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三十一章
“七下八上”的防汛关键期将要到来了，燕胡县及周边的人们都开始绷紧了神经。
纵马河流域地势低洼狭窄，而燕胡县的十里峡其实是一条山谷，由于正处在纵马河的中下游，一遇大雨易形成山洪，本身就起着一条巨大的沟渠作用，被动地引导洪水冲击荡涤一切，不管此地景色多么优美，不管是不是著名的景区，它造成的灾难是令人惊心动魄的。
一年一度的防汛，已经成为常规工作。好在这两三年老天爷格外开恩，没有暴雨山洪成灾。但久远的灾害的记忆是坚固地积淀着的，人们绝不会麻痹懈怠。
燕胡县委、县政府又开始动员十里峡附近的单位职工，人人献一把力，进行义务劳动，在十里峡的纵马河两岸加固堤防。数千人、几十台车开始热火朝天地挥锹抡锤、装砂推土……
教育局也组织县城及附近学校的教职员工加入了义务劳动队伍。林笙便是其中的一员。
他拿着一把铁锹，在卸下的一个砂堆旁站住，他眼睛扫了一下旁边，想寻找一个干活儿的搭档。正巧，不远处一位女孩子也手拎一个麻袋正张望着自己。
林笙冲她笑笑，招了招手。那女孩儿也笑了，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女孩儿长得小巧秀气，清纯文静，带一种淡淡的羞涩，这可以用她闪烁躲避的目光来证明……
林笙道：“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呵呵，你也是老师吧？咱们是同行，来，合作互助吧。”
女孩儿脸色变得微红，抿嘴笑了笑，然后半俯下身子，把麻袋口撑开来……
林笙用铁锹铲起砂子，装进麻袋……
林笙边劳动边与她闲聊：“你是哪所学校的老师呀？”
“我在教育局工作。”
“哦，很好，羡慕，这样你不用在教学一线了。”
“其实教学一线也很好。”
“是嘛，呵呵，只是苦了些，累了些，有时还受领导呀、学生呀、家长呀多方面的夹板气。”
“嗯。”
“我在纵马镇中学工作。”
“嗯。”
林笙似乎无法调出她太多的话题。干脆他也不多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轻声说：“我来用铁锹装砂子吧，你来撑麻袋。”
“你行吗，铁锹很沉，装砂子也很费力的。”
“没事儿，我试试看。”
“那，好吧。”林笙看着她，似乎在看着一个还远未长大的小孩子。
女孩和林笙互换了位置和活计。
女孩握紧了铁锹，吃力地铲起一锹砂子，倒进麻袋中，然后瞟了林笙一眼，脸上又现出一阵微红……
“好样的！”林笙鼓励道。
“我没有干过什么活儿，你可不要笑我。”女孩儿娇嗔道。
“呵呵，精神可嘉。”林笙笑着点头。
女孩又开始铲第二锹……
“我来吧还是。”林笙想换回来。
女孩儿不肯，摇摇头，继续劳动着，几滴汗珠已挂上她的脸颊……
“啊！”女孩儿突然惊叫起来，丢掉了铁锹，瘫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脚……
林笙的心一紧，抬起头看过去……
女孩儿的脚不小心被铁锹铲破了，鲜血直流……
林笙赶紧上前，来到女孩儿身旁，正不知所措间，周围的几个男同志也都扔下活儿，跑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喊道：“我们的大小姐呀，你怎么……”他用手攥着女孩儿的脚踝，又吩咐另一个人：“快，附近有医生，有一辆值勤的救护车在待命，快去叫他们……”
“没事儿，没事儿，周科长……”女孩儿皱着眉头，带着哭声说道。
那个周科长转头对林笙道：“你是怎么回事儿，她是女孩儿，你怎么让她……”
林笙也颇感不好意思，连声说着“对不起”。
“这不怪他，周科长，是我自己坚持的……”女孩儿替他开脱着。
很快，一男一女两个医生赶了过来，对女孩儿受伤的脚进行了包扎。
周科长在旁人的帮助下背起了女孩儿，向救护车那边走去……
林笙呆呆地站着……
那女孩儿在别人的背上突然侧转过头，对林笙眨了眨眼睛，带着甜甜的笑意，说了一句：“林笙老师，再见。”
林笙伸出的向她告别的手僵直地悬在半空中，他有些惊讶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莫非自己与她在某一个场合见过面？可是自己却并不认识她呀！
劳累了半天，林笙回到学校，脑海中还是抹不去那个女孩儿的影子，想问候她一下，却不知她姓甚名谁，他埋怨自己也太大意了，当时为何不问一下她的名字呢。她的受伤，总和自己有关系，自己不应该把铁锹让给她，她毕竟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儿，也许这么多年她始终处于父母的呵护溺爱中，可是自己却让她……
林笙索性什么也不想了，他换下衣服，自己动手洗了起来，有时小小的劳动就是一种休闲，可以暂时地轻松地忘记一切……
这天，林笙正在埋头做教务处上周总结与下周计划，樊秀红闯了进来，带着神秘兮兮的神色，轻挪步子踱到林笙身边，叫了一声：“林老师！”
