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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章 第七回

    第七回、怕受责抱成团三人成众 韭黄儿四块饼大庚独享

    大庚脚没沾地,仍骑在牛背上,由家牛赶着送回来。湿衣服焐了半天,冷风一吹,直打寒颤。到了村南口老榉树下,大庚便要家牛回去,立武也走吧,说这个样子被娘看见,免不了一顿打了,不要连累了大家。说着便要下来。

    家牛说:“好汉做事好汉当,见了你娘,我替你承担。”立武说:“请人去的,人没请来,不是更火吗?我们讲话大人又不信,有他陪我们见你娘,兴许好点。”大庚说:“我赤脚回家肯定不行,我娘常说,‘脚下无鞋,看穷半截’,何况早上她是看着我穿了双新鞋出门的。这样吧立武,你回家帮我找一双你穿的给我临时掩护一下吧。”立武笑了起来:“早上你穿鞋时我就想说,怎么天底下的娘都不肯把鞋做大一点呢。我穿都嫌紧,你能穿得进吗?”“都怪我不爱惜,不踢那泡牛屎,一点事都没有。”大庚懊恼得不得了。立武却说:“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泡牛屎真的就是水鬼变的,要不然当时为什么连我也觉得那就是一顶破草帽呢。也多亏了这头神牛镇住了水鬼。”大庚说:“我也真看见它在水底下龇牙咧嘴的呢。”

    三个孩子商量半天,不得要领。大庚说,要不然先不回家,找我爸去,告诉他瞎老爹要他亲自用轿去请呢,随他信不信。家牛说,这倒是大事,从来没看过爷爷这么凶呢。立武说,李叔怕还在戏台那边忙呢,那就赶快去吧。于是三人与牛从榉树下沿大塘拐向村西南。

    正巧胖丫头娘吃过中饭,挎着一大篮子衣服鞋袜到大塘码头上去洗,大庚从牛背上滑下地说:“胖婶婶,借双鞋给我垫垫脚,人掉河里了,鞋掉没了。”胖婶婶翻了一下篮子说:“幸亏我的脚是瞒着我娘放过的,这双你试试看。”一套大小正好,大庚穿起来就走,说你们就在这儿等我。胖婶婶问立武他这是到哪去,立武说是找他爸去。胖婶婶说:“饭后你爸叫他爸去请黑金山的熊火金,叫丫头爸去请塘牛的万有财,说有大事要商量,这会儿恐怕还没有回头呢。”拎起竹篮要走,立武拉住她说:“他们已经知道了吗?算命先生说,柴巷就要大难临头了。”

    胖婶婶立即紧张起来,放下竹篮问:“东舍的朱瞎子吗?他可是蛮准的。这个小兄弟我见过,搀他到村上来过的,是他叫你来报信的吗?到底怎么说的呢?难怪这些男人都背着人说话。”家牛未及回答,立武抢着说:“他爷爷说,要柴巷用轿子去抬他才肯来呢。”正说着,大庚回来说人没找着,还是先回家吧;又冷又饿,挨打就挨打吧。于是大家又沿巷街折向村北。

    没走几步,远远看见有几个人进村,其中一人正是大庚爸。大庚直起嗓子喊:“爸快来,有急事。”李乡贤不知何事,急赶几步,到面前听孩子们如此一说,立时要去张罗轿子,吩咐大庚回去关照娘准备晚饭招待朱神仙,叫家牛也别走了,吃过了跟爷爷一道回去。转回身去从同行人手中搀过一个黄毛小丫头,说:“熊兄你们先去吧,戴乡坤在大祠堂里等着呢,韭黄儿今晚在我家住,让哥哥先带回家去。”说着匆匆走了。

    站在村北路口上,立武想回家,大庚说,都快到我家门口了,好事做到底吧,人多势众一点。韭黄儿说:“我口袋里有韭菜饼子呢,正好四块。”于是立武说玩就再玩一会儿吧,但总有些高兴不起来的样子。

