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拆迁之祸
没有月亮的秋天的夜是美丽的，这是一种安静的美，朴素的美和平和的美，因为除了秋虫的鸣叫外就伸手不见五指。白天的喧哗吵闹争斗和尔觎吾诈都蒙上了一层黑纱变得飘飘荡荡娉娉婷婷显得不那么重要，不过在金白眼里这清凉的秋夜有点凄凉。
在周东生产队已完成收割的东面大田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喧闹景象，几只桅灯挂在田边的楝树枝头撕破了秋夜的黑纱也撕破了秋夜的宁静。金白见齐季一马当先抡着九斤王钉耙挥舞如飞，国平洪山李国民王容紧随其后，把顺顺两发兄弟沈中华等远远的抛在后面。金白真是佩服齐季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情怳下都能冒在上面而首屈一指，连这种只需付出死力的活他都能名列前茅，真能气死老农和老牛。不过他现在无暇为他喝彩，他是有急事找他商量和帮忙。
金白到田边也无暇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奔齐季而来，两人咬了好一会耳朵。赶在齐季后面的国平打趣说：“别把耳朵咬掉啊！”
金白见洪山就在国平后面也不好说什么，还是齐季回了一句：“眼热的话快把施小芬娶回来，天天在被窝里咬耳朵。”
跟在后面的洪山又接了上来：“不光咬上边，下边也咬吧！”
也不知谁回了他一句：“谁都像你一样天天都想着咬下边。”
“总有一天自己的下边也要给人家咬掉了。”黑影中不知谁又说了一句，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洪山恼怒得回头张望。
齐季和顺顺嘀咕了一下，就扛起钉耙和金白匆匆向村里走去。两人跑到荷花家门前就敲起了门。小熊冲了出来，看见是他俩就摇起了尾巴，嘴里还发出呜呜声，围着金白一边嗅着一边直转，大概闻到了姐姐赛虎的味道，知道是久违了的熟人。开门的是荷花的弟弟和平。
“你爸呢？”金白问。
“睡了。”
“你姐呢？金白又问。
“不知道！”和平好像不太高兴，大概因为这几个下放佬，姐姐得罪了金锁，影响了他们一家，心里有怨气。
“哦，我怎么忘了！”齐季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在金白耳边咬了一下，两人就回头向知青屋跑去。连招呼都忘了和和平打。
荷花趁今天女的不开夜工在知青屋里给他们烧水，等他们收工回来好擦个身洗个脚，要不他们总是用冷水洗，王容已有关节炎了。不过她也不敢经常来，背后的指指戳戳风言风语，特别是周金锁狼一样的眼神和刁洪山猥亵的神情她实在受不了。
“田螺姑娘又来啦！”齐季说着嗅了嗅鼻子掀开锅，水上面的蒸架上几爿山芋发出诱人的香气。齐季迫不及待地撩起了一片就塞进了嘴里，烫得一个紧地顿脚。使一直一脸严肃的金白也忍不住脸上有了生气。
“谗鬼！还没熟呢。”荷花顺手打了齐季一下后对金白说：“怎么样？你也将就地来一块，要不等还有一个饿鬼上来你就轮不到啦！”
“还有一个鬼比我们更谗，到时候连人都要叼几口的。”齐季边嚼着山芋边说。
“有吃还塞不住你嘴。”荷花说着又要上前来打他。
齐季大概想到了金白的正事就没往下继续开玩笑。躲过了荷花的拳头就说：“我投降我投降，下面听金白指示！”
荷花停住了打闹，她也觉得金白有事，要不黑漆漆的夜里不会平白无故的从岛上跑到村里来。
金白说，我家里出了点事，要马上赶回去。岛上无人，希望荷花明天能上岛。因为岛上种菜养鸭喂鸡放羊需要人手，而且这几天正是打捞水葫芦的旺季，岛上不能脱人。还说他尽量明天最迟后天赶回来。老顺那里也让她再打个招呼。
荷花说：“你放心去就是了，事办好了再下来，岛上包括水葫芦的事就交给我好了。再说我父亲的腿休息了几天已快恢复了，也能上岛帮我的。”
船生是农忙开始时被金锁从鳄岛叫回队里的。繁重的劳动使关节炎严重发作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就是这样还被金锁上门骂了一通，后来看到他实在动弹不得才悻悻而去。本来金白要回来替船生农忙的，顺顺说，金锁打了招呼不同意，还说是大队的意见。
