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2、弥撒唱圣经代办销鸦片 约翰与查理同在一教堂
弥撒仪式完毕，唱诗班成员纷纷散去。乐队指挥经过泥鳅身旁，向正在对泥鳅施教的神甫摘帽鞠躬致意说：“各得拜，约翰神甫。”神甫还礼说：“洗油阿虎打龙，查理先生。”泥鳅听着新奇，发现这位查理先生，远非后背影看上去的秃老头一个，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无锡茶叶溧城代办查理先生是教堂教士义工。不但笃信基督，且是“因信称义”的义人。他利用业余时间宣经释义、领唱诗班，常常不遗余力；加之会两句洋泾浜英语，深为约翰主教所倚重。在偏执的“义人”看来，一个人得救与否，主要不在于自己行为的好坏，而在于对基督的依赖有没有信心。因此这类人的信仰与行为是脱节的、分离的。他们承认一个人生来有罪，相信只有上帝可以救赎；但他们只是将这样的信仰高悬头顶，虽顶礼膜拜，却不用它来规范自身行为。
所以，当查理一走出圆拱顶大门，他便立即转而盘算着加紧推销鸦片一事了。这位入了英国籍的中国侨民，觉得自己经过比较，有一千条理由可以鄙夷他的土著血亲。他十分赞同某个洋前辈的说法，中国不过是一具僵尸、一具木乃伊，虽然外面裹着光亮华贵的丝绸，丝绸上印着奇妙的象形文字花纹，但她的生命早就终结了。因此，他这个“义人”，天生负有拯救华人族裔的特殊使命。拯救的办法便是：跟随大英帝国的利炮坚船，一面在左船舷上发《圣经》，一面在右船弦上散鸦片。
也许，这与约翰主教专心致志传达福音的主旨会有抵触。查理将洋教、洋烟双管齐下时，洋烟的“一管”始终是潜在水下的，浮面的则是那“茶叶代办”的招牌。这样做，不仅是为对约翰主教的虔诚有所尊重，更主要的原因，是因对华夏子民的敌意有所忌惮。
既是中国人的子孙，自比外人更了解中国人的“劣根性”。中国是一个有着“泛神论”思想传统的国度。国人对祖先的崇敬，往往混同于对菩萨、对神的崇敬，常常会将“菩萨保佑”祷告成“祖宗保佑”；而“挖你祖坟”、“操你祖宗”，便被视为最恶毒的诅咒。这与西方的“一神论”有着很大区别。以耶稣基督教义为代表的西方观念中，上帝耶和华是惟一的万能的至高无上的救世主，祖宗八代、血缘亲情，这样的概念不是没有，相比之下是淡之又淡的。因此在中国，聪明的做法是，莫要触犯他们的“祖宗”。
然而更为严重的“劣根性”在于，他们是一群愚氓，不可救药；是一块掉进粪坑的顽石，又臭又硬。自以为是“万物皆备于我” 的世界中心，狂妄得可笑；惯于高谈阔论“人之初，性本善”，抵死无悔过赎罪之念；恬不知耻地吹嘘“仁—义—礼—智—信”，真要惹上他，招致的报复，却是“嫉恶如仇”的百倍疯狂！几年前天津的火烧望海楼，最是明证。因此在中国，明智的选择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消蚀他们的肉体。
为“拯救”而“消蚀”，不也就是“凤凰涅槃”了吗？我还真希望我的胞波们能够浴火重生，“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呢。世上再没有比鸦片更好的消蚀剂了，“万能的上帝”创造的吗？《圣经》里没有记载，因此不能贸然归功于他；但“不可杀人、不可淫邪、不可偷盗------”的“十诫”，也没有一诫说到“不可慢慢消蚀肉体”啊，这不正该记《旧约》一功吗？
因此，完全可以这样认为，尽管是在暗中行事，我可是按照“神谕”来做的，是“主的意志”啊。让人家去说“这叫什么强盗逻辑”吧，本来这个世界上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就无公理可言；再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宣扬的什么呢？——“物竞天择”嘛。这不就是“弱肉强食”的翻版吗？要知道，他可是反对“神创论”的急先锋啊。鼎鼎大名的科学家哎，你竟与“上帝的羔羊”殊途同归了，阿门。
查理行走在朗朗晴空下，心情也很晴朗。诚如翠娘所嘲弄的“热闹的大街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他为自己能有如此深邃的悟性而骄傲。这半年来，烟业大有进展，小翠娘、颜冬云这些帮办们功不可没，自是应与他们先兑个现；日前溧城洋行又已开张，更可为大宗交易提供服务方便。啊哈，合该我查理先生发大财了。想我广西阳江乡下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也会腰缠万贯，不是主的恩赐，又是什么！有朝一日也该去趟南洋了，去祭扫一下父母客死他乡的亡灵。我毕竟是个华裔，不能完全没有祖宗。
无锡洋行溧城分行坐落在西大街上。这是一幢外观与周边极不协调的两层石砌小楼。陡坡屋面、反券廊柱；临街的一面是整版玻璃的尖拱大窗，镶嵌着弯曲成各式花样的黑铁窗棂。开张那天，查理特意将唱诗班拉来当街表演了一番，观者如堵。由于指挥格外卖力，以至于手臂至今还有些酸痛。现在跨进门来，不由得又甩了甩胳膊。
