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心悦君兮君知否（一）
1
中秋这天皇上在永泰宫摆了家宴。
皇上特地叫俊秀出来唱歌助兴，俊秀那一把略沙哑的高音确实惊艳四座，俊秀有点得意的将目光扫过赫宰的位置，却不想赫宰正将一块鱼肉细细的沾了汤料搛至自己碟中，仔细的挑去鱼骨又放进身边晟敏的碟子，注意力完全未在他身上。
为什么自己只是为了给大家唱歌才被请出来，赫宰却堂而皇之的带着晟敏出席？三个皇子里只有赫宰带了男宠来，凭什么？
“皇上，只奴家一个唱歌多无趣，要是有谁弹奏一曲配合着才有趣啊~”俊秀知道晟敏在郑国凡举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都受过专门的老师指导，因为自己也是如此。
“有道理！对了，晟敏不是琴弹的很好嘛，不如趁这个机会表演一番。”
“父皇，晟敏他……”
“赫宰，你就不要再帮忙推辞了。”
“是……”
赫宰无法，只得点头。
皇上听了两首曲子又觉得不尽兴，又要英云去叫正洙来，正洙以前是宫里舞跳的最好的，很多舞姬看到正洙跳舞都自叹不如，只是自从杖刑伤了腰就再不曾跳过，听到皇上的话，英云暗自握紧了拳，半晌没有动静。
“皇上若不嫌弃，不如奴家给皇上献一支舞吧？”晟敏突然鼓起勇气提议。
“晟敏你……”赫宰纳闷的看着晟敏，他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
“你也会跳？呵呵，好啊，这么晚再专门差人去叫正洙确实有点麻烦，那就你跳吧，跳的好了朕有赏，不好么朕也不会怪你。”
于是晟敏又起身跳了一支舞，眉目流转间，不止皇上看的走神，连皇后和荣妃也专注的盯着，面上的表情都是惊诧，包含的意义却不一样。
一曲还未终了，皇上突然吩咐散席，然后就起身离开。
“晟敏你为什么要主动跳舞？”赫宰不满的问晟敏。
“我和小仙去过正洙公子那里几次，知道他最近总腰疼，根本没法跳舞，所以就自作主张了，殿下请不要生气好吗？”
“现在不是我生气的问题……现在是父皇……”赫宰忧心忡忡的看着皇上离开的方向，皇上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他心中七上八下的没个底数。
“别担心了，晟敏，谢谢你帮正洙的忙，若父皇为今天的事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就是。”一旁的英云听到晟敏的话，立刻过来安抚，看向晟敏的眼神中是赞许，是感激。
“没关系的，回头我找我母妃探探口风，兴许父皇他只是累了。”钟云也过来安慰，晟敏的勇气倒是着实让人佩服。
之后的几天，皇上再没有提起什么，钟云去问荣妃娘娘，荣妃只是让他别多问，别再提起这件事。
八月末，皇上准备向北国宣战。
“可是父皇，您先前不是说让儿臣去的吗？”
“朕想了想，还是赫宰去比较合适。”
“可是父皇，我……”
“怎么？赫宰，你不愿意去？”
父子三人为谁带兵的问题产生分歧，赫宰一点也不想去，英云很想去，但是皇上偏偏就一定要赫宰去。
“父皇如果一定要儿臣去……”赫宰想了想，抬头提出自己的要求。
“儿臣回来后，想向父皇要一个人。”
出了永安殿，赫宰心事重重的往景逸宫走，脚步有点沉重。
以往行军打仗都是说走就走，从未如今日般不情不愿，因为心中多了一份牵挂，实在是放不下心。
“呵，三皇子这是怎么了？如此没精打采，可不像你。”俊秀不知何时出现在赫宰面前。
“……”赫宰看俊秀一眼，不想多说。
“是因为要上战场了，放不下你的心肝晟敏吧？哈哈！”
“这和你无关。”
“那可说不准呢，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奴家能让你这次不用带兵出征，但是你要答应奴家……”
“不必麻烦，我去就是了。”赫宰想起皇上答应他的事，咬了咬牙拂袖而去。
“哼！敬酒不吃早晚要你吃罚酒！”
赫宰才进景逸宫的院子，晟敏就迎了上来。
“殿下，皇上可有说起什么？”
“没有，放心吧。”
“那就好，真怕皇上因奴家的事怪罪于殿下。”晟敏伸手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
“晟敏……”赫宰突然将晟敏拥个满怀。
“殿下，怎么了？”晟敏在赫宰怀中呐呐的问，难道皇上到底还是……
“我好舍不得你……怎么办？”
“可是殿下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奴家么？”
“晟敏我……我要带兵出征去镇压北国了。”
“是……是么……”晟敏的声音不由的颤了起来，这是说……要分开了么？
“皇上今天下的旨，限我五天内去军营准备……”
“没关系的殿下！奴家会好好的在家里等你回来！”晟敏硬硬的憋下眼泪，抬头笑着安慰赫宰。
“我一定会尽快回来！”赫宰在晟敏额头印下一吻。
2
赫宰出发的那天，带兵经过外城城门，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琴声，骑在马背上的他忍不住回头，果然看到晟敏在外城的城墙上为他弹琴送行，晟敏一直面带微笑，直到看不到赫宰的身影，才突然掉下泪水，此刻已经是恨不得随他而去的心思了。
“公子回去吧，出来已经半天了。”小白在一边劝。
“小白，我已经开始想他了，怎么办？”
无解
没了赫宰在宫中，晟敏一连几日都昏昏噩噩不知朝夕，一年了，两人没分开过这么久。
多亏了小仙，不是拉着晟敏去找正洙，就是拽着正洙来看晟敏，多少让晟敏的日子不那么难熬。
说来也怪，正洙和晟敏意外的投缘，平日里他总待在太子宫西面的吟香阁，除了皇后和太子召见外不怎么去别家走动，反而自从小仙带晟敏去见了他之后，现在不时的也会来看晟敏。
“晟敏你也别太挂念，我在这宫中待的日子比你长，宫里难免有些个身不由己，赫宰是武将，以后若逢着四海太平也罢，若不安生，打仗于他是常事，你得习惯才是。”
“是啊是啊，晟敏你现在这幅样子，给他知道又要多分一份心，刀光剑影的地方，哪容得他分心？”
“这些我都知道，让你们费心了，谢谢你们时常来看我，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三人正坐在一处聊着，皇上突然派人来宣晟敏进见，还专门带来了衣服让晟敏换上。
“这是……”正洙和小仙面面相觑，头一次皇上召见还让专门换衣裳的。
晟敏无法抗旨，只得乖乖的跟去，留下正洙和小仙两人一合计，分头一个去找太子一个去找二皇子。
“奴家叩见皇上。”这边厢晟敏已经在永安殿的内室见着了皇上。
“像，真像……晟敏，不知令尊尚在人世？”
“家父……家父已不在人世。”
“令堂呢？”
“娘亲也已经……”
晟敏不知皇上为何要问这些。
另一边钟云正匆匆赶到荣幽阁。
“母妃，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召见晟敏？还专门让他换了衣服。”
“皇上召见晟敏？难道……”
“母妃，到现在就别瞒着儿臣了！”
