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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章 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小石桥失钦犯货郎摇船 胡军爷藏芦丛狼奔隔岸

    朱掌柜径直赶回自家麦田,两个乡党果真在忙着掺水浇粪,家牛提着个灯笼跟着。快步走到跟前,还没说上两句,就听见柴巷火铳响起,两人操起扁担就跑,掌柜的拦住道:“你们想去自投罗网啊?”戴臣柏道:“他们才是自投罗网呢。”说着已和李乡贤跃上了小石桥顶,只见那边火把摇曳,黑影乱窜。西边更远处也有火铳响声传来,知是塘牛响应。李乡贤说咱就在这儿守着,于是两人便在桥上站定。朱掌柜在后面喊:“我回家换身衣裤就来。”和家牛将两副空粪桶担子用粪勺柄穿起来挑回家。

    且说黄昏时分,小石桥下的河头摇来一只乌篷船,悄无声息地停靠在码头旁。细妹子到码头上洗涮晚饭碗筷,看见摇橹的正朝舱里钻,一眼认出就是白天那个走村串巷的货郎,惊奇地问:“货郎你还会摇船啊?”那人笑笑,并未答话,钻进船舱再未露面。

    细妹子还真是眼尖,那人正是那个货郎。原来货郎是太平军别桥营寨的一名侦探高手,奉命化装一番侦察后,带船前来埋伏守候,只等武装小分队捉人归案来此集中,由水路潜行送出。先前朱瞎子饭后骑牛,由孙子牵着回村,货郎已经有所觉察,跟随过桥的两人,可能就是上午在戴家祠堂门口打过照面的那两人,因为所带人少,不敢贸然行事。不料很快火铳聚响,杀声四起,正自焦急窥视,忽见桥上奔来两人,瞪大眼睛用力辨认半天身形,再听对话互称“臣柏”“乡贤”,确认果是柴巷那两名头等“钦犯”无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货郎喜出望外,悄悄带人拿着两只麻袋上岸,就在朱掌柜回家换衣服的一会儿工夫,借着夜色的掩护,从桥下钻出,猛扑桥头。桥上之人只顾眺望远处,根本没有想到桥下会有人来袭,头部猛遭重击后失去知觉,相继被装进麻袋,扛入船舱,起锚摇橹,悄然而去。及至朱掌柜换好衣裤上桥来寻,只剩两根扁担落在水中。

    朱掌柜寻思,这两人就是要回村,也不应将扁担扔进河里,难不成遇到了什么情况?出来看热闹的细妹子说:“咦,船呢?”“什么船?”掌柜的问。“晚饭前就停这儿了,摇船的是个货郎。”细妹子回答。

    一听此言,情知有变,朱掌柜对拢着袖子也在“隔岸观火”的细妹子爹说:“快一点瓶儿菜,帮我沿河找找那条船,柴巷的戴臣柏和李乡贤刚才还在桥上,怕是给船掳走了。”两人随即沿河奔寻了一大段,哪还见船的半点踪影,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朱掌柜说:“我这一晚的经历也许说书人都不会相信,先是遇见狼群,以为必死无疑,却从狼嘴里拔得了一支金簪;后是遇见去塘牛的孙军爷一拨人,赶紧跑到柴巷送信,结果阴错阳差地还是把这两位老大人弄丢了,估计凶多吉少了。”瓶儿菜只听进了狼嘴里拔得金簪之事,眼馋得不行,说,“这头狼怎么就没让我碰见!”

    但他的另半截话却让躲在芦苇枯丛中的胡军爷听进了耳朵。胡军爷领着三四个弟兄如惊弓之鸟四处躲藏,直到人声沉寂后才摸到小石桥边来找船。船没找到便躲在芦苇中喘息一下再作商议,没想到倒听见了掌柜的与瓶儿菜的这番对话,直把胡军爷恨得牙痒痒的,举刀跳将出来拦住去路:“原来是你小子坏我等好事,弟兄们给我拿下,明天好替老子交差。”瓶儿菜“我的妈呀”一声喊,跟着“嘭咚”一声掉进了河里。朱掌柜完全懵了,不自觉又是一泡热尿顺着裤筒而下。

