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清晨训话
瞌睡与焦灼的等待纠缠不休，神经薄如纸片，黑夜像是没有尽头……窗口终于给晨光染成灰白，街灯淡去。身子僵硬，精神恍惚，不知是怎样起身的，我已坐到你的床边。
你给喊醒，发现我坐在身边，很快清醒。你大概知道我非常难受，安静地躺着，默默地等着我照例的训话。不过，我仍认定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烦恼，哪里会懂得我一夜受的折腾？虽然我告诉你，失眠了，可你还是不理解失眠的滋味。
我不知道爱究竟是怎样古怪的东西，父亲为什么比女儿还要烦恼呢？这可是女儿的事啊！但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表达爱，也没有指出失败根源，而是从怨说起。
“……我一定会放弃你的……”这不是对你说的，而是对我说的，是从灵魂底里发出的呼救，不是抛弃你，而是让我解脱。你听得出声音里的凶狠和苦恼，有诅咒之意，似乎说出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弃你。也许这对你也会是一种解脱，我将不再给你压力。可你知道，我不只说过一次这样的话，却无法抛弃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如果有两个孩子，我早已放弃你，把希望寄托到另一个身上，让我摆脱你给我的苦恼……可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么能放弃你呢？……就是你一个，已给爸爸造成不幸，哪里还敢想有第二个孩子？”在你看来，“唯一”并非承受压力的依据，反而是该享受人生的凭证。
你也许认为，我是渴望抛弃你，其实绝情的话不过是痛苦得没有办法时的一种发泄。你不只一次责怪我为什么要生你。我真不知道，给过你什么幸福，你的责怪是很有道理的。我也一向认为，为你而痛苦是在赎罪，为小时候疏于对你教育，也为生你的罪过。从读书开始，不是健忘，你哪里有过快乐？而你的快乐不正是我的苦痛之源吗？
我丧气恼恨地说：“你学不会学习，一辈子也学不会，因为你懒惰又浮躁，明年随便考个什么高职，混个文凭，然后混社会，在社会底层随便做点什么。我不敢对你作任何指望，就是这点指望已经让我吃尽苦头。你一次又一次摧毁我的希望，我真是怕你了……随便你怎样，我不再管你了……”
你哪里知道，这些话与其说给你听，不如说给自己听，仿佛一针针戳在心坎上，鲜血如注。你更不知道，这些话不过是想刺激你的反抗，唤醒你的尊严，我怎么会抛弃你呢？你躺着没有一丝动静，可我知道你在听，你也知道我难受。不过，你是肤浅地知道我，根本不懂得我的苦痛有多深邃，哪里知晓这一夜我所受的磨折？转过年底，明年迫在眉睫，高考就在眼前，而你不仅没有进步，反而落到班上最后几名。这跟高考惨败一样让我忧心如焚，甚至比高考还要有摧毁力，因为高考已铸成失败命运，我既无法改变，也就不得不放弃。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一夜睡不着？难道你认定只要有父亲为你担忧，你就万事大吉睡得很安宁？是你考得惨败，还是我？是你将被高考挤出，剥夺升入好大学的权利，还是我？你为什么就临危不惧，临死不屈？我却不能看着你给高考淘汰出局，唯一的女儿，为什么只配有暗淡人生？我不是在教书吗？一辈子改变那么多孩子的命运，为什么就不能改变自己女儿的命运呢？你为什么就不懂我的苦处呢？为什么要在蒙昧中结束学业？我唤醒那么多蒙昧生命，为什么就不能唤醒你呢？你难道真是愚蠢的吗？你哪一点像我的女儿？我是那样不屈服于命运的摆布，不论遇到怎样的处境，从来没有投降过，而是一次次挺过来，不断打开新的局面，难道你就不能带点我的个性吗？”我的声音又带上一点歇斯底里，气有些喘不过来。
但你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临到这种情况，你都沉默，仿佛充耳不闻，以此抵御我的轰击。以为这些话能狠狠地敲击蒙昧的死窍，使之觉悟，可被沉默的铁壁挡在门外。你从不交流，为什么其他孩子都亲近我，就是你与我隔着千山万壑呢？难道正是因为有血缘联系么？你不知道正是你不接受我的影响，才成绩低差，让我如此痛苦，难道你就高兴么？顽固的沉默让我恼怒又无可奈何，而我把沉默理解为拒绝我的教育，就更是让我难以忍受。沉默难道是与生俱来的抵抗智慧么？其他孩子都在我的指引下改变命运，就是你拒不接受我的指引，把沉默的大门关得死紧。只要看着你顽强地紧闭嘴巴，我就怒火中烧，有打你的冲动——虽然从初中开始，我就没有打过你，可这种冲动像是把自己的头颅一次次撞向墙壁。