“因为……因为晟敏他……他和赫宰的娘十分相像。”尤其是那天跳舞的时候，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什么！”
这个消息着实让钟云吃惊不小，赫宰的母亲去世时钟云不过十来岁，对当时的事情印象并不是十分深刻，也不太记得她的容貌神态，只是后来听说皇上对她还是极为宠爱的。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知道了，晟敏你先回去吧，中秋节的舞跳的很不错，想要点什么奖赏？”
“奴家不敢……”
“呵呵，那我就看着赏了，赫宰这些日子不在，你缺什么了尽管跟朕开口。”
“是……奴家告退……”
晟敏战战兢兢的退出内室，迎面撞上正往内室冲的英云。
“晟敏你……”
“我没事，太子殿下放心吧。”晟敏小声回答。
太子这般着急想必是因为正洙去找他了罢？
“没事就好，快些回去吧。”太子才算是放下心来。
没过几日皇上的赏赐便统统送到景逸宫，晟敏看着那一堆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提笔想给赫宰写信说这件事，犹豫了片刻却只写自己一切安好，怕赫宰知道会为此分心。
“我真想三皇子早些回来，皇上这般态度实在让人不踏实。”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也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便好了吧？”
“是啊，再说有太子和二皇子在，不用太过担心的。”
晟敏正和正洙小仙聊着，皇后却突然来访。
作为男宠是没资格向皇后请安的，是以晟敏虽入宫许久但和皇后并无太大交集，这下三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皇后的来意。
“晟敏，你入宫的多久了？”
“回皇后娘娘，奴家入宫已十月有余。”
“时日倒也不短了，可这宫里的规矩，看起来你还有些不了解。”
“不知皇后娘娘所谓何事？”
“你且记住，不管三皇子多么宠你，你也只是一介男宠，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在这宫中有多高的地位，安安分分的服侍好你的三皇子，出风头的事以后最好不要再做。”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晟敏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皇后的话着实伤人，但又无法反驳，一旁的正洙刚想替晟敏辩解，却被晟敏暗暗握住了手，轻轻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
正洙转念一想，这情景下也确实不适合多嘴，自己还不是和晟敏一样的身份，哪有他说话的份。
“还有你，正洙，你入宫日子最久了，理应最明事理，如今总和别宫的人混在一处，男男女女的你不怕大家看了笑话？”
“奴家知错了。”
“知错就行，都平身吧。”
被皇后这样教训，还连累正洙无端端的挨训，晟敏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动静，直到正洙和小仙动手扶他，他才站起来。
“正洙，对不起。”
“哪的话，咱们本就地位低下，这些话听听就过去，不用往心里去，只是以后许是不能常来看你了。”正洙倒是看的开，在宫里待久了，比这还恶毒的中伤他也不是没听过，比起那些被逼死的宫女和男宠，自己和晟敏都算是幸运了。
小仙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也为他们觉得难过，但又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活在这样的地方，虽有锦衣玉食，却真不如平凡百姓家来的逍遥自在。
3
永泰宫
“皇后驾到！”
门外的太监扯着嗓子报信，俊秀敛了敛眉，从软榻上起身。
“怎么又是你？皇上呢？”
“皇上让奴家在这里等他，奴家自然要等着，至于皇上去了哪，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奴家怎么可能知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被俊秀戳到痛处的皇后极力想维持自己的威严。
“奴家可没有对皇后娘娘不敬，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不软不硬的态度让心高气傲的皇后哪里受的了，立刻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皇后娘娘，听说你去景逸宫了？”
“是又如何？本宫做事难道还容得你准不准许？”
“娘娘这话说的，奴家不过随便一问罢了，不过晟敏那小妖精确实有一番手段，不光是三皇子，就连娘娘的宝贝儿子，也明里暗里护着他，呵呵，这次皇上又给了厚赏，也确实让人嫉妒。”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家没别的意思，只是在想啊，皇后娘娘专程移驾景逸宫，不知可是去欣赏那副神似故人的容貌？当初不是也有位静妃，迷的皇上茶饭不思，差点……”
“你闭嘴！”那是皇后心底的耻辱，当初皇上险些改立太子都是因为那妖女，还好她自作孽丢了性命，不然哪还有今天的皇后和太子。
“不知皇后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晟敏……为何和已故的静妃长的如此相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匆匆逃离了永泰宫，身后传来俊秀的笑声，在皇后听来无比刺耳的笑声。
目送皇后离开，俊秀命下人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召一个亲信过来。
“这封信亲自送到代王手中，等他写了回信，亲手给我带回来，听到了没？”
“是。”
越乱越好呢，呵呵。
独自坐在寝宫的皇后，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俊秀的话
为什么会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难道真的是静妃再世，定要与自己过不去？
回忆起过去自己受的那些冷落，三皇子还没出生时皇上就处处表现出无以复加的疼爱，三皇子出生后，若不是当时还在世的太后和当朝百官的极力反对，皇后自己也没犯过什么错，如今的太子只怕早就是赫宰了。
静妃想必也知道皇后恨自己入骨，是以还在十月怀胎时就严格控制饮食，赫宰出生后也一直由静妃亲手抚养，从不让皇后靠近，皇后那时也不是没动过念头除掉这对母子，只是皇上一直把母子俩保护的很好，她无机可趁。
