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暗渡（6）
“二王子，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苏旷从床下拖出一名反绑着手的晁氏奴仆，对一脸困惑的哲塬生气地道：“这厮实在可恶，居然半夜三更进来盗取财物。二王子，请你认一认，他是你们的奴隶吧？可不要说我冤枉了你们。”
梁国使者已被苏旷剃光了胡子，连鬓发也被刮了一圈，拆了发髻后变得披头散发，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炭灰，口中塞着布团，双眼紧闭，神色萎靡，灰头土脸。此时就算让同行的副使前来辨认，也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哲塬和他本就不熟。哲塬点了油灯凑过去，一看之下觉得此人是有几分面熟，便更确信他是平时走动的下等奴隶。
他吹灭了油灯，对苏旷连声抱歉，按胸说道：“大人，都是我们管教无方，让这个败类惊扰了您。您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我们绝不袒护。”
苏旷点点头，宽和地笑了笑，说道：“天汗和二王子要统治的是偌大的草原，难免良莠不齐，手下出了此等心存歹念之人。可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啊，二王子纡尊降贵，礼贤下士，和在下做了好朋友，在下怎么能赶尽杀绝呢？”
他说一句，哲塬便应一声，当听到他说两人是好朋友时，更是喜不自胜，拼命点头道：“对对对，好朋友！”
苏旷笑笑，继续说道：“在下想请二王子代为发落。谅他是初犯，偷窃未遂，就不要取他性命伤他身体了。只是在下生平最恨鸡鸣狗盗之徒，请二王子把他赶得远远的，千万别让他逃到梁国来。若是再见到他，只怕在下会忍不住杀了他！杀了他到不打紧，只是这一番罪孽又要落到我头上了，岂不是吃亏得很？”
“大人放心！我定会罚他去最北的牧区放羊，让他永远也不能回来。我现在就叫人押他去和重刑犯一起住，明天上路。”哲塬好像感同身受使者的恨意一般，目光如刀锋似的剜在“奴隶”的脸上，恨不能手起刀落，以平“好朋友”的气愤之情。
目送哲塬叫来伴当，把梁国使者架走，苏旷轻叹道：“既不能让你回到梁王身边泄露消息，也不能害你性命，只有这样处置了！”
他和衣躺下，准备养好精神，明天一早便出王城。折腾了半天也累得很，他刚合上眼便沉沉睡去。
卯时的天还是黑沉沉的，仿佛墨汁在水中化开，混沌而均匀。有奴隶在帐外将苏旷和另外两名副使叫醒，并送上了热水和毛巾，还有奶茶和热馕。两名副使觉得并不像辰时的天色，叫来仆人问了时辰，不由得大为光火，发怒道：“明明是辰时四刻出发的，这么早把我们吵醒作甚？”仆人说是使者大人的吩咐。使者比副使大不了多少，但官大一阶压死人，使者大人一路前来动辄以官威压人，丝毫不准他人提出异议。两名副使受他施威惯了，对视一眼，不敢再出言辱骂，只好气鼓鼓地用了早点，借口奶茶太咸馕太硬，把奴仆臭骂了一顿，心中痛骂了使者全家乃是祖宗十八代几百句。
苏旷快速吃完早点，一头钻进了马车，偷偷掀开帐帘一角，发现同行的除了两名副使外，还有十名负责护卫和仪仗的梁国军士，所有的辎重都放在后一辆马车上。梁国军士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他立刻放下了帘子。
他静坐了一会儿，听到车外有人在低声议论：“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真是活受罪！以后再有这种差事，打死我也不来了。”另一人表示赞同：“是啊，懂得要死，晚上盖着毛毯还是冷，刚起床的时候觉得耳朵都要掉下来了。张大人可倒好，坐在马车里，风吹不着，雪落不下，优哉游哉啊。”当先那人赶紧打断他的话：“嘘！不要命啦，要是让大人听见，罚你脱光衣服饶营跑十圈，还怕冻不死你？”那人顿时泄气，撇撇嘴不再说话。
苏旷听他们说张大人如此罚人，觉得好笑，想象他们被扒光了衣服在雪地里赤*身*裸*体跑步的情形，不禁“哈哈”笑出声来。方才私下聚集议论之人听到从马车里传出的笑声，以为是张大人在冷笑他们的抱怨，吓得魂飞天外，赶紧散了各司其职去了。
“这个张大人看来有点威严，我可要装得像一些。”苏旷昨夜已照着使者的脸稍稍易容，并且自己曾和张使者说过话，记住了他说话时的特征，学着说话已能以假乱真。草原寒冷，人人要戴帽子和耳罩，脸上暴露的部分并不多，对苏旷的伪装实在有利。
不久就有人过来请示是否可以出发，苏旷“嗯”了一声，命他把那匹玄冰马一同带走。手下答应了，梁国的人便朝着王城南方走去。苏旷行军打仗，条件艰苦，从来没在马车里度过行程，此次难得有机会享受一番，惬意之极。
他闭目养神，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行了多长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他立即醒过神来，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用晁氏语大喊：“停下！别再往前走了！”
副使上前交涉道：“我们是梁国来的使者，在天汗王帐中做客盘桓了几日，今日便要启程回去了。快快放行，耽误了行期你们可赔不起！”
晁氏武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叽里咕噜了一番，双手只是做着挡住不放的姿势。另一名副使深谙官场之道，从袋中掏出两个小元宝，塞到武士手中，笑嘻嘻地道：“这位大哥，这银子就当是交个朋友。我们不是坏人，是天汗请来的客人，我们和你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手里比划着，嘴里继续说道：“让我们走吧，下次再来做客。”
那武士瞪了他一眼，把元宝还了回来，仍是摇头不许，又说了一番话。
副使火了，怒道：“好也不行坏也不行，你到底怎样才肯让我们走啊？都和你说了，老子是你们请来的客人，不是犯人，还不放人走！妈的，要是在涵城老子早把你拖进刑室痛打一顿了，什么玩意……”
“吵什么！”苏旷模仿张大人的声音训斥道。副使吓了一跳，又气又怒，不再说话，狠狠地瞪了武士一眼。苏旷听那武士的意思，大概是要得到百夫长以上的人下令才可开城放行。于是他隔着车棚叫来一名军士，低声吩咐道：“你去找哲塬王子，把情况告诉他，请他派人来解决。”军士领命飞马而去，两名副使继续对着守城武士大眼瞪小眼。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使者就带着哲塬王子的一名伴当回来了。伴当虽然没有千夫长的头衔，但他和王子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年轻的亲贵，若是王子以后做了天汗，那么伴当就是帐内议事大臣，前途无量。哲塬王子之尊，不便亲自过来，便派了伴当过来传话。当时伴当还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极不情愿地穿衣起床，骑马前来传话。
