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68、茅山菩萨灵照远不照近 刹那灾祸降还亏豁鼻头
黄大宝、黄二宝一大早摸黑赶着牛车从东舍上路，吱吱嘎嘎碾过黑金山街石上的朝霜向北去时，天光才放亮。但真的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何成大与钱贵师徒俩就超在牛车前面。听说也是去茅山一个方向，大宝便招呼他们上了牛车。
钱贵问这个豁鼻头就是救过咱村李大庚命的那头神牛吗？大宝说可不是，要不是它大庚早没命了。钱贵问多大了，二宝说小我两岁，跟朱家牛同年，廿二，在走下坡路了，不过已有秃尾巴接上力了。钱贵问家里草不够烧吗？要进山割草。二宝说家里人多，每年弄惯了的。钱贵问你们什么时间回头，最好仍搭上你们的牛车。二宝说那肯定赶不上趟，我们的草是早已割好躺倒了的，跑去收收就行了，再说装那么高，也坐不上去。钱贵说，那你们何不跟我们一起上茅山顶上玩一玩呢？二宝看看大宝，没有作声。
大宝问，有谁知道“茅山菩萨照远不照近”的来历吗？钱贵说问我呀，我知道。从前你们东舍村有个小木匠与老娘相依为命。这天小木匠正在中茅峰元符万宁宫干活，忽觉周身不适，立刻想到是否老母在家遭遇不测了，赶紧在菩萨面前求了一卦，卦上果然写着“你家今晚有灾”。小木匠大惊，火急下山，傍晚时分赶回家中，一看亲娘独自烧茶煮饭，十分安详，顿时放下心来，也就未便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娘儿俩高高兴兴吃过晚饭，上床休息，这时儿子才说，娘，你晓得我今天为什么要回来吗？娘说不晓得。儿子说我今天生活做得好好的，忽然觉得头痛脑热，担心家中有事，就请菩萨保佑。菩萨说“你家今晚有灾”，所以就回来了。话音刚落，就听窗外“咣啷”一声巨响，有人倒在地上直哼。母子俩连忙开门一看，原来是个小偷踩在钉耙齿上了。小偷连喊“菩萨饶命”，原来他把“有灾”听错成“有贼”了。
“这叫什么‘照远勿照近’，亏你还是淮阴人哩”，何成大骂道，“真是班门弄斧”！大宝、二宝齐声要何师傅讲来听听，老何于是咳嗽一声开讲起来。
茅山香火自古十分旺盛，这是因为三茅真君非常灵验。每年腊月廿四至新春三月十八，是茅山香期，各地香客蜂拥而至，络绎不绝，绵延数十里。特别是除夕夜争烧头香，大茅峰九霄万福宫前更是万头攒动，盛况空前。
苏北淮阴有这么一家富商，从小跟随父母过江来进头香，年复一年，从不间断。父母亡后也不改初衷。不料这年被要务缠住分身不得，处理完毕已是除夕之夜，急得富商不知如何是好，忽而想到，都说心到神知，心诚则灵，何不在家摆案供奉，焚香祷告呢。于是沐浴更衣，子时刚到，便面南而拜，祈福禳灾。说来奇怪，他刚想焚香，手中香炷已着；刚想燃烛，案上红烛自明。富商悟道：原来我家能够发迹，果是茅山菩萨保佑。于是更加崇敬神灵，全无一丝杂念。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都道“茅山菩萨照远不照近”。意思是说做事要有长远恒心才有效果，而不能“想起菩萨来烧香，不想菩萨撂下江”，“临时抱佛脚”地投机取巧。
说笑不觉路长，不久便到山下。众人仰望山顶，罩在云里雾里。钱贵说要是戴着草帽的话，不把帽子望掉下来才怪。二宝缠住大宝道，哥就让我上去一回吧，我是想为咱爹的病体祷告祷告呢。大宝说那你得花多少辰光？山这么高！钱贵求情说，上了山顶就下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难得的嘛。大宝说，现在约已辰末，给你整整两个时辰，够了吧？到了未时不回，可别怪我发火啊。二宝开心地“噢”了一声，便和钱贵比赛爬山。