谁都想不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静妃居然斗胆去刺杀待她惜如珍宝的皇帝，皇上亲自审讯不过是想找借口饶她一命，可是她却宁可被打死也不说自己这样做的原因，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静妃却成了皇上心头的朱砂痣，不能想不能碰。
皇上根本就舍不得杀赫宰，所以荣妃一开口求情皇上立刻就准了，不但没削赫宰的皇族身份，还将他放在身边委以重任，说是剥夺国姓罚他随母姓，其实皇后心知那是因为皇上心里放不下静妃。
可如今静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皇后也好不容易在皇上那里得到点关注，来个俊秀浑身妖气就算了，居然凭空又冒出一个晟敏来。
“妖女！死了都不放过我！”
想到气恼处，皇后挥手打翻了桌上的铜镜。
最懊恼的是俊秀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静妃的事情已经是宫中往事，皇上也从不许宫人们私下谈论，一旦被发现都会受到重责。
俊秀无所事事的在宫中四下看了看，眼珠转了转，起身带着两个下人向景逸宫而去。
“公子，皇子殿下给您来信了。”
“劳烦闫公公还特地去帮我拿回来。”
“公子总那么客气，不过是件小事。”
晟敏展开信笺仔细的读过一遍，小心翼翼的又装回信封，赫宰给他写的每一封信他都当宝贝似的收着。
“哟，今儿个这景逸宫还真是冷清。”
“俊秀公子……”
晟敏不知道俊秀为什么总是用这样刻薄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这是三皇子殿下写给你的吗？”俊秀一眼便瞧见放在桌上的信封。
“是……”
“呵呵，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都是玩物而已，你可千万别教自己陷进去，宫闱之中是不讲感情的，哪怕是他天天说想你，他也有可能去陪着别人保护别人。”对于那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俊秀一直记得很清楚。
“俊秀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哎呀我多嘴了呢，呵呵，晟敏你可别太往心里去，我也就是好心而已，怕你太认真，动了情，最后受伤的可是自己。”
“是么？呵呵，谢谢俊秀提醒，我自己会拿捏分寸。”晟敏淡淡的回答。
“三皇子也真是，明明带着伤还要上战场打仗，好可怜……”看晟敏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俊秀实在是不服气。
“他受伤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啊，我忘了他不让我说的，嗬，不如你自己去问他好啦。出来转了半天，我也累了，晟敏我改天再来找你聊天，今天就先回去了。”见到晟敏终于无法继续淡然，俊秀这才满意的找借口离开。
“俊秀公子慢走……”
等俊秀出了景逸宫，他那副得意的神情还在晟敏的眼前晃着。
“公子，你真的准备问皇子殿下吗？”闫公公担心的在一旁问，赫宰受伤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为什么受伤他也知道。
“不，既然他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难怪出征前的那段时间赫宰每晚都是等自己睡了才睡，也不碰自己，想必是怕被发现受伤的事吧。
因为不想解释受伤的原因，所以干脆隐瞒受伤的事实。
4
皇宫的夜晚很安静，除了巡夜的侍卫之外，没有人在外随意走动。
可是晟敏睡不着，所以一个人出来转转，入夜的御花园没有人，所以不用像白天那般小心翼翼。
谁想到才走到湖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谁！”
“太子殿下……”晟敏这才发现英云就坐在不远处。
“原来是晟敏啊，不睡觉半夜跑出来做什么？”英云虽然嘴上这么问，但还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奴家睡不着。”晟敏走到英云身边坐下。
“正好，我也睡不着，陪我喝一杯？”
“好吧。”
“忘记了，这没有杯子，不嫌弃的话就直接喝吧。”英云将酒坛递到晟敏面前，晟敏看了看，接过酒坛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什么酒，很是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身体里，硬生生呛出眼泪。
“喝不惯么？”晟敏的酒量自中秋节时英云就大概了解，想必是喝不来这种民间的烈酒。
“还好。”晟敏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回答。
“你好像总是不开心？”英云又喝一口，跟着又递给晟敏。
“没有开心的事，要怎样开心？”
月光洋洋洒洒的落在湖面，泛起粼闪闪的光，一波一波的漾开来。
“太子殿下，奴家斗胆问一句，你们身在皇室，从来想要便没有得不到的，在你们的眼中，我们这样的男宠究竟算是什么？是玩物？还是工具？”
“我……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怎么突然问这个？是谁又说什么了吗？”
“不是，没有人说，我这样的地位，谁会将我放在眼里？”
“晟敏，不管世事如何，你都一定不要自怨自艾自甘堕落，你要找到一个信仰，然后坚定的去相信。”
“真的有吗？那样的信仰？”
“一定会有的。”
“……英云哥，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这么问，是因为你喜欢赫宰对么？”
“是，我喜欢他，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我想他的一切消息我都第一个知道，我想他的一切我最了解，可是我知道我没资格……”也许是因为喝多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怪你，也不能怪他，身在帝王之家，我和他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从来不敢对正洙过分用心，是因为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会和别的人在一起，我要肩负起一个国家，而这个国家不允许我给正洙太高的地位。想必赫宰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他还能宠你的时候，最大限度的对你好，同样的事实，我们只是用不同的态度去面对而已。”
