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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行路漫漫

    城琇虽然揭发了太子建的阴谋,但并未因此过上安逸的生活。

    太子建一死,城琇便被郑国君臣视为了见利忘义的小人,且又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定公便将他关进牢狱,还把他的红颜知己和置办下的宅院一同变卖。实际上,定公也有自己的打算,太子建虽与平王反目成仇,但他必定是平王的儿子,二者之间的父子名义无论如何不可抹杀。如今太子建在郑国被定公处死,平王完全可以以此为由兴师问罪,那样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定公想到用城琇充当替罪羔羊,用他卖主求荣的不义之举为自己推卸责任,也为郑国开脱使楚国找不到发兵伐郑的理由。

    与此同时,定公还决定将伍子胥等人缉捕归案,然后把他交给楚国。这样一来可以发泄自己的怨恨,二来也可帮平王除掉后患之忧,从而讨好于他,为郑国的安全多赢得一分保障。

    但是几天过后,伍子胥仍然逍遥法外,不随心愿的定公不免怒火中烧,他命人将城琇押来,想从他那里探听出伍子胥潜逃的去向。

    当战战兢兢的城琇被押上议事大殿,群臣看到他的脸上满布创伤,这明显是在牢中受到了非人对待。定公看了面露不悦,他向押解的侍卫质询道:“看管这名钦犯的酷吏是何人?”

    大殿里一时鸦雀无声,因为刑狱小吏地位卑微,根本不为群臣所知。

    定公未就此事再做责备,只是交代了一句,“等犯人回到监牢,将其单独关押,好生看管不可再用酷刑。”

    “遵命。”司寇大夫(主管刑狱)回答道。同时群臣也弄清楚了,定公是怕替罪羔羊还没有发挥作用,便命丧黄泉。

    接下来,定公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城琇,并向他询问起伍子胥等人的去向。但是自认为郑国君臣处事不公的城琇,早已心存怨恨,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

    这令定公愈发震怒,他命令侍卫截断城琇的十根手指。这几近凶残的一招,令群臣看后人人自危,他们不曾想到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定公,会摇身一变成为眼前的凶神恶煞。自从子产去世后,以定公个人的威信,已不足以压制住他的臣子。接连发生的太子建谋郑案,更使得曾经赏识过太子建的定公威严扫地,臣子们甚至私下里将定公定格为软弱可欺之人。然而今日之举,不仅使他发泄了心头怒火,也有力的威慑了心有不服臣子,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见城琇失去手指的双手,不停向外窜血,之后他再也无法忍受钻心剧痛,倒在地上来回翻滚,不一会便昏死过去。

    等侍卫用凉水将城琇激醒后,他便马上声嘶力竭的哀嚎道:“国公,国公饶了罪人吧,罪人只知道伍子胥要逃往吴国,别的真的一概不知呀,国公,国公饶了罪人吧……”

    “贱骨头,来人把他押下去。”定公对城琇始终是一副藐视的面孔。

    等城琇被拉出大殿,定公霸气十足的扫视群臣说道:“驷大夫。”

    “臣下在。”群臣之中驷阳是最不安分之人,但此时的语气极为恭敬谨慎。

    “寡人命你带着太子建的尸首,以及犯人城琇出使楚国,然后将他们一并交予楚君。要强调寡人是迫于形势,被逼无奈才帮楚君除掉了不孝子,更要将犯人城琇出卖太子建的事情经过讲清楚。一切都要谨言慎行,竭力避免因为此事引发两国争端。”定公可谓深思熟虑。

    “臣下明白。”

    定公点了点头,接着又命令道:“国相,依照刚才那个犯人的说法,伍子胥很有可能向吴国逃窜。寡人命你即刻率兵赶往南部边境,封锁那里通往南方诸国的道路,务必将伍子胥绳之以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刚刚被任命为国相的太叔急忙回答道:“臣下遵命。”

    “对了,驷大夫,你还要把伍子胥逃奔吴国的事情告诉平王,一定不能让这个亡命之徒逍遥法外。”

    “是。”

