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
钱小串一把石老汉的寿材拉回家，就给张顺红打了电话：“张主任，前些日子，你让我给你留心的寿材有头了，是关爷台石老汉的，就是你老表壮壮他老丈人。对，是好材料，柏木心，三三四。对，是三三四的，就是价钱有点高，人家要三千，一口价，我好话说了一簸箩，可是一分钱的价也刷不下来。对，人家少一个子儿也不卖。啥？太贵了？主任，其实不贵，你没看现在山里哪还有大柏树，成个材料，得百十年的树，对，百十年。柏木瓷实，长得慢，去年我进城去，见人家还有掏四千五千的呢，可他们那是啥东西，一半白子一半心的，哪有老汉这全是心的？你要不要？，要是你不要，我就留下了。还没有拉回来，不过我一听说就先给你定下了，一回来就给你打这个电话。要不你亲自去说，你们不是还是亲戚嘛。啥？哦……是不好张嘴，那是，亲戚，碍情肘面的，是不好说话。对，二千五，实在不行三千也行？那好，有哥这句话，我明天就去，说成了先拉回来行不行？说那弄啥哩，兄弟我先给你垫上，几步腿算啥哩，咱俩谁跟谁！对，和穿一条裤腿都嫌肥，别的没啥，那就这了，再见。”
电话一放下，他媳妇竹叶就说：“你急着给他打电话干啥，这么好的东西人家都稀罕咱就不稀罕，咱就不会留下自己用？”
“给谁用？你用，我用？三十来岁的人年轻轻的，你可真是大闺女缝转转儿，闲时置下忙时用啊！”
“你看你那嘴！我是说留下给我爹用，我爹没儿子，就你一个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该操这个心。”
钱小串撇了撇嘴：“操心是该操心，可就你那爹，值吗？以后遇着机会，给他买一副楸木或是桐木的，就不错了！”
这话是伤人的，竹叶一下子气得两眼泪汪汪的：“啥？你说啥？我爹不值？你也是个女婿！张信贷他爹妈早下世了，买这副寿材干啥？还不是送给他那个小妈桃蕊的妈。一个烂货，人家还当娘娘敬着，挣的钱都想着往桃蕊那个黑窟窿里塞！”
“那是人家的黑窟窿值钱，烂也是本事。”钱小串存心要把竹叶往死里噎。
竹叶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她也点着了火捻子：“你眼气咋不也往里头钻？你不是也有钱么！”
“那也说不定，好东西人人喜爱，掏几个钱买回痛快，也值！”
“你敢！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你和张顺红这些年是咋坏良心的，小心头上有王法，总有一天你得成总屙砖头！”
“你敢胡说看我不弄死你！”钱小串被竹叶的话气坏了，一脸狞厉。吓唬了竹叶之后，又说，“身不动膀不摇的，转手就挣一千五，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生意？现时下，谁不爱钱，谁嫌钱扎手？再说，莺莺他外爷不是还结实着么，以后遇着机会咱再弄，不晚么！”
这话哄不住竹叶，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说：“你钱小串一屁股两肋巴瞎话，哄得阎王爷给你借钱花，我还敢信你？！”
是啊，竹叶被骗，一肚子苦水在心里沤了十来年！
竹叶家在青竹林，他爹竹根只有他这一个闺女。竹叶三岁时，他妈就去世了，爹和他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爹心里也苦。许多人劝爹再娶一个，可爹怕一旦娶回来的人不待见自己的心肝宝贝，闺女就太苦了，所以，也就始终没起这个念头。一满八岁，爹就送她上了学，后来又送她到山口镇上了中学。在中学里，她和钱小串是三年的同桌。钱小串比她大两岁，每个星期，他们几个一块上学，一块回家快，慢慢地由伴儿变成了朋友，尽管她心里喜欢壮壮，可是也不恶心钱小串。上初三那年，她十七岁，钱小串十九岁，钱小串死扭活缠地缠上了她，遂和他走得近了些。由于两个人的关系好，又走得近，同学们就常拿拴宝和银环开他们的玩笑。美丽善良的竹叶听到这话时，总是脸一红；而鬼聪明不断的钱小串，却总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嬉皮笑脸地哼一句：“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
