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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章

    我的生活,其实非常乏善可陈。

    虽然很多人都说演员的生活是很丰富多彩的,因为在演绎角色的人生时,就仿佛自己也跟着经历过一次一样。但其实,这些只适用于一二线的演员而已。

    对于像我这样,徘徊在三线外,总是打酱油的小角色,占全剧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又何来丰富多彩可言。

    而我的私生活,则更加平淡。

    梨妈经常说我是个非常不解风情的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浪漫细胞。

    由于阿莲比我大几个月,所以在结婚的头两个礼拜,我甚至还会和以前一样叫她莲姐。当然,在被梨妈骂过很多次之后,我终于习惯了叫她阿莲。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乏味,除了节假日例行公事般送份礼物之外,我几乎没有和阿莲好好看过一场电影。梨妈为此不知唠叨过我多少次。

    不过阿莲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女人,她从不会埋怨我的木讷和不懂浪漫,虽然夜里偶尔会流泪,但平日里却还是待我如常。

    我想我应该试着改变一下自己,至少,不要再像根木头似的。

    1993年,娱乐圈发生了一件非常轰动的事情,而我的人生里,也发生了一件类似的。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的静谧,在所有人都如常醒来的那个清晨,一张震惊全国的相片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这是一张透过卧室没有拉好的窗帘偷拍而来的相片。一个身着浴袍的年轻女子,与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正在忘情地拥吻。

    那个男人我认识,是跟我同一公司旗下的一线艺人,姜克华。他有一部上个月刚刚开播的热销剧,有一帮很长情的粉丝,也有一个在以前看来非常恩爱的妻子。

    可相片上的女子却不是他的妻子。

    这个女子我也认识,甚至,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有留意她的消息。她就是那部热播剧的女主角,苏纹。

    我无法忘记当我看到这一幕时内心的震惊。我不敢相信,不信自己的眼睛,不信这张可能是伪造的相片,也不信那些铺天盖地的报道中所说的一切。

    其实早在相片出现之前,苏纹与姜克华的绯闻就已经出现了,并随着剧集的上映而持续升温,行内的人都知道,这是巾艺公司在为这部剧造势。所以,当时谁都不能肯定这张相片的真实性。

    一直到姜克华的妻子,也就是巾艺公司高层主管之一Mi姐出面,代表当时正红的姜克华宣布将会退出娱乐圈的消息之后,众人才确定了这是真的。

    一时之间,这件丑闻成了全国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姜克华的高调退出,以及Mi姐所表现出来的大度赢得了大多数民众的原谅,而事发之后一直不曾露面的苏纹就顺理成章地被披上了狐狸精的外衣,被千夫所指,遭万人唾骂。

    就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期待着苏纹出面说明的时候,巾艺公司却在此时宣布了苏纹即将出国留学的消息。

    对外说的就是留学,然而对内却是雪藏。

    巾艺公司不会轻易放走苏纹这棵摇钱树,但却必须对她的不听话做出相应的惩罚。

    于是乎,苏纹出国疗伤的说法又开始传开了。

    当时的记者都像疯了一样满世界的寻找苏纹,所有人都在等,等苏纹的出现,等她给大众一个交代,等她来拉下这场大戏的帷幕或是掀起另一个高潮。

    因此,当苏纹戴着大黑超出现在机场的时候,密集的镁光灯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

    在挤满了记者、粉丝和愤怒群众的机场大厅,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苏纹时不时就会被一旁的人推挤、撞伤或是摔倒,而她身旁的保镖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渺小,他们甚至一度被人群冲散。

    机场在这场混乱中投入了几乎全部的保安,可即使已经出动了警察却还是无法维持场面的正常秩序。

    然而就是在那样乱哄哄的场景下,苏纹的面上除了苍白,再无其他。

    她静得像是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在警察好不容易拦出一条狭小通道之后,苏纹在随行保镖的护送下渐渐走向了登机门。

    身后不断有记者在追问,不断有人高喊着‘狐狸精’的字眼,也不断有人在大声地哭泣,问着‘为什么’。

    就在苏纹即将跨入登机门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却忽然转身了。

    一片密集的强光闪过,环顾着突然静下来的四周,她轻轻笑了,苍白而无力。

    “我只是以为他爱我。”一句话落,两行清泪就那样出现在了黑超的下面。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便又是大片的闪光和嘲杂的发问。可没有谁能让已经离开的苏纹再度出现,也没有谁再能从她口中问出一句话。