    再说伍子胥与莫政带着公子胜逃出新郑后,就决定前往吴国。考虑到会有郑兵前来追拿,他们便白天躲藏起来,只在夜间赶路,因此三人行踪一直没有暴露。可是这样难免耽搁了赶路的日程,等他们来到郑、陈两国边界,快马加鞭的太叔已先一步赶到,并及时封锁了出境道路。

    莫政见官道无法通行,又鉴于上次林中历险的可怕经历,更不想通过山林草莽逃离郑国,便建议伍子胥道:“子胥,我看咱们不如先绕道宋国,然后再借过徐境前往吴地如何。”

    “倒是可行,但恐怕要多费些时日。”伍子胥有些犹豫不决。

    “只有这样,咱们与公子的身家性命才可得以保全。”莫政劝说道。

    “恩,我也知道这样最为妥帖,只是担心时日一长……要知道咱们身上的口粮可不多。”

    “那也只能路上再想办法。”莫政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好吧,那就先去宋国。”

    于是二人带着公子胜辗转北上,然后向东奔宋国而来。

    但是没过多久,伍子胥的担心终于应验。三人携带的食物所剩无几,身上为数不多的钱财,也因白天不能抛头露面而无法换取食物。开始两天还好坚持,二人将各自仅存的一点食物交给公子胜。可到了第三天,最后的食物也被公子胜吃光了,小孩子饥火烧肠免不得嚎啕大哭起来。

    “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伍子胥忧心忡忡的对莫政说道。

    “有何办法?”对此莫政一筹莫展,“唉,如果当时出逃带上一张弓就好了。”眼下二人身上只有佩剑。

    “要不这样,你看好公子,我去林外找些食物来。”伍子胥说。

    “好吧,不过可要多加小心。”

    于是伍子胥将宝剑交给莫政,抱起公子胜抚慰道:“小公子不要哭,伯父这就去给你找吃的来。”

    此时公子胜虽说只有五岁,但经历过亡命生活中寒风暴雨的洗礼,已经比一般的孩子更为聪慧坚强,听了伍子胥的话立刻停止哭泣。

    伍子胥放下公子胜,一人向山林边缘走去。出了山林,他绕着林子左右徘徊,终不敢离开太远。

    “这样如何能找到食物那?”他自言自语的说,“我真是没用。”对于一个生下来就注定只与兵马剑戟打交道,而不事生产的贵族来说,一旦落魄要想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取食物,实在不是一件轻松之事,当年遭到流放的灵王就是这样,此时的伍子胥也是如此。

    有一条从林中流淌出的小溪,伍子胥看到后趴下身子喝水。清凉甘甜的溪水,令他饮用后心旷神怡,此时已进入夏季,脑子有时会因为天气的燥热变得迟钝。解了渴,伍子胥开始沿着小溪向下游走去,他想在溪中寻找些鱼虾来捉。

    走着走着,伍子胥听到和煦的暖风中仿佛夹杂着悠扬的歌声。

    “多么美妙的声音,这歌声真令人神往……唱歌的人应该就在附近。”

    走过一片灌木丛,伍子胥见到了歌唱的女子,她鬓发乌黑,身材窈窕,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摸样,脸上虽然没有刻意打扮,但也如同粉色的花团一般,眉清目秀甚是可爱……

    伍子胥不禁怦然心动,一种激越的爱慕之情油然而生。眼前这个宛若天仙的女子,似乎将他引入极乐幻境,那里不再有纷争,不再有逃亡。也令他想起自己的妻子贾氏,接着一连串的温存往事不停地在脑海中闪过。

    “可我如今亡命天涯,一无是处。”想到这,伍子胥又回到现实之中,不禁黯然神伤。

    “公子是在赶路吗?”女子见伍子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两片红晕飞上脸颊,停止吟唱羞答答的说。

    伍子胥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十分失礼,便低下头回答说:“是,敝人正要赶往宋国。”

    “那样的话路途并不遥远,加紧赶路两天就可到达。”女子讲完又聚精会神的洗起衣物。

    她竟然称我为公子,伍子胥捉摸着又抬起头贪心的窥视女子。

    “公子既然要赶路,为何还不离去,站在这里对着小女子上下当量,不觉得失礼吗?”听女子此时的口气明显有些生气。

    伍子胥又感到一阵羞愧,于是说道:“姑娘请恕罪,是敝人无礼了。”

