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八）
张顺红一时还顾不上桃蕊母女，他正为自己上窜下跳，忙得脚后跟打着屁股蛋子。
桃蕊生了以后，钱小串当天就打电话向他祝贺喜得千金，张顺红却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在桃蕊身上攽（bān，方言：分给，发给）了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心思，还不就是因为刘棉花的窑里烧不出个茶壶嘴儿才借桃蕊的窑吗？谁想两个窝窝，一个也不中用，烧一窑瞎一窑！他气得当下就摔了话筒，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人闷就想喝酒，张顺红从台柜里取出一瓶剑南春，拧开盖子，仰起脖子，咕嘟嘟灌了一大口，气恨恨地将瓶子敦在了茶几上。
这些天来，他一直象坐在鏊子上一样，身上心里都烫得难受，省农行关于整顿农村信用社金融秩序文件的下达，钱小串打电话说牛蹄筋给牛县长拉背场告刁状，县总社的一个主任打电话来过问此事，虽然他矢口否认，但心里总象吃了一只苍蝇，一想起来就想哕。乡镇的换届选举在即，虽说他老丈人多半得退下来，可和刘棉花的一场气生得老婆住在老丈人家不回来，给老头子诉苦是肯定的，谁能保证老家伙不会在下台之前收拾他一下？真是处处着火，八下冒烟啊！他也想过上老丈人门上负荆请罪，再把刘棉花这个傻货哄一哄，以免后院着火，可他一想到刘棉花那身肉，那仗势欺人的德性，想到十余年来受他父女的欺负，就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女人，遂把刘棉花晾在那儿，不管也不问。年轻时，他仇恨城里人，当拽着刘棉花的裤带成了城里人之后，他疯狂地往上爬，不要命地抓钱，他要为可怜的农村人出一口气，常常在心里恨得咬牙：农村人咋？农村小伙子毬长，不光要日你们城里人，还要你们城里人这些大儿大女们掏钱养活老子！可是，当他手里有了百十万元的时候，他又生气了：他恨刘棉花父女对不起他——“你们怎么能给老子个膪家伙，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抓在手里的钱再多，还不是一把纸钱？”他不只恨刘棉花父女，他恨所有的人：看见破衣烂衫却领着儿子来山口镇赶集的穷人，他就心里骂道：没钱你日那么红干啥！看见比他有钱又有儿子的人，他也骂道：儿多不当死，汽车辗死你大水淹死你失火烧死你，你跟我一样，也是个绝户头！陡然间，嗜钱如命的张顺红把钱也当成了仇人，他想一把火烧了那些东西，可又舍不得；放着吧，可又觉得它们象漫天飞舞的纸钱，四脚没有生根。恨过了刘棉花，他又恨上了桃蕊，你她妈的那屄是咋长的！
钱没用了，他六神无主，没有儿子，他象一只疯狗，逮住谁都想咬谁，逮不住，也会在心里咬他几口！他自己认为他是个孝子，妈活着的时候，他把稠一点的饭端给寡妇妈，妈死了以后，他穷得就是赤皮露肉饿肚子，也要省几毛钱给妈买刀纸烧烧，他也永远忘不了妈将死时的那话，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张顺红在村上是个孤姓，从他爷到他，祖孙三代都是单传，因人丁不旺，势孤力单，在农村常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因此也生怕血脉断续。他爹三十几岁上才娶上他妈，指望她解开裤带生个七狼八虎，可没想到次年冬天头一胎就是个女片子！那天，他爹正在院子里劈拌子柴，听到屋子里传出婴儿的哭声，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一根拌子，就跑进了屋里，掰开婴儿两条腿一看是个女片子，就一股血直往头上冒。他是个生红砖，当下把女人拉下床，抡起拌子柴没头没脑地就打。于是，妈的屁股上、脊梁上，就留下了几道终生的疤痕。