穿过大厅，正要上楼，背后有人叫自己。查理扭头一看，见是小翠娘领着颜冬云从沙发里立起身来，立即返回来跟颜老板很亲切地“哈罗”，并轻轻握住小翠递过的指尖，很绅士地亲吻了一下，说来得正好，正要找你们呢，便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侍应生用托盘送来两杯咖啡放在客人面前，查理说“please”。小翠娘很老练地用调羹轻轻搅动，然后只用嘴唇轻轻地抿了一下。颜老板看这“屁里屎”，乌龙茶不像乌龙茶，酱油汤不像酱油汤，好在香得很，便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小翠开口道，刚才在我旅馆里，我已把你的意思对他说了，颜老板搞不懂什么叫“利率倍增”，说是“赊一千不如现八百”，只相信到手的真金白银，你自己对他说吧。查理说，颜老板相信我这幢小洋楼吗？按照合约，我是得该给你一批真金白银了；但如你不取走，继续放在我这洋行里利滚利，我包你不出五年，这幢小洋楼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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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茶叶溧城代办查理先生是教堂教士义工。不但笃信基督，且是“因信称义”的义人。他利用业余时间宣经释义、领唱诗班，常常不遗余力；加之会两句洋泾浜英语，深为约翰主教所倚重。在偏执的“义人”看来，一个人得救与否，主要不在于自己行为的好坏，而在于对基督的依赖有没有信心。因此这类人的信仰与行为是脱节的、分离的。他们承认一个人生来有罪，相信只有上帝可以救赎；但他们只是将这样的信仰高悬头顶，虽顶礼膜拜，却不用它来规范自身行为。
所以，当查理一走出圆拱顶大门，他便立即转而盘算着加紧推销鸦片一事了。这位入了英国籍的中国侨民，觉得自己经过比较，有一千条理由可以鄙夷他的土著血亲。他十分赞同某个洋前辈的说法，中国不过是一具僵尸、一具木乃伊，虽然外面裹着光亮华贵的丝绸，丝绸上印着奇妙的象形文字花纹，但她的生命早就终结了。因此，他这个“义人”，天生负有拯救华人族裔的特殊使命。拯救的办法便是：跟随大英帝国的利炮坚船，一面在左船舷上发《圣经》，一面在右船弦上散鸦片。
也许，这与约翰主教专心致志传达福音的主旨会有抵触。查理将洋教、洋烟双管齐下时，洋烟的“一管”始终是潜在水下的，浮面的则是那“茶叶代办”的招牌。这样做，不仅是为对约翰主教的虔诚有所尊重，更主要的原因，是因对华夏子民的敌意有所忌惮。
既是中国人的子孙，自比外人更了解中国人的“劣根性”。中国是一个有着“泛神论”思想传统的国度。国人对祖先的崇敬，往往混同于对菩萨、对神的崇敬，常常会将“菩萨保佑”祷告成“祖宗保佑”；而“挖你祖坟”、“操你祖宗”，便被视为最恶毒的诅咒。这与西方的“一神论”有着很大区别。以耶稣基督教义为代表的西方观念中，上帝耶和华是惟一的万能的至高无上的救世主，祖宗八代、血缘亲情，这样的概念不是没有，相比之下是淡之又淡的。因此在中国，聪明的做法是，莫要触犯他们的“祖宗”。
然而更为严重的“劣根性”在于，他们是一群愚氓，不可救药；是一块掉进粪坑的顽石，又臭又硬。自以为是“万物皆备于我” 的世界中心，狂妄得可笑；惯于高谈阔论“人之初，性本善”，抵死无悔过赎罪之念；恬不知耻地吹嘘“仁—义—礼—智—信”，真要惹上他，招致的报复，却是“嫉恶如仇”的百倍疯狂！几年前天津的火烧望海楼，最是明证。因此在中国，明智的选择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消蚀他们的肉体。
为“拯救”而“消蚀”，不也就是“凤凰涅槃”了吗？我还真希望我的胞波们能够浴火重生，“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呢。世上再没有比鸦片更好的消蚀剂了，“万能的上帝”创造的吗？《圣经》里没有记载，因此不能贸然归功于他；但“不可杀人、不可淫邪、不可偷盗------”的“十诫”，也没有一诫说到“不可慢慢消蚀肉体”啊，这不正该记《旧约》一功吗？
因此，完全可以这样认为，尽管是在暗中行事，我可是按照“神谕”来做的，是“主的意志”啊。让人家去说“这叫什么强盗逻辑”吧，本来这个世界上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就无公理可言；再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宣扬的什么呢？——“物竞天择”嘛。这不就是“弱肉强食”的翻版吗？要知道，他可是反对“神创论”的急先锋啊。鼎鼎大名的科学家哎，你竟与“上帝的羔羊”殊途同归了，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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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开口道，刚才在我旅馆里，我已把你的意思对他说了，颜老板搞不懂什么叫“利率倍增”，说是“赊一千不如现八百”，只相信到手的真金白银，你自己对他说吧。查理说，颜老板相信我这幢小洋楼吗？按照合约，我是得该给你一批真金白银了；但如你不取走，继续放在我这洋行里利滚利，我包你不出五年，这幢小洋楼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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