初三那年夏天，有一次星期六下午回家时，路上下了一场白雨。山里的水涨得快，到杏树湾时，河水已经齐腿根深，混浊的河水奔流湍急，翻着浪花，打着漩涡，雷一样地响着，怪吓人的。
过河时，钱小串拉住了竹叶的手，两人一块儿趟着激流，试探着河床里溜光圆滑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过着河。不提防竹叶一脚踩翻了一块鹅卵石，倒在了水里，钱小串赶紧去拉她，也被竹叶拽在了河水里。等到他们俩从水里站起来，趟过了河时，竹叶的脸红了：两个人都湿淋淋的，衣服贴在了身上，十九岁的小伙子髂巴那地方凸凸的，十七岁的大姑娘腰细了，臀圆了，胸口馍馍大的两疙瘩肉倔强地挺着。
姑娘羞了，两手捂住了眼。
小伙子痴了，两只眼冒着火，直直地盯着姑娘的胸口，他管不住自己了，啥也不知道地抱住了姑娘。
一会儿，姑娘推开了小伙子，说：“俺爹就俺一个，将来，俺可不能离开俺爹。”
小伙子鬼精灵：“离不开俺就倒插门，上门去给你爹当儿子。”
姑娘不放心：“你说话算话？”
小伙子信誓旦旦：“不算话就涨大水让我掉到河里淹死！”
姑娘一手捂住了小伙子的嘴。
小伙子趁机把姑娘搂在怀里，一只手抓住了姑娘的奶头，在脸上亲了一口。
说话不及过了两年，他们都毕业回家了。一个夏日，姑娘到钱小串家去玩，正赶上钱小串的爹娘到地里干活，家里只有钱小串一个人。不要脸的钱小串脸红了，气粗了，死死的抱住了姑娘，呼哧呼哧地扯断了竹叶的裤带……事毕，钱小串说：“叶儿，咱们结婚吧，我实在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竹叶好害怕，万一……真是怕处有鬼，痒处有虱，绳怕细处断，就那一次，竹叶就怀孕了。她去找钱小串，要赶紧结婚，可钱小串不知为啥却不急了，催他一回，他说不晚，再催他一回，他还说不晚。两个月后，竹叶又找钱小串，说：“小串，你总不能让我把娃娃生在……”她泪雨滂沱。
钱小串却似一盆温水，不凉也不热：“咋能呢？”
“那你咋不答应结婚呢？”
“谁说不结了？可我不能上你家去。我爹妈也只有我一个，到你家去，我爹妈不成了绝户头了？”
“你……”被骗了的竹叶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把脸看得比生命还金贵的竹叶，只好饮恨吞声，嫁到了钱小串家。
……竹叶想不到钱小串这么坏，十年来，一次次地欺骗自己，欺负自己，就连他的父母，也在他盖起了小二楼后，被撂在了烟熏火燎了几十年的小茅屋里不管不问。连霪雨天，茅屋漏雨，两个老人要他找几个人割点新草换一下屋顶，他也一年一年地推着不干。想到这些，竹叶指着钱小串的鼻子骂道：“钱小串，你就坏良心吧，钱是你爹哩！”
钱小串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说：“这你算说对了，这年头，良心值多少钱一斤，钱才值钱哩！我明天就把寿材给张主任送去，净赚一千五哩！”
壮壮要趁年内这几天把明年开春的种子肥料备下，省得开了春因家里人手少而手忙脚乱，春日一刻值千金哩！昨天夜晚，当石老汉把一千五百块钱交到壮壮手里时，他哭了：“爹，我十六岁时，爹妈就死了。这十几年，我孤雁一样地混日子，看到别人叫爹叫妈的，我就想哭。没想到我壮壮有福气，三十岁上又有了爹！爹，你就是我的亲爹，我就是你的亲儿子，要是我这一辈子有一点儿对不起你老人家，龙就抓了我，雷就劈了我！过河，河水淹死我！上山，滚坡滚死我！”