    “呵呵。”不想女子发出一阵笑声,“我看公子也是位诚恳之人,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说完,女子抬起头,用她那对明亮的眸子看了看伍子胥。

    “我是循着姑娘美妙的歌声来到这里。”这时伍子胥又贪恋上女子的眼睛。

    “是这样,我刚才唱的是这里的人们在农忙时哼唧的小调。”女为悦己者容,女子见伍子胥欣赏自己的歌声而觉得欣慰。但随后二人又都沉默无语,因为谁也不知应再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伍子胥空空如也的肚子不争气的敲起锣鼓,这便令女子忍俊不禁。

    “公子莫非饿着肚子?”女子问道。

    伍子胥说:“肚中着实饥饿难耐,敢问姑娘能否赏赐一些饭食?”

    “公子为何不早说?”女子的话音多了些调侃的味道。

    “我堂堂七尺男儿,如今却要向姑娘乞讨饭食情何以堪。”伍子胥难为情的小声讲道。

    “我看公子的仪容气质,并不像是一般的黎民百姓,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实不相瞒,我乃被无道昏君所逼,只有四处漂泊。”这话饱含了伍子胥内心的凄楚。

    “原来是在逃亡。”女子的态度也开始认真起来,“被昏君所逼,这么说公子的心中还坚守着一份非凡的道义?”

    “可如今看来,天下根本就无道义可言。”伍子胥谓为惆怅。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怨恨。”

    女子听后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好一会才说道:“听公子这话倒是很有意思,只可惜小女子听不懂了。”

    伍子胥微微一笑。

    “请公子稍候,小女子回家给你取来饭菜。”

    “多谢,不过还请姑娘多取些来,敝人还有两个同伴同样是饥肠辘辘。”伍子胥再次感到羞愧。

    女子回过头来看了看他,没再说话离去了。

    没过多久,女子提着篮子回到溪边,取出食物交给伍子胥,并解释道:“我家本是村中士族(春秋时期最低级的贵族阶层),幼年时父亲战死,留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现在母亲卧病在床,平日的农活家务全凭我一人出力,生活境况拮据,只能施舍这有限的饭食给公子。”

    伍子胥十分感动,随即跪倒在女子面前说:“今日承蒙姑娘活命之恩,我永生谨记。现在我身为一介浪人,穷困潦倒朝不保夕,他日一旦时来运转,必要用千两黄金报答姑娘的恩情,请姑娘告知我你的姓名。”

    “公子请起,这点饭食算不得什么,万不可让公子行此大礼。”女子的话十分恳切。

    “还请姑娘留下姓名。”

    女子虽然同情伍子胥的遭遇,但也不看好他的前程于是说:“你我萍水相逢,仅有这一篮饭食的缘分,公子又何必强求小女子的名讳,请公子速速离去,免得他人看到生出流言蜚语于我不利。”

    伍子胥明白了女子的心意,立即站起身来对她拜了三拜,捧着饭食离开了。女子心中虽有一丝不舍,但只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

    “他是一个浪人,祝他好运。”

    伍子胥赶回林中,将食物分给公子胜和莫政,三个人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将食物打扫殆尽。

    “这样就可以坚持到宋国了。”莫政对伍子胥说。

    “希望如此,没想到我在郑国还作了一回乞丐。”伍子胥嘲笑着自己,并愈发觉得自己贫弱无力,莫政没有再说话。

    “杀父丧兄之仇我一定要报,平王你看我如何摘下你的首级。”但这份怨毒的肝胆始终未变,因为复仇已经不是他的心愿,而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他能够继续活在世上的唯一动力。

    后来,伍子胥终生没有忘记那个美丽的郑国女子,以及她动听的歌声。因为女子没有留下姓名,伍子胥就在心里将她戏称为“千金姑娘”,只要心情愉悦便会哼唱起那支农忙小调。

    两天后,三人来到宋国。

    此时宋国依然处在华氏叛乱的战火之中。先是齐将乌枝鸣率领齐宋联军,在新里击败华氏叛军。接着楚军又在囊瓦指挥下,帮助华氏夺回新里。元公为挽救危局,接连向晋、曹两国求援,于是两国相继出兵救宋。

