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0、仙乐缥渺远面孔慈善近 兄弟有何难可否对主说
待两个差役走了，颜冬云又要了一副油条、豆花，招呼后生也坐下来吃；自己则抓起那根半截子油条，才要朝嘴里送，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刚才你叫我‘颜叔’了吗？你怎知道我姓颜？”机伶鬼早已料到会有这一问，随口便答：“你不是别桥镇上人吗？乡里谁不知道镇上有个颜老板！”颜老板又问你怎知我就是别桥镇上人，回答说乡下人还是镇上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再说那么晚了，乡下哪还会有人来乘船，只有镇上人来搭顺便船。再问你怎知我就是颜老板，后生答，我也是脱口而出，不那么叫公差会放过我吗？
颜冬云彻底喜欢上了这小子，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回答说叫黄鳝，北舍人。问离东舍远吗？有个叫泥鳅的认识不认识？“黄鳝”说不认识泥鳅，北舍离东舍远着呢。说着三下五除二吃光喝光，抹嘴站起，亲热地叫了声“颜叔”，说已打听到乌衣巷了，就不劳带路了，谢谢你的早餐。颜叔第二根油条才咬了一半，微笑着关照说“别胆小怕事的样子，自然一点”，心里充满了助人为乐的满足感。
匆匆离开了颜叔，像是老鼠躲开了猫。这只别桥猫已经风闻了我这前周鼠的动静，危险得很哪。但同时泥鳅心里怪怪的，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转而又想，这也算只猫吗？那也只能是只连鼻子也聋了的瞎猫。为了不再被瞎猫撞见，便远远站在乌衣巷口斜对面，见“它”悠哉游哉地过去了，这才出来找老银匠。
听泥鳅报出了“前周浑堂马老板”，老银匠停下手中的轻锤细錾，带他进了里间，打开包袱，又是鼻子闻又是舌头舔还用牙齿咬，仔细地辨别起货的成色来，比医生看病还来得仔细。泥鳅又着急又担心，生怕被人撞见。老半天，才等来老银匠轻飘飘的一句话：“放下吧”。泥鳅问多少钱，老头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泥鳅一看傻眼了，才二十两，比预期数差那么多，便说怎么才这点？人家说值五十两呢。老头满不在乎地说，谁说值给谁去。泥鳅问还能多点儿吗？回答说一个子儿都多不了。
一气之下，泥鳅抓起包袱就走。见这愣头青真的出了门，老银匠这才喊等一下，让我再瞧瞧。又是一番“望、闻、问、切”，但连愣头青都能看出来，这次他纯粹 是在装模作样了。最后问他是多少，他竖着两根手指连划两下，意即多加二两，二十二两。仍太“离谱”，泥鳅执意要走。这回轮到老家伙急了，说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难玩，不谈不谈，看你有急用，算我做好事，再加你三两。
差还差不少，想想也算了，总比没有好。花布褂衬在里，白围腰裹在外，泥鳅结结实实包扎好银子，斜挎在肩上，这才有心情，在街上闲逛起来。
与乡下明显不同的是，人比赶集场时的还多。因为人多，所以热闹。敲锣卖糖的、拉琴卖唱的、海夸揽客的、吆喝赶路的，什么声音都有，十分嘈杂。黄泥鳅目不暇接，更觉得耳朵有些不适应。转过文昌阁，绕到五桂坊，见这里人少清静些，便坐下来打算歇一歇再走，忽然有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送入耳洞。
这声音如此新奇，如此美妙，像是远在天边。想起父亲说起过，九天玄女娘娘下凡时，必定仙乐缥缈，彩霞满天，心想值了，碰上仙女下凡了。抬头看去，晴空万里，没云没霞，然而仙乐还是如丝如缕，不绝于耳，令人陶醉。泥鳅循声寻去，发现隔河有座尖顶式房子很奇特，尖顶上有个红十字很耀眼。仙乐就是从那儿飘过河的。
小黄觅路过桥。想起颜叔“自然一点”的忠告，便不断纠正着“探头探脑”的惯势病；愈接近十字架，便愈觉仙乐沁人心脾、通体舒泰。
