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应怜屐齿印苍苔1
秋夜月玲珑。
百福殿外的桂子疏疏地开了两三枝，远远经过回廊，都可以闻见那幽远清冽的暗香。偶尔微风吹过，揉碎点点金黄，万千花蕊应风簌簌而落。
秋意渐浓，我却没有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兴致。长夜沁凉，散乱的思绪在朦胧的月光里显得有些苍渺，仿佛蒙上了一层淡薄的云影。我心下对掖庭宫长乐殿越发充满好奇，可无奈这几日父皇并不允我出自己的寝殿，他希望我先好生养着身子，再出门去玩。也罢，我便只能再等时机，希冀着能遇上一日，趁丫头宫女们不注意，偷偷往那儿去瞧。
殿内静悄悄的，芝兰手里捧了只小小的填漆盘子，盘中一只青花碗，酽酽的浓黑药汁，还冒着一缕缕热气。小蛮见她端着药过来，忙替她掀开珠帘。
芝兰一面搁下药碗，一面悄悄地问：“公主今日如何？”
她声音虽小，可我耳尖，还是听到了。
小蛮叹了口气，道：“公主瘦了不少，今日还是没有用膳，我瞧这药，姐姐你又是白熬了。”
芝兰走到内间屋子里来，见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的小榻，轻声问：“公主，该吃药了，这药得趁热喝下去才不苦。”
可我并不想喝，也不想说话。她们大抵是有些诧异的，平日里闹腾地从未有什么间歇的我，这两日却是肯安静地待在宫里，甚至整日里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也不做。
“公主不要吓奴婢好么？奴婢去拿点甜甜的糕点可好，就着汤药喝便不苦了。”
“公主，您这样下去不行啊，身子会垮掉的。你就是对奴婢点个头也是好的。”
我还是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任何人。自从那日杨妃娘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起安身立命的话后，我似是再也愉悦不起来。
小蛮向芝兰摇了摇头，从妆台前拿了犀角梳子，慢慢替我梳着一头青丝。因中的蛊毒奇特，常常身体麻痹疼痛。每日病中吃药，每日头发也掉落不少，此时一梳，更是掉得厉害。小蛮不动声色，一只手慢慢梳着，另一只手轻轻按着我的头发，动作极快，已经将落发轻巧揉入袖中，但我还是看见了。
头发掉落的同时，身上也明显感觉病态地轻盈起来。一袭浅樱色的窄窄秋衫，穿在我身上犹嫌虚大，领口绣着一小朵一小朵绯色花瓣纹路，堆堆簇簇精绣繁巧，恍惚呵口气，便会是落英缤纷。
我心下难受，才刚刚过了十五生辰，便遇了这样的祸事，心中堵得很。眼下暂且不提婚嫁，光说中蛊，父皇和三哥虽是不说，但我能从他们的面色中瞧出来。纵使严查，这下蛊的人，还是不得而知。
小蛮替我松松编了根发辫，从首饰盒里挑了枝蓝瓷珞坠，长长的细密璎珞在指尖琮瑢作响，方在我鬓前比了一比，我缓缓摇了摇头，她只得放下。
芝兰见我仍如木胎泥塑一般，便如闲话家常般，对我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没有想到，平日里总爱絮絮叨叨地我，倒也有一日需要有人这样恳切地陪着说话。可劝上了半个时辰，我依旧不肯开口。起初小蛮还在一旁搭话帮忙劝解，见百计无施，遂也作罢。
芝兰伸手摸了摸药碗已经冰凉，于是对小蛮说道：“我再给公主重新煎服药去。”
小蛮点点头，她正待起身，父皇的声音便在内屋响起：“你们都下去吧，让朕来。”
我微微转首见来人，只得撑起身子施礼。再没规矩再不愿动弹，也不该摆脸子给父皇看，何况还是这宫里最疼我的父皇。
父皇却是一把将我按住，接过小蛮递来的药碗，道：“嬿婉，我的好女儿，这里只有你和父皇，没那么多礼数，身子不爽，就不用请安了。”
“谢父皇。”我抱着双膝坐在榻上，感激地点点头。
“来，过来，坐到父皇身边来。”这个大唐天子，这个被回鹘突厥、吐蕃、龟兹、吐谷浑、新罗等各地首领成为天可汗的人，此时正一脸慈爱地看着缩在坐榻里头的我，向我招招手。我看了他一眼，鼻子莫名一酸，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不知什么时候，父皇已经有些年老了，尽管面上仍是英挺，两边的鬓发却开始泛白，他的眼中还藏匿着一丝不让人轻易察觉的悲伤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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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福殿外的桂子疏疏地开了两三枝，远远经过回廊，都可以闻见那幽远清冽的暗香。偶尔微风吹过，揉碎点点金黄，万千花蕊应风簌簌而落。
