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六）
竹叶回到青竹林没几天，就把莺莺接过去交给了爹，一来是青竹林货郎坡近，货郎坡是青山村校的所在地，上学比青石片方便，二来是她已决心跟钱小串离婚，怕钱小串把她的宝贝女儿带坏了。
安置了莺莺，她就参加了青山藤艺公司的藤编技术培训班，想学个手艺，靠着藤艺公司这棵大树，以自己独立的劳动养活自己和女儿。一场婚变使她明白了：山里女人苦了几百辈子，苦就苦在自己把自己的命运拴在男人的裤腰带上，成为男人的一种附庸；而那些坏男人们，也就是靠着这一点，一辈又一辈地欺负着女人。当一个女人做出不要男人养活的决定时，这个女人就开始了真正的独立，也才真正认识了自己是一个人！竹叶是个新时期有一定知识的女人，走到这一步尚且如此不易，何况那些连自己的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经年不出大山一步的女人们，要使她们自己觉醒起来，摆脱这种无形的桎梏，又会有多大的困难啊！竹叶心里说：鸡往后刨，猪往前拱，蛤蟆捉蚊子，蚯蚓吃泥土，虫虫都有个生活的志气，何况是个人？
在藤编技术培训班里，因婚变后一直就寡言少语的竹叶，成了个没嘴的葫芦，除了经心经意地学习技术，一天到晚难得说一句话。她知道芒种后这段空闲时间不长，十天八天后热苗子一起来，秋忙就会开始。夏季雨水多，山地草大，一场雨就是一层猫耳朵；天热，草长得快，如不能及时锄草，三五天草和庄稼就麻糜不分了。秋收一张锄，辛苦的庄稼人，会把一张锄从东坡扛到西山，从天亮一直攥到天黑，头顶日头身披火，忙得吃不成一顿安生饭。在平地，那些庄稼人已经开始使用各种各样的除草剂、收割机械，但山里却不行，山里的地块小，多是挂在山坡上的烧饼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即使是河道山沟里的地，也如鸡肠子一样，一绺一绺的，回肠九转，种和收都根本用不上机器，而且，这些地块，有的只有屁股大的地方，连牛都转不过身来。庄稼地，都被满山遍野的青草和灌木棵子包围着，任何一种除草剂都无能为力。山里人实在，人欺地一晌，地误人一年，除草剂只能除草，却不能使土壤松软，一锄不锄，地就会板结，还长什么庄稼？因此，他们还不习惯使用那些农业新科技，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正是因为这样，培训班也会随着农忙季节的到来而结束。时间金贵，她要独立养活自己和女儿，就必须抓住这段时间学来本事，靠着藤艺公司这棵大树，活出个样子给钱小串看看！
竹叶佩服壮壮的朴实善良，更佩服壮壮的心灵手巧，决心把他的手艺学过来，而且，她认为这种手艺更适合女人。在学习中，除了仔细地听壮壮对编织技术的讲解，看壮壮的示范外，就是默不作声的练习，编了拆，拆了编，还一有机会就向壮壮请教。
壮壮知道竹叶来学习编织技术的原因，她同情竹叶的不幸，也更佩服她的志气，有心帮扶她一把。当竹叶到来的第二天下午，两个人躺在床上歇晌时，他就对葛棉说：“竹叶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钱小串她妈的真不是个东西！坏成那样，还跟他过个啥！”
“是呀，竹叶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她一个女人家……”
“女人咋？离了男人女人就不能活了？眼下是难点儿，可是只要公司办好了，凭竹叶的聪明，还怕啥？”
“也是。”壮壮咬着嘴唇，一脸沉重，他更深地感到了办这个公司的作用，从竹叶身上，又想到了一道沟里许多人家日子的困难，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他看着葛棉，语气沉沉：“有机会，你把编织的手艺给她勤说着点儿，让她尽快学会。一旦学会了，就是没有公司，她也能养活自己。”
葛棉看着壮壮那一脸的正经，扑哧一下笑了：“我这二道贩子能有多大能耐，你不会给他说？心里有没有病，你撇清个啥？”
壮壮仿佛被葛棉窥破了心里的秘密似的，一脸尴尬：“看你想的是啥，男女有别嘛！”
