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卷 六 云空（上）
时光荏苒而过，楚青沅十八岁那年，由于不满于姜太后为他指定的政治联姻、不愿迎娶北燕国的慕容九公主，而逃婚出走。
他要出逃的那一夜，仍是将想法告诉了她——这个他自小信任、亲密无间的“姐姐”。单纯的他以为，自己会如从前很多次一样为他保守他的秘密。然而，此事攸关他的生命，作为一个帝王，擅自离开他的都城、离开他的皇宫，去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是多么危险的事？关于这点，自幼从未离开过母后、养尊处优的楚青沅自然不懂，但她如何能让他由着性子胡闹下去？
她当夜便将楚青沅的企图禀报给了姜太后。岂料，那个对儿子疼宠备至的楚国女主人，这一次，态度却表现得极为淡定。
她沉默了许久，居然微微笑着说，“沅儿既然有如此勇气，哀家这做母后的，何不成全他一回？让陛下自个儿出去历练历练，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看他面对外间的世态人情当如何应对？哀家会派人跟着他，真遇上危险时，自会出现保护他。”
“可是……”沈梦柔仍旧不放心地提醒道，“可是那些风餐露宿的苦头，岂是陛下能吃得的？”
“那也要让他吃上一回，”姜离微微冷笑，眼底却泛起慈爱的光，“否则陛下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把这宫廷当作是黄金牢笼，不知道家里的好了。”
听太后如此说，沈梦柔神色一黯，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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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沅离开的那几个月里，姜离对外只称儿子患了病，暂时无法上朝理政。
然而。那几个月里，沈梦柔每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从没有一刻能放心过。
她想，太后实在是很了不得的女人，能如此隐藏自己的情绪，为了儿子的成长、为了磨练儿子的意志。竟狠得下心放他孤身远走他乡。
楚青沅离开的那年。整个春天，她都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夏末时节，她企盼已久的人，终于在一群自称“碧落宫来使”的江湖人护送下。返回了玉皋城。
重见楚青沅的第一眼，她的直觉便告诉她：他变了。他已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孩子帝王了。
他的眼底有了一丝极其压抑的、恍惚的悲伤与失落。
当他进入永寿宫、接受完母后漫长的训话后，走出大殿的一刻。便看见了长久立于永寿宫前的沈梦柔。那一刻，帝王有一瞬的错愕。
“柔姐姐，”在秋天来临前的某一天。帝王忽然站在荷塘前，望着满园秋色，有些痴怔地笑着，轻声说，“这次离开皇宫，我在外面经历了好多不可思议的事，也遇上了好多意想不到的人……还……爱上了一个姑娘。”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脸上透着一脉羞赧的红晕。凤目发光，喃喃重复道，“是的……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那一刻，一种况味难解的欣慰伴杂着莫名的哀愁，同时涌入沈梦柔心扉。她沉默了片刻，终究只是低低地问，“哦？是哪家的姑娘？”
“我不知道她的身世，但我知道，她是墨派弟子。”楚青沅喃喃道，声音恍如梦寐，“柔姐姐，你信吗？我从未对哪个姑娘有过那样的感觉……我不奢求拥有她，只要能看着她、跟她说说话，便能从内心里感觉到欢愉和喜悦。”
“那么，”沈梦柔压抑住心中的那一丝丝伤感，柔声问，“陛下为何不将她带回崇光宫，让她永远留在您的身边？这样您就随时都能看见她、和她说话了呀。”
楚青沅的神色在她这句话中黯淡了下去。他耷拉着脑袋，慢慢地说，“因为……因为她就像天上的白鹰，自由而骄傲，我知道，我留不住她的……”他的眼里浮起一层淡淡的伤感，却很快隐去，“但我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她啊！”
“柔姐姐，”他转过脸来，望着沈梦柔，清透的眸子里盈满企盼的光，“她说，我和她的立场是相悖的……因为我是楚国的皇帝，而她师父和当年为父皇与北燕国联兵所灭的蜀国渊源深厚……”
他停顿了许久，忽地喃喃问，“柔姐姐，你说……你说，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沈梦柔微微浅笑道，“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若然有缘，便没有任何外界因素能够分开你们。”
