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枕中乾坤（1）
不几日，左宗棠便接到曾国藩的信，旋即带着清云启程赶赴曾国藩的祁门大营。
这日接近午时，离大营约莫还有六十里。左宗棠坐在马车中，正盘算着下午再赶一程，早些歇了，明日午饭前便可到达。忽听身旁的清云大声道：“干爹你看，前面有座庙，我们停下吃饭，休息一下吧。”
左宗棠抬眼一看，远处确实有一座庙，便点点头，招呼车夫及随从。原来这是个土地庙，有五间屋子，前后两进，规模不小，虽有些破败，却并没有战火的痕迹，想是躲过了不少劫难。
清云走进正堂，见同时供着土地爷和关二爷，甚是奇怪，正要问左宗棠，却见墙边蒲团上坐着一人，正在闭目养神，书生打扮，留了一部大胡子，看年纪至多不会超过三十。
这时仆从兵丁都聚到殿中，都说并未见其他人。左宗棠向那人拱了拱手，说道：“请问阁下可是此处主人。”
那人这才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答道：“这还用问，此处难道还有别人？你们一大帮人就这么闯进来，我还当是强人打劫呢。”
清云哼了一声，抢着说道：“胡扯。这里可是一座庙，你不僧不道，怎会是主人？我看你倒像个强盗。”
左宗棠亦觉此处有些古怪，并未阻止清云，且由他去混闹一番。
那人翻着眼皮看了看清云，突然面露惊讶之色，但瞬间便即隐去，恢复成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懒洋洋地说道：“这里以前确实是一座土地庙，不过我已经将它买下，正打算改成客栈。”
清云双手叉腰，大声说道：“那就更加可疑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哪有疯子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置产业、开客栈，莫不是黑店？老实交代，你究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干什么营生的，到此处来做什么？”
“我姓陶……”那人目光快速掠过清云腰间的玉玦，随即接道，“单名玦，如环而缺谓之玦。”
“哪里人氏？”
“这个嘛。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过应该不是花果山。”陶玦说罢哈哈大笑。
“我看不一定。瞧你这身长袍很不合体，多半是偷来的，大胡子也像是戏台上的假货，要不让我验一验。说不定能揪出一条猴子尾巴来。”清云说着便要伸手去扯他的胡须。
左宗棠虽觉得陶玦有些奇怪，但怎么看也像个读书人，见清云如此，连忙喝道：“住手。”又向陶玦作了一揖，道：“小儿顽皮胡闹，足下莫怪。我等来安徽投亲，路过此地，想借宝地稍作歇息，请恕打扰。”
陶玦站起身还了一礼：“好说好说。先生不必客气，此间一切皆可随意取用，无需在意。”转头对清云道，“你们真是父子？我看够呛，不会是个便宜儿子吧？”
左宗棠听他说话也不正经，便不再多说，暗中吩咐不可用此处的饮水食物，只取出随身所带干粮分食。陶玦看在眼中，却毫不在意，只是时不时打量清云。清云也感觉到了，狠狠地瞪了他几眼，陶玦兀自笑呵呵的。
左宗棠原本打算快快离开，哪知吃过干粮，突然觉得极为疲惫，只得吩咐随从到外头巡查一番，自己则点了一炷香，然后坐下休息。清云也觉得累了，从车上去了个枕头，挨着左宗棠，躺在蒲团上，很快便睡着了。
清云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闷热，揉了揉眼睛，发现四处水汽弥漫，原来自己正在水池旁，池水清澈见底，却冒着热气。四下张望，不远处****躺着一人，正是左宗棠。清云一时吓坏了，赶紧上前去推左宗棠，口中大叫：“干爹，干爹快醒醒。”
左宗棠好一会儿才醒来，二人面面相觑。
清云突然笑了起来，指着左宗棠的脑袋说道：“干爹，看你的头发。”
左宗棠这才注意到自己披头散发，摸了摸头，前面半个脑袋也长出了头发，确实奇怪。抬头看看清云，左宗棠更加奇怪了：“咦，你怎么长高了好多，声音也变了。”突然把目光停留在清云的下身。
清云低头一看，不禁大惊，赶紧用双手捂住，迅速钻进水中，还好也看不出脸涨得通红是不是因为太热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渐渐冷静下来。
左宗棠先说道：“我记得我们是在一座土地庙里歇息来着。”
“嗯，我记得那个大胡子自称陶玦，很是古怪。”