    宋国兵连祸结,伍子胥等人恐伤及无辜,便将所带钱财全部换成食物,迅速赶往徐国。他们日夜兼程,从宋国到徐国仅用十来天,但是来到徐国后,他们发现从徐国根本无法顺利到达吴国。原来由于徐国南部与吴国接壤,徐国又国力羸弱,历代吴王都想将它吞并,致使两国素来不睦。此次借着华氏之乱,吴国以出兵协助华氏为由,突然陈兵两国边境,威胁徐国安全。随后徐国也快速调遣兵力,开往南部布防,还派使者到楚国寻求保护共同抵御吴国。就此两国处于对峙状态,所有道路全部断绝。

    “看样子我们只有设法从昭关通过,才能顺利抵吴。”见徐国已经投靠楚国,伍子胥觉得徐地不可久留,遂与莫政说出想法。

    昭关位于今安徽省含山县北部小岘山西侧,此处两山对峙,地势险隘,是春秋时期连接中原文化圈与吴楚文化圈的交通要道,也是此时伍子胥等人前往吴国的最佳选择。然而昭关位于楚国境内,想要从那里通过,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回到楚国。

    报仇心切的伍子胥下定决心,冒死尝试从昭关通过前往吴国,莫政也赞同了他的想法。就这样二人带着公子胜,偷渡淮水回到楚国境内。但不曾想,楚境内到处都张贴着捉拿伍子胥的告示,各城城门口还悬挂着伍子胥的画像,关津渡口也由官兵把守,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全力要将伍子胥捉拿。

    原来,早在伍子胥等人到达徐国前,驷阳就已来到郢都,他按照定公的吩咐向平王进献太子建的尸首和城琇,还将伍子胥逃往吴国的去向告知平王。

    “来人,将这个逆贼当市腰斩。”

    听到命令殿前武士马上将城琇押下大殿。作为父亲即使再是铁石心肠,突然看到儿子身首异处,也不免会触物伤情。但是面对满朝文武百官,平王不能因悲伤显得软弱,他心一横不再追究郑国的责任,而是决定趁此机会,拉拢郑国倒向楚国阵营。还有就是,他把心底的怒气,全部发泄到了城琇与伍子胥的头上。

    “阳匄。”

    “臣下在。”

    “你即刻命人画出伍员画像,四处张贴悬赏捉拿,并吩咐各个地官员严加盘查,务必将伍子胥捉拿。”

    “臣下明白。”

    “薳越。”

    “臣下在。”

    “你马上调兵,将凡是通往吴国的关口紧紧把牢,哪怕是将楚国围成铁桶,也不能让伍员逃往吴地。”

    “遵命。”

    自此,楚国上下竭力捉拿伍子胥,已经回到楚国的伍子胥成为笼中之鸟。

    数天后,三人来到历阳山,此地距昭关不到六十里。他们对自身面临的险境有所洞察,所以躲入山林不敢继续前进。

    “难倒这是上天要置我于死地吗?”自从城父兵败,历尽千辛万苦,伍子胥第一次感到灰心丧气,不禁发出一阵慨叹。

    “子胥,不可妄自菲薄,天无绝人之路,会有办法的。”莫政劝慰道。

    过了一会,伍子胥对莫政说道:“贤弟,我看你我不如就此分开行动,趁着你与公子还未引起平王注意,你带上公子先行过关吧。”

    “不可,我怎能丢下哥哥一人不管。”莫政一口回绝。

    “如此生死关头,万不可意气用事。现在分头出关才是上策,倘若仍旧一路同行,真的被楚军擒获,便是满盘皆输,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见莫政低头不语,伍子胥继续劝说,“别忘了,我们还有身负的血海深仇未报。”

    莫政举棋不定,好一会才说道:“好吧,哥哥保重,我与公子在吴国等你。”说罢,抱起公子胜,又向伍子胥拜别含泪离去。

    莫政走后,伍子胥只身一人在林中徘徊。一天他与一位进山采药的老者相遇,只见这位老者生就了一副仙风道骨,头发胡须花白如雪,手里拄着一根桃木拐杖,身后还跟随着两个年幼的徒儿,乍一看去仿佛是久居山泽,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伍子胥不知老者是何来历,加快脚步准备离去,但突然被老者喊住,他说:“年轻人,等一等,你莫非就是伍子胥,伍奢大人家的小儿子?”