乡下生了孩子，有喝喜面条的风俗：谁家生了孩子，三天头上，要做一锅鸡蛋汤面条，给亲门自家和关系好的邻居端去一碗报个喜；给端了喜面条的人家，则在接住面碗的同时，给回赠两个鸡蛋，或一把挂面，没有挂面的，则回赠一把灰面，或二两红糖，也有特别大方厚道的，专门登门送几尺红布，以示祝贺。当然，这个流行于生活困难年代的风俗，自然也有一些帮生了孩子的人家一把，让女人过个好月子的意思。张顺红家是孤姓，张顺红他爹平日里搁邻处世，自然伏低做小的时候多，时不时也给人帮把憨力，也维下了不少人。听说他女人生了孩子，大家都想帮帮他，可是三天头上，却不见他家有任何动静，有好心的人就问他：“听说你女人生了，咋就没个动静？”他心里不高兴，却不敢得罪人，遂说：“扔啦！”“扔啦”的意思有两种：一是孩子死了，一是弃婴了。至于是哪一个意思，大家也不便于打听，只有听之任之。次年，张顺红一降生，他爹这个五尺多高铁塔一般的汉子，趴在床头的地上就给女人磕个响头：“你是好女人，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而且，还煮了两大锅喜面条，几乎给村上所有的人家端了个遍。他有他的心思：他在村上给儿子报了户口，我张家有了摔脑盆的人啦！为了多生张家的传宗接代人，张顺红她妈三年三窝，可惜第三胎又是个丫头，张顺红她爹夺过襁褓中的婴儿又要扔，被回娘家来看哥嫂的妹子拦住了，抱上女婴就走。可叹的是，张顺红他爹没有看到张顺红的长大成人，张顺红才三岁时，他因常年积劳成疾，病情日重，最终不治而死。丈夫死后不到三年，张顺红他妈因连续扔了两个闺女，伤心过度，月子里得了病，因缺医少药也死了。临死时，她把儿子叫到床前，拉着儿子的手说：“红儿，妈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可千万要记住：一是你还有个妹妹，只比你小一岁，妈生下她刚一个对时，你爹嫌她不是个儿子，就要扔，你姑不让，说你爹心太狠，就抱走了，从此她再也不回娘家了。后来不知道为啥，听说你姑也没收拾她。你长大后，要打听打听，要是能找到她，也是你个亲人。二是咱张家人门稀，三辈单传，到你这一辈，可不能断了！你爹在生了你后，光喜面条就做了两大锅，这在咱村上，也只有你是这样。这些话，你先记住，你还小，不懂，长大就懂了！红儿，你爹死得早，妈也快不行了，可怜了我的苦命的娃啦！不管多难，你都要长大，长大……成家……生……生个……儿……儿子……”说到这儿，一口气儿喘不上来，妈的头就歪到了一边，可眼睛还睁得圆圆的！
“……两锅喜面条，两锅喜面条！”张顺红灵魂出窍了，呆呆地坐在沙发里，神经了似的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他忘不了妈的话，忘不了他的两锅喜面条在父亲眼里贵重！忽然间，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疯了似的在客厅里转着，咬牙切齿的吼道：“爹，妈，我要是有了儿子，我在山口街上摆两条街的喜筵，哪怕是聋子瞎子秃子瘸子要饭吃的，谁愿来吃谁就吃，保证不收一分钱的礼！”
想到“儿子”，张顺红又像一个秋后霜打了的茄子，又蔫又软，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心里烦，他看什么都不顺眼，踢罢沙发踢茶几，无奈脚趾头欺软怕硬，在沙发上施了厉害，却在茶几上碰了钉子，一时钻心的疼，他就更加怒不可遏，顺手绰起茶几上还有半斤多酒的剑南春酒瓶就想摔，可是举到半空，他又舍不得了，遂骂起了自己：“张顺红呀张顺红，你她妈的你是咋了，一瓶二百多块，屙屎屙到裤裆里，你是给狗狭气哩？你虽人不满五尺，却也裤裆里吊了个机巴，有本事的日狼日虎哩，你踢这个摔那个，你算个啥？真的没路了？啥法儿不是人想出来的？你要是真想不出办法，你就圪蹴那儿尿去！”
骂了自己一顿，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他觉得好受了一点，就锁上门，背抄着手，遛遛达达上了街。