葛棉笑了，用指头刮着壮壮的鼻子：“五尺多高的汉子，站在那儿跟一座塔一样，心眼儿却小得象个针鼻儿！放心吧，该咋办你就咋办去，我葛棉不是那眼窝浅得盛不住水的女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走得端行得正，怕啥？你就是有心趁人之危往竹叶的裤腿里插一腿，那也还得人家竹叶愿意，别自作多情了！再说了，要是竹叶真愿意了，那也是给我帮忙了，省得你没白天没黑夜地嚎闹我！”
壮壮一阵心热，动情的抱住了葛棉，在她脸上亲着。
葛棉一边推着他，一边说：“胡子跟猪鬃一样，把人脸都扎烂了！起开，再亲一会儿你又等不到天黑了。”
壮壮似是收到了葛棉的召唤，一时热血冲顶，情急难耐，翻身爬到葛棉身上，就去扯葛棉的衣裤：“快一点儿，我……”
葛棉不想拂壮壮的心思，遂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就这一回了啊，看你那身子，都瘦成一把柴了，还……我这怕啥，拔了萝卜坑还在，我是怕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壮壮一边急急地冲撞着，一边把葛棉的奶头紧紧地抓在手里捏摸着。
在壮壮和葛棉他们几个人的尽心尽意的教授下，乡亲们的学习劲头更高了，编制技术也一天一个样，大家都明白，学手艺是为了挣钱，从而使家庭摆脱贫困走向富裕，所以，一个星期过后，便涌现出了一批技术熟练的尖子，尤其是竹叶与兰芝，技术更使人眼红：她们的几件练习作品，在送到外贸局验收时，已被两个老外买走，使滕艺公司有了第一笔五百元的收入。壮壮临走时，外贸局长告诉他，要尽快向工商局申请产品专利和注册商标，以防将来别人盗用他们青山藤艺公司的牌子销售自己的产品。外贸局长的这一提醒，使壮壮他们几个公司的头儿，深深感到了自己商品经营知识的严重缺陷，感到了今后道路的艰难，但谁也没有想着蹲下去尿尿。
为了鼓励大家学习的劲头，壮壮和村长商量后，决定给她们两个人每人奖励一百元。这一措施，更使大家清楚地看到了学习技术的重要，因此，学习的热情也更高了。十天后，又往外贸局送了一批产品，公司有了第二批一万五千元的收入，而且，又和外商签订了十万元的合同，要求半年内交货。两笔虽然不大的收入，着实兴奋了一道沟的几十户人家，大家也初步认识到了靠山吃山的道理。因此，也都更有信心，更有劲儿了。
在这种形势下，为了进一步促进编织技术的学习和产品的生产，壮壮他们几个公司的领导，又把参加编织技术学习的三十几个人，分为两个小组，分别由兰芝和竹叶任组长，由他们两个一边督导大家学习技术，一边组织本组内几个技术比较熟练的人，进入成品实践。并且用制度的形式明示于大家：一旦成为商品销售后，公司和个人对半分利；不允许急于求成和粗制滥造，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生产出了残次品，要追究组长和次品生产者的责任，不但要赔偿材料费，还要罚款。对于这一条，壮壮特意叮嘱大家：公司是大家的，我们虽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却不能像以前生产队那样，啥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弄坏了也不心疼。公司不一样，哪怕是一根条子，都是咱自己掏钱买的，你一旦用了它，就已经花费了本钱，你把它编成了卖不出去的东西，就等于把一把钱撕扔了，你撕了扔了你的钱不行，你还撕了扔了大家的钱，那就更不行。况且，做人要诚实，办公司做生意要有信用，咱不能拿坏东西去坑人，坑人就是坑自己。为啥？你拿出的东西都是坏东西，一样也卖不出去，不就是在砸自己的锅吗？所以，这一条，一点儿情面也不会有，谁把屎拉到裤裆里，谁就自己擦！明锣响锣敲在明处，大家都要经心！理是直的，话是明的，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娃儿，别不当话听。
壮壮的话入情入理，中肯结实，谁都能掂量出分量，也都比往日经心了许多。可是，偏偏有人把它当大风刮了，她就是村长的老婆香椿。