伴当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冲着武士大吼：“使者大人在这里你都不开门？笨死了！赶紧开门放行！耽误了大事小心天汗怪罪于你！”武士赶紧让身后的人去开城门，对着梁国的队伍连连道歉。那名副使高昂着头瞧都不瞧他，鼻孔出气，催马前行。另一人对伴当作揖说了声“多谢”，便挥手让队伍跟上。
眼见就要安全出城了，苏旷在车内轻吁了一口气。
“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从远而至，身后忽然有人高喊：“等一等！”
“是柯勒！”苏旷耸了耸眉毛，心跳突地加快。柯勒的突然出现让他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是不是计划哪里出了纰漏，被他识破带人追了上来。他又不能催促队伍快走，于是把张大人的佩剑放到手边，想着若柯勒是来擒拿自己的，那么他就来个先发制人。苏旷的耳朵紧贴着棚壁，留神倾听着外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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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使者已被苏旷剃光了胡子，连鬓发也被刮了一圈，拆了发髻后变得披头散发，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炭灰，口中塞着布团，双眼紧闭，神色萎靡，灰头土脸。此时就算让同行的副使前来辨认，也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哲塬和他本就不熟。哲塬点了油灯凑过去，一看之下觉得此人是有几分面熟，便更确信他是平时走动的下等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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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点点头，宽和地笑了笑，说道：“天汗和二王子要统治的是偌大的草原，难免良莠不齐，手下出了此等心存歹念之人。可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啊，二王子纡尊降贵，礼贤下士，和在下做了好朋友，在下怎么能赶尽杀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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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笑笑，继续说道：“在下想请二王子代为发落。谅他是初犯，偷窃未遂，就不要取他性命伤他身体了。只是在下生平最恨鸡鸣狗盗之徒，请二王子把他赶得远远的，千万别让他逃到梁国来。若是再见到他，只怕在下会忍不住杀了他！杀了他到不打紧，只是这一番罪孽又要落到我头上了，岂不是吃亏得很？”
“大人放心！我定会罚他去最北的牧区放羊，让他永远也不能回来。我现在就叫人押他去和重刑犯一起住，明天上路。”哲塬好像感同身受使者的恨意一般，目光如刀锋似的剜在“奴隶”的脸上，恨不能手起刀落，以平“好朋友”的气愤之情。
目送哲塬叫来伴当，把梁国使者架走，苏旷轻叹道：“既不能让你回到梁王身边泄露消息，也不能害你性命，只有这样处置了！”
他和衣躺下，准备养好精神，明天一早便出王城。折腾了半天也累得很，他刚合上眼便沉沉睡去。
卯时的天还是黑沉沉的，仿佛墨汁在水中化开，混沌而均匀。有奴隶在帐外将苏旷和另外两名副使叫醒，并送上了热水和毛巾，还有奶茶和热馕。两名副使觉得并不像辰时的天色，叫来仆人问了时辰，不由得大为光火，发怒道：“明明是辰时四刻出发的，这么早把我们吵醒作甚？”仆人说是使者大人的吩咐。使者比副使大不了多少，但官大一阶压死人，使者大人一路前来动辄以官威压人，丝毫不准他人提出异议。两名副使受他施威惯了，对视一眼，不敢再出言辱骂，只好气鼓鼓地用了早点，借口奶茶太咸馕太硬，把奴仆臭骂了一顿，心中痛骂了使者全家乃是祖宗十八代几百句。
苏旷快速吃完早点，一头钻进了马车，偷偷掀开帐帘一角，发现同行的除了两名副使外，还有十名负责护卫和仪仗的梁国军士，所有的辎重都放在后一辆马车上。梁国军士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他立刻放下了帘子。
他静坐了一会儿，听到车外有人在低声议论：“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真是活受罪！以后再有这种差事，打死我也不来了。”另一人表示赞同：“是啊，懂得要死，晚上盖着毛毯还是冷，刚起床的时候觉得耳朵都要掉下来了。张大人可倒好，坐在马车里，风吹不着，雪落不下，优哉游哉啊。”当先那人赶紧打断他的话：“嘘！不要命啦，要是让大人听见，罚你脱光衣服饶营跑十圈，还怕冻不死你？”那人顿时泄气，撇撇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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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士瞪了他一眼，把元宝还了回来，仍是摇头不许，又说了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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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使者就带着哲塬王子的一名伴当回来了。伴当虽然没有千夫长的头衔，但他和王子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年轻的亲贵，若是王子以后做了天汗，那么伴当就是帐内议事大臣，前途无量。哲塬王子之尊，不便亲自过来，便派了伴当过来传话。当时伴当还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极不情愿地穿衣起床，骑马前来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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