    家牛将牯牛拴在篱笆桩上,大庚帮着喂上草料。为逃责罚,还没进门,大庚就喊道:“来客人了娘,黑金山熊老伯家的,来看戏,今晚住我家,”一进门先将韭黄儿推到娘跟前,“爸用轿子接朱神仙去了,关照你准备晚饭,我来帮你烧火。”说着拉着大家一齐坐到了灶门口。

    这一招果然有用,大庚娘根本未及细看大家,只是说了句“这丫头这么瘦,像没饱饭吃似的”,赶快褫起鱼剁起肉来。灶膛里的火生了起来,大庚脱下差不多已焐干的衣服,立武帮着举起来对着灶门口烤。韭黄儿拿出饼子,家牛接过去就咬,立武说大庚饿一天了,于是又都塞给了大庚。

    第八回、信传言惊恶梦血溅桃花 道龙王抗玉旨金豆呈祥

    戴主事忙了一天,太阳偏西才回到家中。夫人正督促着小儿子照着《童蒙养正》描红,见丈夫回来,赶紧到厨下沏来一杯热茶。没见立武,臣柏问小二子:“你哥呢?”夫人告状:“早上出去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不是告诉你了吗?送肉到北头李家。爸,不是你叫他去的吗?”立盛有些不平。“送到前周啊?就是十八里远的别桥,这时也早该回来了。叫你去叫,你磨辰光。等下回来,连你一道审问,看看是不是你们两个小东西串通好了的。”

    正说着,立武萎头蔫脑地回来了,见了父母也不搭理,就朝里间床上爬。娘跟进来问:“怕你爸打了是吧?这一整天疯到哪儿去了?脸不洗、饭不吃就想躲进被窝啦?”立武说:“朱瞎子说柴巷就要大难临头了,是真的吗?”娘说:“瞎子净瞎说,别信他。”父亲听说“瞎子”二字,也跟了进来问:“大庚爸说请瞎子来的,来了吗?”立武这才想起来说:“大庚爸用轿子抬去了,叫你也就去呢。”

    一看见父亲转身出了门,立盛十分利索地收拾起笔墨,自顾自到灶台上盛饭吃了起来。立武很快便打起鼾来。立武娘掌上油灯,掭亮灯芯,拿出针线活,守在立武床头绣起花来。尽管如此安慰儿子,不过自己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这几年虽说还算太平,但几年前“跑反”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娘家在金城郊外,那次逃难逃回娘家,正碰上金城被攻破,亲眼看见过全城被屠的惨状,直到现在还恶梦连连。正想到这儿,立武突然在梦中尖叫一声:“水怪来了!”吓了她一跳,一针挑破了指尖,血滴到尚未完工的“鸳鸯戏水图”上,竟像片片随水漂流的桃花瓣。

    听见哥哥的尖叫声,立盛捧着饭碗跑了进来,看见娘正吮着指头,问娘怎么了,娘说没什么,被针扎破了。立盛立刻扔下碗筷,从叵箩里翻出碎布条要帮娘缠上,娘说不用,已不出血了。看看大的烦躁不安的样子,额头上沁出汗珠,便对小的说:“你去汤罐里舀点热水,绞个热毛巾把子来,娘手痛。”

    灶台面较宽,小立盛够不到汤罐,搬来一只小凳垫在脚下,拿只葫芦瓢朝铜脸盆里舀水。不想水很烫,烫着了扶在盆上的那只小手,手一缩,盆翻了,水从胸口浇到脚下;脚一让,凳倒了,小立盛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开了。听到动静,娘赶紧跑来,连骂“该死,该死,我不该偷这个懒”,撩起衣裤一查,只是胸口、脚面有点红,便迅速从酱油瓶里倒出一点酱油搽在红痛处,边搽边低下头去用嘴对着吹气。

    小家伙被吹得痒兮兮的,破涕为笑说:“下次还叫我做事阀?”“不做事哪行呢?不做事就得饿死,”娘说,“从前哪有个人,从小好吃懒做,有一次娘老子都去走亲眷------”“我知道,就做了只大饼套在他头上,娘老子回来一看儿子还是饿死了,胸面前的吃光了,懒得把颈根后的转到面前来,”立盛说,“你都说过多少遍了。”“那你还讨厌做事吗?”娘边说边帮他换衣服,没想到将口袋里没吃完的爆米花抖落一床。