一天黄昏，当两个组长在下班前验收产品质量时，竹叶发现自己组里香椿的两只花篮不合格，就决定连赔带罚，在香椿将来的工资里扣发一百元。
香椿是个火爆性子，又是村长的老婆，平日里被人们顶在头上敬着，谁也不会拨拉她的戗毛，日子久了，也就养成了她顺毛捋的性子，几时被人推在坡儿下过？她火了，一蹦八长高，指着竹叶的鼻子，开口就骂：“猪不啃烂南瓜的东西，指啥在老娘头上乱拨拉？两只破篮子，就罚了一百块，我看谁敢？”
竹叶强忍着火气，平静地说：“嫂子，这是制度，又不是我跟你过不去。”
“啥制度，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凭啥说我的篮子不合格？”
竹叶拿起那两只花篮，指给香椿看：“你看看，这条子有的粗有的细，有处编得密，有处又大窟窿小眼睛的，就是嫂子你来验收，你就能睁着眼睛看不见？”
香椿没想到竹叶会把她晾在众人面前，她不论理了：“就是男人的鸡ba都有粗有细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何况是个条子，我看挺好。咱没有壮壮手把手地教，当然技术不行了，别人有个漂亮脸子，有个老同学关系，咱有个啥？”
“这是公司的制度，不是你村长老婆一个人的，不能你爱咋着就咋着。你嘴上也该干净点儿，不是光屁股娃娃的稀屎沟子，想拉啥就拉啥！”竹叶见香椿这样糟践她，更生气了，就凭她糟蹋壮壮这一条，她也不饶她，因此，一时变了声色，毫不退让。
此时，众人也看不过去，纷纷指责香椿的不是。香椿又气又羞，一时脸上枝杈不住，但又不愿认理服输，遂巴掌把大腿拍得“啪啪”响，唾沫星子四溅：“老娘没本事，老子不干了！”说着，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她一回到家，气就更大了：才五岁的儿子正在锅里和面，他不知道水多少面多少，弄得锅里半锅稀面糊糊；孩子的脸上、手上、光身子上和锅台上，到处都是面都是水。孩子小，还够不上锅台，就搬了把椅子，站到椅子上，把手插在锅里，正在搅拌着。
香椿是个过日子的细手，一口剩饭，一筷子剩菜，都舍不得倒掉，看见儿子弄成了这样，拉过儿子，扳倒在大腿上，巴掌就照屁股蛋子上打，一巴掌下去就是五个指头印子，再一巴掌又是一块青紫。
儿子号啕大哭，香椿也一边打，一边流了眼泪：“叫你胡闹，叫你胡糟蹋东西！”
正在这时，村长回来了，一把拉过儿子，抱在怀里，一边哄着儿子，一边问：“咋啦？这是咋啦？啥事儿搁住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把娃儿打的……”他心疼地揉着儿子屁股上的巴掌印子，埋怨着香椿，“你手痒就在枣树皮上蹭去，再见你这样打，小心我熟你的皮！”
“你眼装裤裆里了？你看看锅里，看看地上，他把东西糟蹋成啥啦！”
村长抬眼看了看，想笑又不敢笑，想气又不能气，对儿子说：“儿子，以后可不敢再糟蹋东西了。”
儿子委屈地哭了，说：“我不是糟蹋东西，爸爸妈妈忙，我给爸爸妈妈和面，擀面条，擀一长一长的面条！”
儿子一句话，动了香椿心，当即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她又觉得自己委屈，又心疼儿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伤心极了。
村长笑了：“哭啥，哭啥，看你那个样儿，不怕别人笑话！”
“谁笑话谁就笑话吧，我在公司受人欺负，回来你还要熟我的皮，我都成了烂脊梁驴了，还怕别人笑话！”
村长听出了话音儿，在心平气和地问明了原委后，才真正生气了：“你这不是胡闹嘛！你说你打儿子是为啥？自己的一瓢面你都心疼，公司里的东西就不是东西了？就应该糟蹋？你出了问题，制度管你，你不服个啥？都象你这样，能发财吗？能长窟窿发疮哩！竹叶是组长，该不该管？管了你，你往人家脸上尿，你还是个人吗？你是个毬你！明天你好好去给人家竹叶认个错，不认错，老子可是真要熟你的皮啦！”
香椿见男人真生气了，也就不敢再犟嘴，哭着哭着也不哭了。