金白说：“王建红明天带一些女民兵上岛帮忙，你配合她们就是了。”说着捞起一块山芋就狼吞虎咽起来，现在他才觉得肚子确实饿了。
漆黑的夜里凭着金白自行车笼头上的一把电筒昏黄的光线，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向城里急驰。两边大田里不时闪现开夜工的灯笼火把桅灯电灯给他们帮了不少忙，要不车骑进旁边洋龙沟里去是少不了的。
今天下午王建红带来城里打到小店的电话，因为家中房子拆迁的事让金白无论如何今天要上去一趟。金白知道在大忙时期家里一般是不会影响他的，就是平时妈妈也不想让房子的事让他出面影响和队里领导的关系。今天打电话下来，事情肯定不一般。白天实在脱不开身，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连忙摇了小船来队里找了齐季一同上城。一是壮壮胆、二是齐季办法多。看着齐季骑在前面车上的键壮身姿，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到城了。驶下315国道穿过枫杨树丛，静静的夜幕中就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和人的喧哗声。老远就看到船厂边的金白家周围灯光乱窜人头攒动，一台巨大的推土机隆隆地逼近二墙门。强光灯把面前的房屋照得一片惨白，眼看就要压到躺在地下的金白外婆和坐在旁边的妈妈。史全被两个大汉反拧着手臂头弯到两膝之间，头上的汗珠在灯下泛着光一滴滴地往下掉。金秀披头散发地扑上去被刁老大推了一跤，爬起来又扑了上去。金玲在母亲旁边一个劲地哭。
刁书记手指着金白父亲的鼻子在教训着。
穿一身蓝布中山装，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背有一点驼的金先生在无力地回击着：“坏分子也要给出路吧！”
“你们一家人是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看看，人家都搬了，就剩你这坏分子。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把人拉开给我全推倒，敬酒不吃吃罚酒！”刁书记口推白沫几乎像在喊口号。
随着刁书记的口号声，上来几个彪型大汉拖起了金白的母亲和外婆。外婆的鞋掉了，两腿无力地鞭打着。金母的衣服被拖得吊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肚皮，在乱砖地上擦出了一条条血痕。金先生急了，一头撞向了刁书记，被老刁楸住了头发，眼镜掉在了地上。那边金秀又被刁老大推倒了，刁老大一脸狞笑抓住她的长发在地上拖起来。金玲去拉拖妈妈的一个大汉的手，被推了一跤。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纷纷不平叫起来，不过人家的事谁也不愿真出手。而且拆房的看起来来头不小，几十号人手里都操着家伙。
铲车手见路障已清就一踩油门巨大的车身动起来。
金白齐季放倒自行车拼命挤过人群冲了进去。齐季眼明脚快一跃就上了推土机。这时和周海宝学来的开中型拖拉机的三脚猫工夫派上了用场。只见他把瘦小的驾驶员拽到一边。一脚踩刹车一脚踩离合器，右手一个倒挡右脚又踩上油门。接着右手换挡左手一把方向就把这铁家伙向旁边开去。刁书记见自己的手下和看热闹的人像潮水一样向两边退去也楞住了。扑到面前的金白一手掌砍在他的手腕上，痛得他直吸冷气，松开了金先生的头发，金先生立即蹲在地上摸起了眼镜。
边上看热闹的人看到有人出头，同情弱者的心理使他们也起了腔，大声助起威来。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刁老大刚才的嚣张气焰立即退了下去，心虚地松开了金秀，脸上立即就挨了金秀一记重重的耳光。刁老大老羞成怒正要反扑，听老子在跳着脚喊：“快！推土机！”
