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章 第四十一回
第四十一回、跌落铜钱惊现灿灿元宝 做人做事恩娘放了样子
胖婶婶停棺三日，移尸入殓，老道祈福，万叔吊唁，且都不表，单道立夏这天，起灵出殡，众乡邻都来送葬。戴竹林竖起招魂幡，戴立武手持哭丧棒，走在最前面。桩儿、扣子、顺子等八条汉子齐喝一声，抬棺上肩。丫头披麻戴孝，由韭黄儿、细妹子一左一右搀扶着紧随其后，哭得肝肠寸断。将烧长生纸的瓦盆摔成八瓣，挨个跨过芝麻秆噼叭炸响的火塘，队伍向一里路开外的村西亭子坟墓地进发，逶迤倒有半里路长。看热闹的村民说，多年没见这样的阵势了，倒是在葬礼上才觉得柴巷恢复了一点生气。
到了墓地，停棺穴边。先用稻草把子点着火将坑底四壁全部熏燎一遍，然后铲入一层生石灰垫在坑底，再铺上一层松香。做完这些准备以后，众人便分站坑穴两边，抓住兜着棺材底一首一尾的两道绳索，合力将棺材徐徐放入坑中。覆上黄土，两椁合成一墓；竖起石碑，形成一座新坟。刚刚走完四十个春秋的胖婶婶，从此长眠于此，去陪伴已先她十一年而去的苏北佬了。
葬礼已毕，众人渐散，竹林去还所借竹杠绳索铁锹箩筐。丫头由立武搀着回到家中，家中更显寂寞清冷，不由得又嘤嘤哭泣起来。立武说咱去热口粥来吃，便去灶上。及至端了热粥回到卧室，却听丫头响起微微鼻息，未敢惊动，也在脚头和衣而卧，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未几，便听丫头喊了声“娘”，侧身伸手空中，像要抓挠什么。娘走了过来，摸着丫头的头发说“娘想你”，撩起衣摆擦泪。丫头说“那你早一点回来啊”，娘说：“娘也没想走，是你爸等不及了。对了丫头，爸问那只‘开元通宝’呢，怎么没带给他看看？我说丫头保管着呢，爸关照可别弄丢了”。丫头说“我什么时候保管来着”？不由得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去翻床柜抽屉，那只大号铜钱赫然在目，躺在抽屉中间，发着毫光。
丫头刚定下心来，又懊恨起来：怎么这么笨，竟没有想到应将娘的这个心爱之物，让娘随身带去！丫头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来，怀着神圣的心情仔细地端详着，希望能读懂镌刻在上面的所有关于父母的爱情遗传密码。也不知为什么，这个灵异之物竟然从丫头的指间滑落下来，直直地坠入床前踏板上的一个节疤眼里。
丫头赶紧下床，掀起踏板，铜钱竟然不见踪影。这就怪了，丫头寻思，难不成钻入床肚里去了吗？这可就大麻烦了。此床原是戴立武父母睡的全屏雕花大床，他父母逝后还没人在上面睡过，这回才用作婚床，既重且笨，十一年来从未挪过窝子。现在立武沉沉地睡在上面，是喊还是不喊？丫头有些犹豫。
竹林从外边回来，问嫂嫂在找什么。丫头说娘的一只铜钱刚掉下就不见了，你帮着找找看。竹林答应一声，拿来笤帚从房门口朝里扫了起来。房间铺着罗地砖，笤帚把所有的橱脚柜脚桌腿凳腿箱底箩底都搜索了一遍，也没有结果。竹林说：“嫂嫂肯定滚进床肚里去了。”说得丫头笑了起来，说，你吃饭去吧。说完又乏起困来。
戴立武这一觉直睡到太阳偏西，让肚子给饿醒了。刚一抬腿，丫头也醒了。丫头说，“立夏小满，雨水相赶”，庄稼一天一个样，怠慢一天半年粮。娘殁了，我身子眼见得又一天重似一天，如何是好。立武安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娘的在天之灵会庇佑我们的。肚子饿了，先起来吃饭吧。丫头仍不想起，说明明看着掉下来的，怎么就找不到呢？立武问什么掉了，丫头说铜钱，娘的那枚铜钱。立武说不是看见你放在床柜抽屉里的吗？丫头说我才合上眼，就梦见娘跟我要，赶紧起来找，刚一拿上手，就掉到床肚里去了。立武说你肯定是滚进床肚了吗？挺麻烦的，得把铺板全部揭掉呢，还是你们刚搬进来时看见娘动过一次。丫头说其他地方竹林已帮我用笤帚扫了个遍。立武说：“那起来吧，揭床，这可是咱的传家宝啊。”
丫头抱走被褥，立武掀开床板。床底下空无一物，只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阳光正好透过西窗，成光柱直射在床下的罗地砖上，照到的地方像冒出了一层津津油汗。丫头和立武并排站着，仔细搜索着那枚铜钱，终于发现，它老人家滚到了最里边，贴墙根嵌站在罗地砖的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里。立武跳进床栏，捡起它，用嘴吹了吹，再合掌搓了搓，说了声“小东西，找你找得好辛苦”，就要跳出来，忽然被丫头拦住。
立武问丫头怎么回事，丫头说，我忽然想起刚搬进来不久，我娘曾跟我说过，“他叔戴臣柏在这床底下放了两坛陈年老酒”，酒呢？立武说是呀，我也听你娘说过的，说是等我长大了再喝，还亲眼见过这两只坛子呢。丫头说会不会实在没钱用，娘拿去卖钱了。立武说你娘常说“宁生穷命，别生穷相”，变卖家产的事，她是不会做的；再说这两坛酒又能值几个钱呢。说完蹲下去仔细去瞅那道缝隙，并反手背叩起指关节敲敲那里，发现那两块方砖发出的声音与周围明显不同，便叫丫头去拿把锯镰刀来。