村长见香椿不哭了，就一边收拾着地上和锅台上撒的面，一边亲切地对香椿说：“要说咱是一家人，我应该向着你，可是今儿这事儿确实是咱错了，我就是有一肚子向着你的话，可也说不出口啊！藤艺公司本来是人家壮壮干的，我挂个名，能干个啥，还不是想借人家壮壮的腿搓咱自己的绳？真干成了，咱又有名又有利，可象咱这种干法，能干成？干不成就害了人也害了己，这道理你要是还听不懂，脑子不就跟土坯垞了一样？再说，过几天我就要去镇上开换届选举的人代会，你能让我走了心里还萦记着这事儿？”
香椿心里热热的，一边拿来脸盆给儿子洗手脸，一边动情地说：“你走你的，我再囟还能憨狗不知道吃屎？我那不是一时脸上罩不住，嘴跟屁股沟子一样，屎尿都管不住了吗？竹叶是好人，她也管得对，道理我懂，明天我给她赔情道歉，你把心安安稳稳放到狗肚子里去！”
香椿这件事后，大家明白了许多道理，学习更专心更认真了，编制技术也提高得更快了，壮壮、葛棉、小牛、竹叶、兰芝和香椿十几个冒出来的尖子，又编出了一批新产品，公司把这批产品送到县外贸局，通过了质量检查，正式作为外贸产品出了口，拿回来了两三万块钱。消息传开，大家心里都很高兴，也对公司将来的发展前景，更有信心了。
壮壮看大家高兴，自己也高兴，但他是明白人，知道公司以后的钱财往来会越来越多，不能老是自己管着，一来是自己没有这样的能耐，二来是也不符合财务制度。他看到村长也在，遂和村长蹲在一旁商量了一下，决定培养公司的财务干部，农忙过后，就派竹叶到市里的财会培训班学习。
村长也是聪明人，更佩服壮壮品质和细心，就二话没说，表示赞同。
正在这时，葛棉忽然肚子疼了起来，一时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葛棉不得不搂着肚子弯下腰去，壮壮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怎样才好。竹叶见壮壮这样，扑哧一下笑了，把他推到一边去：“你起开，别人生孩子，你凑个啥热闹，能帮上个啥忙！”说着就和兰芝搀住了葛棉，又吩咐壮壮，“快叫助产员去啊，还愣个啥。”
壮壮飞奔而去，竹叶她们几个女人搀着葛棉往家走。
小牛眼亮，撒开两腿回家叫他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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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了莺莺，她就参加了青山藤艺公司的藤编技术培训班，想学个手艺，靠着藤艺公司这棵大树，以自己独立的劳动养活自己和女儿。一场婚变使她明白了：山里女人苦了几百辈子，苦就苦在自己把自己的命运拴在男人的裤腰带上，成为男人的一种附庸；而那些坏男人们，也就是靠着这一点，一辈又一辈地欺负着女人。当一个女人做出不要男人养活的决定时，这个女人就开始了真正的独立，也才真正认识了自己是一个人！竹叶是个新时期有一定知识的女人，走到这一步尚且如此不易，何况那些连自己的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经年不出大山一步的女人们，要使她们自己觉醒起来，摆脱这种无形的桎梏，又会有多大的困难啊！竹叶心里说：鸡往后刨，猪往前拱，蛤蟆捉蚊子，蚯蚓吃泥土，虫虫都有个生活的志气，何况是个人？
在藤编技术培训班里，因婚变后一直就寡言少语的竹叶，成了个没嘴的葫芦，除了经心经意地学习技术，一天到晚难得说一句话。她知道芒种后这段空闲时间不长，十天八天后热苗子一起来，秋忙就会开始。夏季雨水多，山地草大，一场雨就是一层猫耳朵；天热，草长得快，如不能及时锄草，三五天草和庄稼就麻糜不分了。秋收一张锄，辛苦的庄稼人，会把一张锄从东坡扛到西山，从天亮一直攥到天黑，头顶日头身披火，忙得吃不成一顿安生饭。在平地，那些庄稼人已经开始使用各种各样的除草剂、收割机械，但山里却不行，山里的地块小，多是挂在山坡上的烧饼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即使是河道山沟里的地，也如鸡肠子一样，一绺一绺的，回肠九转，种和收都根本用不上机器，而且，这些地块，有的只有屁股大的地方，连牛都转不过身来。庄稼地，都被满山遍野的青草和灌木棵子包围着，任何一种除草剂都无能为力。山里人实在，人欺地一晌，地误人一年，除草剂只能除草，却不能使土壤松软，一锄不锄，地就会板结，还长什么庄稼？因此，他们还不习惯使用那些农业新科技，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正是因为这样，培训班也会随着农忙季节的到来而结束。时间金贵，她要独立养活自己和女儿，就必须抓住这段时间学来本事，靠着藤艺公司这棵大树，活出个样子给钱小串看看！