只见齐季开着推土机冲开人群，又转了九十度的弯就直直地向已被船厂没掉一半已成了死河浜的护城河开去。刁老大带了一帮人追了上去，
驾驶员见有人追来，就想夺方向盘。被齐季用头猛撞一下，就摸着鼻子蹲到了坐椅底下。刁老大刚抓住推土机后面的挂勾，就觉得两腿空了。原来推土机被齐季开着一头扎进了臭河浜中熄了火，屁股翘起老高把刁老大像田鸡一样吊在了后面。
天亮后齐季又来到金白家，见他过来，全家人都表示了感谢。
齐季说：“这没什么！在这无法可依的年代也只能以暴制暴，其实毛主席也教导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人，我必犯人’， 我们这是活学活用。”
对于齐季口无遮拦的政治调侃，金白一家人也只能报以苦笑。
“不过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们要来找事就说是我一人所为，与你们无关。如果还是来武斗，那就叫他们自带棺材，我也叫一帮人来把他们打得稀巴烂！”齐季说这话时还真有点古代大侠的风度。
强行拆房的人暂时走了。周围一片狼藉，围墙被撞瘫了一块。干枯的假山水池里也落满了碎砖乱瓦。原来枝叶茂盛的葡萄藤像死蛇一样垂在女贞树上，碗口粗的藤杆在离地三尺的地方断了，断口被冒出来的汁水糊住，像一根冒着水泡的水管。
原来的院子破了。二墙门其实就一个门框，没有门。葡萄熟的时候，周围的大人小孩还有船厂的工人都来摘了吃。有的还拿了杆子捅，拿石头砸，把墙上的砖都捅了下来，把瓦都砸破了。家里都是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唬不住人家。金先生回来看到这情况，一气之下给砍了。经过这次风波，墙上的缺口更大了，屋顶也添了几个大洞。齐季说，他去叫几个人来修一下，金老师说：“不用了，反正要拆的，胳臂扭不过大腿，主要是条件太苛刻，心里这口气下不去。”齐季见他戴着用胶布贴着的眼镜。
金妈妈说：“电也停了，水也没了，日子怎么过，我们还都要上班，房子漏了，刮风下雨家具都要搞坏的。”
齐季见她的一只手一动不动地挂在一边，无力地靠坐在榉木椅上，就上前关心地循问起来。说是不是要上医院检查一下。金白说没什么大事，只是肌肉拉伤了养几天就好了。其实刁书记这次也没得到便宜，推土机现在还在河浜里呆着呢，看样子不用吊车是不行了。
金老师说：“我看这样吧？先把一部份家俱搬到他们给的那间屋里再说，人也先住过去，不要把身体搞坏了那就更划不来了。”
金秀说：“我们搬走了，他们趁机把房拆了怎么办？”她今天没去上班，脸上还带着昨晚打架的伤，这是为了帮史全留下的。不过昨晚要是没有史全拼命救驾，恐怕到金白齐季过来时已木已成舟房子早推倒了。金秀说她还要去看一下史全，不知伤势怎么样了。金白母亲并不赞成金秀和史全走得近，不过这次她实在找不出干涉的理由。
金老师说：“他们答应我们的面积还没给足是没有理由拆我们房的。”
“你也真老糊涂了，要不是齐季和金白来的及时，房子昨天就拆掉了！”金白妈埋怨自己的老伴。
“这样好了，你们搬走，我留下来看房，东西都搬走，留一张床就行了。”金白打断母亲的埋怨，他不想老两口在这种时候拌嘴。
大家的意见基本统一，就是老外婆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这唯一使她怀恋的地方。是啊！这是她们老两口的根啊！抗战尚未结束，他们冒着日寇的炮火和刺刀还陪了小儿子一条命回到这里，就是为了这祖上的老屋。快解放时，很多亲戚朋友劝他们到台湾或者到香港去，都被老头子拒绝了。她们相信党，她们要像自己的祖先一样为自己的祖国自己的民族出一点力。当然还有对自己老屋的留恋。为了表示革命，她们和许多成分不好的亲戚划清了界线，还放弃了到香港去继承一笔数目不小的遗产。为了支援社会主义建设，她们把大学毕业的唯一儿子送到了边疆，老头子到死都未能见上面。不过他们的努力并未得到应有的汇报，在文革初就因为有海外关系和集体加入过国民党而被抄了家。如果老头子不是死得快还要被第一批游街呢！