“可是心还是会痛啊。”
“没关系，以后你难过了委屈了哪怕只是无聊了，都可以来找我，我们不是太子和男宠，我们只是英云和晟敏。”
“可以吗？”
“可以的。”
“英云哥，谢谢你……”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将英云脚边的两坛酒都喝完，晟敏已是醉的站不起来，英云无法，只得将他抱回景逸宫，自始至终没注意到暗处一道身影，静静的看着两人。
这一晚晟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赫宰揽着他，两人并肩看江山如画。
赫宰，你会不会是我的信仰？
如果不是，我的信仰又在哪里？
5
十一月初九，这次小规模的战争以金国获胜而结束，赫宰班师回朝。
回到国都后，陆陆续续的忙了几天，交代处理完大小事务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到景逸宫。
一进院就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趴在庭中的石桌上睡着，心里暗自心疼他不会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居然睡在外面，想必是每天都坐在这院中等着的吧？
小白看到赫宰回来，立刻想上前叫醒晟敏，却被赫宰制止，挥挥手让她退下。
轻手轻脚的抽出压在晟敏手臂下的宣纸，看着上面几行清秀的字，写的是《诗经》中的一段：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纸张抖动的声音到底还是吵醒了晟敏，见到立在身边的赫宰立刻站起身。
“殿下……您回来了……”有多少想说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
“想我了么？”赫宰微笑着问，其实看到纸上的字就已经了解到他有多么想念自己了。
“奴家……”晟敏刚想说什么，看到赫宰手中的纸张，立刻伸手想要抢回来，赫宰只是简单的将抓着纸的那只手举高，晟敏便扑空倒进他怀里。
“抢什么？”
“那个……殿下怎么随便看别人写的东西！”晟敏羞的满面通红，娇嗔的语气责怪赫宰偷看他的心事。
“晟敏，我好想你……”赫宰不再多话，只是抱紧了怀中人，低头吻住他的双唇，手中的宣纸翩然落地。
赫宰回来没几天，皇上的赏赐就陆续被送到景逸宫，让赫宰纳闷的是皇上还特地赏了一件白狐麾给晟敏，以往他打胜仗回来，可从来没有连他宫里的人也一起受赏的事情，不过见晟敏对那件白狐麾十分中意，赫宰也没有太过在意，况且裹在白色毛皮中的晟敏既可爱又妩媚，也着实惹人喜爱。
“晟敏，我这次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应该快到了呢。”
果然三天后，晟敏正坐在寝宫中围着暖炉暖手，下了朝了赫宰突然兴冲冲的回来拉起他就要出去。
“殿下怎么这么着急？”晟敏愣愣的看赫宰将白狐麾披在自己身上仔细系好领口的缎带，然后就被赫宰拽到院中。
“带他进来吧。”赫宰兴高采烈的搂着晟敏看着院门。
闫公公和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带着一个人走进院。
晟敏刹那间呆住了。
“哥……”
“东海！”晟敏忍不住冲过去，将那个瘦小的人抱一个满怀。
“晟敏，我知道东海是你最惦记的人所以专门向父皇要了他过来，怎么样？高兴么？”赫宰也走过来，揽住晟敏的肩。
“高兴！谢谢殿下！真的很感谢您！”晟敏靠在赫宰怀中，一手掩在面前挡住因为激动而掉下的眼泪。
“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东海了，我会帮你照顾他的。闫公公，别院收拾妥当了吧？”
“回殿下，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东海公子随时可以住进去。”
“走吧，一起过去看看还缺什么。”赫宰吩咐闫公公带路。
别院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海澜阁，很别致的院落，离景逸宫很近。
“东海，喜欢这里么？”赫宰环顾四周后，转头问一直默不作声的东海。
“东海，有哪里不满意就跟皇子殿下说。”晟敏心疼的拉着东海的手。
“谢谢殿下，东海很喜欢，没有什么不满意。”东海四下里看看，视线停在赫宰身上。
“晟敏你那么久没见东海，今天晚上就让东海先住在景逸宫吧，你们也好叙叙旧。”
“殿下那怎么成，还是奴家今晚在这里陪东海吧？可以么？”
“好，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
晟敏是入宫以来头一次没在景逸宫过夜，一直在海澜阁陪东海说话，直到东海在他怀里睡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东海熟睡的脸晟敏总觉得他有哪里变的和往日不同。
第二天一早闫公公就到了海澜阁，等晟敏和东海洗漱完毕，请他二人去景逸宫用早膳。
“晟敏，昨天睡的可好？”赫宰一见晟敏，便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回殿下，奴家睡的很好。”
“可是我睡的不好，景逸宫里没有你，还真是不习惯。”
东海看看面前桌上丰盛的各种餐点，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脱离了在郑国时那种炼狱一般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桌对面那个叫赫宰的人给予的。
“东海，看什么呢？快吃吧！”赫宰笑眯眯的看着东海。
东海一边吃一边偷眼瞧着赫宰，发现他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哥哥身上，仿佛完全忘记了东海的存在，反而是晟敏不时的给东海搛菜，让他多吃点。
“哥，皇子殿下对你很好啊。”赫宰去上早朝，东海和晟敏一起挤在暖炉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嗯，皇子殿下对我确实很好，很照顾我。”
“哥好幸福……”
“会么？呵呵，也许吧。”再好又能如何？自己永远是个地位低下的男宠。
不过有东海在自己身边，总是放心了。