老汉替她擦去眼泪，说：“傻话，你娃心好，仁义，我都知道。老天爷安排咱四口人过一家，我知足了，也放心了。明天趁集上山口镇赶个集，把过了年地里、山上要用的东西，都早早准备下。过日子，不容易呀，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棉也去，想买啥，就买个啥，虽是日子过得紧，人可不活得灰灰的。”
壮壮和葛棉都被老汉的话感动了，心里热热的，点着头答应了。
天一亮，壮壮葛棉就起床了，刚出门走上关爷台的乡村公路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小四轮拖拉机的“突突”声，车子从他们身边开过时，听到从车上传来急促的喊叫：“停一下，停一下，壮壮，壮壮！”
拖拉机极不情愿地停了下来，坐在车厢里的钱小串心里骂道：妈的，老不死的，你叫唤个毬哩，弹挣命吗？他怎能不骂这喊叫的程先生呢？车上装着他要送给张顺红的寿材，怕程先生知道是买石老汉的心里不美气，但碍于程先生老少皆知的好名声，又不能不停下车来。他从车上跳下来时，却一脸笑容：“壮壮，你们也赶集哩。”
壮壮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程先生扒住车厢问：“你爹还结实吧？”
“结实。”壮壮见是二叔，心里一阵好热，说：“二叔，我二妈跟我兄弟妹子他们都好？”
“都好，都好。”程先生说。
壮壮说：“二叔，天冷，你可要注意你的寒气腿。”
“知道，你娃子放心……”程先生还要说什么，钱小串抢过了话头：“壮壮，你们不坐上？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罢，催促司机，“快开车，今天事儿还多哩。”
小四轮又“突突突”地响了起来，程先生也是搭坐别人的车，不好意思再张口让壮壮他们也坐上，遂大声喊道：“壮壮，你们俩记住，我在街北头王老三的饭馆里等你们。”
壮壮挥挥手，喊道：“记住了，二叔。”
路上扬起一阵黄尘，小四轮跑远了。
葛棉气恨恨地说：“钱小串做贼心虚，早晚不得好死！”
壮壮说：“咱有困难，他不帮咱，咱没话说，我就不相信他能老走时候，咱就老走背字儿，天上云彩多，谁知道哪一块有雨！”
正在这时，从柿树沟到山口镇的陈清明的中巴班车来了，他们招手坐上了车。
山道弯弯，贴着峭壁，绕着河湾，蛇一样地向前延伸。虽然山势险峻，岩崖壁立，河水湍急，响声如雷，却是风景如画，坐车的人谁都不会没有好心情。一会儿，壮壮和葛棉的心情，也如蓝天丽日了——是啊，虽然眼下的日子困难多，但再难，人也不能叫困难压死呀！
山险路窄，司机小心翼翼地驾驶，且去山口镇赶集的人多，一路上为了拉客，走走停停，三十几里路，竟走了一个多小时，壮壮他们到山口镇时，已经是吃早晨饭的八九点钟了。
他们俩来到王老三的饭馆时，先生已经买了三豌豆浆，称了二斤油条，在等着他们。一见他们进来，遂说：“快坐下，吃一点噎噎饥。”
葛棉说：“二叔，清早起来，就这一会儿，还坐着车，连个饥气儿也没有。”
“咋能不饥，没看都饭时了。吃吧，一赶集就顾不上了。”
壮壮自爹妈走后，没少在二叔家吃饭，他惯了，就不客气，遂对葛棉说：“吃吧，吃吧，再别多余说话了。”
吃着饭，先生说：“壮壮，你爹卖寿木的事，我知道了，钱小串今天拉到街来了。你缺钱咋不早点说，叫你爹作这号挤？你打算咋办，赎不赎？”
壮壮对先生讲了老汉卖寿木的前情后节，说：“等等吧，二叔，等我缓过来了劲儿再说。这寿木要还在，就赎回来；要是不在了，就给我爹重买一副。你放心，只会比这一副还好！”
“也好，啥时候赎或再买，差多少你就回去取。”先生心情沉重，语气沉沉的，“我见钱小串把车开到孙大夫对门去了，咱一会儿打听打听去，看卖给了谁家。”
壮壮和葛棉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
葛棉心里好热，泪眼婆娑。
他们三人来到孙大夫的药店，正赶上钱小串、张顺红和桃蕊母女及一些帮忙的人，正在往家里搬寿木。
先生目不转睛地审视桃蕊她妈，一会儿，嘴张大了：“啊，是她！”