林笙打了一个激灵，抬头一看是她，没好气地说道：“喂，我说，做幽灵也得有点儿声音好不，你可吓死我了！”
“看你干工作认真的样子，着实让人感动。”樊秀红依旧站在他跟前。
“哦，你来，就为了表扬我？”
“不是，有一件小事，想偷着告诉你一声。”她压低声音。
林笙微微摇头：“要是事关国家机密，请免开尊口。”
“得了吧，哪儿那么邪乎，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哎，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再告诉别人。”
“好，请讲。咱们工作很是忙呢，要珍惜时间哟。”
“嗯——我昨天下午在县医院看见了两个人……”她欲言又止。
“哦，难道是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
“你绝对猜不出。”
“我又不想去猜，当然猜不出了。”
“我看见了白硕金主任……”
“嗯哪。”
“还看见了教委的张士佳……”
“嗯哪。”
“不过，他们没看见我……”
“哦。”
“张士佳从妇产科出来……”
“嗯。”
“好像做了人流……”
“嗯。”
“你怎么不动声色？”樊秀红道。
“好了，你走吧，为了祖国的教育事业，工作要紧。”林笙轻描淡写。
“你真莫名其妙！那好吧，不过，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哟，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樊秀红不放心地叮嘱道。
“没事儿，放心吧。我对自己不关心的事儿，会很快忘记得无影无踪。”
樊秀红撇了一下嘴，然后摇摇扭扭地走出了林笙的办公室……
此时，林笙放下手中的工作，站了起来，倒上一杯水，端在手中，然后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
“林笙，有你的电话！”有人在外面喊他。
林笙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溜小跑去传达室接电话。
意想不到的是，电话是堂兄打来的。林笙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手也在微微抖动着……
他放下电话，神色凝重地慢慢地走进胡文进校长的办公室。
“胡校长，我想请几天假。家里的伯父病危了，我要赶回去争取能最后见上他一面……”
林笙交待好工作，便急匆匆地赶赴几百公里外的老家……
亲情，平常也许有些淡泊，但当有了危难或变故，往往表现得浓厚而强烈，这其实源自于血脉钩连，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如此……
林笙回到伯父家，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伯父。
以前伯父对他的关怀是粗线条的，没有过多地照顾他，也没有过多地干涉他，他似乎从未体会出什么温馨，但此时看到了伯父的眼神，他禁不住热泪盈眶。
伯父的眼神是那么慈爱，这慈爱的光芒可以胜过一切言语，可以凝结一生的精华。
他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不会说出什么华丽的词藻，不会做出什么卓异的行为。他在这世上与林笙的唯一联系就是，他是林笙的伯父，是林笙现在最亲的人，而这个亲人也将离林笙而去……
伯父颤颤地向林笙伸过手，林笙紧紧握住，像握着一根粗糙又硌手的干柴。
伯父嗫嚅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要好好……好好地照顾自己……”
林笙俯在他身边，轻轻点着头。
“该……该找个……媳妇儿了……只可惜……可惜我看不到了……”
“伯父，我会马上找，给你带过来，让你看看……”
伯父的嘴角现出一丝笑意，然后闭上眼睛，又陷入昏迷状态……
一抔黄土，一个人历史的终结，从生到死，平凡而寂寞……
随着伯父的离去，林笙的孤独感又增加了几分。在这种孤独感中，他开始对伯母和堂兄、堂嫂有了些许亲近。他安慰着他们，表现出一位亲人自然而然的感情……
几天后，他踏上了归途，是的，“归途”，这个词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也许学校才是他心中感觉稳当而安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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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防汛，已经成为常规工作。好在这两三年老天爷格外开恩，没有暴雨山洪成灾。但久远的灾害的记忆是坚固地积淀着的，人们绝不会麻痹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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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局也组织县城及附近学校的教职员工加入了义务劳动队伍。林笙便是其中的一员。