一想及此，晟敏还是由衷的感谢赫宰，不管他是怎么知道东海的存在，但起码说明他还是在关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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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自己只是为了给大家唱歌才被请出来，赫宰却堂而皇之的带着晟敏出席？三个皇子里只有赫宰带了男宠来，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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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对了，晟敏不是琴弹的很好嘛，不如趁这个机会表演一番。”
“父皇，晟敏他……”
“赫宰，你就不要再帮忙推辞了。”
“是……”
赫宰无法，只得点头。
皇上听了两首曲子又觉得不尽兴，又要英云去叫正洙来，正洙以前是宫里舞跳的最好的，很多舞姬看到正洙跳舞都自叹不如，只是自从杖刑伤了腰就再不曾跳过，听到皇上的话，英云暗自握紧了拳，半晌没有动静。
“皇上若不嫌弃，不如奴家给皇上献一支舞吧？”晟敏突然鼓起勇气提议。
“晟敏你……”赫宰纳闷的看着晟敏，他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
“你也会跳？呵呵，好啊，这么晚再专门差人去叫正洙确实有点麻烦，那就你跳吧，跳的好了朕有赏，不好么朕也不会怪你。”
于是晟敏又起身跳了一支舞，眉目流转间，不止皇上看的走神，连皇后和荣妃也专注的盯着，面上的表情都是惊诧，包含的意义却不一样。
一曲还未终了，皇上突然吩咐散席，然后就起身离开。
“晟敏你为什么要主动跳舞？”赫宰不满的问晟敏。
“我和小仙去过正洙公子那里几次，知道他最近总腰疼，根本没法跳舞，所以就自作主张了，殿下请不要生气好吗？”
“现在不是我生气的问题……现在是父皇……”赫宰忧心忡忡的看着皇上离开的方向，皇上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他心中七上八下的没个底数。
“别担心了，晟敏，谢谢你帮正洙的忙，若父皇为今天的事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就是。”一旁的英云听到晟敏的话，立刻过来安抚，看向晟敏的眼神中是赞许，是感激。
“没关系的，回头我找我母妃探探口风，兴许父皇他只是累了。”钟云也过来安慰，晟敏的勇气倒是着实让人佩服。
之后的几天，皇上再没有提起什么，钟云去问荣妃娘娘，荣妃只是让他别多问，别再提起这件事。
八月末，皇上准备向北国宣战。
“可是父皇，您先前不是说让儿臣去的吗？”
“朕想了想，还是赫宰去比较合适。”
“可是父皇，我……”
“怎么？赫宰，你不愿意去？”
父子三人为谁带兵的问题产生分歧，赫宰一点也不想去，英云很想去，但是皇上偏偏就一定要赫宰去。
“父皇如果一定要儿臣去……”赫宰想了想，抬头提出自己的要求。
“儿臣回来后，想向父皇要一个人。”
出了永安殿，赫宰心事重重的往景逸宫走，脚步有点沉重。
以往行军打仗都是说走就走，从未如今日般不情不愿，因为心中多了一份牵挂，实在是放不下心。
“呵，三皇子这是怎么了？如此没精打采，可不像你。”俊秀不知何时出现在赫宰面前。
“……”赫宰看俊秀一眼，不想多说。
“是因为要上战场了，放不下你的心肝晟敏吧？哈哈！”
“这和你无关。”
“那可说不准呢，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奴家能让你这次不用带兵出征，但是你要答应奴家……”
“不必麻烦，我去就是了。”赫宰想起皇上答应他的事，咬了咬牙拂袖而去。
“哼！敬酒不吃早晚要你吃罚酒！”
赫宰才进景逸宫的院子，晟敏就迎了上来。
“殿下，皇上可有说起什么？”
“没有，放心吧。”
“那就好，真怕皇上因奴家的事怪罪于殿下。”晟敏伸手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
“晟敏……”赫宰突然将晟敏拥个满怀。
“殿下，怎么了？”晟敏在赫宰怀中呐呐的问，难道皇上到底还是……
“我好舍不得你……怎么办？”
“可是殿下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奴家么？”
“晟敏我……我要带兵出征去镇压北国了。”
“是……是么……”晟敏的声音不由的颤了起来，这是说……要分开了么？
“皇上今天下的旨，限我五天内去军营准备……”
“没关系的殿下！奴家会好好的在家里等你回来！”晟敏硬硬的憋下眼泪，抬头笑着安慰赫宰。
“我一定会尽快回来！”赫宰在晟敏额头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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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宰出发的那天，带兵经过外城城门，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琴声，骑在马背上的他忍不住回头，果然看到晟敏在外城的城墙上为他弹琴送行，晟敏一直面带微笑，直到看不到赫宰的身影，才突然掉下泪水，此刻已经是恨不得随他而去的心思了。
“公子回去吧，出来已经半天了。”小白在一边劝。
“小白，我已经开始想他了，怎么办？”
无解
没了赫宰在宫中，晟敏一连几日都昏昏噩噩不知朝夕，一年了，两人没分开过这么久。
多亏了小仙，不是拉着晟敏去找正洙，就是拽着正洙来看晟敏，多少让晟敏的日子不那么难熬。
说来也怪，正洙和晟敏意外的投缘，平日里他总待在太子宫西面的吟香阁，除了皇后和太子召见外不怎么去别家走动，反而自从小仙带晟敏去见了他之后，现在不时的也会来看晟敏。
“晟敏你也别太挂念，我在这宫中待的日子比你长，宫里难免有些个身不由己，赫宰是武将，以后若逢着四海太平也罢，若不安生，打仗于他是常事，你得习惯才是。”
“是啊是啊，晟敏你现在这幅样子，给他知道又要多分一份心，刀光剑影的地方，哪容得他分心？”
“这些我都知道，让你们费心了，谢谢你们时常来看我，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三人正坐在一处聊着，皇上突然派人来宣晟敏进见，还专门带来了衣服让晟敏换上。
“这是……”正洙和小仙面面相觑，头一次皇上召见还让专门换衣裳的。
晟敏无法抗旨，只得乖乖的跟去，留下正洙和小仙两人一合计，分头一个去找太子一个去找二皇子。
“奴家叩见皇上。”这边厢晟敏已经在永安殿的内室见着了皇上。
“像，真像……晟敏，不知令尊尚在人世？”
“家父……家父已不在人世。”
“令堂呢？”
“娘亲也已经……”
晟敏不知皇上为何要问这些。
另一边钟云正匆匆赶到荣幽阁。
“母妃，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召见晟敏？还专门让他换了衣服。”