壮壮眼睛跟着桃蕊转，一会儿，胸口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心里也吃了一惊：“是她！”
葛棉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心里的吃惊，见他们神色沉重，只以为是他们看着别人搬公公的寿木，心里不好受，也就没问什么。
先生看了一眼壮壮说：“你妈活着的时候，没给你说过她山口街上有个干姊妹？这老婆就是你那个干姨。”
壮壮的眼睛睁大了，心里象刀剜一样难受，沉沉地说：“二叔，咱走吧。”
吃罢晌午饭的时候，壮壮他们把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堆在一家商店门口。两千斤化肥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一大堆。
一个上午，葛棉见壮壮不论进那个商店买东西，都沉着脸，寡言少语，闷闷不乐，只说是他心里难受，也没有多劝他。此时，当一切东西都置办齐备了，坐在壮壮身旁喘口气时，才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想开些，闷出病来还不是你受罪？”
壮壮的难受葛棉不知道，他也不想对葛棉说，遂强忍着，点了点头，：“不要紧，五尺高的汉子，一顿几碗饭都吃了，一口气还能咽不下去！”
葛棉说：“是着哩。再难的事儿，还有我哩，我虽不能帮你挑百斤拿百斤，也能给你添个斤两！”
壮壮沉重地吐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抓住了葛棉的手。
葛棉挣开了他的手：“看你，人眼稠哩。”
正在这时，先生叫来了一辆客货车，从车跳下来，说：“装东西吧，咱也该回去了。”
车刚装好，钱小串的小四轮开来了，驾驶室里跳下来了张顺红，他满脸笑容：“表弟，弟妹，赶集哩。”
壮壮笑笑：“闲赶个集，买点开春地里的东西。”
“眼瞅着都要过年了，咋不捎带着把年货也置办了？”
“下集再说吧，表哥，你也进山吗？”
“我到小串那儿去，有点小事。他这车颠得很，哥也坐你那车吧。”
“咋不中。”壮壮语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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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一放下，他媳妇竹叶就说：“你急着给他打电话干啥，这么好的东西人家都稀罕咱就不稀罕，咱就不会留下自己用？”
“给谁用？你用，我用？三十来岁的人年轻轻的，你可真是大闺女缝转转儿，闲时置下忙时用啊！”
“你看你那嘴！我是说留下给我爹用，我爹没儿子，就你一个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该操这个心。”
钱小串撇了撇嘴：“操心是该操心，可就你那爹，值吗？以后遇着机会，给他买一副楸木或是桐木的，就不错了！”
这话是伤人的，竹叶一下子气得两眼泪汪汪的：“啥？你说啥？我爹不值？你也是个女婿！张信贷他爹妈早下世了，买这副寿材干啥？还不是送给他那个小妈桃蕊的妈。一个烂货，人家还当娘娘敬着，挣的钱都想着往桃蕊那个黑窟窿里塞！”
“那是人家的黑窟窿值钱，烂也是本事。”钱小串存心要把竹叶往死里噎。
竹叶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她也点着了火捻子：“你眼气咋不也往里头钻？你不是也有钱么！”
“那也说不定，好东西人人喜爱，掏几个钱买回痛快，也值！”
“你敢！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你和张顺红这些年是咋坏良心的，小心头上有王法，总有一天你得成总屙砖头！”