“看来我们都很清醒。可是怎么来了此处，你又为何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可是我看干爹你至少年轻了十岁。”
左宗棠仔细看看自己的身体，道：“好像还真是如此。”突然感到大腿一阵剧痛，不禁叫出声来。
“哈哈，看来不是做梦哦。”清云一脸坏笑。
“混账东西，下手居然这么狠，要试也该拧自己的大腿。”左宗棠疼得直咧嘴，一边伸出大手来揪清云的耳朵。
清云赶紧赔笑，一边给干爹揉揉痛处，一边说道：“师父曾说过，要看是不是做梦，一定要拧别人的大腿才作数的。再说了，我要是身上疼，干爹心里就该痛了，那我岂不是太不孝了？”
左宗棠拿他没法，只好把注意力放到眼下来。此处方圆约十丈，分布着七个形状大小不同的池子，四面是倾斜的石壁，仿佛倒扣着的大碗，只是头顶开了个口，离地七八丈，长宽各约一丈，能见到天空。池中既有石阶，又有热水不断涌出，看来是人工建造的浴池。石壁旁陈列着精美的金银玉器，酒器、衣架等物，却看不到出口。
左宗棠远远见衣架上挂着浴巾衣物，便说道：“我们先穿上衣服，再慢慢找出口。”
清云快步跑到衣架旁，取了一条浴巾擦了擦身子。仔细一看，架子上有一大一小两件浴袍，便取下小的穿上，然后拿着浴巾和大号袍子送给左宗棠。
左宗棠擦干身子，却发现清云拿来的是一见柘黄色绢丝浴袍，上头还绣着五爪金龙，竟是违禁之物。
清云见干爹面露难色，不耐烦道：“你还挑剔什么，要不一会儿来几个女人就好看了。”说着便把袍子披在了左宗棠身上。
左宗棠正要推开，却听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说道：“陛下，再耽搁恐怕要误了时辰。”左宗棠一惊之下赶紧把浴袍披上，系上腰带，四顾之下，并未看到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那声音又响起：“小的们这就来伺候陛下和太子殿下更衣。”显然有些焦急。
左宗棠不知如何响应这莫名其妙的声音，清云却壮着胆子叫道：“你们进来吧。”
一阵轰轰的声音响起，石壁上出现了一道门，一人领着八名手捧衣冠的女子走了进来，只是那装扮好似戏台上的，绝非本朝所有。
那人来到左宗棠面前跪下，说道：“请陛下更衣。”
左宗棠一时愣在那里。清云问道：“你这扮的是什么人，是太监吗？”
那人一脸诧异，回道：“殿下真会开玩笑，小的可不是太监，小的龚澄枢，一向在陛下身边伺候。”
“哼，那不就是太监嘛，你还敢狡辩？”清云很是生气。
龚澄枢扑通跪下，磕头道：“殿下息怒，小的确实不是太监，我大汉国也不曾设有太监的官职，小的岂敢欺瞒殿下。”
清云瞪大了眼睛，正要痛骂眼前的这个笨蛋，左宗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向龚澄枢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龚澄枢大惊失色，不断磕头，带着哭声说道：“陛下您怎么也为难起小的了，这玩笑可开不得。”
左宗棠苦笑道：“好，我不为难你，只要你老实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陛下请问，小的岂敢欺瞒。”龚澄枢这才停下。
“现在何年何月何日，我等又在哪里？”
“今日乃是干和十一年五月初七，陛下一早便召太子于行宫温泉沐浴。今日陛下要率百官行猎，再不起程就要误了时辰了。”
左宗棠与清云对望了一眼，接着问道：“行宫，我怎么不记得，在哪里？”
龚澄枢也慌了，忙说道：“此处温泉行宫乃是为陛下郊猎所建，离番禺不过四十里。陛下是否龙体不适，可要传召太医？”
左宗棠暗自冷笑：“凭你们，也敢跟左某人玩这种花样。”对龚澄枢说道：“传令下去，今日狩猎取消，所有随驾官员即刻来见，不得延误。”
“是，小的这就去传令。”龚澄枢对那八名女子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那些宫女模样的女子上前服侍，替二人穿戴。左宗棠想着一会儿如何应付，也没在意自己的身子暴露在了这些女子面前，反而是清云大呼小叫，扭扭捏捏好半天才穿上衣服。梳好发髻，穿戴上金冠锦袍，二人瞬时变得自己都认不得了。左宗棠一直皱着眉头，清云却已经把刚才的忧虑扔到九霄云外去，反倒和宫女们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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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接近午时，离大营约莫还有六十里。左宗棠坐在马车中，正盘算着下午再赶一程，早些歇了，明日午饭前便可到达。忽听身旁的清云大声道：“干爹你看，前面有座庙，我们停下吃饭，休息一下吧。”