一心想为人民大众服务的儿子也变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在接受批斗。老头子生前一直对实现共产主义充满了希望，经常对小辈们说他至少能看到半共产主义，谁知连半社会主义都没见就去见了上帝。临死前还念念不忘儿子能调回来照顾老太婆和继承他的房子，安慰老伴，党不会放走一个坏人也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最后还是决定外婆和金白留下来看房子，其余的人搬到不远，船厂新盖的职工宿舍去。齐季和金白一家都去看了安置的房子。房子在最西面，墙外就是拉圾场。
刁书记原答应把边上的一户，也是拆迁户重新安排后再让出一间补足金白家的面积。不过只听见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这户人家一直没搬出来，所以金白家也就一直没法搬。最近刁书记通过女婿找到徐元臣又通了徐帅臣的路，打好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在和对方未谈妥和补偿不到位的情况下准备硬来了。昨天一个回合下来没捞到什么好处，看着有点发胀的手腕越想越气。他老刁还从来没处过下风呢。刁书记的二儿子刁洪山的二哥要叫他的小兄弟们出面，教训一下齐季和金白。刁书记不同意，他认为这事还得白道出面，再说他也看不惯劳教刚出来的二小子又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刁书记找到派出所的谈所长这样那样说了一通，还抬出了徐帅臣的名头。谈所长和老刁是战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要说他后面还有后台。就叫了所里的老姚和小李跟刁书记直奔金白家。
金白一家正在吃饭，三人就闯了进去。不过当两位警察看到莫付局长的公子也在里面时就楞了一下。莫卫国起身打招呼，像主人一样叫他们坐下来吃一口。他们连忙摇头说吃过了吃过了，其实他们肚子正叫，还等办完公务让刁书记给他们搓一口呢，现在看起来这一口还不那么好搓。
莫卫国说：“因拆房的事，人家状告到他父亲那里，父亲叫他来了解一下情况，能调解就调解一下。船厂的刁厂长也是为了公家的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再说这种民事纠纷公安过早加人也不大妥当。”
“是啊是啊！我们所长也是叫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既然莫公子亲自上门了我们就告辞了。”老姚说着拉起小李就走。
站在门口没进去的刁书记也就只能悻悻地转过了身。
“这身皮还真能吓同类啊！想不到警服一穿，人模狗样还振振有辞水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人前脚刚走齐季就开起了玩笑。
原来莫卫国是被齐季叫来的。一是来帮金白搬家，二是确实留了一手，预备刁书记找上门来好抵挡一阵。不想还真用着了，而且想不到莫卫国还真有理有节的像那么一回事。
原来莫卫国已当上了合同民警，等有了名额就转正。因为下放政策有了变化，长子长女可以不下去了，所以他也就名正言顺地可以安排工作了。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可干，整天就在公安局和派出所之间乱窜，和民警们称兄道弟到也混了个人头熟，而且人缘极好。就是老莫局长可能还没有他认识的人多。今天他的业务还就是派上了用场，要不老姚还不会轻易给他这个面子。