    伍子胥一听此话,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又连连否认说:“老先生可能认错人了,在下绝不是伍子胥。”说罢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剑柄上。

    不想老人不慌不忙的说道:“你不必惊慌,老夫并无恶意。”

    这时伍子胥紧绷的神经稍稍有所放松,对老者讲:“不知先生是何许人也?”

    老者笑了笑说:“我本名皋欢,自幼跟随扁鹊学医,后来又随师父一边行医,一边周游列国,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总算薄有虚名,人称‘东皋公’便是。”

    伍子胥连忙向东皋公行礼说道:“原来您是大名鼎鼎的东皋公,在下这般有礼。”

    东皋公还礼说:“现在你可以承认自己是伍子胥了吧,我与你的父亲也算有些交情。”

    “这……。”伍子胥仍旧避而不答。

    “贤侄不必多虑,如今我隐蔽山林,早已不问世事,只是见你伍氏一门为贼臣所害,心有不平。”

    “不瞒您说,在下正是伍子胥,我幼年时就曾听父亲提起过您,您曾经帮他医好脚疾。”伍子胥见东皋公言语坦诚,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错,我与乃父相识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乃父刚正不阿竟被杀害,实在令人惋惜。”

    伍子胥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于是说:“父兄家人惨遭横死,我日后必要向平王问罪复仇。”

    “不知贤侄有何打算?”东皋公关切的询问道。

    “我想要通过昭关前去投奔吴国,然后借助吴国力量完成心愿。”

    “果然志存高远,但老夫要奉劝贤侄,此时要想从昭关通过绝非易事。平王已经派大司马薳越率兵在此把守,对来往行人严加盘查。不仅如此,关口处还张贴着你的画像,刚才老夫正是看你与画像所画之人十分相似,才冒昧相认。”

    “如此说来,我想通关简直比登天还难?”伍子胥心中疑虑又说道,“凡此种种不知先生从何而知?”

    “前几日薳越头痛,派遣亲兵邀请老夫前去为他治病,所以昭关之事老夫一清二楚,贤侄若是没有准备,不可草率过关。”

    “那可如何是好?”

    “依老夫看,贤侄不如等些时日再行过关。”

    “可我血仇在身,心急如焚等不了了。”伍子胥愤愤地说。

    “那也应该想出万全之策才可过关,总不能白白送死。”见伍子胥没有回答,东皋公又说道,“老夫家就在山后,贤侄若不嫌可先到寒舍下榻,你我也可再做商量如何?”

    伍子胥知道东皋公并非寻常之人,又觉得他值得信赖便欣然前往。步行数里,来到山中一所茅屋,伍子胥被引入茅屋后,再次向东皋公施礼。

    “这里讲话不方便,贤侄请再随我来。”

    于是伍子胥跟随东皋公走出茅屋后门,进入一个篱笆小门,又穿过一座竹园。竹园后面另有三间土屋,屋门十分低矮,伍子胥低着头进入。进屋后看到屋中陈设简单,备有竹床几案,左右各开两扇小窗透过一些光亮。东皋公让伍子胥坐下,并对他说:“寒舍陋室,虽然破败,但是这里清静隐蔽,贤侄暂且先在这里住下,关于过关之事,你我再作商量。”

    伍子胥向东皋公拜了一拜,感激地说:“子胥承蒙先生大恩不胜感激,日后一定回报。”

    “老夫哪里需要你的回报,只是同情你的遭遇罢了。我不忍看到忠良之后惨遭陷害,你也不必对我感恩戴德。”

    伍子胥再拜,东皋公又说道:“老夫心怀救世济民之心,只希望日后贤侄率兵向那楚平王复仇之时,万不可忘杀无辜,祸殃楚国百姓。”

    “我记下。”伍子胥虔诚地讲。

    “好吧,这里十分隐秘,你就算是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也不会被人察觉。现在昭关守备森严,你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只有想出万全之策才能通关,老夫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不可轻举妄动。”东皋公认真的说。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复仇心切,还请先生早日想出计策助我过关。”