    “恩娘,今天你老闯祸,一下把自己的手戳破了,一下又把我给烫着了,现在又把玉米花翻得一床,得罚你重讲一个故事。”“讲什么呢?”娘问。“就讲‘龙抬头’吧。”娘说“好”,将立武朝床里推推,把床掸干净,再抱起立盛放到立武脚头躺下。立盛趁机在娘腮帮子上“噘”起来一口。

    一切收拾停当,娘重新拾起针线活,坐在床边给小儿子讲故事:“从前哪武则天当上女皇帝,惹恼了玉皇大帝,传谕四海龙王,三年内不得向人间降雨。不久,司管天河的龙王听到民间的哭声,看到饿死人的惨景,便违抗御旨,为人间降了一次透雨。

    玉帝知道后,就把龙王打下凡间,压在一座大山下。山上立块石碑:‘龙王降雨犯天规,当受人间千秋罪;要想重登灵霄墀,除非金豆开花时。’

    人们为了感恩,到处找开花的金豆。到了第二年二月初二,人们翻晒玉米种子时,想到这玉米就像金豆,炒一炒开了花,不就是金豆开花吗?于是家家户户爆玉米花,并在院子里设案焚香,供上开了花的‘金豆’。

    龙王抬头一看,知道百姓救它,便大声喊道:‘金豆开花了,快放我出去!’玉帝一看人间家家户户金豆花开,只好下诏龙王回到天庭,继续给人间兴云布雨。从此,民间每到二月初二这一天,人们就爆玉米花吃。”

    立盛也慢慢进入了梦乡,小兄弟俩的鼾声此起彼伏。

    第九回、看骨相测凶吉偈词玄奥 析情势剖心迹卵怎击石

    李乡贤找了两个轿夫,雇了一顶青布轿子把朱瞎子接进门,搀扶着在堂前坐定,已是炊烟四起的薄暮时分。大庚娘在灶台上将鱼肉烧得热雾蒸腾、香气四溢,见瞎子进门,从一只陶罐里摸出一小包茶叶,抖在灶台上事先准备好的一只空碗里,再从汤罐里舀进滚开的水端到桌上。李乡贤说:“师傅请用茶,从丫髻山御茶园采来自制的。‘跑反’以来就荒掉了,这在以前可是皇家贡品哩。”

    朱瞎子歙动着鼻翼,咂了一口:“好茶,果然好茶。只是龙走蛇窜,各有盘算,可惜了这皇家茶园。不过我看这大清朝却还有一阵子好撑呢。”“何以见得?天朝在这里征粮收赋也已经好几年了。”李乡贤问。

    瞎子放下细瓷茶碗开示说:“有道是‘势不可用尽,福不可享尽’,要懂得收藏之理。天朝一下子分封了90多个王,吉神太露而起争夺之风,胜则抢功,败不相救,岂能长久。再看大清朝重用曾国藩,湘军进退有据,凶悍过人,又傍上了洋枪队,攻守之势很快就要倒转了。”

    正说间,戴臣柏进来悄然坐下。

    “师傅果然心明如镜,我们这些明眼之人不得不服,”李乡贤说,“但如人所知,天朝颁行《资政新篇》重振朝纲、兴办集市、禁毁古籍,种种举措,颇得人心,至少在忠王李秀成经略的苏福省和他的堂弟侍王李世贤治下的江南省是这样。”

    “即便是这样,那也是‘墙头上跑马,没太大奔头’了,”朱瞎子道,“依我看天朝在屠戮金城之后就人心尽失了。阖城七万,仅剩三千,血流漂杵,玉石俱焚,这是造了天孽,皇天不佑啊。今春气候一反常态,虫豸横行,蚊蝇乱蛰,都早于往年;犬狐夜哭,牝鸡司晨,都向着西北,怕不是好兆头哩。”