上了街，豁亮了，心里也舒畅多了，满街的大儿大女们，争着给自己打招呼，他觉得张顺红又成了张顺红，头仰起来了，肚子也挺得更高，一双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眯眯小眼儿，眯成了两条线，惬意地欣赏着这些大儿大女们那千姿百态的殷勤与恭敬。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冥冥之中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走近了“春红小卖部”。老板娘正蹶着屁股，将进的货从门口往店里搬，这进屋出门一搬一放的两个连续动作，给了张顺红一道亮丽悦目的风景：她出门来俯下身子去搬东西时，两个白晃晃的大奶头，在浅胸的无袖短衫里扑腾晃荡；她进门去往地上放东西时，屁股蹶了起来，肥肥大大象只五升斗那么大！张顺红眼气这两样好东西，心里骂道：“日他妈，怪不得跟兔子坐窝一样，三年两头双胞胎，整整生了四个带把儿的，咋就不是我老婆呢？”
张顺红眼馋手就痒，跟着春红踱进了店里，悄悄地从后边摸了一把春红的肥屁股：“真是好东西！”
春红正要发火，一看是张顺红，遂满脸笑容：“张哥，别骚得跟狼猪子一样，你老婆不是也有么！”
“有跟有不一样，她那哪能跟你这比！”
“不管高矮胖瘦黑白俊丑，脱了裤子还不都一样？”
“一样个屁，你这两窝俩双棒，个个都带把儿，刘棉花那，能也叫东西？把老子都累死了，生出来还是个女片子！”
“那怨谁，还不是怨你！都是一块地，你种个糜子能长出个谷子来？”春红说罢就知道自己失了口，怕得罪了张顺红，随即变了话头，“儿多母饿，生这几个王八蛋有啥好，把你妹子都熬煎死了！就他们爹那个窝囊样儿，拿啥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他要是三沟有你张哥一沟的本事，就是再生两窝我也唱着过！总想着把生意做大一点，可是总是只能紧紧顾住个吃喝，哥要是有情意，你给妹子贷个两万帮个忙，妹子不忘你的大恩大德。哥想要儿，那还不容易？你要是不嫌弃，领走一个领走俩算你的都行！”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猪是猪，羊是羊，猪毛长不到羊身上，我是给你当大儿的吗？妹子要是真有情意，就拿你的地给哥生个儿子，别说是贷个三万两万，就是哥给你个十万八万的，哥连眼都不眨一下！”
春红睁大了眼睛，心里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可真不假！拔了萝卜坑还在，这生意能做！于是，她盯着张顺红的脸：“哥说的是实话？”
“哥哄谁也不会哄你。”张顺红顺抬手在春红的奶头上摸了一把，“一口唾沫一颗钉，没有儿，我还要钱干啥！”
“一坑水两个和尚来洗头，我能知道是谁洗出一把泥来？”
“这还不容易，你掐住两个月，把那货晾起来，不就一嘴吃个鞋帮，肚里有底了？”
“你可真是偷吃嘴多，偷出经验来了！”
“咱毬长嘛！”
春红又犯难了：“你看看我这儿，浅浅窄窄一间门面，放了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搁哪儿玩？咋玩？急急火火地入进去拔出来，又得捂人眼，又得堵人嘴，跟做贼一样，有个毬兴？还不如不弄！”
张顺红笑了：“僻静地方还不有的是？哥家里现在都空着哩。刘棉花生气带着闺女回了娘家，没有个仨月俩月回不来，不论白天黑夜，咱俩想咋扑腾就咋扑腾！”
春红笑脸生动：“行，要不今天下午我先关上店门，咱俩先试火试火？我先看看你那个家伙行不行！”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我是杨宗保金枪不倒，你就准备穆桂英大战洪州城吧。咋？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转眼就是下午。
张顺红从“春红小卖部”出来，好像一只打满了气的气球，一时又精神百倍，欢蹦乱跳的。他当即走进一家饭馆，要酒要菜，吃喝了个兴尽意满，舔着嘴，甩着手，哼着小曲儿走回家去。
到了家，随即脱了个净光，四脚拉叉，仰躺在床上，倒头大睡。他要养精蓄锐，为未来的儿子积攒精神和力量哩！