    苏纹就那样走了,只留下一句低语和两行清泪,她甚至没有为自己争辩一句,就这样走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还会不会回来。

    一夕之间,两颗熠熠生辉的明星就这样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芒。一颗从此隐退,一颗远走异国。

    我应该为此感到痛惜的。

    可我只来得及在相片刚出现的时候惊讶和心疼,之后,在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件丑闻的时候,我却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在我拍打着刺痛的太阳穴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

    眼前看到的是陌生的房间,身下躺着的是陌生的大床,而身旁睡着的是陌生的女人。

    我有一瞬间的呆滞,弄不清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睡糊涂了产生的错觉。

    这是谁在跟我开玩笑吗?实在是太低劣了。坐在床边穿衣服的时候,我不由得这样想到。

    “放心,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兀自出神的时候,身后的女人已经醒了。“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不过,这是我自愿的。”

    “对不起,我……”不敢转头去看她赤裸的双肩,我想对她说我根本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想告诉她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对不起。”然而说出口的,却依然只是一句道歉。

    “也许,你需要跟我好好谈谈。”像是能看穿我所想的,她的声音显得那么平静。

    “我在外面等你。”一直到我关上那间卧室的门,才终于将视线由地板移到了水平位置。

    忽然就觉得很烦躁,忍不住使劲揉了揉头发,我似在和自己赌气一般‘咚’地一声坐到沙发上。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很想理清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奈何持续的重感冒让我原本引以为傲的头脑变成了摆设,刺痛的太阳穴告诉我,或许我昨晚还喝了‘一点’酒。

    在我拔光自己的头发之前,她终于打开卧室门,出现在了我面前。

    合身的居家休闲服让我恍然大悟,这里是她家。

    “我叫简兮荏,昨晚向你介绍过的。”在我左侧的沙发坐下来,她面带微笑地说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终于有了一点印象。

    昨晚在剧组的杀青宴上,一个女人忽然对我说,她叫简兮荏,是一名经理人,也是我的第一个粉丝。

    对于第一个粉丝,我原本应该对她印象深刻才对,奈何持续了将近一个礼拜的重感冒让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以至于当时在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我一连问了几个‘什么’。

    “很抱歉,我可能喝多了一些。”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是的,你昨晚看上去并不开心。”

    稍微有些愣,不开心么?虽然心里隐约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不开心,却有些固执地不让自己去往那边想。于是我抬头看她,然后连连摇头,“不不不,是因为重感冒的关系,西药总是会让人头脑不清晰。”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看上去非常轻松,面上依然带着笑。

    “简小姐……”

    “兮荏,”她忽然打断我,“我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

    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我只能沉默。见我好半晌都没有再开口,简兮荏忽然出声说道:“让我做你的经理人吧。”

    “什么?”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条件反射一般地反问着。

    依然很和煦地笑着,她看着我的眼睛,重复了一次,“我说,我想做你的经理人。”

    “你为什么会想做我的经理人?我现在还只是一个三流演员,就算你签了我,恐怕也得不到多少报酬吧。”这是实话,巾艺公司的片酬本就不高,像我这样在各个剧组酱油一两集,露个脸,讲两句台词的小角色,所得到的片酬也只不过能维持正常的生活而已,请经理人这种事情,现阶段的我是从来就没有想过的。

    似乎早已料到我会这样说,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又接着说:“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你的么,是在‘边城’的时候。虽然你当时的出现很短暂,但不知道为啥,我忽然就对你产生了兴趣。或许,是你的酒窝吸引了我吧。”笑了笑,她又说道:“之后,因为工作的便利,我偶尔也会去剧组看你拍戏。你知道么,工作中的你非常的迷人,那样认真的表情,简直让我转不开眼。”

    “不过,看到你总是徘徊在三四线,不为人所知,我就觉得,我一定要签下你,然后用我全部的精力让你红起来。”

    “简小姐,我……”

    抬手制止了我的拒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很清楚你现在的情况。昨晚发生的一切你可以当做是一场意外,出了这个门之后就将它完全忘掉。”

    “你应该知道,巾艺公司对三四线的演员是比较苛刻的,你所获得的酬劳根本连正常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不管是为你的家庭着想,还是为了你的事业,你都应该接受我做你的经理人。我的人脉比你广,经验比你丰富,我可以帮助你在巾艺接到一些更有发挥的剧本,也能够替你接一些私活。”