终于来到门前。圆拱顶大门大敞肆开，仿佛高远天穹的入口。朝里看去，“天穹”下齐立着几排人，有男有女。清一色的黑衣衫白翻领，人手一本书捧在胸前，个个脸上都是既肃穆又柔和。在这些人面前，有一个秃了顶的老头不停地向他们打着手势，他们的嘴巴便跟着手势一张一合。侧面还有一人坐在一张黑色的柜子前，连续用手在柜面上抹来抹去，跟着秃顶老师的手势在摇头晃脑。阳光透过彩窗，像五彩祥云一样飘落在他们肩上。
“哦！原来真是仙人在唱歌”。黄家三公子今生今世未曾看过此场景，自然而然地跨进圆拱门，走近高靠椅，在后排坐下，谛听起他们的唱词来：
“主，
你若究查罪孽，谁能站得住；
你若究查罪孽，谁能站得稳。
但你有深沉的怜悯，你有赦免之恩，
叫我一生常存敬畏之心。
我身心疲惫时，偎依着你安息；
我迷失方向时，你帮我找回我自己------”
“这不是在说我吗”？泥鳅大惊，谁把我看得这么透，“主”吗？“主”在哪里？猛然看到正前方墙上的耶稣受难像，心想这人这么痛苦，“主”为什么还不赦免他呢？
这么一分神，忽听仙乐变了一种音调：
“客居在这世界上，有主陪伴心欢畅。甘愿舍弃世俗梦想，与主同奔天堂；
在那遥远的星际，天堂讲述着神示。擦去所有罪恶的痕迹，赐我灵魂的圣地。”
这些歌就像是唱给泥鳅听的，直朝泥鳅的心灵深处钻去；但更像是唱给他们自己听的。你看他们，那份虔诚、那份专注、那份敬畏，令缺文少墨的泥鳅，无法找到更多的词来形容。难道他们也都有过错、也都犯了罪吗？怎么可能呢！错事丑事能凑到一起相互告诉吗？一人犯错一人知，丧家之犬急惶惶。整个的天堂都塌下来了呀，不管圆顶的还是尖顶的；所有的大门都关起来了呀，不管朝南的还是朝北的。泥鳅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悔之莫及啊。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有人问道：“小兄弟，有何难处，可对主说”。泥鳅扭头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洋人。在家里虽是“小兄弟”，但从来没谁这样叫过他，更别说是洋人了，所以压根儿没想到会是喊自己。但洋人分明是冲着自己微笑，面目慈祥，态度亲切，不由得迟疑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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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冬云彻底喜欢上了这小子，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回答说叫黄鳝，北舍人。问离东舍远吗？有个叫泥鳅的认识不认识？“黄鳝”说不认识泥鳅，北舍离东舍远着呢。说着三下五除二吃光喝光，抹嘴站起，亲热地叫了声“颜叔”，说已打听到乌衣巷了，就不劳带路了，谢谢你的早餐。颜叔第二根油条才咬了一半，微笑着关照说“别胆小怕事的样子，自然一点”，心里充满了助人为乐的满足感。
匆匆离开了颜叔，像是老鼠躲开了猫。这只别桥猫已经风闻了我这前周鼠的动静，危险得很哪。但同时泥鳅心里怪怪的，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转而又想，这也算只猫吗？那也只能是只连鼻子也聋了的瞎猫。为了不再被瞎猫撞见，便远远站在乌衣巷口斜对面，见“它”悠哉游哉地过去了，这才出来找老银匠。
听泥鳅报出了“前周浑堂马老板”，老银匠停下手中的轻锤细錾，带他进了里间，打开包袱，又是鼻子闻又是舌头舔还用牙齿咬，仔细地辨别起货的成色来，比医生看病还来得仔细。泥鳅又着急又担心，生怕被人撞见。老半天，才等来老银匠轻飘飘的一句话：“放下吧”。泥鳅问多少钱，老头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泥鳅一看傻眼了，才二十两，比预期数差那么多，便说怎么才这点？人家说值五十两呢。老头满不在乎地说，谁说值给谁去。泥鳅问还能多点儿吗？回答说一个子儿都多不了。
