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十一章 迷津难渡
抢在广茂前面的，是个白面有须、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这人剑眉冷眼，目露寒光，坐下的时候，似是瞪了广茂一眼！广茂心中虽气愤，却不愿惹事，只小声嘟囔了句：咋没个先来后到？
男子并不理他，转头对道士说：我刚在后面看了半天，你这鸟是能算出生辰八字么？道士点头。男子接着说：那你给我算算八字——咱一步一步来，你先算我是哪一年出生的？道士愣了一下，心里想，别人算卦都是任由他牵着思维走的，这个人却从一开始就不入套，后面肯定更难缠，便若有所思地应付道：那你给鸟报你的属相，看鸟能不能从卦签里找出你的出生年份！男子说：我报了属相，谁都能算出年份呢，何必掏钱让鸟算？道士见男子言语犀利，就显出几分退让，转了话头说：这鸟在修炼阶段，功力尚浅，目前只能算出月份和日期！男子冷笑道：那你这八字等于只写了一撇么？道士说：能写一撇就不错了，毕竟是个鸟！男子说：那我就先见识见识你这鸟怎么写那一撇！
道士依着前面的程序，让男子盖住自己生日所在的方格。男子说：必须要盖住才能算么？见鱼不咬钩，道士不耐烦了，面带不悦，说：这是规矩，你若想算，就得按规矩来，不想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道士这么一说，男子又立马赔了笑脸，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说：别这么大火气，卦是要算呢，就按你的规矩也行，只是，你这么多格子里，就没有我的生日呀！道士快速在黄布上扫视一遍，面带诧异疑问道：不可能啊，阴历年中，一年是三百五十四天，有哪一天是我这三十个格子上没有的？男子说：阳历生日，你面里有么？听他这么一说，道士悻然道：我看你是来寻事端的！谁都知道，公元纪年是辛亥革命后才引进中国的，若有人用，也只是十个年头，看你的年龄，该有二三十岁了，咋会有阳历生日呢？男子不急不躁地说：我父母曾留洋，我生在国外，人家可早就用公元纪年了！道士听他说得在理，就心虚着说：我不算了，你另寻高明吧！男子倒急了，说：帮帮忙，我真是不知道自己阴历生日是何时，所以才找你算呢，你要是能算出来，这些钱都给你。说着从自己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把银元，在手上掂了掂。道士看到银元，犹豫了一下，即从身旁的箱子里翻出一本黄历问：阳历是哪天？男子说：不是让鸟算么，咋成你查了？道士瞪了他一眼说：真要算卦，就别这么多废话！男子服软，赶紧笑着说：算呢算呢，我阳历是二月二十九的，你给查查吧！道士装模作样翻起黄历，从中找到二月，却没有二十九日，就说：你是在耍我么，这黄历中二月只有二十八天，哪来二十九？男子说：你是算卦人，真不懂么，不同年份，阴阳历日期的对应关系也是不同的，你拿今年的黄历能查出二十年多年前的日子么？你说二月没有二十九，你不知道公元纪年中有平年闰年之分么？四年一次的闰年，和平比，二月正好多一天呢！
道士果真是不知道这些的，被问得脸红，无法应对。旁边的人开始议论纷纷，道士有些慌了，抖抖索索地说：你到底想怎样？男子却换了极诚恳的语气说：我真是来算卦的。道士想了想，长舒一口气，说：那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鸟虽是沾了师父的灵气，但毕竟功力有限，只能给凡人算算小卦，先生看着不似凡人，若要算得仔细，且跟道童去后面，让我师父替你算吧！听道士这样一说，男子却突然言语铿锵地说：何必到后面偷偷摸摸，既然敢说是真武转世、神仙下凡，就该在这大殿里验明正身！男子这么一说，又有几个人跟着起哄，场面就混乱了，道士一时应付不来，只好让道童去请师父。
许久，一个白胡子道长跟着道童从大殿后门进来，众人看时，确是仙风道骨，气度非凡。道长冲众人做了个揖，问道：不知是何人要老道出来验明正身？男子就回了个揖说：晚辈有礼，只是有事不明，求教道长罢了！刚才您徒弟说黄鸟功力尚浅，算不出我的八字，那就有劳道长帮我算算。道长在男子脸上扫视片刻后，便斩钉截铁地说：小友可是光绪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七日生人，八字为丙申、壬寅、庚申、丁亥，这丁亥的时辰，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吧！