竹叶佩服壮壮的朴实善良，更佩服壮壮的心灵手巧，决心把他的手艺学过来，而且，她认为这种手艺更适合女人。在学习中，除了仔细地听壮壮对编织技术的讲解，看壮壮的示范外，就是默不作声的练习，编了拆，拆了编，还一有机会就向壮壮请教。
壮壮知道竹叶来学习编织技术的原因，她同情竹叶的不幸，也更佩服她的志气，有心帮扶她一把。当竹叶到来的第二天下午，两个人躺在床上歇晌时，他就对葛棉说：“竹叶的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钱小串她妈的真不是个东西！坏成那样，还跟他过个啥！”
“是呀，竹叶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她一个女人家……”
“女人咋？离了男人女人就不能活了？眼下是难点儿，可是只要公司办好了，凭竹叶的聪明，还怕啥？”
“也是。”壮壮咬着嘴唇，一脸沉重，他更深地感到了办这个公司的作用，从竹叶身上，又想到了一道沟里许多人家日子的困难，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他看着葛棉，语气沉沉：“有机会，你把编织的手艺给她勤说着点儿，让她尽快学会。一旦学会了，就是没有公司，她也能养活自己。”
葛棉看着壮壮那一脸的正经，扑哧一下笑了：“我这二道贩子能有多大能耐，你不会给他说？心里有没有病，你撇清个啥？”
壮壮仿佛被葛棉窥破了心里的秘密似的，一脸尴尬：“看你想的是啥，男女有别嘛！”
葛棉笑了，用指头刮着壮壮的鼻子：“五尺多高的汉子，站在那儿跟一座塔一样，心眼儿却小得象个针鼻儿！放心吧，该咋办你就咋办去，我葛棉不是那眼窝浅得盛不住水的女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走得端行得正，怕啥？你就是有心趁人之危往竹叶的裤腿里插一腿，那也还得人家竹叶愿意，别自作多情了！再说了，要是竹叶真愿意了，那也是给我帮忙了，省得你没白天没黑夜地嚎闹我！”
壮壮一阵心热，动情的抱住了葛棉，在她脸上亲着。
葛棉一边推着他，一边说：“胡子跟猪鬃一样，把人脸都扎烂了！起开，再亲一会儿你又等不到天黑了。”
壮壮似是收到了葛棉的召唤，一时热血冲顶，情急难耐，翻身爬到葛棉身上，就去扯葛棉的衣裤：“快一点儿，我……”
葛棉不想拂壮壮的心思，遂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就这一回了啊，看你那身子，都瘦成一把柴了，还……我这怕啥，拔了萝卜坑还在，我是怕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壮壮一边急急地冲撞着，一边把葛棉的奶头紧紧地抓在手里捏摸着。
在壮壮和葛棉他们几个人的尽心尽意的教授下，乡亲们的学习劲头更高了，编制技术也一天一个样，大家都明白，学手艺是为了挣钱，从而使家庭摆脱贫困走向富裕，所以，一个星期过后，便涌现出了一批技术熟练的尖子，尤其是竹叶与兰芝，技术更使人眼红：她们的几件练习作品，在送到外贸局验收时，已被两个老外买走，使滕艺公司有了第一笔五百元的收入。壮壮临走时，外贸局长告诉他，要尽快向工商局申请产品专利和注册商标，以防将来别人盗用他们青山藤艺公司的牌子销售自己的产品。外贸局长的这一提醒，使壮壮他们几个公司的头儿，深深感到了自己商品经营知识的严重缺陷，感到了今后道路的艰难，但谁也没有想着蹲下去尿尿。
为了鼓励大家学习的劲头，壮壮和村长商量后，决定给她们两个人每人奖励一百元。这一措施，更使大家清楚地看到了学习技术的重要，因此，学习的热情也更高了。十天后，又往外贸局送了一批产品，公司有了第二批一万五千元的收入，而且，又和外商签订了十万元的合同，要求半年内交货。两笔虽然不大的收入，着实兴奋了一道沟的几十户人家，大家也初步认识到了靠山吃山的道理。因此，也都更有信心，更有劲儿了。