无奈心里有事儿，咋也睡不着，反倒越睡越难受，心里跟喝了油一样，一会儿等不得一会儿。情急之下，把玩起了他那个东西，又揉又搓又把又握，一会儿就硬得直竖竖的，暴胀欲裂。不玩吧，又心急难耐放不开手，玩吧，舒服之中又有着更加急切的难受。他实在躺不下去了，就爬下床来，在客厅与卧室里不停地转着圈子。转圈子也不好受，耳朵眼睛不使闲儿，一会儿望望院子里，盼着那女人的出现，一会儿停下来听听，期望那女人来时的脚步声响起。眼睛都看麻了，耳朵都听成震耳子了，可还是不见人影儿，也不见动静，真是活受罪啊！他无端地恨自己，巴掌把自己的屁股拍得啪啪直响！
一点钟左右，终于盼到春红来了，女人推开院门，又闩上了院门，笑盈盈地转过身来。
张顺红疾步抢到院子里，一把搂住了女人：“你可来了，急死我了！”
女人眯着眼睛看着赤身罗体的胀顺红，笑着说：“看你那个样儿，脱那么光在屋里耍猴儿哩！”
张顺红扯住春红的胳膊就往屋里拉，一声接一声地催促着：“耍毬哩，快脱了上床，哥都火烧上房了，你还在这儿淘干井哩！”
张顺红的话，也把春红引逗得浑身燥热，她一把抓住张顺红那个东西：“真格的，独眼儿都瞪成圆的了！”
生意做成了皮肉，皮肉又使这一对男女激情如火，他们在床上翻滚摸爬了一个多小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才罢手。春红头枕在张顺红的胳膊上，一遍一遍地摸着张顺红肥硕的大腿，温言软语，春风阵阵：“哥，你别怪小妹给你添麻烦，听说人家县里胡书记的老婆开店，送礼的排成了队踢破了门，妹子但凡手里有钱，就啥麻烦也不给你找，送上门由着你玩也心甘情愿！”
春红的话并未感动张顺红，倒是心里忽然象在黑暗里出现了一缕阳光，翻身又搂住了春红，动情地说：“妹子，你真好！”
春红一时激动万分，她感激着张顺红并非真情的真情；张顺红却心口不一，他一边“亲亲”、“宝贝”地敷衍着春红，一边却另有自己的主意：不仅是你这个窑好，就凭你这一条信息，白给你几个钱也不算冤枉！
真是同床异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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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蕊生了以后，钱小串当天就打电话向他祝贺喜得千金，张顺红却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在桃蕊身上攽（bān，方言：分给，发给）了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心思，还不就是因为刘棉花的窑里烧不出个茶壶嘴儿才借桃蕊的窑吗？谁想两个窝窝，一个也不中用，烧一窑瞎一窑！他气得当下就摔了话筒，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人闷就想喝酒，张顺红从台柜里取出一瓶剑南春，拧开盖子，仰起脖子，咕嘟嘟灌了一大口，气恨恨地将瓶子敦在了茶几上。
这些天来，他一直象坐在鏊子上一样，身上心里都烫得难受，省农行关于整顿农村信用社金融秩序文件的下达，钱小串打电话说牛蹄筋给牛县长拉背场告刁状，县总社的一个主任打电话来过问此事，虽然他矢口否认，但心里总象吃了一只苍蝇，一想起来就想哕。乡镇的换届选举在即，虽说他老丈人多半得退下来，可和刘棉花的一场气生得老婆住在老丈人家不回来，给老头子诉苦是肯定的，谁能保证老家伙不会在下台之前收拾他一下？真是处处着火，八下冒烟啊！他也想过上老丈人门上负荆请罪，再把刘棉花这个傻货哄一哄，以免后院着火，可他一想到刘棉花那身肉，那仗势欺人的德性，想到十余年来受他父女的欺负，就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女人，遂把刘棉花晾在那儿，不管也不问。年轻时，他仇恨城里人，当拽着刘棉花的裤带成了城里人之后，他疯狂地往上爬，不要命地抓钱，他要为可怜的农村人出一口气，常常在心里恨得咬牙：农村人咋？