不过刁书记是决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的成型车间还就是规划在金白的屋基上。直到今天船厂一只船都没造出来，只能在露天场上浇水泥空心预制板，效益也出不来，上级和群众意见慢慢也大了起来。答应金白家的一间屋因住在里面的拆迁户要价太高又谈不拢。其实主要还是欺侮金先生朝中无人，而且带着坏分子的帽子，所以一直想来硬的。他刚才看到金家已在搬东西，有松动的迹象，心里又打起了注意。为了保证不再失手，决定避开齐季这块石头。他急急忙忙去找女儿女婿商量。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在周东生产队已完成收割的东面大田里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喧闹景象，几只桅灯挂在田边的楝树枝头撕破了秋夜的黑纱也撕破了秋夜的宁静。金白见齐季一马当先抡着九斤王钉耙挥舞如飞，国平洪山李国民王容紧随其后，把顺顺两发兄弟沈中华等远远的抛在后面。金白真是佩服齐季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情怳下都能冒在上面而首屈一指，连这种只需付出死力的活他都能名列前茅，真能气死老农和老牛。不过他现在无暇为他喝彩，他是有急事找他商量和帮忙。
金白到田边也无暇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奔齐季而来，两人咬了好一会耳朵。赶在齐季后面的国平打趣说：“别把耳朵咬掉啊！”
金白见洪山就在国平后面也不好说什么，还是齐季回了一句：“眼热的话快把施小芬娶回来，天天在被窝里咬耳朵。”
跟在后面的洪山又接了上来：“不光咬上边，下边也咬吧！”
也不知谁回了他一句：“谁都像你一样天天都想着咬下边。”
“总有一天自己的下边也要给人家咬掉了。”黑影中不知谁又说了一句，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洪山恼怒得回头张望。
齐季和顺顺嘀咕了一下，就扛起钉耙和金白匆匆向村里走去。两人跑到荷花家门前就敲起了门。小熊冲了出来，看见是他俩就摇起了尾巴，嘴里还发出呜呜声，围着金白一边嗅着一边直转，大概闻到了姐姐赛虎的味道，知道是久违了的熟人。开门的是荷花的弟弟和平。
“你爸呢？”金白问。
“睡了。”
“你姐呢？金白又问。
“不知道！”和平好像不太高兴，大概因为这几个下放佬，姐姐得罪了金锁，影响了他们一家，心里有怨气。
“哦，我怎么忘了！”齐季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在金白耳边咬了一下，两人就回头向知青屋跑去。连招呼都忘了和和平打。
荷花趁今天女的不开夜工在知青屋里给他们烧水，等他们收工回来好擦个身洗个脚，要不他们总是用冷水洗，王容已有关节炎了。不过她也不敢经常来，背后的指指戳戳风言风语，特别是周金锁狼一样的眼神和刁洪山猥亵的神情她实在受不了。
“田螺姑娘又来啦！”齐季说着嗅了嗅鼻子掀开锅，水上面的蒸架上几爿山芋发出诱人的香气。齐季迫不及待地撩起了一片就塞进了嘴里，烫得一个紧地顿脚。使一直一脸严肃的金白也忍不住脸上有了生气。
“谗鬼！还没熟呢。”荷花顺手打了齐季一下后对金白说：“怎么样？你也将就地来一块，要不等还有一个饿鬼上来你就轮不到啦！”
“还有一个鬼比我们更谗，到时候连人都要叼几口的。”齐季边嚼着山芋边说。
“有吃还塞不住你嘴。”荷花说着又要上前来打他。
齐季大概想到了金白的正事就没往下继续开玩笑。躲过了荷花的拳头就说：“我投降我投降，下面听金白指示！”
荷花停住了打闹，她也觉得金白有事，要不黑漆漆的夜里不会平白无故的从岛上跑到村里来。
金白说，我家里出了点事，要马上赶回去。岛上无人，希望荷花明天能上岛。因为岛上种菜养鸭喂鸡放羊需要人手，而且这几天正是打捞水葫芦的旺季，岛上不能脱人。还说他尽量明天最迟后天赶回来。老顺那里也让她再打个招呼。
荷花说：“你放心去就是了，事办好了再下来，岛上包括水葫芦的事就交给我好了。再说我父亲的腿休息了几天已快恢复了，也能上岛帮我的。”
船生是农忙开始时被金锁从鳄岛叫回队里的。繁重的劳动使关节炎严重发作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就是这样还被金锁上门骂了一通，后来看到他实在动弹不得才悻悻而去。本来金白要回来替船生农忙的，顺顺说，金锁打了招呼不同意，还说是大队的意见。