他拿着一把铁锹，在卸下的一个砂堆旁站住，他眼睛扫了一下旁边，想寻找一个干活儿的搭档。正巧，不远处一位女孩子也手拎一个麻袋正张望着自己。
林笙冲她笑笑，招了招手。那女孩儿也笑了，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女孩儿长得小巧秀气，清纯文静，带一种淡淡的羞涩，这可以用她闪烁躲避的目光来证明……
林笙道：“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呵呵，你也是老师吧？咱们是同行，来，合作互助吧。”
女孩儿脸色变得微红，抿嘴笑了笑，然后半俯下身子，把麻袋口撑开来……
林笙用铁锹铲起砂子，装进麻袋……
林笙边劳动边与她闲聊：“你是哪所学校的老师呀？”
“我在教育局工作。”
“哦，很好，羡慕，这样你不用在教学一线了。”
“其实教学一线也很好。”
“是嘛，呵呵，只是苦了些，累了些，有时还受领导呀、学生呀、家长呀多方面的夹板气。”
“嗯。”
“我在纵马镇中学工作。”
“嗯。”
林笙似乎无法调出她太多的话题。干脆他也不多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轻声说：“我来用铁锹装砂子吧，你来撑麻袋。”
“你行吗，铁锹很沉，装砂子也很费力的。”
“没事儿，我试试看。”
“那，好吧。”林笙看着她，似乎在看着一个还远未长大的小孩子。
女孩和林笙互换了位置和活计。
女孩握紧了铁锹，吃力地铲起一锹砂子，倒进麻袋中，然后瞟了林笙一眼，脸上又现出一阵微红……
“好样的！”林笙鼓励道。
“我没有干过什么活儿，你可不要笑我。”女孩儿娇嗔道。
“呵呵，精神可嘉。”林笙笑着点头。
女孩又开始铲第二锹……
“我来吧还是。”林笙想换回来。
女孩儿不肯，摇摇头，继续劳动着，几滴汗珠已挂上她的脸颊……
“啊！”女孩儿突然惊叫起来，丢掉了铁锹，瘫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脚……
林笙的心一紧，抬起头看过去……
女孩儿的脚不小心被铁锹铲破了，鲜血直流……
林笙赶紧上前，来到女孩儿身旁，正不知所措间，周围的几个男同志也都扔下活儿，跑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喊道：“我们的大小姐呀，你怎么……”他用手攥着女孩儿的脚踝，又吩咐另一个人：“快，附近有医生，有一辆值勤的救护车在待命，快去叫他们……”
“没事儿，没事儿，周科长……”女孩儿皱着眉头，带着哭声说道。
那个周科长转头对林笙道：“你是怎么回事儿，她是女孩儿，你怎么让她……”
林笙也颇感不好意思，连声说着“对不起”。
“这不怪他，周科长，是我自己坚持的……”女孩儿替他开脱着。
很快，一男一女两个医生赶了过来，对女孩儿受伤的脚进行了包扎。
周科长在旁人的帮助下背起了女孩儿，向救护车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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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儿在别人的背上突然侧转过头，对林笙眨了眨眼睛，带着甜甜的笑意，说了一句：“林笙老师，再见。”
林笙伸出的向她告别的手僵直地悬在半空中，他有些惊讶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莫非自己与她在某一个场合见过面？可是自己却并不认识她呀！
劳累了半天，林笙回到学校，脑海中还是抹不去那个女孩儿的影子，想问候她一下，却不知她姓甚名谁，他埋怨自己也太大意了，当时为何不问一下她的名字呢。她的受伤，总和自己有关系，自己不应该把铁锹让给她，她毕竟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儿，也许这么多年她始终处于父母的呵护溺爱中，可是自己却让她……
林笙索性什么也不想了，他换下衣服，自己动手洗了起来，有时小小的劳动就是一种休闲，可以暂时地轻松地忘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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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打了一个激灵，抬头一看是她，没好气地说道：“喂，我说，做幽灵也得有点儿声音好不，你可吓死我了！”