两后生好腿力，爬山猴似地嗖嗖直蹿；何师傅也好筋骨，身轻如燕尾随在后。大宝才卸下牛套，再扭头看时，他们已消失在九盘十八绕的石阶小道上。山坳里一片寂静，枯草间尚夹杂着许多绿色。大宝将牛绳缠在牛脖子上，说让你也难得一回吧，任由它去啃青。
稍息之后，便开始捆草装车。毕竟一人，捆草尚可，装车便不怎么利索了。装到一半，想扎紧一点便不太容易。看看时候尚早，心便懈怠下来。这一放松，人便犯困，不由自主地躺在车上一人多高的草垛上睡着了。阳光好，垫子厚，微风轻拂，四肢舒展，甭提有多惬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弟弟泥鳅夹个花布包裹从山里钻了出来，被豁鼻头追着用角一挑，奇珍异宝散落一地。泥鳅要财不要命，仍想弯腰去拾，被牯牛角挑到半空，狠狠朝自己砸了下来。大宝大喊一声“泥鳅”！猛然惊醒，一骨碌爬起来看时，哪里是什么花布包袱，竟是只色彩斑斓的金钱豹横卧在车辕上！吓得大宝魂飞魄散，连忙寻找镰刀，却连根木棍都没。
看“独行侠”半天没动，与之对峙的“牛魔王”却訇然倒地，黄大宝又惊又怕，惟恐豹子一跃而起便再无屏障，战战兢兢想跳车逃命，谁知脚下一绊，一个跟头栽到车下，心想这下完了，于是闭上眼睛等死。忽然发觉手背酥酥麻麻的，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吃，狠命攒成拳头打去，却像锤在一团湿面上。睁眼瞧时，这才看清，是豁鼻头温情的舌头。再看金钱豹，早已肠开肚裂，奄奄一息。
直到此时大宝才弄明白，正是老牛救了熟睡中的自己，而它却被咬破喉管再也站不起来了。大宝坐在汩汩流淌的牛血里，搂住牛头，任凭滚热的鼻息喷在脸上，直至慢慢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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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贵问这个豁鼻头就是救过咱村李大庚命的那头神牛吗？大宝说可不是，要不是它大庚早没命了。钱贵问多大了，二宝说小我两岁，跟朱家牛同年，廿二，在走下坡路了，不过已有秃尾巴接上力了。钱贵问家里草不够烧吗？要进山割草。二宝说家里人多，每年弄惯了的。钱贵问你们什么时间回头，最好仍搭上你们的牛车。二宝说那肯定赶不上趟，我们的草是早已割好躺倒了的，跑去收收就行了，再说装那么高，也坐不上去。钱贵说，那你们何不跟我们一起上茅山顶上玩一玩呢？二宝看看大宝，没有作声。
大宝问，有谁知道“茅山菩萨照远不照近”的来历吗？钱贵说问我呀，我知道。从前你们东舍村有个小木匠与老娘相依为命。这天小木匠正在中茅峰元符万宁宫干活，忽觉周身不适，立刻想到是否老母在家遭遇不测了，赶紧在菩萨面前求了一卦，卦上果然写着“你家今晚有灾”。小木匠大惊，火急下山，傍晚时分赶回家中，一看亲娘独自烧茶煮饭，十分安详，顿时放下心来，也就未便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娘儿俩高高兴兴吃过晚饭，上床休息，这时儿子才说，娘，你晓得我今天为什么要回来吗？娘说不晓得。儿子说我今天生活做得好好的，忽然觉得头痛脑热，担心家中有事，就请菩萨保佑。菩萨说“你家今晚有灾”，所以就回来了。话音刚落，就听窗外“咣啷”一声巨响，有人倒在地上直哼。母子俩连忙开门一看，原来是个小偷踩在钉耙齿上了。小偷连喊“菩萨饶命”，原来他把“有灾”听错成“有贼”了。