    众士兵押着朱掌柜沿河东岸朝南走,胡军爷催促说走快点,天亮前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一旦被乡民撞见,还不像狼似地把我们给吞了。东方已经有些曦微,河边氤氲的雾气里有一丝淡淡的芬芳。朱掌柜机械地挪动着双腿,脑子里却像开了锅。这算什么一回事么!开我的茶馆好了,哪来的这么多的事。怪还是得怪瞎老子,什么事都叫我留神、打听,打听、留神,这倒好,倒成了习惯了,该管的,不该管的都管上了。或许这就是命吧。命是什么?命就是前世注定。不是也讲运吗?运是什么?运就是今生修来世。那好,有什么可后悔的呢?我朱某人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了桑梓,得罪朝廷。但朝廷不为咱桑梓吗?也为,也不为,古戏上不常有坐一回龙椅坏一回纲纪的昏君吗?昏君只想着他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有闲空管江山呢。再说,大清朝是朝廷,天朝也是朝廷,老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管你哪个当皇帝坐江山呢。

    “快点走!”胡军爷一声低沉吆喝打断了他的思路。听口音这胡军爷不是广西的就是福建的,舌头卷鼻音重,“哏哏哏哏”既难听又难懂,跟着太平军一路打到苏南来真不容易。但是只混了个狗屁军爷,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不过话也难说,保不定降清以后倒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人在世上混就得学会抓住机会。譬如我得了这支天上掉下来的金簪子,如果经营得好,将来成为富甲一方的豪绅也未可知。戴臣柏趁着这几年的太平年景起早贪黑,广买田地;精打细算,添房置舍,已在势头之上,是个有头脑的地方才俊。更有个贤慧的老婆帮衬着,相夫教子,和睦邻里。我啊,就差这份福气啊------

    “军爷,你看,这么多!”一名士卒突然叫道。“看什么看,不就是狗么!”胡军爷没好气地说。随着卒子手指的方向,朱掌柜也看到,西河岸上移动着一双双森森绿光,便说:“不是吓你们,那是茅山上下来的狼群,我上半夜碰到过的。”正说着,绿光奔跑起来,开始与人平行,又超了过去,随后站了下来。接着又朝前跑去,又站了下来。如此三番,像是在寻找渡口。胡军爷举刀骂道:“想吃我们啊,没门,隔着河呢。”

    第十四回、杀恩人即仇人黎明大战 草根式狂欢节续写梦想

    也许就是这个举动刺激狼群下了决心,随着头狼“啊——呜”一声长嗥,对岸响起一阵“扑嗵、扑嗵”之声,双双幽绿浮现在河面上。河面不宽,眨眼工夫,灰色的影子已争先恐后地过了河上了岸,甩水珠打喷嚏,或坐或站,拦住了人的去路,但并没有立即做出要攻击人的样子,它们在等待着头狼的统一号令。朱掌柜看出,那只大尾巴狼正是它们的领袖。兵卒们吓得汗毛倒竖,松开紧抓着朱掌柜肩胛的手想逃,还是胡军爷有种,将刀一横,低声说道:“谁都不能散,散都入狼口!只有聚在一起才有活路,先让这家伙替我们把它们喂饱。”说着一刀扎向朱掌柜后背,跟着一脚将他踢倒在狼群面前。

    这一刀并没有立即致死朱掌柜,反而断开了缚在他背后的绳扣,朱掌柜仆卧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这一刀却是胡军爷犯下的一个致命的错误,足以致所有胡军爷们于死地。大尾巴走过去,低头舔了舔朱掌柜脊背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然后将两条前腿叉开,引颈贴地一声低吼。随着这阵令人心悸的颤栗,嗜血的狼群立即编织成战斗的队形,三四匹狼对准一个人,形成数量上的优势,伺机发动攻击。见状,四五个胡军爷们也立即背靠背地站成一圈,刀尖向上刀锋朝外,避免腹背受敌。

    真所谓“兵对兵,将对将,木棒对竹杠”,狼转圈人也转圈,但大尾巴始终盯住胡军爷。胡军爷的刀尖上滴着朱掌柜的血,这应该是恩人的血。它早已通过气味辨别,将恩人铭记在心。或许正是恩人的又一泡热尿将它们召来,但开头它们并不理解“武装押解”,并未真想伤害人,只是想为恩人送行罢了;但如果说它们连恩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也不懂的话,那就太小瞧它们的智商和情商了。伤害恩人的人就是仇人,理解这样的逻辑关系,是动物和人共有的天性。狗能理解,狼也能理解,它们同样嫉恶如仇得很。