    私活,其实就是出席一些私人的场所,唱唱歌,或者剪个彩什么的。不会有大幅度的报道,也不会得到过多的关注,但却能得到丰富的报酬,有时候甚至会比在公司打酱油赚得更多。

    我知道公司里很多比我入行早的演员都会自己出去找私活,可我没有他们那样广阔的人脉,无从下手,所以根本就搭不上那条线。

    或许我应该接受简兮荏的提议。

    入行几年了,我的收入却连一个公司文员都不如。不要说让梨妈和阿莲过上好日子了,反而还要让阿莲出去赚钱来补贴家用,而我却连给她买个钻石戒指这种事情都做不到。

    梨妈虽然还是很支持我,但岳父岳母在几次暗示我转行未果之后,就开始冷眼对我,而阿莲也越来越不能理解我。她有时候会问,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改变,当初嫁给我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接受简兮荏的提议,就能改变这一切的话。

    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我的心里已有了决定。

    虽然她给我的感觉有些危险,但,“你若真能做到你说的那样,我愿意相信你。”

    于是乎,我的生活开始发生了变化。

    我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虽然以前一个月能接到七八个小角色,而现在却只有四五个,但其中偶尔会遇到一个比较能发挥的角色,这是比接到再多小配角都更开心的事情。除了公司安排的活儿,简兮荏还会为我接一些私活,虽然因为没什么名气而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但却使我的收入翻了一番还不止。

    我的事业开始稳步向前发展,可我的生活却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慢慢变糟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简兮荏。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也许是因为和阿莲的感情本就很平淡,也或许是因为简兮荏的感情太过强烈,那一夜之后,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然后有一天,兮荏对我说,“我怀孕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我只知道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阿莲是哭着从我家离开的,当我告诉她我对不起她的时候。

    岳父什么都没说,只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我想这是我应得的。

    离婚的手续远比结婚来的简单,签字,然后各分东西。阿莲一家从隔壁搬走的那天,我忽然就很难过。

    那一刻,我似乎有些理解当时苏纹会选择远走异国的原因了。因为如果能够选择,我也希望自己能躲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什么都不用面对。

    不用看到阿莲哭肿的眼睛,不用看到岳父岳母如看仇人般的目光,不用看到梨妈不断叹气的背影,也不用看到简兮荏那渐渐隆起的小腹。

    可逃避始终解决不了问题,我能做的只有面对。

    我又要结婚了。

    当我对骆青云这样说着的时候,忽然觉得那个‘又’字有些讽刺。

    骆青云,原巾艺公司旗下的一线男艺人,不过早在年初,他就已经离开公司,转战电影圈了。

    和青云的相识源于一次意外。

    那时他还没有离开公司,而我刚好和他接到了同一个剧本。

    他饰演了一个黑帮老大,我则是他手下的一个马仔。

    在一场黑帮火拼戏中,对面的一个马仔原本应该只在手中挥舞的‘钢刀’却突然脱手而出,直冲着青云飞来。

    意外发生的很突然,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钢刀’飞过来。

    这个道具虽不是金属做的,但若以如此的速度飞来打到人,肯定还是会造成不小的伤害。

    我当时所站的位置就在青云的身后,是离他最近的人。在‘钢刀’脱手的时候,我只是略微呆滞了一下,然后随着青云反射性地向后退,我迅速抬起一边的道具木板挡在了两人面前。

    ‘钢刀’‘咚’地一声狠狠砸在了木板上,随着它的落地,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即,便是导演的一阵怒吼,大声斥骂着那个不小心的‘马仔’。

    在一堆人围过来询问青云是否有受伤的时候,他却朝我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反应很快呢。”

    其实,我当时也是惊了一身的冷汗。

    事后想起来,还得多谢苏纹当年的一句提醒。她曾说,在片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如果不能时刻保持头脑清晰和冷静,让自己一直处于最佳状态,就很可能会在面对突发事件的时候失掉方寸。

    在和青云成为朋友之后对他说起这事,他还笑说:“这样说来,苏纹不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啦,看来我还得找个机会去感谢一下她才行呢。”

    当然,这只是笑言,因为苏纹早已不知去向。

    不过,我还是在心底感谢了她,虽然她只是随口一说,但对我的影响却是很大的。至少,或多或少是因为她,才让我交到了青云这个朋友。

    这个圈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很多时候可能只是因为一个意外,或者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你交到一个朋友。

    不过,虽然交朋友很容易,却很难找到一个能与之交心的人。因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带着面具生活,每天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谁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是在做戏,而什么时候是在做人。如此,连是真是假都看不清楚,又谈什么交心呢。

    我很幸运,能遇到青云这样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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