左宗棠抬眼一看，远处确实有一座庙，便点点头，招呼车夫及随从。原来这是个土地庙，有五间屋子，前后两进，规模不小，虽有些破败，却并没有战火的痕迹，想是躲过了不少劫难。
清云走进正堂，见同时供着土地爷和关二爷，甚是奇怪，正要问左宗棠，却见墙边蒲团上坐着一人，正在闭目养神，书生打扮，留了一部大胡子，看年纪至多不会超过三十。
这时仆从兵丁都聚到殿中，都说并未见其他人。左宗棠向那人拱了拱手，说道：“请问阁下可是此处主人。”
那人这才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答道：“这还用问，此处难道还有别人？你们一大帮人就这么闯进来，我还当是强人打劫呢。”
清云哼了一声，抢着说道：“胡扯。这里可是一座庙，你不僧不道，怎会是主人？我看你倒像个强盗。”
左宗棠亦觉此处有些古怪，并未阻止清云，且由他去混闹一番。
那人翻着眼皮看了看清云，突然面露惊讶之色，但瞬间便即隐去，恢复成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懒洋洋地说道：“这里以前确实是一座土地庙，不过我已经将它买下，正打算改成客栈。”
清云双手叉腰，大声说道：“那就更加可疑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哪有疯子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置产业、开客栈，莫不是黑店？老实交代，你究竟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干什么营生的，到此处来做什么？”
“我姓陶……”那人目光快速掠过清云腰间的玉玦，随即接道，“单名玦，如环而缺谓之玦。”
“哪里人氏？”
“这个嘛。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过应该不是花果山。”陶玦说罢哈哈大笑。
“我看不一定。瞧你这身长袍很不合体，多半是偷来的，大胡子也像是戏台上的假货，要不让我验一验。说不定能揪出一条猴子尾巴来。”清云说着便要伸手去扯他的胡须。
左宗棠虽觉得陶玦有些奇怪，但怎么看也像个读书人，见清云如此，连忙喝道：“住手。”又向陶玦作了一揖，道：“小儿顽皮胡闹，足下莫怪。我等来安徽投亲，路过此地，想借宝地稍作歇息，请恕打扰。”
陶玦站起身还了一礼：“好说好说。先生不必客气，此间一切皆可随意取用，无需在意。”转头对清云道，“你们真是父子？我看够呛，不会是个便宜儿子吧？”
左宗棠听他说话也不正经，便不再多说，暗中吩咐不可用此处的饮水食物，只取出随身所带干粮分食。陶玦看在眼中，却毫不在意，只是时不时打量清云。清云也感觉到了，狠狠地瞪了他几眼，陶玦兀自笑呵呵的。
左宗棠原本打算快快离开，哪知吃过干粮，突然觉得极为疲惫，只得吩咐随从到外头巡查一番，自己则点了一炷香，然后坐下休息。清云也觉得累了，从车上去了个枕头，挨着左宗棠，躺在蒲团上，很快便睡着了。
清云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闷热，揉了揉眼睛，发现四处水汽弥漫，原来自己正在水池旁，池水清澈见底，却冒着热气。四下张望，不远处****躺着一人，正是左宗棠。清云一时吓坏了，赶紧上前去推左宗棠，口中大叫：“干爹，干爹快醒醒。”
左宗棠好一会儿才醒来，二人面面相觑。
清云突然笑了起来，指着左宗棠的脑袋说道：“干爹，看你的头发。”
左宗棠这才注意到自己披头散发，摸了摸头，前面半个脑袋也长出了头发，确实奇怪。抬头看看清云，左宗棠更加奇怪了：“咦，你怎么长高了好多，声音也变了。”突然把目光停留在清云的下身。
清云低头一看，不禁大惊，赶紧用双手捂住，迅速钻进水中，还好也看不出脸涨得通红是不是因为太热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渐渐冷静下来。
左宗棠先说道：“我记得我们是在一座土地庙里歇息来着。”
“嗯，我记得那个大胡子自称陶玦，很是古怪。”
“看来我们都很清醒。可是怎么来了此处，你又为何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可是我看干爹你至少年轻了十岁。”