    于是,在黎明前的河滩上,上演了极其悲壮的一幕:大尾巴领头扑向胡军爷,就在纵身飞跃起来的一霎那,刀尖划开了狼的肚皮,而狼那锋利如刀的牙齿则死死咬住了人的喉管。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新的一天在四乡八邻的期盼中终于降临了。人们沐浴着阳光、沐浴着春风,三五成群,扶老携幼,沿着河堤,顺着山路,络绎不绝地向柴巷里这个古老而有活力的村庄集中,向柴巷里这个桃花灼灼、杨柳依依的村庄靠近。水面倒映着鲜艳的色彩,山坡飘散着悦耳的音符。人人向往着幸福,个个憧憬着美景。

    好像夜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柴巷也向人们展示着她特有的热情、好客、淳朴、诚信。尽管全村担忧着主事人的突然失踪,但人们更担心在乡邻面前失了面子,在两位族叔的统一调度下,大家都在自觉主动地尽一份地主之谊。家家敞开大门,户户笑脸相迎。倒茶递水,端凳让坐,嗑瓜子吃花生,不亦乐乎。更有小媳妇回阁,新姑爷上门,莲子蜜枣荷包蛋,自然是免不了的。当家人招呼声中透出的那份甜啊,让人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了。

    生活原本就应该如此美好。

    三通鼓擂罢,“龙抬头”祭祀仪式开始。戏台前的祭坛上,供上了猪、牛、羊三牲,点燃起一对蟠龙金烛。香烟缭绕,钟磬齐鸣。族人、乡民人手一支线香奉于胸前,同声诵曰:“一龙抬头,二龙升天。三龙播云,四龙布雨。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七子绕膝,八方招财。九九归一,实望太平。”

    如此三诵以后,一声长锣,城南戴埠的太平锣鼓响了起来。艺人们身着太平军戎装,前有旌旗开道,后有刀枪压阵。四面大锣八人抬,两只大鼓双人捶。腾空跃起气贯长虹,双棰落下八面威风。铛铪间杂,铙钹相和。时如战场厮杀剑戟交加万马奔腾,又如凯旋归来呼亲唤友载歌载舞。最是那“雨夹雪”鼓点扣人心弦,出征将士顶风冒雪进三步退一步艰难跋涉之状跃然于眼前。

    锣鼓稍息,狮、龙献舞。金城来了一大一小两只狮子,绿的大狮两人合作,红的幼狮一人表演,皆色彩斑斓。表演的主要内容为大狮教幼狮走梅花桩。幼狮的活泼好动但怕苦偷懒摹仿得维妙维肖;大狮的严格执教却担惊受怕也刻画得入木三分。幼狮腾跳跌扑舔毛挠痒娇态可掬;大狮责罚有加动作夸张顾盼生情。演到精彩处,观众忽而失声惊呼,忽而长吁一口,完全融入了动作编造的情节之中。

    句城来了青雄黄雌两条布龙,皆长约七丈,造型生动,各由十人操纵。在珠球的引领下,左盘右旋,上下翻腾。忽而冲天,忽而潜海。冲天时架起罗汉,潜海时双膝跪地,动作幅度大难度高,但表演者技艺娴熟步调一致,时疾时缓,蜿蜒游曳,充分展现了神龙呼风唤雨叱咤天地的无比威力。尤其是这样的神物也“不爱江山爱美人”,在几次三番表演了抢珠、戏珠、吞珠、吐珠之后,两龙仿佛厌恶了物质的引诱,不再理会珠球的挑逗,开始了“交胸贴股情欢好,翻云覆雨意转浓”的又一种情趣表演,人们张大着嘴巴笑得口角流涎。

    这就是一百多年前中国南方农村所特有的、常见的草根式狂欢节。农民如草根般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传宗接代是他们的基本需求,发家致富是他们的根本目的,禳祸消灾、祈求太平是他们的美好梦想。他们如草根般耐受寒冬,如草根般任人践踏,如草根般感恩阳光雨露,如草根般乐观向上。只要有一滴水,他们就暴青、就发芽;只要有一缕阳光,他们就灿烂,就梦想为人间铺满春色。“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真是中国草根农民的绝妙写照。仅在几年前,溧北农村还在饱受着无情战火的反复蹂躏;而今天,刚刚过了几年太平年景的他们,便又在续写着这样的草根梦想。

