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60、蚂蚁捻得死拳却砸不死 冬衣何时到寻车不寻船
蔡财一心想由科举取士，博个封妻荫子。然而时乖命蹇，尽管皓首穷经，也只讨得个溧城主簿。官居九品，人称“九品蔡”。
按大清律例，这主簿一职可设可不设，全随情、事而定。当初柴巷里大屠杀后，溧北震荡，吴人杰新任溧城总兵，为安抚人心，向朝廷讨下主簿之职，送给前衙幕僚蔡财，就近坐镇前周，专管溧北地界治安争讼。蔡财却也满心喜欢，毕竟有了品阶；且世居前周，便有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
当日上午，蔡财正在廨所与两名公差议事，周妙春夫人前来报案，便言别桥有客很快到访，一时分不开身，着两公差先行勘查。两役吏走后没多久，别桥兵营守备郭文鼎果然也就领着两个马弁到了。
一番寒暄，入室坐定。郭守备道，吴总兵近接朝廷圣旨，着令各地严加防范长毛余党。蔡主簿是溧北地区最高行政长官，不知有何高见？蔡主簿道，郭贤弟是吴总兵的心腹爱将，这兵戎武备之事，我还真插不上嘴。但有号令，只管吩咐，下官定效犬马之劳。郭守备道，胡大胡一伙盘踞丫髻山多年，实为溧北境内第一祸患。此次如不借朝廷之力剿灭，恐怕再无机会了。蔡主簿道，丫髻山连着瓦屋山，瓦屋山连着大茅山，山高林密，怕不是容易攻得下来的。况且近年来也未闻他们有什么恶行，还不如让其自生自灭罢了。
郭守备道，“生来的相，霉成的酱。”蔡主簿是溧城当地人，比我懂得这句土话的含意。蔡主簿道，“一年动刀兵，十年勿太平。”马蜂窝不捅不蜇人。我是怕万一剿灭不净，成了散兵游勇，反倒遗害地方。郭守备道，朝廷神威，雷霆万钧，“十二扇船篷扯到顶”，难道反倒怕了这几个蟊贼不成。
蔡主簿道：“一根手指捻得死的蚂蚁，一只拳头却砸不死，是何道理？巧力也。我并非‘七里缠在八里，鞋子穿在袜里’之人，既食君禄，当分君忧，朝廷既下决心翦灭这伙贼人，老夫岂有回避刀锋之理，只是须用巧劲。”郭守备道，看来仁兄已经成竹在胸，不妨道来听听。
九品蔡于是道，传言这伙贼人在无锡定制了一批过冬衣被，不日即将发运过来。离丫髻山最近的水路码头正是前周。届时他们肯定要来卸货，可预先设伏、趁机下手，将其悉数活捉，然后便可对山上逼降。郭守备道此计甚妙，只是不知这消息是否可靠。
见问，九品蔡接言，虽说这些年来山上山下相安无事，但毕竟仍是肘腋之患。老夫明里虽是一副眼开眼闭的样子，暗里却盯防得紧，诚所谓“防患于未然也”。现在守备果然问计于我，我才不致张口结舌。据我暗中观察，塘牛庄万有财乃是上次柴巷里围剿中的漏网之鱼，他有个女婿来历不明，行踪不定，极有可能是山上布下的眼线，因而格外留意他的动向。一个月前在街头偶遇回来过中秋的周家少爷，问起他在无锡情况，他说西服生意不景气差点关门打烊，幸亏刚刚接下一个八十套中式棉袄裤的大单，期限四十天。我问何人如此大手笔雪中送炭，他说正是家乡巨贾，塘牛姓金者。
“于是老夫一卦打准，定是山上这伙匪人所为”，九品蔡道，今天早上算算日子恰已四十日，于是正安排两名手下去塘牛打探打探那眼线动静，又碰上周妙春药店被盗之事，只得嘱咐他俩得便就去跑一趟，不便则拉倒。原本我意还只是防而不备，守备现今亲自前来传达总兵指令，我当即刻行动起来。
郭守备闻言大喜道，此乃天赐我便。如能一举剿灭匪患，功劳首推主簿大人。目下首要之事，便是需知此船抵达具体时间。可这河道里船只首尾相衔，如何溯河寻得？蔡主簿道，哪要寻什么船，寻车便可。你想，贼人不带车来接货怎行。这山高路陡，不用畜力很难上得去。本地惯用牛车，等到何时数辆牛车齐聚码头，便知货船就要到了。你我岂非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蔡主簿真乃诸葛孔明也，如此神机妙算，文鼎不得不服”，郭守备起身拱手拜谢道，我这就启程回营调动兵马。蔡财也赶紧起身还礼说，贤弟无须如此着急，我猜这批货水路得走两天，最早也得后日午后才到。我已备好酒菜，尽可放心开怀，权当我提前替你祝捷的。于是叫来马弁一处坐下，推杯换盏，直喝到太阳偏西。两差人回来报称，塘牛万家铁将军把门，但有人看见他女婿“金毛大哥”向西去了。