左宗棠仔细看看自己的身体，道：“好像还真是如此。”突然感到大腿一阵剧痛，不禁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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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东西，下手居然这么狠，要试也该拧自己的大腿。”左宗棠疼得直咧嘴，一边伸出大手来揪清云的耳朵。
清云赶紧赔笑，一边给干爹揉揉痛处，一边说道：“师父曾说过，要看是不是做梦，一定要拧别人的大腿才作数的。再说了，我要是身上疼，干爹心里就该痛了，那我岂不是太不孝了？”
左宗棠拿他没法，只好把注意力放到眼下来。此处方圆约十丈，分布着七个形状大小不同的池子，四面是倾斜的石壁，仿佛倒扣着的大碗，只是头顶开了个口，离地七八丈，长宽各约一丈，能见到天空。池中既有石阶，又有热水不断涌出，看来是人工建造的浴池。石壁旁陈列着精美的金银玉器，酒器、衣架等物，却看不到出口。
左宗棠远远见衣架上挂着浴巾衣物，便说道：“我们先穿上衣服，再慢慢找出口。”
清云快步跑到衣架旁，取了一条浴巾擦了擦身子。仔细一看，架子上有一大一小两件浴袍，便取下小的穿上，然后拿着浴巾和大号袍子送给左宗棠。
左宗棠擦干身子，却发现清云拿来的是一见柘黄色绢丝浴袍，上头还绣着五爪金龙，竟是违禁之物。
清云见干爹面露难色，不耐烦道：“你还挑剔什么，要不一会儿来几个女人就好看了。”说着便把袍子披在了左宗棠身上。
左宗棠正要推开，却听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说道：“陛下，再耽搁恐怕要误了时辰。”左宗棠一惊之下赶紧把浴袍披上，系上腰带，四顾之下，并未看到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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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来到左宗棠面前跪下，说道：“请陛下更衣。”
左宗棠一时愣在那里。清云问道：“你这扮的是什么人，是太监吗？”
那人一脸诧异，回道：“殿下真会开玩笑，小的可不是太监，小的龚澄枢，一向在陛下身边伺候。”
“哼，那不就是太监嘛，你还敢狡辩？”清云很是生气。
龚澄枢扑通跪下，磕头道：“殿下息怒，小的确实不是太监，我大汉国也不曾设有太监的官职，小的岂敢欺瞒殿下。”
清云瞪大了眼睛，正要痛骂眼前的这个笨蛋，左宗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向龚澄枢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龚澄枢大惊失色，不断磕头，带着哭声说道：“陛下您怎么也为难起小的了，这玩笑可开不得。”
左宗棠苦笑道：“好，我不为难你，只要你老实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陛下请问，小的岂敢欺瞒。”龚澄枢这才停下。
“现在何年何月何日，我等又在哪里？”
“今日乃是干和十一年五月初七，陛下一早便召太子于行宫温泉沐浴。今日陛下要率百官行猎，再不起程就要误了时辰了。”
左宗棠与清云对望了一眼，接着问道：“行宫，我怎么不记得，在哪里？”
龚澄枢也慌了，忙说道：“此处温泉行宫乃是为陛下郊猎所建，离番禺不过四十里。陛下是否龙体不适，可要传召太医？”
左宗棠暗自冷笑：“凭你们，也敢跟左某人玩这种花样。”对龚澄枢说道：“传令下去，今日狩猎取消，所有随驾官员即刻来见，不得延误。”
“是，小的这就去传令。”龚澄枢对那八名女子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那些宫女模样的女子上前服侍，替二人穿戴。左宗棠想着一会儿如何应付，也没在意自己的身子暴露在了这些女子面前，反而是清云大呼小叫，扭扭捏捏好半天才穿上衣服。梳好发髻，穿戴上金冠锦袍，二人瞬时变得自己都认不得了。左宗棠一直皱着眉头，清云却已经把刚才的忧虑扔到九霄云外去，反倒和宫女们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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