    第十五回、看戏文述人伦遗产遗爱 尸成山血成河惨绝人寰

    锡剧延至午饭后才开场。两位族叔对王班主说,一为锣鼓敲得更尽兴、狮龙舞得更过瘾;二为再等等路远的戏迷。前排撤掉祭坛的正中位置,特意留给了立武娘和大庚娘。谁都明白,两家男人是全村人的主心骨,即便没有昨夜的联防捉“盗”之事,她们也应受此礼遇。两个女人也早早带着自己的孩子以及黑金山的韭黄儿坐到位置上,镇静地应付着各方投来的关切的目光。紧挨着她俩坐着的是胖婶婶和她的胖丫头,她也因她男人苏北佬昨晚的机智勇敢而受到人们的尊敬。

    在观众的期待中,昨天吊嗓子的小旦登台报幕:“今天演唱全本《珍珠塔》,”台下响起了一片叫好声;接着说:“在这之前加演一场折子戏《庵堂相会》,”又是一片喝彩声;跟着又说:“现在先请听我献唱一段《紫竹调》,唱词是柴巷乡绅戴臣柏先生昨天亲自填配的。”更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立武和大庚把巴掌都拍红了。胖婶婶说:“谁家养了这样一个八哥似的女儿真是福气。”立武无意中掉头看了看胖婶婶的女儿胖丫头,胖丫头的开裆棉裤外面今天加了条桃红色罩裤。大庚娘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韭黄儿,她倒是觉得自己如果有韭黄儿这样一个女儿的话,也是蛮有福气的。

    笛子和胡琴的合奏声响了起来,小旦手拿一块彩帕绕起了场子:“侍王春天到长荡,先踏田埂看牛羊;侍王夏天到长荡,赤脚下地栽绿秧;侍王秋天到长荡,派兵相助细打粮;侍王冬天到长荡,叮嘱乡民敬爹娘。长荡湖水清,香糯先尝太平军;长荡湖水长,鲜鱼活虾送侍王。”台上小旦唱,台下大庚娘跟着哼。唱的唱完了,哼的意犹未尽,对立武娘说:“怎说是‘香糯先尝太平军’,该说‘香糯先送太平军尝’才对。”立武娘尚未开口,小立武说:“这是为了押韵,可以倒过来说的,就像我们对对子,首先要讲合韵、讲对仗。”“小秀才,你这一讲我明白了,明白了就好记了,我从头到尾再来一遍试试看,你们听好——”大庚娘说着压低嗓子唱了起来,果然一遍唱到头,立武娘笑着说:“真是好记性。”

    檀板骤响,管弦齐鸣,对口戏《庵堂相会》开演。饰演金秀英的当家花旦一个惊鸿照影,立即赢得了满场喝彩。当唱到“想起当年儿女情------他在桥上放风筝,我在桥下挖芦根;他在桥东喊秀英,我在桥西喊阿兴,叫一声来应一声”时,立武娘禁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起来,大庚娘忙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半晌立武娘才不好意思地回答:“怎么像唱我和他爸。”大庚娘说:“戴臣柏福气不要太好,你爹可不是戏文里那个嫌贫爱富的金员外。大庚他老子到现在还时不时地埋怨我说,要是找一个有钱的老丈人,也早发了。我说戴家发一半是靠他丈人,一半靠他自己,你能抵上立武爸一半的本事就好了。”立武娘说:“说哪里话,他叔心肠热、头脑快,不愁没有发达的一天。”

    渐渐偏西的日头开始微微泛红,映照得桃树林呈现出一种胭脂色。天边似乎隐隐地响起了雷声,胖婶婶侧耳听了一回,说:“你们听,是起阵头吗?祭天真有这么灵验啊?”此时正当《珍珠塔》开场,掌声像旋风刮过,谁也没有理会她的疑问。扮相穷酸落魄但儒雅硬气的方卿刚一亮嗓子“奉母命,千里迢迢来投亲”,又是一阵掌声雷暴雨。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人们全都沉浸在戏文里最触动各自心事的理解之中。