“你难道是注定学不会勤奋？你为什么要屈服于恶习的摆布？为什么就不能改变猴子心态？难道你就永远静不下来，潜心学点东西？为什么走到半路就无法忍受，非要放弃不可呢？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你，非要半途而归呢？记的东西似是而非，一错即知，就因为差半点功夫啊！你为什么要慌着跑呢？为什么就不能把知识磨碎，变成营养消化呢？练题也总是想不出来即罢休，贪便宜问人家，就是临到坎儿上翻不过，难道你就不能醒悟吗？要是浮躁的恶习给我造成这么多痛苦，并且注定高考失败，我就会豁出去，拼了命也要打倒它。孩子啊，你真是糊涂又执拗！一次次失败，眼看着高考无望，为什么就不能下定决心抛弃恶习呢？”
不知为什么，这煎熬我下半夜的话，此刻才说出来。一个个“为什么”刺激得我很愤激，充满不理解的恼恨，而这正是你关紧心坎的原因。我以为，只要你听到发怒的声音，就条件反射似的立即关上大门，拿出沉默的武器对付我。
你躺在我身边，没有动静，不知道你是否感受到我的烦恼和忧惧，是否尝到自己失败的苦涩，是否深刻地认识到半途而归的恶习铸成的可悲命运。我觉得你的脑子仍是一片混沌，因为你没有任何表示。如果你表示决心改掉致命的恶习，我就会很欣慰，可是你什么也不说。在我焦急地质问下，你说，那些题目你考后都做得来。这是安慰我呢，还是麻醉自己？纵然我相信你后来都做出来，可有什么用呢？高考可是一考定终身，哪里容得你“后来还做得来”？
“之所以下来才做得来，正因为你练得太少，总是半途而归呀！比如，一个题型出现第一次，你就差一点解出来，因为半途而归；可后面的机会仍存在，分明知道还必须第二次练这种题型，并一定要解出，可是你又差一点解出：如此下去，随便出现几次，你都因为半途而归，没有能解出这种题，考试时遭遇了，必然仍是差一点解出。考试过后，受了点打击，终于解出，可为时已晚。你怎么能用后来解出来欺骗自己呢？还有什么比练题更需要老老实实的刻苦精神呢？”
虽然一夜缠得我无法入睡的思想都表达出来，我也轻松了些许，可是家里仍弥漫着一种不幸的氛围，一种绵长的悲伤柔韧地啮咬着我的灵魂。你“顽强的沉默”长久地兜在心头，我苦苦地思索，读不懂你的“沉默”。起床后，你的沉默里有种庄重的意味，不知是感觉忧戚，还是对我保持独立的尊严，决不为我的批斗而屈服。我老是想，年轻的生命只要有进步的愿望，有改造自我的决心，就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不就是心猿意马，半途而归吗？可是你的沉默总让我感觉到，你跟我隔阂着呢！你眷顾着自己的恶习，像是无法痛舍恶习的安逸。
你又照例坐到自己的书桌前，仿佛宗教故事里的受难者。我与你母亲也没有多余的话，做着琐碎的家务，像两个影子在屋子里游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你给喊醒，发现我坐在身边，很快清醒。你大概知道我非常难受，安静地躺着，默默地等着我照例的训话。不过，我仍认定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烦恼，哪里会懂得我一夜受的折腾？虽然我告诉你，失眠了，可你还是不理解失眠的滋味。
我不知道爱究竟是怎样古怪的东西，父亲为什么比女儿还要烦恼呢？这可是女儿的事啊！但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表达爱，也没有指出失败根源，而是从怨说起。
“……我一定会放弃你的……”这不是对你说的，而是对我说的，是从灵魂底里发出的呼救，不是抛弃你，而是让我解脱。你听得出声音里的凶狠和苦恼，有诅咒之意，似乎说出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弃你。也许这对你也会是一种解脱，我将不再给你压力。可你知道，我不只说过一次这样的话，却无法抛弃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如果有两个孩子，我早已放弃你，把希望寄托到另一个身上，让我摆脱你给我的苦恼……可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么能放弃你呢？……就是你一个，已给爸爸造成不幸，哪里还敢想有第二个孩子？”在你看来，“唯一”并非承受压力的依据，反而是该享受人生的凭证。
你也许认为，我是渴望抛弃你，其实绝情的话不过是痛苦得没有办法时的一种发泄。你不只一次责怪我为什么要生你。我真不知道，给过你什么幸福，你的责怪是很有道理的。我也一向认为，为你而痛苦是在赎罪，为小时候疏于对你教育，也为生你的罪过。从读书开始，不是健忘，你哪里有过快乐？而你的快乐不正是我的苦痛之源吗？
我丧气恼恨地说：“你学不会学习，一辈子也学不会，因为你懒惰又浮躁，明年随便考个什么高职，混个文凭，然后混社会，在社会底层随便做点什么。我不敢对你作任何指望，就是这点指望已经让我吃尽苦头。你一次又一次摧毁我的希望，我真是怕你了……随便你怎样，我不再管你了……”