“你敢胡说看我不弄死你！”钱小串被竹叶的话气坏了，一脸狞厉。吓唬了竹叶之后，又说，“身不动膀不摇的，转手就挣一千五，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生意？现时下，谁不爱钱，谁嫌钱扎手？再说，莺莺他外爷不是还结实着么，以后遇着机会咱再弄，不晚么！”
这话哄不住竹叶，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说：“你钱小串一屁股两肋巴瞎话，哄得阎王爷给你借钱花，我还敢信你？！”
是啊，竹叶被骗，一肚子苦水在心里沤了十来年！
竹叶家在青竹林，他爹竹根只有他这一个闺女。竹叶三岁时，他妈就去世了，爹和他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爹心里也苦。许多人劝爹再娶一个，可爹怕一旦娶回来的人不待见自己的心肝宝贝，闺女就太苦了，所以，也就始终没起这个念头。一满八岁，爹就送她上了学，后来又送她到山口镇上了中学。在中学里，她和钱小串是三年的同桌。钱小串比她大两岁，每个星期，他们几个一块上学，一块回家快，慢慢地由伴儿变成了朋友，尽管她心里喜欢壮壮，可是也不恶心钱小串。上初三那年，她十七岁，钱小串十九岁，钱小串死扭活缠地缠上了她，遂和他走得近了些。由于两个人的关系好，又走得近，同学们就常拿拴宝和银环开他们的玩笑。美丽善良的竹叶听到这话时，总是脸一红；而鬼聪明不断的钱小串，却总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嬉皮笑脸地哼一句：“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
初三那年夏天，有一次星期六下午回家时，路上下了一场白雨。山里的水涨得快，到杏树湾时，河水已经齐腿根深，混浊的河水奔流湍急，翻着浪花，打着漩涡，雷一样地响着，怪吓人的。
过河时，钱小串拉住了竹叶的手，两人一块儿趟着激流，试探着河床里溜光圆滑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过着河。不提防竹叶一脚踩翻了一块鹅卵石，倒在了水里，钱小串赶紧去拉她，也被竹叶拽在了河水里。等到他们俩从水里站起来，趟过了河时，竹叶的脸红了：两个人都湿淋淋的，衣服贴在了身上，十九岁的小伙子髂巴那地方凸凸的，十七岁的大姑娘腰细了，臀圆了，胸口馍馍大的两疙瘩肉倔强地挺着。
姑娘羞了，两手捂住了眼。
小伙子痴了，两只眼冒着火，直直地盯着姑娘的胸口，他管不住自己了，啥也不知道地抱住了姑娘。
一会儿，姑娘推开了小伙子，说：“俺爹就俺一个，将来，俺可不能离开俺爹。”
小伙子鬼精灵：“离不开俺就倒插门，上门去给你爹当儿子。”
姑娘不放心：“你说话算话？”
小伙子信誓旦旦：“不算话就涨大水让我掉到河里淹死！”
姑娘一手捂住了小伙子的嘴。
小伙子趁机把姑娘搂在怀里，一只手抓住了姑娘的奶头，在脸上亲了一口。
说话不及过了两年，他们都毕业回家了。一个夏日，姑娘到钱小串家去玩，正赶上钱小串的爹娘到地里干活，家里只有钱小串一个人。不要脸的钱小串脸红了，气粗了，死死的抱住了姑娘，呼哧呼哧地扯断了竹叶的裤带……事毕，钱小串说：“叶儿，咱们结婚吧，我实在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竹叶好害怕，万一……真是怕处有鬼，痒处有虱，绳怕细处断，就那一次，竹叶就怀孕了。她去找钱小串，要赶紧结婚，可钱小串不知为啥却不急了，催他一回，他说不晚，再催他一回，他还说不晚。两个月后，竹叶又找钱小串，说：“小串，你总不能让我把娃娃生在……”她泪雨滂沱。
钱小串却似一盆温水，不凉也不热：“咋能呢？”
“那你咋不答应结婚呢？”
“谁说不结了？可我不能上你家去。我爹妈也只有我一个，到你家去，我爹妈不成了绝户头了？”