    “恩,先住下吧,办法总会有的。”

    伍子胥马上答谢,就此在土屋住下,东皋公每天都叫徒儿送来酒肉款待他。但是一连过了七天,东皋公都没有再提过关之事。

    伍子胥因为心中焦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终于忍不住找到东皋公说:“先生,我仇恨锁心,在这里度日如年,虽然性命无忧但与死去没有丝毫分别,要知道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时不我与,还请先生快些想出帮我过关的办法。”

    东皋公听后劝解道:“这几日来我没有与你提起过关之事,并不是将此事忘却,我只是等一个人到来后才有办法。”

    “什么人?”伍子胥迫不及待的问道。

    “一个与你长相十分相似的人,他叫皇甫讷,是我的一位至交好友。”

    伍子胥还是半信半疑,先行告退。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想到就此向东皋公告别,然后自行过关,可又怕身份暴露,被人捉去前路尽失。越想越为苦恼,仿佛置身于芒刺之中倍受折磨。于是他站起身来绕着屋子来回踱步,不知如此反复了多少次,直到看见东方的天空微微发亮。

    第二天一早,东皋公兴高采烈的来找伍子胥,可刚一进土屋便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连忙问道:“足下就是伍子胥贤侄吗?”

    伍子胥听到东皋公这般话,也感到十分吃惊,回问道:“正是呀,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你的头发和胡须,怎么会一夜之间变白了呢?”伍子胥不信马上取来镜子观看,只见镜中的自己头发和胡须都已尽数苍白,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便一怒之下摔掉镜子,之后泣不成声的哀嚎道:“我一心一意为父兄报仇,不想大事未成,自己却已衰老成了这个模样,这难道就是天命,天命吗?”

    东皋公起初也很痛惜,但又仔细一想不禁喜上眉梢,他劝慰伍子胥道:“老夫觉得,你倒也不必为此悲伤,这也许是上天为你安排的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伍子胥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

    “贤侄你本来身材魁梧,相貌英伟,容易被人辨认。而现在你的须鬓瞬间变白,人们一时间就无法识别出你的真实身份,况且老夫的好友皇甫讷也已赶到,你正好可以趁此时机蒙混过关,所以老夫才说这是上天为你安排的一件好事。至于须鬓的苍白,我想完全是贤侄愁闷所致,日后多加修养调理必会恢复原来本貌,大可不必担心。”

    于是东皋公带伍子胥去拜见皇甫讷,见面之后东皋公先是做了一番介绍。在此期间,伍子胥仔细的对皇甫讷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此人身高七尺,相貌俊朗,眉宇尤其广阔,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皇甫讷开始也对伍子胥的须鬓,一夜之间尽数苍白的事情感到惊奇,待东皋公向他讲明原委之后,他不禁对伍子胥叹息道:“足下的遭遇实在不易,足下的坚韧非常人所能匹敌。”

    三人开始商讨过关的计策,东皋公提议让皇甫讷办成贵族公子的摸样先行过关,让伍子胥换上当地农仆的衣服尾随其后。之后一旦皇甫讷被守关兵士当成伍子胥抓获,他就竭力与兵士们进行争辩,尽最大可能制造混乱,而伍子胥刚好可趁着混乱,以自身尽白的须鬓作为掩饰蒙混过关。

    “先生的计策果然高明,但我觉得这样会连累到您的朋友,所以心中实在不安。”伍子胥说道。

    “这倒无妨,请贤侄放心,老夫自有解救皇甫先生的良策。”东皋公自信满满的说道。

    皇甫讷也对伍子胥讲道:“请足下不必多虑,我也是个慷慨激昂之士,愿为足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伍子胥连忙向皇甫讷拜了三拜,以示感谢。

    言毕,东皋公又命徒儿拿来汤药为伍子胥洗脸,以改变他的面色。当天黄昏时,已经装扮好了的伍子胥与皇甫讷开始上路。伍子胥在辞别东皋公时拜了四拜,并且说道:“大恩不言谢,请先生保重身体,他日我倘有出头之日,必当重报。”