秋意渐浓，我却没有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兴致。长夜沁凉，散乱的思绪在朦胧的月光里显得有些苍渺，仿佛蒙上了一层淡薄的云影。我心下对掖庭宫长乐殿越发充满好奇，可无奈这几日父皇并不允我出自己的寝殿，他希望我先好生养着身子，再出门去玩。也罢，我便只能再等时机，希冀着能遇上一日，趁丫头宫女们不注意，偷偷往那儿去瞧。
殿内静悄悄的，芝兰手里捧了只小小的填漆盘子，盘中一只青花碗，酽酽的浓黑药汁，还冒着一缕缕热气。小蛮见她端着药过来，忙替她掀开珠帘。
芝兰一面搁下药碗，一面悄悄地问：“公主今日如何？”
她声音虽小，可我耳尖，还是听到了。
小蛮叹了口气，道：“公主瘦了不少，今日还是没有用膳，我瞧这药，姐姐你又是白熬了。”
芝兰走到内间屋子里来，见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的小榻，轻声问：“公主，该吃药了，这药得趁热喝下去才不苦。”
可我并不想喝，也不想说话。她们大抵是有些诧异的，平日里闹腾地从未有什么间歇的我，这两日却是肯安静地待在宫里，甚至整日里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也不做。
“公主不要吓奴婢好么？奴婢去拿点甜甜的糕点可好，就着汤药喝便不苦了。”
“公主，您这样下去不行啊，身子会垮掉的。你就是对奴婢点个头也是好的。”
我还是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任何人。自从那日杨妃娘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起安身立命的话后，我似是再也愉悦不起来。
小蛮向芝兰摇了摇头，从妆台前拿了犀角梳子，慢慢替我梳着一头青丝。因中的蛊毒奇特，常常身体麻痹疼痛。每日病中吃药，每日头发也掉落不少，此时一梳，更是掉得厉害。小蛮不动声色，一只手慢慢梳着，另一只手轻轻按着我的头发，动作极快，已经将落发轻巧揉入袖中，但我还是看见了。
头发掉落的同时，身上也明显感觉病态地轻盈起来。一袭浅樱色的窄窄秋衫，穿在我身上犹嫌虚大，领口绣着一小朵一小朵绯色花瓣纹路，堆堆簇簇精绣繁巧，恍惚呵口气，便会是落英缤纷。
我心下难受，才刚刚过了十五生辰，便遇了这样的祸事，心中堵得很。眼下暂且不提婚嫁，光说中蛊，父皇和三哥虽是不说，但我能从他们的面色中瞧出来。纵使严查，这下蛊的人，还是不得而知。
小蛮替我松松编了根发辫，从首饰盒里挑了枝蓝瓷珞坠，长长的细密璎珞在指尖琮瑢作响，方在我鬓前比了一比，我缓缓摇了摇头，她只得放下。
芝兰见我仍如木胎泥塑一般，便如闲话家常般，对我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没有想到，平日里总爱絮絮叨叨地我，倒也有一日需要有人这样恳切地陪着说话。可劝上了半个时辰，我依旧不肯开口。起初小蛮还在一旁搭话帮忙劝解，见百计无施，遂也作罢。
芝兰伸手摸了摸药碗已经冰凉，于是对小蛮说道：“我再给公主重新煎服药去。”
小蛮点点头，她正待起身，父皇的声音便在内屋响起：“你们都下去吧，让朕来。”
我微微转首见来人，只得撑起身子施礼。再没规矩再不愿动弹，也不该摆脸子给父皇看，何况还是这宫里最疼我的父皇。
父皇却是一把将我按住，接过小蛮递来的药碗，道：“嬿婉，我的好女儿，这里只有你和父皇，没那么多礼数，身子不爽，就不用请安了。”
“谢父皇。”我抱着双膝坐在榻上，感激地点点头。
“来，过来，坐到父皇身边来。”这个大唐天子，这个被回鹘突厥、吐蕃、龟兹、吐谷浑、新罗等各地首领成为天可汗的人，此时正一脸慈爱地看着缩在坐榻里头的我，向我招招手。我看了他一眼，鼻子莫名一酸，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不知什么时候，父皇已经有些年老了，尽管面上仍是英挺，两边的鬓发却开始泛白，他的眼中还藏匿着一丝不让人轻易察觉的悲伤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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