“你……”被骗了的竹叶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把脸看得比生命还金贵的竹叶，只好饮恨吞声，嫁到了钱小串家。
……竹叶想不到钱小串这么坏，十年来，一次次地欺骗自己，欺负自己，就连他的父母，也在他盖起了小二楼后，被撂在了烟熏火燎了几十年的小茅屋里不管不问。连霪雨天，茅屋漏雨，两个老人要他找几个人割点新草换一下屋顶，他也一年一年地推着不干。想到这些，竹叶指着钱小串的鼻子骂道：“钱小串，你就坏良心吧，钱是你爹哩！”
钱小串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说：“这你算说对了，这年头，良心值多少钱一斤，钱才值钱哩！我明天就把寿材给张主任送去，净赚一千五哩！”
壮壮要趁年内这几天把明年开春的种子肥料备下，省得开了春因家里人手少而手忙脚乱，春日一刻值千金哩！昨天夜晚，当石老汉把一千五百块钱交到壮壮手里时，他哭了：“爹，我十六岁时，爹妈就死了。这十几年，我孤雁一样地混日子，看到别人叫爹叫妈的，我就想哭。没想到我壮壮有福气，三十岁上又有了爹！爹，你就是我的亲爹，我就是你的亲儿子，要是我这一辈子有一点儿对不起你老人家，龙就抓了我，雷就劈了我！过河，河水淹死我！上山，滚坡滚死我！”
老汉替她擦去眼泪，说：“傻话，你娃心好，仁义，我都知道。老天爷安排咱四口人过一家，我知足了，也放心了。明天趁集上山口镇赶个集，把过了年地里、山上要用的东西，都早早准备下。过日子，不容易呀，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棉也去，想买啥，就买个啥，虽是日子过得紧，人可不活得灰灰的。”
壮壮和葛棉都被老汉的话感动了，心里热热的，点着头答应了。
天一亮，壮壮葛棉就起床了，刚出门走上关爷台的乡村公路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小四轮拖拉机的“突突”声，车子从他们身边开过时，听到从车上传来急促的喊叫：“停一下，停一下，壮壮，壮壮！”
拖拉机极不情愿地停了下来，坐在车厢里的钱小串心里骂道：妈的，老不死的，你叫唤个毬哩，弹挣命吗？他怎能不骂这喊叫的程先生呢？车上装着他要送给张顺红的寿材，怕程先生知道是买石老汉的心里不美气，但碍于程先生老少皆知的好名声，又不能不停下车来。他从车上跳下来时，却一脸笑容：“壮壮，你们也赶集哩。”
壮壮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程先生扒住车厢问：“你爹还结实吧？”
“结实。”壮壮见是二叔，心里一阵好热，说：“二叔，我二妈跟我兄弟妹子他们都好？”
“都好，都好。”程先生说。
壮壮说：“二叔，天冷，你可要注意你的寒气腿。”
“知道，你娃子放心……”程先生还要说什么，钱小串抢过了话头：“壮壮，你们不坐上？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罢，催促司机，“快开车，今天事儿还多哩。”
小四轮又“突突突”地响了起来，程先生也是搭坐别人的车，不好意思再张口让壮壮他们也坐上，遂大声喊道：“壮壮，你们俩记住，我在街北头王老三的饭馆里等你们。”
壮壮挥挥手，喊道：“记住了，二叔。”
路上扬起一阵黄尘，小四轮跑远了。
葛棉气恨恨地说：“钱小串做贼心虚，早晚不得好死！”
壮壮说：“咱有困难，他不帮咱，咱没话说，我就不相信他能老走时候，咱就老走背字儿，天上云彩多，谁知道哪一块有雨！”
正在这时，从柿树沟到山口镇的陈清明的中巴班车来了，他们招手坐上了车。
山道弯弯，贴着峭壁，绕着河湾，蛇一样地向前延伸。虽然山势险峻，岩崖壁立，河水湍急，响声如雷，却是风景如画，坐车的人谁都不会没有好心情。一会儿，壮壮和葛棉的心情，也如蓝天丽日了——是啊，虽然眼下的日子困难多，但再难，人也不能叫困难压死呀！