农村小伙子毬长，不光要日你们城里人，还要你们城里人这些大儿大女们掏钱养活老子！可是，当他手里有了百十万元的时候，他又生气了：他恨刘棉花父女对不起他——“你们怎么能给老子个膪家伙，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抓在手里的钱再多，还不是一把纸钱？”他不只恨刘棉花父女，他恨所有的人：看见破衣烂衫却领着儿子来山口镇赶集的穷人，他就心里骂道：没钱你日那么红干啥！看见比他有钱又有儿子的人，他也骂道：儿多不当死，汽车辗死你大水淹死你失火烧死你，你跟我一样，也是个绝户头！陡然间，嗜钱如命的张顺红把钱也当成了仇人，他想一把火烧了那些东西，可又舍不得；放着吧，可又觉得它们象漫天飞舞的纸钱，四脚没有生根。恨过了刘棉花，他又恨上了桃蕊，你她妈的那屄是咋长的！
钱没用了，他六神无主，没有儿子，他象一只疯狗，逮住谁都想咬谁，逮不住，也会在心里咬他几口！他自己认为他是个孝子，妈活着的时候，他把稠一点的饭端给寡妇妈，妈死了以后，他穷得就是赤皮露肉饿肚子，也要省几毛钱给妈买刀纸烧烧，他也永远忘不了妈将死时的那话，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张顺红在村上是个孤姓，从他爷到他，祖孙三代都是单传，因人丁不旺，势孤力单，在农村常成为被欺负的对象，因此也生怕血脉断续。他爹三十几岁上才娶上他妈，指望她解开裤带生个七狼八虎，可没想到次年冬天头一胎就是个女片子！那天，他爹正在院子里劈拌子柴，听到屋子里传出婴儿的哭声，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一根拌子，就跑进了屋里，掰开婴儿两条腿一看是个女片子，就一股血直往头上冒。他是个生红砖，当下把女人拉下床，抡起拌子柴没头没脑地就打。于是，妈的屁股上、脊梁上，就留下了几道终生的疤痕。乡下生了孩子，有喝喜面条的风俗：谁家生了孩子，三天头上，要做一锅鸡蛋汤面条，给亲门自家和关系好的邻居端去一碗报个喜；给端了喜面条的人家，则在接住面碗的同时，给回赠两个鸡蛋，或一把挂面，没有挂面的，则回赠一把灰面，或二两红糖，也有特别大方厚道的，专门登门送几尺红布，以示祝贺。当然，这个流行于生活困难年代的风俗，自然也有一些帮生了孩子的人家一把，让女人过个好月子的意思。张顺红家是孤姓，张顺红他爹平日里搁邻处世，自然伏低做小的时候多，时不时也给人帮把憨力，也维下了不少人。听说他女人生了孩子，大家都想帮帮他，可是三天头上，却不见他家有任何动静，有好心的人就问他：“听说你女人生了，咋就没个动静？”他心里不高兴，却不敢得罪人，遂说：“扔啦！”“扔啦”的意思有两种：一是孩子死了，一是弃婴了。至于是哪一个意思，大家也不便于打听，只有听之任之。次年，张顺红一降生，他爹这个五尺多高铁塔一般的汉子，趴在床头的地上就给女人磕个响头：“你是好女人，是我们张家的大恩人！”而且，还煮了两大锅喜面条，几乎给村上所有的人家端了个遍。他有他的心思：他在村上给儿子报了户口，我张家有了摔脑盆的人啦！为了多生张家的传宗接代人，张顺红她妈三年三窝，可惜第三胎又是个丫头，张顺红她爹夺过襁褓中的婴儿又要扔，被回娘家来看哥嫂的妹子拦住了，抱上女婴就走。可叹的是，张顺红他爹没有看到张顺红的长大成人，张顺红才三岁时，他因常年积劳成疾，病情日重，最终不治而死。丈夫死后不到三年，张顺红他妈因连续扔了两个闺女，伤心过度，月子里得了病，因缺医少药也死了。临死时，她把儿子叫到床前，拉着儿子的手说：“红儿，妈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可千万要记住：一是你还有个妹妹，只比你小一岁，妈生下她刚一个对时，你爹嫌她不是个儿子，就要扔，你姑不让，说你爹心太狠，就抱走了，从此她再也不回娘家了。后来不知道为啥，听说你姑也没收拾她。你长大后，要打听打听，要是能找到她，也是你个亲人。二是咱张家人门稀，三辈单传，到你这一辈，可不能断了！你爹在生了你后，光喜面条就做了两大锅，这在咱村上，也只有你是这样。这些话，你先记住，你还小，不懂，长大就懂了！红儿，你爹死得早，妈也快不行了，可怜了我的苦命的娃啦！不管多难，你都要长大，长大……成家……生……生个……儿……儿子……”说到这儿，一口气儿喘不上来，妈的头就歪到了一边，可眼睛还睁得圆圆的！