一气之下，泥鳅抓起包袱就走。见这愣头青真的出了门，老银匠这才喊等一下，让我再瞧瞧。又是一番“望、闻、问、切”，但连愣头青都能看出来，这次他纯粹 是在装模作样了。最后问他是多少，他竖着两根手指连划两下，意即多加二两，二十二两。仍太“离谱”，泥鳅执意要走。这回轮到老家伙急了，说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难玩，不谈不谈，看你有急用，算我做好事，再加你三两。
差还差不少，想想也算了，总比没有好。花布褂衬在里，白围腰裹在外，泥鳅结结实实包扎好银子，斜挎在肩上，这才有心情，在街上闲逛起来。
与乡下明显不同的是，人比赶集场时的还多。因为人多，所以热闹。敲锣卖糖的、拉琴卖唱的、海夸揽客的、吆喝赶路的，什么声音都有，十分嘈杂。黄泥鳅目不暇接，更觉得耳朵有些不适应。转过文昌阁，绕到五桂坊，见这里人少清静些，便坐下来打算歇一歇再走，忽然有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送入耳洞。
这声音如此新奇，如此美妙，像是远在天边。想起父亲说起过，九天玄女娘娘下凡时，必定仙乐缥缈，彩霞满天，心想值了，碰上仙女下凡了。抬头看去，晴空万里，没云没霞，然而仙乐还是如丝如缕，不绝于耳，令人陶醉。泥鳅循声寻去，发现隔河有座尖顶式房子很奇特，尖顶上有个红十字很耀眼。仙乐就是从那儿飘过河的。
小黄觅路过桥。想起颜叔“自然一点”的忠告，便不断纠正着“探头探脑”的惯势病；愈接近十字架，便愈觉仙乐沁人心脾、通体舒泰。
终于来到门前。圆拱顶大门大敞肆开，仿佛高远天穹的入口。朝里看去，“天穹”下齐立着几排人，有男有女。清一色的黑衣衫白翻领，人手一本书捧在胸前，个个脸上都是既肃穆又柔和。在这些人面前，有一个秃了顶的老头不停地向他们打着手势，他们的嘴巴便跟着手势一张一合。侧面还有一人坐在一张黑色的柜子前，连续用手在柜面上抹来抹去，跟着秃顶老师的手势在摇头晃脑。阳光透过彩窗，像五彩祥云一样飘落在他们肩上。
“哦！原来真是仙人在唱歌”。黄家三公子今生今世未曾看过此场景，自然而然地跨进圆拱门，走近高靠椅，在后排坐下，谛听起他们的唱词来：
“主，
你若究查罪孽，谁能站得住；
你若究查罪孽，谁能站得稳。
但你有深沉的怜悯，你有赦免之恩，
叫我一生常存敬畏之心。
我身心疲惫时，偎依着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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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分神，忽听仙乐变了一种音调：
“客居在这世界上，有主陪伴心欢畅。甘愿舍弃世俗梦想，与主同奔天堂；
在那遥远的星际，天堂讲述着神示。擦去所有罪恶的痕迹，赐我灵魂的圣地。”
这些歌就像是唱给泥鳅听的，直朝泥鳅的心灵深处钻去；但更像是唱给他们自己听的。你看他们，那份虔诚、那份专注、那份敬畏，令缺文少墨的泥鳅，无法找到更多的词来形容。难道他们也都有过错、也都犯了罪吗？怎么可能呢！错事丑事能凑到一起相互告诉吗？一人犯错一人知，丧家之犬急惶惶。整个的天堂都塌下来了呀，不管圆顶的还是尖顶的；所有的大门都关起来了呀，不管朝南的还是朝北的。泥鳅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悔之莫及啊。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有人问道：“小兄弟，有何难处，可对主说”。泥鳅扭头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洋人。在家里虽是“小兄弟”，但从来没谁这样叫过他，更别说是洋人了，所以压根儿没想到会是喊自己。但洋人分明是冲着自己微笑，面目慈祥，态度亲切，不由得迟疑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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