“看你干工作认真的样子，着实让人感动。”樊秀红依旧站在他跟前。
“哦，你来，就为了表扬我？”
“不是，有一件小事，想偷着告诉你一声。”她压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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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哪儿那么邪乎，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哎，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再告诉别人。”
“好，请讲。咱们工作很是忙呢，要珍惜时间哟。”
“嗯——我昨天下午在县医院看见了两个人……”她欲言又止。
“哦，难道是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
“你绝对猜不出。”
“我又不想去猜，当然猜不出了。”
“我看见了白硕金主任……”
“嗯哪。”
“还看见了教委的张士佳……”
“嗯哪。”
“不过，他们没看见我……”
“哦。”
“张士佳从妇产科出来……”
“嗯。”
“好像做了人流……”
“嗯。”
“你怎么不动声色？”樊秀红道。
“好了，你走吧，为了祖国的教育事业，工作要紧。”林笙轻描淡写。
“你真莫名其妙！那好吧，不过，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哟，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樊秀红不放心地叮嘱道。
“没事儿，放心吧。我对自己不关心的事儿，会很快忘记得无影无踪。”
樊秀红撇了一下嘴，然后摇摇扭扭地走出了林笙的办公室……
此时，林笙放下手中的工作，站了起来，倒上一杯水，端在手中，然后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
“林笙，有你的电话！”有人在外面喊他。
林笙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溜小跑去传达室接电话。
意想不到的是，电话是堂兄打来的。林笙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手也在微微抖动着……
他放下电话，神色凝重地慢慢地走进胡文进校长的办公室。
“胡校长，我想请几天假。家里的伯父病危了，我要赶回去争取能最后见上他一面……”
林笙交待好工作，便急匆匆地赶赴几百公里外的老家……
亲情，平常也许有些淡泊，但当有了危难或变故，往往表现得浓厚而强烈，这其实源自于血脉钩连，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如此……
林笙回到伯父家，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伯父。
以前伯父对他的关怀是粗线条的，没有过多地照顾他，也没有过多地干涉他，他似乎从未体会出什么温馨，但此时看到了伯父的眼神，他禁不住热泪盈眶。
伯父的眼神是那么慈爱，这慈爱的光芒可以胜过一切言语，可以凝结一生的精华。
他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不会说出什么华丽的词藻，不会做出什么卓异的行为。他在这世上与林笙的唯一联系就是，他是林笙的伯父，是林笙现在最亲的人，而这个亲人也将离林笙而去……
伯父颤颤地向林笙伸过手，林笙紧紧握住，像握着一根粗糙又硌手的干柴。
伯父嗫嚅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要好好……好好地照顾自己……”
林笙俯在他身边，轻轻点着头。
“该……该找个……媳妇儿了……只可惜……可惜我看不到了……”
“伯父，我会马上找，给你带过来，让你看看……”
伯父的嘴角现出一丝笑意，然后闭上眼睛，又陷入昏迷状态……
一抔黄土，一个人历史的终结，从生到死，平凡而寂寞……
随着伯父的离去，林笙的孤独感又增加了几分。在这种孤独感中，他开始对伯母和堂兄、堂嫂有了些许亲近。他安慰着他们，表现出一位亲人自然而然的感情……
几天后，他踏上了归途，是的，“归途”，这个词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也许学校才是他心中感觉稳当而安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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