在这种形势下，为了进一步促进编织技术的学习和产品的生产，壮壮他们几个公司的领导，又把参加编织技术学习的三十几个人，分为两个小组，分别由兰芝和竹叶任组长，由他们两个一边督导大家学习技术，一边组织本组内几个技术比较熟练的人，进入成品实践。并且用制度的形式明示于大家：一旦成为商品销售后，公司和个人对半分利；不允许急于求成和粗制滥造，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生产出了残次品，要追究组长和次品生产者的责任，不但要赔偿材料费，还要罚款。对于这一条，壮壮特意叮嘱大家：公司是大家的，我们虽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却不能像以前生产队那样，啥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弄坏了也不心疼。公司不一样，哪怕是一根条子，都是咱自己掏钱买的，你一旦用了它，就已经花费了本钱，你把它编成了卖不出去的东西，就等于把一把钱撕扔了，你撕了扔了你的钱不行，你还撕了扔了大家的钱，那就更不行。况且，做人要诚实，办公司做生意要有信用，咱不能拿坏东西去坑人，坑人就是坑自己。为啥？你拿出的东西都是坏东西，一样也卖不出去，不就是在砸自己的锅吗？所以，这一条，一点儿情面也不会有，谁把屎拉到裤裆里，谁就自己擦！明锣响锣敲在明处，大家都要经心！理是直的，话是明的，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娃儿，别不当话听。
壮壮的话入情入理，中肯结实，谁都能掂量出分量，也都比往日经心了许多。可是，偏偏有人把它当大风刮了，她就是村长的老婆香椿。
一天黄昏，当两个组长在下班前验收产品质量时，竹叶发现自己组里香椿的两只花篮不合格，就决定连赔带罚，在香椿将来的工资里扣发一百元。
香椿是个火爆性子，又是村长的老婆，平日里被人们顶在头上敬着，谁也不会拨拉她的戗毛，日子久了，也就养成了她顺毛捋的性子，几时被人推在坡儿下过？她火了，一蹦八长高，指着竹叶的鼻子，开口就骂：“猪不啃烂南瓜的东西，指啥在老娘头上乱拨拉？两只破篮子，就罚了一百块，我看谁敢？”
竹叶强忍着火气，平静地说：“嫂子，这是制度，又不是我跟你过不去。”
“啥制度，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凭啥说我的篮子不合格？”
竹叶拿起那两只花篮，指给香椿看：“你看看，这条子有的粗有的细，有处编得密，有处又大窟窿小眼睛的，就是嫂子你来验收，你就能睁着眼睛看不见？”
香椿没想到竹叶会把她晾在众人面前，她不论理了：“就是男人的鸡ba都有粗有细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何况是个条子，我看挺好。咱没有壮壮手把手地教，当然技术不行了，别人有个漂亮脸子，有个老同学关系，咱有个啥？”
“这是公司的制度，不是你村长老婆一个人的，不能你爱咋着就咋着。你嘴上也该干净点儿，不是光屁股娃娃的稀屎沟子，想拉啥就拉啥！”竹叶见香椿这样糟践她，更生气了，就凭她糟蹋壮壮这一条，她也不饶她，因此，一时变了声色，毫不退让。
此时，众人也看不过去，纷纷指责香椿的不是。香椿又气又羞，一时脸上枝杈不住，但又不愿认理服输，遂巴掌把大腿拍得“啪啪”响，唾沫星子四溅：“老娘没本事，老子不干了！”说着，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她一回到家，气就更大了：才五岁的儿子正在锅里和面，他不知道水多少面多少，弄得锅里半锅稀面糊糊；孩子的脸上、手上、光身子上和锅台上，到处都是面都是水。孩子小，还够不上锅台，就搬了把椅子，站到椅子上，把手插在锅里，正在搅拌着。
香椿是个过日子的细手，一口剩饭，一筷子剩菜，都舍不得倒掉，看见儿子弄成了这样，拉过儿子，扳倒在大腿上，巴掌就照屁股蛋子上打，一巴掌下去就是五个指头印子，再一巴掌又是一块青紫。