“这叫什么‘照远勿照近’，亏你还是淮阴人哩”，何成大骂道，“真是班门弄斧”！大宝、二宝齐声要何师傅讲来听听，老何于是咳嗽一声开讲起来。
茅山香火自古十分旺盛，这是因为三茅真君非常灵验。每年腊月廿四至新春三月十八，是茅山香期，各地香客蜂拥而至，络绎不绝，绵延数十里。特别是除夕夜争烧头香，大茅峰九霄万福宫前更是万头攒动，盛况空前。
苏北淮阴有这么一家富商，从小跟随父母过江来进头香，年复一年，从不间断。父母亡后也不改初衷。不料这年被要务缠住分身不得，处理完毕已是除夕之夜，急得富商不知如何是好，忽而想到，都说心到神知，心诚则灵，何不在家摆案供奉，焚香祷告呢。于是沐浴更衣，子时刚到，便面南而拜，祈福禳灾。说来奇怪，他刚想焚香，手中香炷已着；刚想燃烛，案上红烛自明。富商悟道：原来我家能够发迹，果是茅山菩萨保佑。于是更加崇敬神灵，全无一丝杂念。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都道“茅山菩萨照远不照近”。意思是说做事要有长远恒心才有效果，而不能“想起菩萨来烧香，不想菩萨撂下江”，“临时抱佛脚”地投机取巧。
说笑不觉路长，不久便到山下。众人仰望山顶，罩在云里雾里。钱贵说要是戴着草帽的话，不把帽子望掉下来才怪。二宝缠住大宝道，哥就让我上去一回吧，我是想为咱爹的病体祷告祷告呢。大宝说那你得花多少辰光？山这么高！钱贵求情说，上了山顶就下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难得的嘛。大宝说，现在约已辰末，给你整整两个时辰，够了吧？到了未时不回，可别怪我发火啊。二宝开心地“噢”了一声，便和钱贵比赛爬山。
两后生好腿力，爬山猴似地嗖嗖直蹿；何师傅也好筋骨，身轻如燕尾随在后。大宝才卸下牛套，再扭头看时，他们已消失在九盘十八绕的石阶小道上。山坳里一片寂静，枯草间尚夹杂着许多绿色。大宝将牛绳缠在牛脖子上，说让你也难得一回吧，任由它去啃青。
稍息之后，便开始捆草装车。毕竟一人，捆草尚可，装车便不怎么利索了。装到一半，想扎紧一点便不太容易。看看时候尚早，心便懈怠下来。这一放松，人便犯困，不由自主地躺在车上一人多高的草垛上睡着了。阳光好，垫子厚，微风轻拂，四肢舒展，甭提有多惬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到弟弟泥鳅夹个花布包裹从山里钻了出来，被豁鼻头追着用角一挑，奇珍异宝散落一地。泥鳅要财不要命，仍想弯腰去拾，被牯牛角挑到半空，狠狠朝自己砸了下来。大宝大喊一声“泥鳅”！猛然惊醒，一骨碌爬起来看时，哪里是什么花布包袱，竟是只色彩斑斓的金钱豹横卧在车辕上！吓得大宝魂飞魄散，连忙寻找镰刀，却连根木棍都没。
看“独行侠”半天没动，与之对峙的“牛魔王”却訇然倒地，黄大宝又惊又怕，惟恐豹子一跃而起便再无屏障，战战兢兢想跳车逃命，谁知脚下一绊，一个跟头栽到车下，心想这下完了，于是闭上眼睛等死。忽然发觉手背酥酥麻麻的，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吃，狠命攒成拳头打去，却像锤在一团湿面上。睁眼瞧时，这才看清，是豁鼻头温情的舌头。再看金钱豹，早已肠开肚裂，奄奄一息。
直到此时大宝才弄明白，正是老牛救了熟睡中的自己，而它却被咬破喉管再也站不起来了。大宝坐在汩汩流淌的牛血里，搂住牛头，任凭滚热的鼻息喷在脸上，直至慢慢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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