你哪里知道，这些话与其说给你听，不如说给自己听，仿佛一针针戳在心坎上，鲜血如注。你更不知道，这些话不过是想刺激你的反抗，唤醒你的尊严，我怎么会抛弃你呢？你躺着没有一丝动静，可我知道你在听，你也知道我难受。不过，你是肤浅地知道我，根本不懂得我的苦痛有多深邃，哪里知晓这一夜我所受的磨折？转过年底，明年迫在眉睫，高考就在眼前，而你不仅没有进步，反而落到班上最后几名。这跟高考惨败一样让我忧心如焚，甚至比高考还要有摧毁力，因为高考已铸成失败命运，我既无法改变，也就不得不放弃。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一夜睡不着？难道你认定只要有父亲为你担忧，你就万事大吉睡得很安宁？是你考得惨败，还是我？是你将被高考挤出，剥夺升入好大学的权利，还是我？你为什么就临危不惧，临死不屈？我却不能看着你给高考淘汰出局，唯一的女儿，为什么只配有暗淡人生？我不是在教书吗？一辈子改变那么多孩子的命运，为什么就不能改变自己女儿的命运呢？你为什么就不懂我的苦处呢？为什么要在蒙昧中结束学业？我唤醒那么多蒙昧生命，为什么就不能唤醒你呢？你难道真是愚蠢的吗？你哪一点像我的女儿？我是那样不屈服于命运的摆布，不论遇到怎样的处境，从来没有投降过，而是一次次挺过来，不断打开新的局面，难道你就不能带点我的个性吗？”我的声音又带上一点歇斯底里，气有些喘不过来。
但你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临到这种情况，你都沉默，仿佛充耳不闻，以此抵御我的轰击。以为这些话能狠狠地敲击蒙昧的死窍，使之觉悟，可被沉默的铁壁挡在门外。你从不交流，为什么其他孩子都亲近我，就是你与我隔着千山万壑呢？难道正是因为有血缘联系么？你不知道正是你不接受我的影响，才成绩低差，让我如此痛苦，难道你就高兴么？顽固的沉默让我恼怒又无可奈何，而我把沉默理解为拒绝我的教育，就更是让我难以忍受。沉默难道是与生俱来的抵抗智慧么？其他孩子都在我的指引下改变命运，就是你拒不接受我的指引，把沉默的大门关得死紧。只要看着你顽强地紧闭嘴巴，我就怒火中烧，有打你的冲动——虽然从初中开始，我就没有打过你，可这种冲动像是把自己的头颅一次次撞向墙壁。
“你难道是注定学不会勤奋？你为什么要屈服于恶习的摆布？为什么就不能改变猴子心态？难道你就永远静不下来，潜心学点东西？为什么走到半路就无法忍受，非要放弃不可呢？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你，非要半途而归呢？记的东西似是而非，一错即知，就因为差半点功夫啊！你为什么要慌着跑呢？为什么就不能把知识磨碎，变成营养消化呢？练题也总是想不出来即罢休，贪便宜问人家，就是临到坎儿上翻不过，难道你就不能醒悟吗？要是浮躁的恶习给我造成这么多痛苦，并且注定高考失败，我就会豁出去，拼了命也要打倒它。孩子啊，你真是糊涂又执拗！一次次失败，眼看着高考无望，为什么就不能下定决心抛弃恶习呢？”
不知为什么，这煎熬我下半夜的话，此刻才说出来。一个个“为什么”刺激得我很愤激，充满不理解的恼恨，而这正是你关紧心坎的原因。我以为，只要你听到发怒的声音，就条件反射似的立即关上大门，拿出沉默的武器对付我。
你躺在我身边，没有动静，不知道你是否感受到我的烦恼和忧惧，是否尝到自己失败的苦涩，是否深刻地认识到半途而归的恶习铸成的可悲命运。我觉得你的脑子仍是一片混沌，因为你没有任何表示。如果你表示决心改掉致命的恶习，我就会很欣慰，可是你什么也不说。在我焦急地质问下，你说，那些题目你考后都做得来。这是安慰我呢，还是麻醉自己？纵然我相信你后来都做出来，可有什么用呢？高考可是一考定终身，哪里容得你“后来还做得来”？
“之所以下来才做得来，正因为你练得太少，总是半途而归呀！比如，一个题型出现第一次，你就差一点解出来，因为半途而归；可后面的机会仍存在，分明知道还必须第二次练这种题型，并一定要解出，可是你又差一点解出：如此下去，随便出现几次，你都因为半途而归，没有能解出这种题，考试时遭遇了，必然仍是差一点解出。考试过后，受了点打击，终于解出，可为时已晚。你怎么能用后来解出来欺骗自己呢？还有什么比练题更需要老老实实的刻苦精神呢？”
虽然一夜缠得我无法入睡的思想都表达出来，我也轻松了些许，可是家里仍弥漫着一种不幸的氛围，一种绵长的悲伤柔韧地啮咬着我的灵魂。你“顽强的沉默”长久地兜在心头，我苦苦地思索，读不懂你的“沉默”。起床后，你的沉默里有种庄重的意味，不知是感觉忧戚，还是对我保持独立的尊严，决不为我的批斗而屈服。我老是想，年轻的生命只要有进步的愿望，有改造自我的决心，就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不就是心猿意马，半途而归吗？可是你的沉默总让我感觉到，你跟我隔阂着呢！你眷顾着自己的恶习，像是无法痛舍恶习的安逸。
你又照例坐到自己的书桌前，仿佛宗教故事里的受难者。我与你母亲也没有多余的话，做着琐碎的家务，像两个影子在屋子里游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