金白说：“王建红明天带一些女民兵上岛帮忙，你配合她们就是了。”说着捞起一块山芋就狼吞虎咽起来，现在他才觉得肚子确实饿了。
漆黑的夜里凭着金白自行车笼头上的一把电筒昏黄的光线，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向城里急驰。两边大田里不时闪现开夜工的灯笼火把桅灯电灯给他们帮了不少忙，要不车骑进旁边洋龙沟里去是少不了的。
今天下午王建红带来城里打到小店的电话，因为家中房子拆迁的事让金白无论如何今天要上去一趟。金白知道在大忙时期家里一般是不会影响他的，就是平时妈妈也不想让房子的事让他出面影响和队里领导的关系。今天打电话下来，事情肯定不一般。白天实在脱不开身，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连忙摇了小船来队里找了齐季一同上城。一是壮壮胆、二是齐季办法多。看着齐季骑在前面车上的键壮身姿，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到城了。驶下315国道穿过枫杨树丛，静静的夜幕中就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和人的喧哗声。老远就看到船厂边的金白家周围灯光乱窜人头攒动，一台巨大的推土机隆隆地逼近二墙门。强光灯把面前的房屋照得一片惨白，眼看就要压到躺在地下的金白外婆和坐在旁边的妈妈。史全被两个大汉反拧着手臂头弯到两膝之间，头上的汗珠在灯下泛着光一滴滴地往下掉。金秀披头散发地扑上去被刁老大推了一跤，爬起来又扑了上去。金玲在母亲旁边一个劲地哭。
刁书记手指着金白父亲的鼻子在教训着。
穿一身蓝布中山装，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背有一点驼的金先生在无力地回击着：“坏分子也要给出路吧！”
“你们一家人是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看看，人家都搬了，就剩你这坏分子。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把人拉开给我全推倒，敬酒不吃吃罚酒！”刁书记口推白沫几乎像在喊口号。
随着刁书记的口号声，上来几个彪型大汉拖起了金白的母亲和外婆。外婆的鞋掉了，两腿无力地鞭打着。金母的衣服被拖得吊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肚皮，在乱砖地上擦出了一条条血痕。金先生急了，一头撞向了刁书记，被老刁楸住了头发，眼镜掉在了地上。那边金秀又被刁老大推倒了，刁老大一脸狞笑抓住她的长发在地上拖起来。金玲去拉拖妈妈的一个大汉的手，被推了一跤。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纷纷不平叫起来，不过人家的事谁也不愿真出手。而且拆房的看起来来头不小，几十号人手里都操着家伙。
铲车手见路障已清就一踩油门巨大的车身动起来。
金白齐季放倒自行车拼命挤过人群冲了进去。齐季眼明脚快一跃就上了推土机。这时和周海宝学来的开中型拖拉机的三脚猫工夫派上了用场。只见他把瘦小的驾驶员拽到一边。一脚踩刹车一脚踩离合器，右手一个倒挡右脚又踩上油门。接着右手换挡左手一把方向就把这铁家伙向旁边开去。刁书记见自己的手下和看热闹的人像潮水一样向两边退去也楞住了。扑到面前的金白一手掌砍在他的手腕上，痛得他直吸冷气，松开了金先生的头发，金先生立即蹲在地上摸起了眼镜。
边上看热闹的人看到有人出头，同情弱者的心理使他们也起了腔，大声助起威来。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刁老大刚才的嚣张气焰立即退了下去，心虚地松开了金秀，脸上立即就挨了金秀一记重重的耳光。刁老大老羞成怒正要反扑，听老子在跳着脚喊：“快！推土机！”
只见齐季开着推土机冲开人群，又转了九十度的弯就直直地向已被船厂没掉一半已成了死河浜的护城河开去。刁老大带了一帮人追了上去，