“……两锅喜面条，两锅喜面条！”张顺红灵魂出窍了，呆呆地坐在沙发里，神经了似的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他忘不了妈的话，忘不了他的两锅喜面条在父亲眼里贵重！忽然间，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疯了似的在客厅里转着，咬牙切齿的吼道：“爹，妈，我要是有了儿子，我在山口街上摆两条街的喜筵，哪怕是聋子瞎子秃子瘸子要饭吃的，谁愿来吃谁就吃，保证不收一分钱的礼！”
想到“儿子”，张顺红又像一个秋后霜打了的茄子，又蔫又软，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心里烦，他看什么都不顺眼，踢罢沙发踢茶几，无奈脚趾头欺软怕硬，在沙发上施了厉害，却在茶几上碰了钉子，一时钻心的疼，他就更加怒不可遏，顺手绰起茶几上还有半斤多酒的剑南春酒瓶就想摔，可是举到半空，他又舍不得了，遂骂起了自己：“张顺红呀张顺红，你她妈的你是咋了，一瓶二百多块，屙屎屙到裤裆里，你是给狗狭气哩？你虽人不满五尺，却也裤裆里吊了个机巴，有本事的日狼日虎哩，你踢这个摔那个，你算个啥？真的没路了？啥法儿不是人想出来的？你要是真想不出办法，你就圪蹴那儿尿去！”
骂了自己一顿，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他觉得好受了一点，就锁上门，背抄着手，遛遛达达上了街。
上了街，豁亮了，心里也舒畅多了，满街的大儿大女们，争着给自己打招呼，他觉得张顺红又成了张顺红，头仰起来了，肚子也挺得更高，一双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眯眯小眼儿，眯成了两条线，惬意地欣赏着这些大儿大女们那千姿百态的殷勤与恭敬。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冥冥之中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走近了“春红小卖部”。老板娘正蹶着屁股，将进的货从门口往店里搬，这进屋出门一搬一放的两个连续动作，给了张顺红一道亮丽悦目的风景：她出门来俯下身子去搬东西时，两个白晃晃的大奶头，在浅胸的无袖短衫里扑腾晃荡；她进门去往地上放东西时，屁股蹶了起来，肥肥大大象只五升斗那么大！张顺红眼气这两样好东西，心里骂道：“日他妈，怪不得跟兔子坐窝一样，三年两头双胞胎，整整生了四个带把儿的，咋就不是我老婆呢？”
张顺红眼馋手就痒，跟着春红踱进了店里，悄悄地从后边摸了一把春红的肥屁股：“真是好东西！”
春红正要发火，一看是张顺红，遂满脸笑容：“张哥，别骚得跟狼猪子一样，你老婆不是也有么！”
“有跟有不一样，她那哪能跟你这比！”
“不管高矮胖瘦黑白俊丑，脱了裤子还不都一样？”
“一样个屁，你这两窝俩双棒，个个都带把儿，刘棉花那，能也叫东西？把老子都累死了，生出来还是个女片子！”
“那怨谁，还不是怨你！都是一块地，你种个糜子能长出个谷子来？”春红说罢就知道自己失了口，怕得罪了张顺红，随即变了话头，“儿多母饿，生这几个王八蛋有啥好，把你妹子都熬煎死了！就他们爹那个窝囊样儿，拿啥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他要是三沟有你张哥一沟的本事，就是再生两窝我也唱着过！总想着把生意做大一点，可是总是只能紧紧顾住个吃喝，哥要是有情意，你给妹子贷个两万帮个忙，妹子不忘你的大恩大德。哥想要儿，那还不容易？你要是不嫌弃，领走一个领走俩算你的都行！”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猪是猪，羊是羊，猪毛长不到羊身上，我是给你当大儿的吗？妹子要是真有情意，就拿你的地给哥生个儿子，别说是贷个三万两万，就是哥给你个十万八万的，哥连眼都不眨一下！”
