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二章 云开月明
喧嚣的大殿里顿时空气凝结,静得出奇,甚至能听见人的喘气声。这时,站在算卦道士近处的广茂拿着一张签牌,轻轻地说了句:签牌角上咋有个小黄点?声音虽不大,但在宁静的大殿里,大家却听得清清楚楚。别人听到这句话可能会毫不在意,那个拿着刀的男子,却像得了免死金牌一样,突然仰天大笑道:真是苍天有眼,让我有此机缘破解这个骗局!看男子的样子,大家知道事情可能有了转机,等着看好戏。
男子来了精神,对着众人说:大家去翻那个算卦的箱子,看是不是每个签牌上都有小黄点?几个好事者便去翻箱子,果然就在箱子中翻出的签牌,每张右上角都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黄点。有人就问:不知这小黄点有何玄秘?男子道:我只说以前这驯鸟都用甜醋,谁知他们是改进了方法。这样看来,他们肯定是先在牌上粘一粒黄色的谷粒,让鸟啄食,逐渐使鸟养成见了黄点就叼的习惯,久而久之,形成条件反射,鸟见了这种角上有黄点的签牌,就会自然而然叼出来,这就和马戏团里的动物会演戏一样,是训练的结果。刚才我已讲过,道士让大家盖住方格和给鸟看卡片时,已通过大家自己的选择掌握了生日日期,而他在整理签牌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把那张含有正确日期的签牌翻转,将有黄点的一角暴露给鸟,鸟就能熟练地叼出那张牌。听他这么一说,旁边有人疑惑地问:那道士最后让鸟叼出的命牌,为啥那么准呢?男子说:人之所求,不外乎名利钱财、生老病死。那些命牌看似因人而异,其实是提前准备好的,当你想算哪一方面的事情时,他通过观察你的穿着言行等已掌握部分信息,然后找一张最可能会接近你实际情况的命牌,让鸟叼出。比如前面那个老妇,命牌是:生本有福,少时享乐,中岁操劳,老年遇祸。其实道士从老妇的衣着穿戴,就看出老妇该是有钱人家出身,从表情上可以看出,老妇该是遇到麻烦事了,所以他就量体裁衣,给老妇选了那张“老年遇祸”的牌子。其实人生每个阶段都有好和不好两方面的事情,但是一旦受命牌上的话引导,人就只想起与之相关的事情,并将此放大,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
听他一说,算卦的人顿时一片哗然,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去查看算卦的箱子,见那些命牌上写的内容,全如男子所说,就更信了男子,喊着道士师徒是骗子。此刻,广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在人群里大声喊:大家静一静,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人群静下来后,广茂问男子:就算这鸟算命是骗人的,可是这道长一张口便说对你的八字,又怎么解释?让男子疑惑的正是这个问题,男子说:这得去问道长!广茂转头问道长,这一问,正让道长有了推脱之词,爽快承认鸟算卦是假,他是借鸟做幌子吸引人。道长却信誓旦旦说自己会算卦是真的,没有骗人,要不然怎么会平白知道这年轻男子的八字?
男子正等着道长说这话呢,他确信一个借着鸟做幌子骗人的人,绝不会是真武转世。他脑袋里一直在想着道长何以能算出自己的八字,就在刚才拆穿神鸟算卦骗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似乎可以解释道长何以知道自己八字,他厉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吧!刚才道童进去叫道长出来的时候,定是把我话中有用的信息都给道长说了,我告诉道士我是阳历二月二十九日生,这二月二十九只有四年一次的闰年会有,那个道士要用黄历给我查农历生日时,我说了句:你拿今年的黄历能查出二十年多年前的日子么?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我的岁数应该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今年是民国十年,阳历一九二一年,倒推二十年是一九零一年,倒推三十年是一八九一年,在一八九一年到一九零一年里,按照闰年的计算方法,能被四整除的,有一八九二、一八九六、一九零零三个年份,而闰年计算中有两种特殊情况,叫做一百年不闰四百年又闰,一九零零年正好能被一百整除,因此不闰,这样就剩下一八九二、一八九六两个年份,假设我是一八九二年出生,那我生日距今已二十九个年头,陕西人说概数的习惯,二十九年一般不会说二十多年,而会说近三十年,所以一八九二年可以排除,只剩下一八九六年,正是道光二十二年,又叫丙申年,由丙申年算,我今年二十五岁,从面相看也便投合。上面说了年份,下来我再讲讲日期,道长知道我是阳历二月二十九日生,虽然二十五年前没有阴阳历对照的黄历可查,但其实我出生那年的阴历,是可以用阴阳历周期变化的规律进行推算的。太阳、地球、月亮三者连环更替,不但造就了四季变化、昼夜交替,也造就了阴阳两种历法的周期性变化。阳历历法是按地球围着太阳转的周期计算的,而阴历历法是按照月亮围着地球转的周期计算的,阴历和阳历之间对应变化的回归周期二十八年,从现在往二十五年前推算,是极其复杂的,但如果用周期二十八年减去二十五年只剩三年,只需要从今年的二月二十九日向后推算三年,即一九二四年的二月二十九日对应的农历日期,正月二十七日——壬寅月庚申日,就是我出生那年的农历日期。而对于最后的时辰,道长再是聪明至极,也是算不出的,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道长仍能想办法搪塞过去,这不得不让人佩服。我们都知道,过去人对时间计算比较模糊,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出生的具体时辰,所以道长就猜测我自己也不知道时辰,就胡乱说了个丁亥时,事实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时辰,道长算是蒙对了。而即使知道自己的出生时辰,道长也不是没有退路,他会说:按命理算应该是丁亥,会不会是家人给你记错了呢?只这一句,就能敷衍过去。
男子一口气说完,在场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也都心生佩服,其间道士师徒几次想挤出人群溜走,被几个年轻人拉住,没有走脱。大家见此情景,完全信了男子的话,开始打骂道长师徒,要他们退卦钱。
男子重新拾回了自信,他的手抬到空中,对着人群,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侧过身,诚恳又遗憾地对道长说:我走遍名山大川,寻访奇人能者以为我师,按你的才智,我该尊你为师的,但你骗人钱财,道德败坏,不配为人师。我该说的说完了,剩下的,大家看怎么处理吧!
随后,在场众人对道士师徒一通审问,知道他们果真不是真道士,道长的胡须是贴上去的,道袍也是找高家堡的裁缝铺临时做的,他们从几个居士手里租了真武殿为据点,已行骗数月。知是如此,一行人便拉了他们去见官。
广茂本是来算卦的,没算成,只看了一场闹剧。不过他也庆幸,他可是来为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算卦的,要不是那男子揭穿了骗局,自己白送了钱不说,若听信了道士的胡言乱语,许会误了未出世的儿女,甚至贻误子孙后代呢!广茂越想越觉得后怕,又想,没算成卦回去怎么给娘交代呢?他一边想一边跟着人群下山,走到一个路口时,忽然瞥见刚才那个年轻男子顺着后山的小路向山坳的乱石滩走去,那乱石滩,正是爹死前带广茂洗澡的地方,广茂心里好奇,就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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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重新拾回了自信,他的手抬到空中,对着人群,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侧过身,诚恳又遗憾地对道长说:我走遍名山大川,寻访奇人能者以为我师,按你的才智,我该尊你为师的,但你骗人钱财,道德败坏,不配为人师。我该说的说完了,剩下的,大家看怎么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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