山险路窄，司机小心翼翼地驾驶，且去山口镇赶集的人多，一路上为了拉客，走走停停，三十几里路，竟走了一个多小时，壮壮他们到山口镇时，已经是吃早晨饭的八九点钟了。
他们俩来到王老三的饭馆时，先生已经买了三豌豆浆，称了二斤油条，在等着他们。一见他们进来，遂说：“快坐下，吃一点噎噎饥。”
葛棉说：“二叔，清早起来，就这一会儿，还坐着车，连个饥气儿也没有。”
“咋能不饥，没看都饭时了。吃吧，一赶集就顾不上了。”
壮壮自爹妈走后，没少在二叔家吃饭，他惯了，就不客气，遂对葛棉说：“吃吧，吃吧，再别多余说话了。”
吃着饭，先生说：“壮壮，你爹卖寿木的事，我知道了，钱小串今天拉到街来了。你缺钱咋不早点说，叫你爹作这号挤？你打算咋办，赎不赎？”
壮壮对先生讲了老汉卖寿木的前情后节，说：“等等吧，二叔，等我缓过来了劲儿再说。这寿木要还在，就赎回来；要是不在了，就给我爹重买一副。你放心，只会比这一副还好！”
“也好，啥时候赎或再买，差多少你就回去取。”先生心情沉重，语气沉沉的，“我见钱小串把车开到孙大夫对门去了，咱一会儿打听打听去，看卖给了谁家。”
壮壮和葛棉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
葛棉心里好热，泪眼婆娑。
他们三人来到孙大夫的药店，正赶上钱小串、张顺红和桃蕊母女及一些帮忙的人，正在往家里搬寿木。
先生目不转睛地审视桃蕊她妈，一会儿，嘴张大了：“啊，是她！”
壮壮眼睛跟着桃蕊转，一会儿，胸口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心里也吃了一惊：“是她！”
葛棉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心里的吃惊，见他们神色沉重，只以为是他们看着别人搬公公的寿木，心里不好受，也就没问什么。
先生看了一眼壮壮说：“你妈活着的时候，没给你说过她山口街上有个干姊妹？这老婆就是你那个干姨。”
壮壮的眼睛睁大了，心里象刀剜一样难受，沉沉地说：“二叔，咱走吧。”
吃罢晌午饭的时候，壮壮他们把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堆在一家商店门口。两千斤化肥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一大堆。
一个上午，葛棉见壮壮不论进那个商店买东西，都沉着脸，寡言少语，闷闷不乐，只说是他心里难受，也没有多劝他。此时，当一切东西都置办齐备了，坐在壮壮身旁喘口气时，才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想开些，闷出病来还不是你受罪？”
壮壮的难受葛棉不知道，他也不想对葛棉说，遂强忍着，点了点头，：“不要紧，五尺高的汉子，一顿几碗饭都吃了，一口气还能咽不下去！”
葛棉说：“是着哩。再难的事儿，还有我哩，我虽不能帮你挑百斤拿百斤，也能给你添个斤两！”
壮壮沉重地吐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抓住了葛棉的手。
葛棉挣开了他的手：“看你，人眼稠哩。”
正在这时，先生叫来了一辆客货车，从车跳下来，说：“装东西吧，咱也该回去了。”
车刚装好，钱小串的小四轮开来了，驾驶室里跳下来了张顺红，他满脸笑容：“表弟，弟妹，赶集哩。”
壮壮笑笑：“闲赶个集，买点开春地里的东西。”
“眼瞅着都要过年了，咋不捎带着把年货也置办了？”
“下集再说吧，表哥，你也进山吗？”
“我到小串那儿去，有点小事。他这车颠得很，哥也坐你那车吧。”
“咋不中。”壮壮语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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