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山月半不明

正文 (二十三)

    竹叶开罢藤艺公司成立大会就回家了。在回青石片的路上,她的心情很沉重。尽管这一年多来,她和钱小串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冷淡,几乎成了一块冰,而且她又越来越感到钱小串重财轻义,特别是在石老汉寿材上的争执,使她几乎到了绝望的程度。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山里长大山里生活的女人,把维持家庭的和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虽然她曾多次萌生离了各自过各自的念头,但总被自己瞎了眼自己走黑路的想法给否定了,况且,她时时期望钱小串有一天会听进去她的良言相劝,跟张顺红一刀两断,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哪怕是穷一点儿,她也会甘之如饴。因此,她在和他的不断争吵中吞咽着苦水,一厢情愿地种植着梦想,一次次破灭,一次次痛苦,痛苦之后,再期望那个梦想会变成现实。贤惠的女人多可怜,可怜的女人往往是最贤惠的女人!那天,牛蹄筋去贷款的经过,他被钱小串伤透了心,她知道,牛蹄筋难缠出了名,谁都不招惹他,钱小串在他身上雁过拔翎,不定会惹出什么灾难来!为此,几天来,她一直惴惴不安,总有大难临头的阵阵惊惧,今天在会场上看到牛蹄筋会后跟牛县长拉了个背场,嘀咕了好一阵子,她的心揪得更紧了!

    她回到家,见钱小串正在数着一把票子,不由得气更大了,她一巴掌打落了钱小串手里的票子:“钱,钱,钱,你就知道个钱,哪一天出了事儿,我看你哭皇天去!”

    钱小串是个独生子,爹疼娘惯,自小横生竖长的,无论啥时候,也不看别人的黑脸白眼,惹反了,就敢以性命相搏。竹叶和她结婚十余年来,虽说也短不了有个拌嘴磕牙的时候,但最后总是以竹叶的忍让了事儿,他从来没有见过竹叶发这么大的火儿,一时呆了,吃惊地望着脸红脖子粗的竹叶。

    “这是咋啦?谁惹你了?”说着气恨恨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钞票。

    “谁也没惹我,鬼惹我了!你能不能多做点好事儿,少干点缺德的事儿,少长些钱心,多长些人心?哪一天人把你告下了,就是钱再多,监狱里可没有地方花!”

    “谁告我?凭啥告我?我一没偷人,二没抢人,心里没有病,不怕喝三碗凉水!不就是收几个贷款押金么?那也是明路来明路去,按上边的精神办的。谁贷款,谁缴钱,周瑜打黄盖,一头愿打,一头愿挨,我又没有把手插到谁的口袋里去掏钱花,这犯个啥法?监狱里就是人稠得挤油油,也轮不到我头上!我收俩押金算个啥,别人还有拿着国家贷款自己放高利贷,月息还百分之二十的呢!比比人家那,我这是个啥?你也别操心过圈儿了!”钱小串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有什么危险,况且,他认为天塌了自有那张顺红的长汉顶着,会有自己屁事儿,顶多不过是个胁从不问。遂一嘴递一嘴地跟竹叶犟着。

    竹叶见钱小串死不回头,气也越来越大:“你那明路只能蒙住吃屎屎的净屁股娃娃,壮壮为啥就敢不给你押金?押金押金,还贷时就应该退给人家,你们退给谁一个屁钱儿了?还不是都是自己黑了!别以为山里人啥也不懂,能人里头有能人,可不都是二百五!今早晨藤艺公司开罢成立大会,牛蹄筋就给来参加大会的牛县长拉了个背场,要是说的是押金的事儿,你就等着绳子捆你吧!”

    钱小串听竹叶这样说,当下吃了一惊,他没想牛蹄筋会在他手脖底下支块砖头。但随即又想,谁知道他给牛县长说的是啥事儿,自己又没惹他,平时总给他个仨核桃俩枣儿的花花,他应当不会说翻脸儿就翻脸儿吧!况且,他一没字据,二没证人,就是偷咬一口,能把谁的鸡ba咬四个牙印五个眼儿尿尿?想到此,遂又把心落到了肚子里,恶狠狠地说道:“他想给县长说啥就说啥,就他那一只虼蚤也顶毬不起个卧单!”

    竹叶知道钱小串是个琉璃蛋,也是个犟种,可没想到在这等大事上,也敢黑着眼睛撞南墙,遂绝望了,不由得腔口又高了起来:“你要是这样,咱这日子就过不成了!”

    “过不成就不过,你吓唬谁哩?离了你,我连毛吃猪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世上多的是,看你把自己金贵的!随便闭着眼睛拉个女人,髂巴下边也长着一巴掌骚肉!”