“皇上召见晟敏？难道……”
“母妃，到现在就别瞒着儿臣了！”
“因为……因为晟敏他……他和赫宰的娘十分相像。”尤其是那天跳舞的时候，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什么！”
这个消息着实让钟云吃惊不小，赫宰的母亲去世时钟云不过十来岁，对当时的事情印象并不是十分深刻，也不太记得她的容貌神态，只是后来听说皇上对她还是极为宠爱的。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知道了，晟敏你先回去吧，中秋节的舞跳的很不错，想要点什么奖赏？”
“奴家不敢……”
“呵呵，那我就看着赏了，赫宰这些日子不在，你缺什么了尽管跟朕开口。”
“是……奴家告退……”
晟敏战战兢兢的退出内室，迎面撞上正往内室冲的英云。
“晟敏你……”
“我没事，太子殿下放心吧。”晟敏小声回答。
太子这般着急想必是因为正洙去找他了罢？
“没事就好，快些回去吧。”太子才算是放下心来。
没过几日皇上的赏赐便统统送到景逸宫，晟敏看着那一堆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提笔想给赫宰写信说这件事，犹豫了片刻却只写自己一切安好，怕赫宰知道会为此分心。
“我真想三皇子早些回来，皇上这般态度实在让人不踏实。”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也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便好了吧？”
“是啊，再说有太子和二皇子在，不用太过担心的。”
晟敏正和正洙小仙聊着，皇后却突然来访。
作为男宠是没资格向皇后请安的，是以晟敏虽入宫许久但和皇后并无太大交集，这下三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皇后的来意。
“晟敏，你入宫的多久了？”
“回皇后娘娘，奴家入宫已十月有余。”
“时日倒也不短了，可这宫里的规矩，看起来你还有些不了解。”
“不知皇后娘娘所谓何事？”
“你且记住，不管三皇子多么宠你，你也只是一介男宠，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在这宫中有多高的地位，安安分分的服侍好你的三皇子，出风头的事以后最好不要再做。”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晟敏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皇后的话着实伤人，但又无法反驳，一旁的正洙刚想替晟敏辩解，却被晟敏暗暗握住了手，轻轻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
正洙转念一想，这情景下也确实不适合多嘴，自己还不是和晟敏一样的身份，哪有他说话的份。
“还有你，正洙，你入宫日子最久了，理应最明事理，如今总和别宫的人混在一处，男男女女的你不怕大家看了笑话？”
“奴家知错了。”
“知错就行，都平身吧。”
被皇后这样教训，还连累正洙无端端的挨训，晟敏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动静，直到正洙和小仙动手扶他，他才站起来。
“正洙，对不起。”
“哪的话，咱们本就地位低下，这些话听听就过去，不用往心里去，只是以后许是不能常来看你了。”正洙倒是看的开，在宫里待久了，比这还恶毒的中伤他也不是没听过，比起那些被逼死的宫女和男宠，自己和晟敏都算是幸运了。
小仙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也为他们觉得难过，但又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活在这样的地方，虽有锦衣玉食，却真不如平凡百姓家来的逍遥自在。
3
永泰宫
“皇后驾到！”
门外的太监扯着嗓子报信，俊秀敛了敛眉，从软榻上起身。
“怎么又是你？皇上呢？”
“皇上让奴家在这里等他，奴家自然要等着，至于皇上去了哪，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奴家怎么可能知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被俊秀戳到痛处的皇后极力想维持自己的威严。
“奴家可没有对皇后娘娘不敬，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不软不硬的态度让心高气傲的皇后哪里受的了，立刻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皇后娘娘，听说你去景逸宫了？”
“是又如何？本宫做事难道还容得你准不准许？”
“娘娘这话说的，奴家不过随便一问罢了，不过晟敏那小妖精确实有一番手段，不光是三皇子，就连娘娘的宝贝儿子，也明里暗里护着他，呵呵，这次皇上又给了厚赏，也确实让人嫉妒。”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奴家没别的意思，只是在想啊，皇后娘娘专程移驾景逸宫，不知可是去欣赏那副神似故人的容貌？当初不是也有位静妃，迷的皇上茶饭不思，差点……”
“你闭嘴！”那是皇后心底的耻辱，当初皇上险些改立太子都是因为那妖女，还好她自作孽丢了性命，不然哪还有今天的皇后和太子。
“不知皇后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晟敏……为何和已故的静妃长的如此相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匆匆逃离了永泰宫，身后传来俊秀的笑声，在皇后听来无比刺耳的笑声。
目送皇后离开，俊秀命下人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召一个亲信过来。
“这封信亲自送到代王手中，等他写了回信，亲手给我带回来，听到了没？”
“是。”
越乱越好呢，呵呵。
独自坐在寝宫的皇后，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俊秀的话
为什么会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难道真的是静妃再世，定要与自己过不去？
回忆起过去自己受的那些冷落，三皇子还没出生时皇上就处处表现出无以复加的疼爱，三皇子出生后，若不是当时还在世的太后和当朝百官的极力反对，皇后自己也没犯过什么错，如今的太子只怕早就是赫宰了。