儿子号啕大哭，香椿也一边打，一边流了眼泪：“叫你胡闹，叫你胡糟蹋东西！”
正在这时，村长回来了，一把拉过儿子，抱在怀里，一边哄着儿子，一边问：“咋啦？这是咋啦？啥事儿搁住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把娃儿打的……”他心疼地揉着儿子屁股上的巴掌印子，埋怨着香椿，“你手痒就在枣树皮上蹭去，再见你这样打，小心我熟你的皮！”
“你眼装裤裆里了？你看看锅里，看看地上，他把东西糟蹋成啥啦！”
村长抬眼看了看，想笑又不敢笑，想气又不能气，对儿子说：“儿子，以后可不敢再糟蹋东西了。”
儿子委屈地哭了，说：“我不是糟蹋东西，爸爸妈妈忙，我给爸爸妈妈和面，擀面条，擀一长一长的面条！”
儿子一句话，动了香椿心，当即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她又觉得自己委屈，又心疼儿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伤心极了。
村长笑了：“哭啥，哭啥，看你那个样儿，不怕别人笑话！”
“谁笑话谁就笑话吧，我在公司受人欺负，回来你还要熟我的皮，我都成了烂脊梁驴了，还怕别人笑话！”
村长听出了话音儿，在心平气和地问明了原委后，才真正生气了：“你这不是胡闹嘛！你说你打儿子是为啥？自己的一瓢面你都心疼，公司里的东西就不是东西了？就应该糟蹋？你出了问题，制度管你，你不服个啥？都象你这样，能发财吗？能长窟窿发疮哩！竹叶是组长，该不该管？管了你，你往人家脸上尿，你还是个人吗？你是个毬你！明天你好好去给人家竹叶认个错，不认错，老子可是真要熟你的皮啦！”
香椿见男人真生气了，也就不敢再犟嘴，哭着哭着也不哭了。
村长见香椿不哭了，就一边收拾着地上和锅台上撒的面，一边亲切地对香椿说：“要说咱是一家人，我应该向着你，可是今儿这事儿确实是咱错了，我就是有一肚子向着你的话，可也说不出口啊！藤艺公司本来是人家壮壮干的，我挂个名，能干个啥，还不是想借人家壮壮的腿搓咱自己的绳？真干成了，咱又有名又有利，可象咱这种干法，能干成？干不成就害了人也害了己，这道理你要是还听不懂，脑子不就跟土坯垞了一样？再说，过几天我就要去镇上开换届选举的人代会，你能让我走了心里还萦记着这事儿？”
香椿心里热热的，一边拿来脸盆给儿子洗手脸，一边动情地说：“你走你的，我再囟还能憨狗不知道吃屎？我那不是一时脸上罩不住，嘴跟屁股沟子一样，屎尿都管不住了吗？竹叶是好人，她也管得对，道理我懂，明天我给她赔情道歉，你把心安安稳稳放到狗肚子里去！”
香椿这件事后，大家明白了许多道理，学习更专心更认真了，编制技术也提高得更快了，壮壮、葛棉、小牛、竹叶、兰芝和香椿十几个冒出来的尖子，又编出了一批新产品，公司把这批产品送到县外贸局，通过了质量检查，正式作为外贸产品出了口，拿回来了两三万块钱。消息传开，大家心里都很高兴，也对公司将来的发展前景，更有信心了。
壮壮看大家高兴，自己也高兴，但他是明白人，知道公司以后的钱财往来会越来越多，不能老是自己管着，一来是自己没有这样的能耐，二来是也不符合财务制度。他看到村长也在，遂和村长蹲在一旁商量了一下，决定培养公司的财务干部，农忙过后，就派竹叶到市里的财会培训班学习。
村长也是聪明人，更佩服壮壮品质和细心，就二话没说，表示赞同。
正在这时，葛棉忽然肚子疼了起来，一时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葛棉不得不搂着肚子弯下腰去，壮壮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怎样才好。竹叶见壮壮这样，扑哧一下笑了，把他推到一边去：“你起开，别人生孩子，你凑个啥热闹，能帮上个啥忙！”说着就和兰芝搀住了葛棉，又吩咐壮壮，“快叫助产员去啊，还愣个啥。”
壮壮飞奔而去，竹叶她们几个女人搀着葛棉往家走。
小牛眼亮，撒开两腿回家叫他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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