楚青沅点了点头，眸子一片澄澈剔透，仰望着碧天白云，一字一字、笃信地说，“我也相信，我们一定会再遇见的。”
很久以后，沈梦柔才知道，楚青沅一生的悲剧，或许都是因那个女子而起。她是他宿命的魔爪，却也是他心中永远不变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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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沅十九岁那年的春天，沐元青从玉皋城带走天下第一大学究薛慕白之事，真正激怒了姜太后，她在沐元青饮食中投下了七虫七花毒，然而楚青沅却力保沐元青，还因她而第一次与自己母后顶撞。
谁也没有料到，一向强势坚忍的姜太后，这一次受到儿子的刺激，居然卧病不起，不过一日便晏驾于永寿宫。
直到那一日，一直协助姜太后处理六宫事物的沈梦柔，才与所有宫人和楚青沅一样，迟钝地知道了姜太后是如何挺着病弱的身体，强撑起楚国的江山多年。
沐元青的存在，间接地促发了姜太后与淮王楚青淮之死，而她自己也毒发昏迷，在劫难逃……
她没有想到的是，楚青沅会为了这个女子不惜以身试毒，亲尝七虫七花毒。再将试验了一千零八十九种毒药后得到的解药，拿去医治他爱的那个姑娘。
在那个叫作“沐元青”的女子苏醒前，沈梦柔默立于她床前，看了她良久。
她是个明丽温婉的女子，算不得绝世殊色，然而眉眼鼻间都透出一股脱俗的洁净与高傲之气。
这便是侠女的气质吧？无怪乎自幼深居皇宫的楚青沅会被她吸引了……她身上这种独特的气质。一定让自幼向往儒道释侠的楚青沅心神仰慕吧？
沐元青走的那一日。楚青沅并没有去送别她。他默默地签订了与北燕国慕容九公主的婚书，甚至狠下心没有去见这个他以性命换回的女子一眼。
但沈梦柔知道，他的心，已随着那个姑娘走了……飞出了崇光宫。飞出了玉皋城，飞去了千里之外……
从此以后，留在这里勤于政务、呕心沥血的。只是一具属于皇者的躯壳。
自今而后，在他的世界里，她只是个旁观者。旁观着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的同时，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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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时间就这样逝去。那个女子如一阵风，来了又去，在他生命中留下的些许欢乐与慰藉，也随着她的离去，而成为令他几乎无法承受的痛苦烙记。
姜太后生前为他指定的婚事——与慕容觅雪的和亲，他终于坦然妥协。那个痴情女子大概令他有种同命相怜之感。他极宠溺爱护她，但沈梦柔知道。慕容皇后毕竟无法如沐元青一般，抚平他额心深锁的忧愁。
然而，上天何其残忍，即使这样一个能与他同命相怜、相濡以沫的妻子，都被老天无情之手夺去了的生命——甚至，连同他的骨肉……
他的第一个孩子，在他还未有所准备之前，自己便失去了。而他的第二个孩子，在他殷殷盼望下，却与母亲一尸两命……
她知道那一刻，楚青沅是真的绝望了。他开始憎恨这个世界，更憎恨那个夺走他最爱的女人的蜀帝——谢欢尘。
此后的多年里，他与谢欢尘屡次交锋，中间虽为了那个女子的离去停战了七年，然而七年后的战事更加凶猛凌厉……那连续的几场战争，几乎夺去了他的生命。
在楚国千疮百孔的危急关头下，她刻意教唆两名宫女在玉芙殿前说出那样一番话，让消息传入沐元青耳中。
沐元青苦求她放自己回去，说定会终止楚青沅与谢欢尘之间这场不死不休的争斗。这一切在她意料之内，她自然顺水推舟，答应了她。
沐元青的归去果然令蜀帝收兵退回了蜀国。然而，沐元青离去之后，从前线返回的楚青沅心情更加抑郁消沉，日日借酒浇愁，丝毫不顾惜自己伤残不堪的身体……
那一刻，沈梦柔才明白：他是真的累了。十年来拖着孱弱的病体担起整个朝政，已将他年轻时的意志和锐气消磨净尽，他厌倦了政治，他梦寐中的女人却永远无法带他离开这个充满污浊与狰狞的世界，甚至永远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承德七年十月十五这一日，原本亲临城郊神坛、准备举行祭天仪式的楚青沅，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她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但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定是一桩阴谋。
沐元青不会那么傻，即使为了儿子，也不可能做出孤身一人深入北燕国腹地如此冲动不计后果之事。
这是计谋。是她丈夫的计谋。字迹是一个人的标志性证明。但是，字迹也并非不可仿造，薛家人本就以文采书法冠绝天下。