春红睁大了眼睛，心里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可真不假！拔了萝卜坑还在，这生意能做！于是，她盯着张顺红的脸：“哥说的是实话？”
“哥哄谁也不会哄你。”张顺红顺抬手在春红的奶头上摸了一把，“一口唾沫一颗钉，没有儿，我还要钱干啥！”
“一坑水两个和尚来洗头，我能知道是谁洗出一把泥来？”
“这还不容易，你掐住两个月，把那货晾起来，不就一嘴吃个鞋帮，肚里有底了？”
“你可真是偷吃嘴多，偷出经验来了！”
“咱毬长嘛！”
春红又犯难了：“你看看我这儿，浅浅窄窄一间门面，放了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搁哪儿玩？咋玩？急急火火地入进去拔出来，又得捂人眼，又得堵人嘴，跟做贼一样，有个毬兴？还不如不弄！”
张顺红笑了：“僻静地方还不有的是？哥家里现在都空着哩。刘棉花生气带着闺女回了娘家，没有个仨月俩月回不来，不论白天黑夜，咱俩想咋扑腾就咋扑腾！”
春红笑脸生动：“行，要不今天下午我先关上店门，咱俩先试火试火？我先看看你那个家伙行不行！”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我是杨宗保金枪不倒，你就准备穆桂英大战洪州城吧。咋？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转眼就是下午。
张顺红从“春红小卖部”出来，好像一只打满了气的气球，一时又精神百倍，欢蹦乱跳的。他当即走进一家饭馆，要酒要菜，吃喝了个兴尽意满，舔着嘴，甩着手，哼着小曲儿走回家去。
到了家，随即脱了个净光，四脚拉叉，仰躺在床上，倒头大睡。他要养精蓄锐，为未来的儿子积攒精神和力量哩！
无奈心里有事儿，咋也睡不着，反倒越睡越难受，心里跟喝了油一样，一会儿等不得一会儿。情急之下，把玩起了他那个东西，又揉又搓又把又握，一会儿就硬得直竖竖的，暴胀欲裂。不玩吧，又心急难耐放不开手，玩吧，舒服之中又有着更加急切的难受。他实在躺不下去了，就爬下床来，在客厅与卧室里不停地转着圈子。转圈子也不好受，耳朵眼睛不使闲儿，一会儿望望院子里，盼着那女人的出现，一会儿停下来听听，期望那女人来时的脚步声响起。眼睛都看麻了，耳朵都听成震耳子了，可还是不见人影儿，也不见动静，真是活受罪啊！他无端地恨自己，巴掌把自己的屁股拍得啪啪直响！
一点钟左右，终于盼到春红来了，女人推开院门，又闩上了院门，笑盈盈地转过身来。
张顺红疾步抢到院子里，一把搂住了女人：“你可来了，急死我了！”
女人眯着眼睛看着赤身罗体的胀顺红，笑着说：“看你那个样儿，脱那么光在屋里耍猴儿哩！”
张顺红扯住春红的胳膊就往屋里拉，一声接一声地催促着：“耍毬哩，快脱了上床，哥都火烧上房了，你还在这儿淘干井哩！”
张顺红的话，也把春红引逗得浑身燥热，她一把抓住张顺红那个东西：“真格的，独眼儿都瞪成圆的了！”
生意做成了皮肉，皮肉又使这一对男女激情如火，他们在床上翻滚摸爬了一个多小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才罢手。春红头枕在张顺红的胳膊上，一遍一遍地摸着张顺红肥硕的大腿，温言软语，春风阵阵：“哥，你别怪小妹给你添麻烦，听说人家县里胡书记的老婆开店，送礼的排成了队踢破了门，妹子但凡手里有钱，就啥麻烦也不给你找，送上门由着你玩也心甘情愿！”
春红的话并未感动张顺红，倒是心里忽然象在黑暗里出现了一缕阳光，翻身又搂住了春红，动情地说：“妹子，你真好！”
春红一时激动万分，她感激着张顺红并非真情的真情；张顺红却心口不一，他一边“亲亲”、“宝贝”地敷衍着春红，一边却另有自己的主意：不仅是你这个窑好，就凭你这一条信息，白给你几个钱也不算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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