蔡财眼珠子一转道，定是回山报信、联络卸船的。你俩辛苦，陪郭守备喝上一杯。药店被窃一事且放一边，悄悄监视码头，协助官兵捉拿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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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大清律例，这主簿一职可设可不设，全随情、事而定。当初柴巷里大屠杀后，溧北震荡，吴人杰新任溧城总兵，为安抚人心，向朝廷讨下主簿之职，送给前衙幕僚蔡财，就近坐镇前周，专管溧北地界治安争讼。蔡财却也满心喜欢，毕竟有了品阶；且世居前周，便有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
当日上午，蔡财正在廨所与两名公差议事，周妙春夫人前来报案，便言别桥有客很快到访，一时分不开身，着两公差先行勘查。两役吏走后没多久，别桥兵营守备郭文鼎果然也就领着两个马弁到了。
一番寒暄，入室坐定。郭守备道，吴总兵近接朝廷圣旨，着令各地严加防范长毛余党。蔡主簿是溧北地区最高行政长官，不知有何高见？蔡主簿道，郭贤弟是吴总兵的心腹爱将，这兵戎武备之事，我还真插不上嘴。但有号令，只管吩咐，下官定效犬马之劳。郭守备道，胡大胡一伙盘踞丫髻山多年，实为溧北境内第一祸患。此次如不借朝廷之力剿灭，恐怕再无机会了。蔡主簿道，丫髻山连着瓦屋山，瓦屋山连着大茅山，山高林密，怕不是容易攻得下来的。况且近年来也未闻他们有什么恶行，还不如让其自生自灭罢了。
郭守备道，“生来的相，霉成的酱。”蔡主簿是溧城当地人，比我懂得这句土话的含意。蔡主簿道，“一年动刀兵，十年勿太平。”马蜂窝不捅不蜇人。我是怕万一剿灭不净，成了散兵游勇，反倒遗害地方。郭守备道，朝廷神威，雷霆万钧，“十二扇船篷扯到顶”，难道反倒怕了这几个蟊贼不成。
蔡主簿道：“一根手指捻得死的蚂蚁，一只拳头却砸不死，是何道理？巧力也。我并非‘七里缠在八里，鞋子穿在袜里’之人，既食君禄，当分君忧，朝廷既下决心翦灭这伙贼人，老夫岂有回避刀锋之理，只是须用巧劲。”郭守备道，看来仁兄已经成竹在胸，不妨道来听听。
九品蔡于是道，传言这伙贼人在无锡定制了一批过冬衣被，不日即将发运过来。离丫髻山最近的水路码头正是前周。届时他们肯定要来卸货，可预先设伏、趁机下手，将其悉数活捉，然后便可对山上逼降。郭守备道此计甚妙，只是不知这消息是否可靠。
见问，九品蔡接言，虽说这些年来山上山下相安无事，但毕竟仍是肘腋之患。老夫明里虽是一副眼开眼闭的样子，暗里却盯防得紧，诚所谓“防患于未然也”。现在守备果然问计于我，我才不致张口结舌。据我暗中观察，塘牛庄万有财乃是上次柴巷里围剿中的漏网之鱼，他有个女婿来历不明，行踪不定，极有可能是山上布下的眼线，因而格外留意他的动向。一个月前在街头偶遇回来过中秋的周家少爷，问起他在无锡情况，他说西服生意不景气差点关门打烊，幸亏刚刚接下一个八十套中式棉袄裤的大单，期限四十天。我问何人如此大手笔雪中送炭，他说正是家乡巨贾，塘牛姓金者。
“于是老夫一卦打准，定是山上这伙匪人所为”，九品蔡道，今天早上算算日子恰已四十日，于是正安排两名手下去塘牛打探打探那眼线动静，又碰上周妙春药店被盗之事，只得嘱咐他俩得便就去跑一趟，不便则拉倒。原本我意还只是防而不备，守备现今亲自前来传达总兵指令，我当即刻行动起来。
郭守备闻言大喜道，此乃天赐我便。如能一举剿灭匪患，功劳首推主簿大人。目下首要之事，便是需知此船抵达具体时间。可这河道里船只首尾相衔，如何溯河寻得？蔡主簿道，哪要寻什么船，寻车便可。你想，贼人不带车来接货怎行。这山高路陡，不用畜力很难上得去。本地惯用牛车，等到何时数辆牛车齐聚码头，便知货船就要到了。你我岂非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蔡主簿真乃诸葛孔明也，如此神机妙算，文鼎不得不服”，郭守备起身拱手拜谢道，我这就启程回营调动兵马。蔡财也赶紧起身还礼说，贤弟无须如此着急，我猜这批货水路得走两天，最早也得后日午后才到。我已备好酒菜，尽可放心开怀，权当我提前替你祝捷的。于是叫来马弁一处坐下，推杯换盏，直喝到太阳偏西。两差人回来报称，塘牛万家铁将军把门，但有人看见他女婿“金毛大哥”向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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