这是计谋，楚青沅想必也是知道的。然而，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抑或，他根本是已经不想活了，宁愿赌着那一线希望，也要去见一见这个他挚爱了一生的女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他要出逃的那一夜，仍是将想法告诉了她——这个他自小信任、亲密无间的“姐姐”。单纯的他以为，自己会如从前很多次一样为他保守他的秘密。然而，此事攸关他的生命，作为一个帝王，擅自离开他的都城、离开他的皇宫，去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是多么危险的事？关于这点，自幼从未离开过母后、养尊处优的楚青沅自然不懂，但她如何能让他由着性子胡闹下去？
她当夜便将楚青沅的企图禀报给了姜太后。岂料，那个对儿子疼宠备至的楚国女主人，这一次，态度却表现得极为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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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沈梦柔仍旧不放心地提醒道，“可是那些风餐露宿的苦头，岂是陛下能吃得的？”
“那也要让他吃上一回，”姜离微微冷笑，眼底却泛起慈爱的光，“否则陛下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把这宫廷当作是黄金牢笼，不知道家里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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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太后实在是很了不得的女人，能如此隐藏自己的情绪，为了儿子的成长、为了磨练儿子的意志。竟狠得下心放他孤身远走他乡。
楚青沅离开的那年。整个春天，她都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夏末时节，她企盼已久的人，终于在一群自称“碧落宫来使”的江湖人护送下。返回了玉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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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一刻，楚青沅是真的绝望了。他开始憎恨这个世界，更憎恨那个夺走他最爱的女人的蜀帝——谢欢尘。
此后的多年里，他与谢欢尘屡次交锋，中间虽为了那个女子的离去停战了七年，然而七年后的战事更加凶猛凌厉……那连续的几场战争，几乎夺去了他的生命。
在楚国千疮百孔的危急关头下，她刻意教唆两名宫女在玉芙殿前说出那样一番话，让消息传入沐元青耳中。
沐元青苦求她放自己回去，说定会终止楚青沅与谢欢尘之间这场不死不休的争斗。这一切在她意料之内，她自然顺水推舟，答应了她。
沐元青的归去果然令蜀帝收兵退回了蜀国。然而，沐元青离去之后，从前线返回的楚青沅心情更加抑郁消沉，日日借酒浇愁，丝毫不顾惜自己伤残不堪的身体……
那一刻，沈梦柔才明白：他是真的累了。十年来拖着孱弱的病体担起整个朝政，已将他年轻时的意志和锐气消磨净尽，他厌倦了政治，他梦寐中的女人却永远无法带他离开这个充满污浊与狰狞的世界，甚至永远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承德七年十月十五这一日，原本亲临城郊神坛、准备举行祭天仪式的楚青沅，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她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但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定是一桩阴谋。
沐元青不会那么傻，即使为了儿子，也不可能做出孤身一人深入北燕国腹地如此冲动不计后果之事。
这是计谋。是她丈夫的计谋。字迹是一个人的标志性证明。但是，字迹也并非不可仿造，薛家人本就以文采书法冠绝天下。
这是计谋，楚青沅想必也是知道的。然而，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抑或，他根本是已经不想活了，宁愿赌着那一线希望，也要去见一见这个他挚爱了一生的女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