驾驶员见有人追来，就想夺方向盘。被齐季用头猛撞一下，就摸着鼻子蹲到了坐椅底下。刁老大刚抓住推土机后面的挂勾，就觉得两腿空了。原来推土机被齐季开着一头扎进了臭河浜中熄了火，屁股翘起老高把刁老大像田鸡一样吊在了后面。
天亮后齐季又来到金白家，见他过来，全家人都表示了感谢。
齐季说：“这没什么！在这无法可依的年代也只能以暴制暴，其实毛主席也教导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人，我必犯人’， 我们这是活学活用。”
对于齐季口无遮拦的政治调侃，金白一家人也只能报以苦笑。
“不过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们要来找事就说是我一人所为，与你们无关。如果还是来武斗，那就叫他们自带棺材，我也叫一帮人来把他们打得稀巴烂！”齐季说这话时还真有点古代大侠的风度。
强行拆房的人暂时走了。周围一片狼藉，围墙被撞瘫了一块。干枯的假山水池里也落满了碎砖乱瓦。原来枝叶茂盛的葡萄藤像死蛇一样垂在女贞树上，碗口粗的藤杆在离地三尺的地方断了，断口被冒出来的汁水糊住，像一根冒着水泡的水管。
原来的院子破了。二墙门其实就一个门框，没有门。葡萄熟的时候，周围的大人小孩还有船厂的工人都来摘了吃。有的还拿了杆子捅，拿石头砸，把墙上的砖都捅了下来，把瓦都砸破了。家里都是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唬不住人家。金先生回来看到这情况，一气之下给砍了。经过这次风波，墙上的缺口更大了，屋顶也添了几个大洞。齐季说，他去叫几个人来修一下，金老师说：“不用了，反正要拆的，胳臂扭不过大腿，主要是条件太苛刻，心里这口气下不去。”齐季见他戴着用胶布贴着的眼镜。
金妈妈说：“电也停了，水也没了，日子怎么过，我们还都要上班，房子漏了，刮风下雨家具都要搞坏的。”
齐季见她的一只手一动不动地挂在一边，无力地靠坐在榉木椅上，就上前关心地循问起来。说是不是要上医院检查一下。金白说没什么大事，只是肌肉拉伤了养几天就好了。其实刁书记这次也没得到便宜，推土机现在还在河浜里呆着呢，看样子不用吊车是不行了。
金老师说：“我看这样吧？先把一部份家俱搬到他们给的那间屋里再说，人也先住过去，不要把身体搞坏了那就更划不来了。”
金秀说：“我们搬走了，他们趁机把房拆了怎么办？”她今天没去上班，脸上还带着昨晚打架的伤，这是为了帮史全留下的。不过昨晚要是没有史全拼命救驾，恐怕到金白齐季过来时已木已成舟房子早推倒了。金秀说她还要去看一下史全，不知伤势怎么样了。金白母亲并不赞成金秀和史全走得近，不过这次她实在找不出干涉的理由。
金老师说：“他们答应我们的面积还没给足是没有理由拆我们房的。”
“你也真老糊涂了，要不是齐季和金白来的及时，房子昨天就拆掉了！”金白妈埋怨自己的老伴。
“这样好了，你们搬走，我留下来看房，东西都搬走，留一张床就行了。”金白打断母亲的埋怨，他不想老两口在这种时候拌嘴。
大家的意见基本统一，就是老外婆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这唯一使她怀恋的地方。是啊！这是她们老两口的根啊！抗战尚未结束，他们冒着日寇的炮火和刺刀还陪了小儿子一条命回到这里，就是为了这祖上的老屋。快解放时，很多亲戚朋友劝他们到台湾或者到香港去，都被老头子拒绝了。她们相信党，她们要像自己的祖先一样为自己的祖国自己的民族出一点力。当然还有对自己老屋的留恋。为了表示革命，她们和许多成分不好的亲戚划清了界线，还放弃了到香港去继承一笔数目不小的遗产。为了支援社会主义建设，她们把大学毕业的唯一儿子送到了边疆，老头子到死都未能见上面。不过他们的努力并未得到应有的汇报，在文革初就因为有海外关系和集体加入过国民党而被抄了家。如果老头子不是死得快还要被第一批游街呢！一心想为人民大众服务的儿子也变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在接受批斗。老头子生前一直对实现共产主义充满了希望，经常对小辈们说他至少能看到半共产主义，谁知连半社会主义都没见就去见了上帝。临死前还念念不忘儿子能调回来照顾老太婆和继承他的房子，安慰老伴，党不会放走一个坏人也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最后还是决定外婆和金白留下来看房子，其余的人搬到不远，船厂新盖的职工宿舍去。齐季和金白一家都去看了安置的房子。房子在最西面，墙外就是拉圾场。