    不想东皋公却不以为然的回答说:“老夫我只是为贤侄的遭遇心怀不平,所以才会出手相救,并不期望你对我有所的回报。现在你我即将分别了,老夫只想嘱咐贤侄一句,那就是万万不可忘记我对你日后不可祸害楚国百姓的嘱托。”

    “是,我一定铭记在心。”伍子胥态度真诚的回答道。

    伍子胥与皇甫讷就此与东皋公告别,二人连夜奔昭关而来,到了第二天黎明时分刚好赶到,此时昭关刚刚开关通行。

    只见昭关守备森严,守关兵士严阵以待,过往行人都要受到严加盘查方可过关,此外关前还悬挂着伍子胥的画像,一切都如东皋公所讲。

    二人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皇甫讷先行过关,果然被兵士误认为伍子胥给予捉拿。随后皇甫讷故意装作不知,大呼冤枉,与兵士发生争执,一时间关口大乱。紧接着薳越骑马赶到,刚一见到皇甫讷便未由分说声称:“此人就是伍员,即可拿下。”于是兵士开始动武,强行将皇甫讷擒拿捆绑拉入军营。如此情景引来周围百姓哄闹围观,而伍子胥就趁着混乱,通过其他士兵的盘查顺利过关。

    皇甫讷被守关兵士拉进军营后,一直否认自己是伍子胥,这使得立功心切的薳越恼羞成怒,他不惜命人对皇甫讷严刑拷打,可直到中午皇甫讷仍然大声辩解道:“我乃是龙洞山隐士皇甫讷,此次过昭关是为了与东皋公去往东海游历,并没有触犯法律,为何你们要如此对我?”

    皇甫讷的不屈令薳越对自己的判断也产生了一定怀疑,他不禁想到“人人都说,伍员的目光如闪电一般咄咄逼人,声音干脆洪亮,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与传说中的有所不同,难道是因为亡命的劳苦令他有所改变,还是我真的抓错了人?”正费解之时,门外兵士突然来报,说是东皋公前来求见。

    薳越命人将皇甫讷押在一边,然后请东皋公进入大帐,与他互相施礼后各自入座。

    “不知先生此次前来有何贵干?”薳越最先发问道。

    “老夫我正要过关去东海一游,正好听说将军捉拿到了伍子胥,所以特来为将军庆贺。”东皋公回答说。

    不想薳越的表情却有些失望,说道:“是我手下的小卒捉到一人,看上去与伍员十分相像,但是这个人并未承认。”

    东皋公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将军与伍奢父子同朝为官,难道还不能辨别此人的真伪?”

    “先生有所不知,我与那伍奢父子虽然同朝为官,但当时伍员还是一个无名小辈,我与他从未谋面,只是听说伍员的目光锐利,声音洪亮,但是今天捉到的这个人却不是这样,我想是不是他在逃亡的路上受到惊吓和饥累所致?”

    东皋公又故作醒悟说道:“这么说来,老夫倒是能够助将军一臂之力,我与那伍子胥曾有一面之缘。”

    薳越听后十分高兴,说道:“这下可好了,来人快去办案个人带来。”

    于是兵士将皇甫讷押入大帐,可他一见到东皋公便大喊道:“先生救我,我与你相约去东海游历,可不曾想却被这位将军的人无理捉拿。”

    东皋公马上对薳越苦笑着说:“将军错了,错了,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皇甫讷,我们此次相约出关后结伴去东海一游,没想却被你的士兵给捉到这里来了。”

    “先生此话当真?”薳越仍在孤疑。

    “当真,他确实就是我的好友皇甫讷,只是与那伍子胥有几分相像罢了。”

    “这原来是场误会,先生勿怪。”薳越觉得十分惭愧,“我也早就怀疑他不是伍员了,还好先生及时赶到,没有铸成大错,来人快快给皇甫先生松绑。”

    “这说明将军严格执行王上法令,老夫又怎么会怪你,不仅如此,我相信皇甫先生也不会则关将军。”东皋公尽力打起圆场。

    之后薳越命人备下酒宴为皇甫讷压惊,皇甫讷也对薳越的行为表示谅解,三人喝的伶仃大醉冰释前嫌。

    求大家支持,我自认为是司马辽太郎先生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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