    钱小串也是气坏了,遂口无遮拦,啥话不狠不说啥,直把竹叶顶了个头昏眼黑。

    竹叶扑嗒嗒落下一阵泪雨,转身去开柜子,拿出自己的几件洗换衣服,包成一个包袱,拎在手里:“走吧。”

    “哪儿去?”

    “离婚还能上哪儿去?”

    钱小串见竹叶动了真的,一时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嘴臭,拉住了竹叶的胳膊,换了一张面孔:“你看你,谁家还没个牙打嘴敲的,你咋说啥就是啥?你没听人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黑上枕的一个枕头’?算了,算了,不生气了,我弄俩钱儿是为谁,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

    “你为谁你自己知道,反正这十来年,我也没花你一分钱,我身上穿的戴的,哪一件是你给我买的?还不都是我挖药一分一分攒的?不离也行,你只要把那钱一分不剩地吣出去,就是住了监,十年八年我也等着!”

    “啥?”钱小串瞪大了眼睛。

    “自首去呀!”竹叶目光冷峻地盯着钱小串,饱满的胸脯,一鼓一鼓地出着粗气。

    钱小串被竹叶气黑了眼睛,恶狠狠的低声吼道:“你有本事,你有见识,你可真行啊!今天我钱小串可算是开了眼了,换命夫妻要把自己的丈夫往监狱里送!咋?嫌我不好早说呀,早先干啥去了?自从程壮壮那天来贷款后,我就看着一天比一天不对劲儿。可惜呀可惜,可惜白馍占住篦儿没有黑馍处儿了,误了八百年了!不过,再想插一腿子也不晚,可以偷偷摸摸么!”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竹叶万万没有想到和他同床共枕了十来年的钱小串,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一时气得嘴脸乌青:“钱小串,你真是个畜生,你的良心叫狗吃了?血口喷人,你不得好死!”

    钱小串脸色更加狞厉:“是,我是血口喷人,我坏了良心,你们一家人良心都好,我们一家人良心都坏,可我爹还有我这个坏货,你爹哩?”

    竹叶又哭了,泪雨滂沱,她万万没想到钱小串会骂她爹是个绝户,就是是只狼,有这么狠毒的吗?她随手抓起身旁的一只小板凳,砸向了钱小串:“你个舅子……”

    钱小串见板凳飞来,头一偏,小板凳直砸在他身后的面坛上,“啪”的一声,面坛烂了个粉碎,一坛子白面洒了一地。

    钱小串回过神来的时候,竹叶已经不在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瘫成了一堆泥。他知道,在农村,自古以来夫妻生气,哪怕是闹得天昏地黑扬尘冒烟,也不会砸锅撒面,多少辈来,穷苦的山里人都是这样一个规矩:庄稼人粗茶淡饭,平时没有事儿,谁舍得磨一套麦子蒸一锅白馍吃了?只有在嫁女娶亲逢年过节时,才会郑重其事地淘麦子磨白面。山里的娃娃,才刚会叉腿走路咧嘴说话,奶奶就会教她唱这样一首歌谣:

    淘麦子,磨白面,

    蒸白馍,烙油旋,

    割肉打酒放响鞭,

    接个花女儿种庄田。

    花女儿漂亮花女儿贤,

    花女儿给俺管米面,

    做饭缝衣生娃娃,

    恩恩爱爱过长年!

    今天,气生大了,竹叶打碎了面坛子,人也走了,夫妻的情分也就到了头了。钱小串知道这怨自己,一生气就口没遮拦,啥话不狠不说啥,可这能全怪我吗?我钱小串也不是从老树柯叉上掉下来的娃娃,啥道理不懂?眼下,谁不见钱亲?况且,我变着法儿地挣钱,为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他也知道。竹叶是个好女人,可她咋就跟自己想不到一块儿呢?社会都走到哪儿了,有谁还去讲道德讲良心?没吃过死猪肉,还没见过活猪走?这人咋就是个榆木疙瘩绞丝儿头,一点儿也不开窍儿呢?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那只狸猫一点儿也不安生,它一边尽职尽责地“咪呜”“咪呜”吓唬着躲在洞里的老鼠,一边不停地登高爬低,一会儿就把屋里弄成了个一团乱面!

    饭时时,放了学的女儿莺莺回来了,她见爹抱着头一声不响,屋子里又一片狼籍,嘴一咧,哭了。八岁的小姑娘是懂事的,他知道爸爸和妈妈生了气,一边擦着脸上的眼泪,一边问:“爸,我妈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