刁书记原答应把边上的一户，也是拆迁户重新安排后再让出一间补足金白家的面积。不过只听见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这户人家一直没搬出来，所以金白家也就一直没法搬。最近刁书记通过女婿找到徐元臣又通了徐帅臣的路，打好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在和对方未谈妥和补偿不到位的情况下准备硬来了。昨天一个回合下来没捞到什么好处，看着有点发胀的手腕越想越气。他老刁还从来没处过下风呢。刁书记的二儿子刁洪山的二哥要叫他的小兄弟们出面，教训一下齐季和金白。刁书记不同意，他认为这事还得白道出面，再说他也看不惯劳教刚出来的二小子又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刁书记找到派出所的谈所长这样那样说了一通，还抬出了徐帅臣的名头。谈所长和老刁是战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要说他后面还有后台。就叫了所里的老姚和小李跟刁书记直奔金白家。
金白一家正在吃饭，三人就闯了进去。不过当两位警察看到莫付局长的公子也在里面时就楞了一下。莫卫国起身打招呼，像主人一样叫他们坐下来吃一口。他们连忙摇头说吃过了吃过了，其实他们肚子正叫，还等办完公务让刁书记给他们搓一口呢，现在看起来这一口还不那么好搓。
莫卫国说：“因拆房的事，人家状告到他父亲那里，父亲叫他来了解一下情况，能调解就调解一下。船厂的刁厂长也是为了公家的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再说这种民事纠纷公安过早加人也不大妥当。”
“是啊是啊！我们所长也是叫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既然莫公子亲自上门了我们就告辞了。”老姚说着拉起小李就走。
站在门口没进去的刁书记也就只能悻悻地转过了身。
“这身皮还真能吓同类啊！想不到警服一穿，人模狗样还振振有辞水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人前脚刚走齐季就开起了玩笑。
原来莫卫国是被齐季叫来的。一是来帮金白搬家，二是确实留了一手，预备刁书记找上门来好抵挡一阵。不想还真用着了，而且想不到莫卫国还真有理有节的像那么一回事。
原来莫卫国已当上了合同民警，等有了名额就转正。因为下放政策有了变化，长子长女可以不下去了，所以他也就名正言顺地可以安排工作了。平时也没什么大事可干，整天就在公安局和派出所之间乱窜，和民警们称兄道弟到也混了个人头熟，而且人缘极好。就是老莫局长可能还没有他认识的人多。今天他的业务还就是派上了用场，要不老姚还不会轻易给他这个面子。
不过刁书记是决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的成型车间还就是规划在金白的屋基上。直到今天船厂一只船都没造出来，只能在露天场上浇水泥空心预制板，效益也出不来，上级和群众意见慢慢也大了起来。答应金白家的一间屋因住在里面的拆迁户要价太高又谈不拢。其实主要还是欺侮金先生朝中无人，而且带着坏分子的帽子，所以一直想来硬的。他刚才看到金家已在搬东西，有松动的迹象，心里又打起了注意。为了保证不再失手，决定避开齐季这块石头。他急急忙忙去找女儿女婿商量。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