    “师傅所说‘西北’,是指天京了?”李乡贤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朱瞎子答。

    “你是说我们柴巷?”戴臣柏忍不住问。

    “是戴乡绅吗?来得正好,有话要对你说。乡贤,让我先替他看看骨相,伸手过来。”戴臣柏将掌心向下置于桌上,瞎子也伸出手掌做成菜刀切葱样,轻轻在戴乡绅的手指上来回捋了两遍,然后圈起拇指与中指卡一卡他的手腕粗细,说道:“骨峻而舒,节润却坚,当非招灾引祸之相,你且将头颅再让我摸上一摸。”

    戴臣柏向前坐近一步,朱瞎子将他的头顶、前额、后项摸了又摸,叹了口气:“前庭饱满,后枕厚实,自是忠良饱读之辈;头角峥嵘,眉骨刚毅,亦当胸怀大志之士。修成这样的相格,也不知需要多少代的演进。只是命者运也,时运不济,一切枉然。”

    “先生刚才讲有话要对我说,但说无妨。”戴臣柏本来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被瞎子这么一来,更是七上八下。

    “茅山仙道张药师昨夜托梦于我,示我一偈,事关重大。乡贤即便不来请我,我自己也会来,”朱瞎子啜了口茶,“偈上写道:‘茅南今无桃花汛,溧北遍地却成河。河中有舟行不得,皆因河水太粘稠。”

    戴臣柏听后默然不语,半晌方言:“先生为何要将此偈专门告诉于我?”瞎子道:“戴乡绅且莫多心,后面还有两句,再念给你听:‘世间本多稀奇事,执戈耕田理不当。轮回报应莫惊诧,李代桃僵毋相忘。”

    “神仙托梦于先生,”戴臣柏一改先前的温顺:“分明是责怪‘仗戈犁田’的戴氏多管闲事,却也毫不理会这是息戈止武,使生灵免遭涂炭的功德义举,神仙竟也这样糊涂!天理何在!朱先生索性对你说了吧,戴氏素有一手持剑、一手扶犁的门风,既不会无事生非,也不愿任人宰割。乡贤兄献策实乃我所主使,要报应就报应我一个人吧。要杀要剐,悉由其便。”

    李乡贤道:“你我是‘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之人吗?是肝胆相照、和舟共济的好兄弟呀!快别这么说。神仙托梦,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总是小心为妙。熊火金、万有财都回去了吗?有些什么说法没有?蛮好也请来跟师傅见见面的。”

    “你不早点说,我也忽略了。溧城降下天国大旗一事,乡党们业已得知。我将你从前周茶馆拿来的名单给他们看了,也吃了一惊,都猜不是什么好事,互嘱早做准备,加强联防。”

    朱瞎子道:“东舍的黄其善来参加了吗?”回答名单上没有的就没请。朱瞎子继续道:“难就难在你们的‘联防’不是对付股匪盗患,无论是天朝还是大清朝,你们都是在对抗‘朝廷’,是在以卵击石啊。”

    “请师傅看看我的凶吉如何?”李乡贤将手伸过去放在桌上。

    “上次看过的吧,你的骨相当时我就很惊讶,只是你未问我未说,”朱瞎子道,“现在再让我仔细看一看。”说完切手,切完手摸头,摸完头捏肩胛,如此这般又重复一遍,沉吟半晌,开口道:“此格生来不靠谱,发家立业不可估。坐等天财也会来,不看现在看隔代。”

    “现在如何?”李乡贤追问。

    “小麦青青大麦瘦,拔掉黄秧种绿豆。”朱瞎子说完,用竹棍支起身子,对着灶门口喊:“家牛你个龟孙子,整天不见你个人影。你老子也不是个东西,说好今天早点回来出趟粪的,出个鬼啊!把牛牵过来驮我,你跟我两个人回去抬,粪缸漫到屁股了。”众人赶快拦下。李乡贤说:“轿子已说好,再迟也要把你送回去。”戴臣柏说:“我们正好陪你过去,打上灯笼,一人两担,快得很。”大庚娘说:“称你是神仙,原来神仙也怕粪漫屁股啊,我当你真的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呢!韭黄儿帮我端菜。”

    “哎!”韭黄儿笑着从灶膛门口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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