用锯镰刀的薄刃慢慢割开罗地砖的缝隙后，没费太大手脚，两块罗地砖便被撬动了。搬开一看，下面果然埋着两只坛子。不过坛口没用泥巴或油纸封住，只是塞着一只与坛体质地相同的烧制而成的塞子。立武说妇道人家就是不懂，再好的酒也挥发光了，太可惜了。说着用一只手抓住沿口去提，不料挺沉；于是改用两只手去拔，总算抱了一只上来。
戴立武这时猛然意识到，坛子里装的绝不会是酒！他悄悄打个手势，叫丫头到门口看看有没有人。丫头这时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快步过去看了一回，关上房门说，没人，竹林也睡得像死猪一样。于是立武来旋坛塞，左旋右旋，坛子终于开了，里面竟是满肚子金光灿灿的元宝。急看另一只，一模一样！丫头喜极而泣，说：“娘，你明明知道家里有钱，却不肯动用一厘一毫，这又何苦呢？”
立武一把将丫头抱住，说：“恩娘你为我戴立武做人做事放了一个样子，我会照着去做的，会善待丫头的，你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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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墓地，停棺穴边。先用稻草把子点着火将坑底四壁全部熏燎一遍，然后铲入一层生石灰垫在坑底，再铺上一层松香。做完这些准备以后，众人便分站坑穴两边，抓住兜着棺材底一首一尾的两道绳索，合力将棺材徐徐放入坑中。覆上黄土，两椁合成一墓；竖起石碑，形成一座新坟。刚刚走完四十个春秋的胖婶婶，从此长眠于此，去陪伴已先她十一年而去的苏北佬了。
葬礼已毕，众人渐散，竹林去还所借竹杠绳索铁锹箩筐。丫头由立武搀着回到家中，家中更显寂寞清冷，不由得又嘤嘤哭泣起来。立武说咱去热口粥来吃，便去灶上。及至端了热粥回到卧室，却听丫头响起微微鼻息，未敢惊动，也在脚头和衣而卧，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未几，便听丫头喊了声“娘”，侧身伸手空中，像要抓挠什么。娘走了过来，摸着丫头的头发说“娘想你”，撩起衣摆擦泪。丫头说“那你早一点回来啊”，娘说：“娘也没想走，是你爸等不及了。对了丫头，爸问那只‘开元通宝’呢，怎么没带给他看看？我说丫头保管着呢，爸关照可别弄丢了”。丫头说“我什么时候保管来着”？不由得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去翻床柜抽屉，那只大号铜钱赫然在目，躺在抽屉中间，发着毫光。
丫头刚定下心来，又懊恨起来：怎么这么笨，竟没有想到应将娘的这个心爱之物，让娘随身带去！丫头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来，怀着神圣的心情仔细地端详着，希望能读懂镌刻在上面的所有关于父母的爱情遗传密码。也不知为什么，这个灵异之物竟然从丫头的指间滑落下来，直直地坠入床前踏板上的一个节疤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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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从外边回来，问嫂嫂在找什么。丫头说娘的一只铜钱刚掉下就不见了，你帮着找找看。竹林答应一声，拿来笤帚从房门口朝里扫了起来。房间铺着罗地砖，笤帚把所有的橱脚柜脚桌腿凳腿箱底箩底都搜索了一遍，也没有结果。竹林说：“嫂嫂肯定滚进床肚里去了。”说得丫头笑了起来，说，你吃饭去吧。说完又乏起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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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锯镰刀的薄刃慢慢割开罗地砖的缝隙后，没费太大手脚，两块罗地砖便被撬动了。搬开一看，下面果然埋着两只坛子。不过坛口没用泥巴或油纸封住，只是塞着一只与坛体质地相同的烧制而成的塞子。立武说妇道人家就是不懂，再好的酒也挥发光了，太可惜了。说着用一只手抓住沿口去提，不料挺沉；于是改用两只手去拔，总算抱了一只上来。
戴立武这时猛然意识到，坛子里装的绝不会是酒！他悄悄打个手势，叫丫头到门口看看有没有人。丫头这时的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快步过去看了一回，关上房门说，没人，竹林也睡得像死猪一样。于是立武来旋坛塞，左旋右旋，坛子终于开了，里面竟是满肚子金光灿灿的元宝。急看另一只，一模一样！丫头喜极而泣，说：“娘，你明明知道家里有钱，却不肯动用一厘一毫，这又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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