静妃想必也知道皇后恨自己入骨，是以还在十月怀胎时就严格控制饮食，赫宰出生后也一直由静妃亲手抚养，从不让皇后靠近，皇后那时也不是没动过念头除掉这对母子，只是皇上一直把母子俩保护的很好，她无机可趁。
谁都想不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静妃居然斗胆去刺杀待她惜如珍宝的皇帝，皇上亲自审讯不过是想找借口饶她一命，可是她却宁可被打死也不说自己这样做的原因，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静妃却成了皇上心头的朱砂痣，不能想不能碰。
皇上根本就舍不得杀赫宰，所以荣妃一开口求情皇上立刻就准了，不但没削赫宰的皇族身份，还将他放在身边委以重任，说是剥夺国姓罚他随母姓，其实皇后心知那是因为皇上心里放不下静妃。
可如今静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皇后也好不容易在皇上那里得到点关注，来个俊秀浑身妖气就算了，居然凭空又冒出一个晟敏来。
“妖女！死了都不放过我！”
想到气恼处，皇后挥手打翻了桌上的铜镜。
最懊恼的是俊秀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静妃的事情已经是宫中往事，皇上也从不许宫人们私下谈论，一旦被发现都会受到重责。
俊秀无所事事的在宫中四下看了看，眼珠转了转，起身带着两个下人向景逸宫而去。
“公子，皇子殿下给您来信了。”
“劳烦闫公公还特地去帮我拿回来。”
“公子总那么客气，不过是件小事。”
晟敏展开信笺仔细的读过一遍，小心翼翼的又装回信封，赫宰给他写的每一封信他都当宝贝似的收着。
“哟，今儿个这景逸宫还真是冷清。”
“俊秀公子……”
晟敏不知道俊秀为什么总是用这样刻薄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这是三皇子殿下写给你的吗？”俊秀一眼便瞧见放在桌上的信封。
“是……”
“呵呵，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都是玩物而已，你可千万别教自己陷进去，宫闱之中是不讲感情的，哪怕是他天天说想你，他也有可能去陪着别人保护别人。”对于那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俊秀一直记得很清楚。
“俊秀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哎呀我多嘴了呢，呵呵，晟敏你可别太往心里去，我也就是好心而已，怕你太认真，动了情，最后受伤的可是自己。”
“是么？呵呵，谢谢俊秀提醒，我自己会拿捏分寸。”晟敏淡淡的回答。
“三皇子也真是，明明带着伤还要上战场打仗，好可怜……”看晟敏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俊秀实在是不服气。
“他受伤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啊，我忘了他不让我说的，嗬，不如你自己去问他好啦。出来转了半天，我也累了，晟敏我改天再来找你聊天，今天就先回去了。”见到晟敏终于无法继续淡然，俊秀这才满意的找借口离开。
“俊秀公子慢走……”
等俊秀出了景逸宫，他那副得意的神情还在晟敏的眼前晃着。
“公子，你真的准备问皇子殿下吗？”闫公公担心的在一旁问，赫宰受伤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为什么受伤他也知道。
“不，既然他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难怪出征前的那段时间赫宰每晚都是等自己睡了才睡，也不碰自己，想必是怕被发现受伤的事吧。
因为不想解释受伤的原因，所以干脆隐瞒受伤的事实。
4
皇宫的夜晚很安静，除了巡夜的侍卫之外，没有人在外随意走动。
可是晟敏睡不着，所以一个人出来转转，入夜的御花园没有人，所以不用像白天那般小心翼翼。
谁想到才走到湖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谁！”
“太子殿下……”晟敏这才发现英云就坐在不远处。
“原来是晟敏啊，不睡觉半夜跑出来做什么？”英云虽然嘴上这么问，但还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奴家睡不着。”晟敏走到英云身边坐下。
“正好，我也睡不着，陪我喝一杯？”
“好吧。”
“忘记了，这没有杯子，不嫌弃的话就直接喝吧。”英云将酒坛递到晟敏面前，晟敏看了看，接过酒坛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什么酒，很是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身体里，硬生生呛出眼泪。
“喝不惯么？”晟敏的酒量自中秋节时英云就大概了解，想必是喝不来这种民间的烈酒。
“还好。”晟敏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回答。
“你好像总是不开心？”英云又喝一口，跟着又递给晟敏。
“没有开心的事，要怎样开心？”
月光洋洋洒洒的落在湖面，泛起粼闪闪的光，一波一波的漾开来。
“太子殿下，奴家斗胆问一句，你们身在皇室，从来想要便没有得不到的，在你们的眼中，我们这样的男宠究竟算是什么？是玩物？还是工具？”
“我……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怎么突然问这个？是谁又说什么了吗？”
“不是，没有人说，我这样的地位，谁会将我放在眼里？”
“晟敏，不管世事如何，你都一定不要自怨自艾自甘堕落，你要找到一个信仰，然后坚定的去相信。”
“真的有吗？那样的信仰？”
“一定会有的。”
“……英云哥，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这么问，是因为你喜欢赫宰对么？”
“是，我喜欢他，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我想他的一切消息我都第一个知道，我想他的一切我最了解，可是我知道我没资格……”也许是因为喝多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怪你，也不能怪他，身在帝王之家，我和他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我从来不敢对正洙过分用心，是因为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会和别的人在一起，我要肩负起一个国家，而这个国家不允许我给正洙太高的地位。想必赫宰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他还能宠你的时候，最大限度的对你好，同样的事实，我们只是用不同的态度去面对而已。”