    当御史夫人、姑母方朵花在前来祝寿的众女眷面前,极力炫耀娘家更是当朝宰相:“常有三千守卫兵,还有家僮六百名,丫头使女三百多,个个身穿绫罗头插金,来一群啊去一群,家里人不认识家里人。”就听胖婶婶骂:“难怪她连自己的嫡嫡亲的亲侄儿都不认。”当方卿向姑母借银,誓言“回到河南做读书本,待等方卿有翻身日,本本利利还上门”,姑母笑他是“破砖烂瓦落在井底里,要想翻身万不能”,立武娘对一左一右两个儿子说:“读书是第一正经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米和粟,怎知就还不起呢?”当方卿唱到“贫穷不是钉转脚,富贵不是铁生根;砖瓦也有翻身日,困龙也会上天庭”,大庚娘连声叫好,低声道:“大庚你给我听好,人穷志不要短。”

    几位母亲,都在不知不觉中传承着中国的人伦道德文化,都在用自己的爱憎影响着子女今后的人生抉择。她们并没有意识到,巨大的灾难就要降临,这竟然是她们留给后代的最后时刻、最后财富。

    天边的雷声越滚越近,大地为之颤抖起来,有人已经听出其中夹杂着马蹄声,开始不安地四处张望。突然是谁大喊:“不得了了,龙卷风来了!”人们扭头一看,但见南面像是筑起了一道城墙,滚滚尘土呈扇面形状向戴巷直扑过来。人们一下愣了神,不知该怎么办。转瞬之间,“城墙”碾过绿油油的麦苗,绕过胭脂红的桃树,向两翼包抄过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在几百步开外停了下来。这时人们才看清,来者正是他们为之颂扬的太平军骑兵,但见个个头裹红巾,身穿黄色号服,战马嘶鸣,刀剑闪亮。

    起初大家见是太平军,倒也有些松弛下来,及至马队后面转出了洋枪队对着这边瞄准,立时意识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严重性,戏场上顷刻间哭爹喊娘炸开了锅。大庚娘绝望地喊道:“报应了吧是吧,老天爷开开眼吧,放这些孩子出去。”大庚站在凳子上眺望说:“还有炮呢,在卸炮了,是清兵,拖着猪尾巴哩。”“老虎赶到脚跟前了,还辨什么公母!赶紧逃命吧。”胖婶婶说着拎起胖丫头朝腋下一夹就要朝外冲,立武娘拉住道:“冲不出去了,赶快将孩子们藏到戏台底下去,”掉头一看,惊叫了起来,“立盛呢?说撒尿去怎么还不回来!”随即将立武朝胖婶婶手上一塞,“快和胖丫头躲到戏台底下去!”说着发疯样地喊着“立盛!立盛!”朝外冲去。胖婶婶把大腿一拍,对大庚娘说:“她这一说倒真提醒了我,丫头爸昨天说搭戏台时发现下面有个地道口呢,还不知是哪朝哪代防土匪用的。快随我进去找找看。”随即夹着丫头拉着立武朝台下钻去。大庚从板凳上跳下来说:“娘、韭黄儿,咱也钻吧。”娘说:“熊火金在那边找女儿呢,我过去说一声,你们先钻。”

    说话间炮声响了。一发炮弹落在大塘里,溅起一片水花;另一发落在塘边上,炸倒了几个奔逃的人。很快就子弹似雨点,箭矢如飞蝗。随着人群凄厉的哭叫声,炮火向戏台这边延伸,子弹也向这边飞来。立武娘刚听完熊火金说看见王班主抱走了被踩伤的小立盛,自己便被子弹击中倒在了血泊之中。熊火金刚听大庚娘告知韭黄儿在戏台下面,自己便被炮弹炸翻。大庚娘眼见立武娘倒在尸堆里抽搐,艰难地扭着小脚想过去拉她,骑兵已到了面前。一道血光划过,大庚娘便身首异处。

    乾坤朗朗,桃花盛开,却顿时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成了人间地狱。柴巷里村及周边的塘牛、东舍、黑金山遭此血洗之后,十室九空,几无人迹,多年以后才慢慢缓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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