“可是心还是会痛啊。”
“没关系，以后你难过了委屈了哪怕只是无聊了，都可以来找我，我们不是太子和男宠，我们只是英云和晟敏。”
“可以吗？”
“可以的。”
“英云哥，谢谢你……”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将英云脚边的两坛酒都喝完，晟敏已是醉的站不起来，英云无法，只得将他抱回景逸宫，自始至终没注意到暗处一道身影，静静的看着两人。
这一晚晟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赫宰揽着他，两人并肩看江山如画。
赫宰，你会不会是我的信仰？
如果不是，我的信仰又在哪里？
5
十一月初九，这次小规模的战争以金国获胜而结束，赫宰班师回朝。
回到国都后，陆陆续续的忙了几天，交代处理完大小事务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到景逸宫。
一进院就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趴在庭中的石桌上睡着，心里暗自心疼他不会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居然睡在外面，想必是每天都坐在这院中等着的吧？
小白看到赫宰回来，立刻想上前叫醒晟敏，却被赫宰制止，挥挥手让她退下。
轻手轻脚的抽出压在晟敏手臂下的宣纸，看着上面几行清秀的字，写的是《诗经》中的一段：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纸张抖动的声音到底还是吵醒了晟敏，见到立在身边的赫宰立刻站起身。
“殿下……您回来了……”有多少想说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
“想我了么？”赫宰微笑着问，其实看到纸上的字就已经了解到他有多么想念自己了。
“奴家……”晟敏刚想说什么，看到赫宰手中的纸张，立刻伸手想要抢回来，赫宰只是简单的将抓着纸的那只手举高，晟敏便扑空倒进他怀里。
“抢什么？”
“那个……殿下怎么随便看别人写的东西！”晟敏羞的满面通红，娇嗔的语气责怪赫宰偷看他的心事。
“晟敏，我好想你……”赫宰不再多话，只是抱紧了怀中人，低头吻住他的双唇，手中的宣纸翩然落地。
赫宰回来没几天，皇上的赏赐就陆续被送到景逸宫，让赫宰纳闷的是皇上还特地赏了一件白狐麾给晟敏，以往他打胜仗回来，可从来没有连他宫里的人也一起受赏的事情，不过见晟敏对那件白狐麾十分中意，赫宰也没有太过在意，况且裹在白色毛皮中的晟敏既可爱又妩媚，也着实惹人喜爱。
“晟敏，我这次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应该快到了呢。”
果然三天后，晟敏正坐在寝宫中围着暖炉暖手，下了朝了赫宰突然兴冲冲的回来拉起他就要出去。
“殿下怎么这么着急？”晟敏愣愣的看赫宰将白狐麾披在自己身上仔细系好领口的缎带，然后就被赫宰拽到院中。
“带他进来吧。”赫宰兴高采烈的搂着晟敏看着院门。
闫公公和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带着一个人走进院。
晟敏刹那间呆住了。
“哥……”
“东海！”晟敏忍不住冲过去，将那个瘦小的人抱一个满怀。
“晟敏，我知道东海是你最惦记的人所以专门向父皇要了他过来，怎么样？高兴么？”赫宰也走过来，揽住晟敏的肩。
“高兴！谢谢殿下！真的很感谢您！”晟敏靠在赫宰怀中，一手掩在面前挡住因为激动而掉下的眼泪。
“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东海了，我会帮你照顾他的。闫公公，别院收拾妥当了吧？”
“回殿下，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东海公子随时可以住进去。”
“走吧，一起过去看看还缺什么。”赫宰吩咐闫公公带路。
别院的名字已经改成了海澜阁，很别致的院落，离景逸宫很近。
“东海，喜欢这里么？”赫宰环顾四周后，转头问一直默不作声的东海。
“东海，有哪里不满意就跟皇子殿下说。”晟敏心疼的拉着东海的手。
“谢谢殿下，东海很喜欢，没有什么不满意。”东海四下里看看，视线停在赫宰身上。
“晟敏你那么久没见东海，今天晚上就让东海先住在景逸宫吧，你们也好叙叙旧。”
“殿下那怎么成，还是奴家今晚在这里陪东海吧？可以么？”
“好，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
晟敏是入宫以来头一次没在景逸宫过夜，一直在海澜阁陪东海说话，直到东海在他怀里睡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东海熟睡的脸晟敏总觉得他有哪里变的和往日不同。
第二天一早闫公公就到了海澜阁，等晟敏和东海洗漱完毕，请他二人去景逸宫用早膳。
“晟敏，昨天睡的可好？”赫宰一见晟敏，便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回殿下，奴家睡的很好。”
“可是我睡的不好，景逸宫里没有你，还真是不习惯。”
东海看看面前桌上丰盛的各种餐点，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脱离了在郑国时那种炼狱一般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桌对面那个叫赫宰的人给予的。
“东海，看什么呢？快吃吧！”赫宰笑眯眯的看着东海。
东海一边吃一边偷眼瞧着赫宰，发现他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哥哥身上，仿佛完全忘记了东海的存在，反而是晟敏不时的给东海搛菜，让他多吃点。
“哥，皇子殿下对你很好啊。”赫宰去上早朝，东海和晟敏一起挤在暖炉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嗯，皇子殿下对我确实很好，很照顾我。”
“哥好幸福……”
“会么？呵呵，也许吧。”再好又能如何？自己永远是个地位低下的男宠。
不过有东海在自己身边，总是放心了。
一想及此，晟敏还是由衷的感谢赫宰，不管他是怎么知道东海的存在，但起码说明他还是在关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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