其实男子是知道自己农历生日的，之前不说，是想揭穿骗局故意隐瞒，此刻听道长说对自己农历生日中年月日的八字，甚为震惊。他从未提过自己是哪年生的，道长也不可能知道，而月和日的八字，即使道长精通阴阳历法的推算法则，不知道出生年份，也绝是推算不出的。即便自己告诉了出生年份，相隔二十多年时间，要一年一年累计推算，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算出来。更令他想不通的是，他出生的时辰，自己本是不知道的，道长不但能肯定地说出，还知道他本人也不知道。如果这道长不是神仙，这事真就无法解释了！
男子陷入沉思，道士见师父占了上风，长了士气，追问他：我师父说的对不对？男子说：对，只是……不等他后面的话出来，已是人声吵杂，赞声不绝，将男子的话活活湮没，几个妇女甚至当场跪拜道长，口称神仙下凡，求保佑呢！也有人怪男子冲动轻浮、冲撞道长。道士便趁机鼓动大家，让把男子撵出门去。
男子被推搡着往外走，他想不明白，又心有不甘。他本是想弄明白心中疑惑，再对道士神鸟算卦的骗局揭之而后快的，此刻看来，再不揭穿神鸟骗局，怕就没有机会了。等快到门口时，他突然高喊：什么神仙下凡，什么真武转世，骗人的幌子而已！他一喊，人声顿时静了下来，道士厉声说：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再闹事，小心对你不客气！道长喝止徒弟道：他要说便让他说，蚍蜉能撼树么？
道长问：你凭什么说我骗人？男子说：就凭这黄鸟也能算卦，我接触过一些西洋马戏，这本只是一种驯鸟的把戏，却被你们用作骗人敛财。男子指着卦摊的黄布，接着说：大家看那三十个方格中各有十一或十二个数字，算卦时要用纸片盖住有自己生日的区域，又要拿另一组包含自己生日的数字给鸟看，其实鸟是看不懂的，只是道士将这两组数字记在心里，这用纸片盖着的数字，和给鸟看的数字，只有一个数字是重合的，就是咱自己的生日，这看似奇妙，实际是用了西洋数学里最简单的排列组合原理，实际上，在大家选择盖住区域和给鸟看的卡片时，就等于告诉道士自己的生日。
广茂听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又心生疑惑，就问道：那鸟是怎么挑出写着生日日期的卡片呢？
男子说：问得好，我正要解释这一点呢！这种鸟叫禾谷鸟，和黄雀、八哥、鹦鹉属同类，略通人性，容易驯养。在驯养过程，如果用甜醋浸泡过的粟米谷物喂养它们，经过一定时间后，它们便能自动寻觅有甜酸味的东西。这道士师徒正是利用经过训练的鸟的习性来骗人的，他们事前把每张签牌的一角涂上黄鸟所熟悉的甜醋，有味的朝下，未涂的一角朝上。在掌握了算卦者的生日日期后，道士趁整理签牌之机，把那张与来人月份或日期相符的签牌迅速颠倒方向，将有甜酸味的一角朝上放着，黄鸟就能准确叼出签牌。大家不信可以闻闻，那些签牌角上肯定有甜醋味。
男子的话听来有些道理，现在只是需要证明。几个好事者凑到道士跟前，要闻那些签牌，道士压不住火，喝道：放肆，这算卦用的器物，是沾了仙气的，岂容凡人随便糟践。男子说：不让闻，就是心虚了，一定就是假的，大家砸了卦摊，让他们退钱。大家没有响应男子的话，都看着道长，等道长给出更有力的反驳。道长却对着男子，以极为阴沉的口气说：我让徒弟拿出签牌，上面如果没有你说的味道咋办？男子陷入胜券在握的冲动，立即表态：任凭处置。道长缓缓道：果真如你所说，那签牌是浸了甜醋的，我们师徒便自己砸了这卦摊，从此遁迹空山再不见人。要不似你所说，就当众剁了你右手，以示惩戒。
大家看两人都满怀自信，像高手的对决，鹿死谁手尤未知，就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道长让徒弟拿出签牌让旁人闻，谁知所有签牌翻来覆去闻了几遍，大家都说没有任何味道，男子惊呆了，自己去闻，也确实闻不出味道，就一屁股瘫在地上，扼腕沉思。道长说：我们道家人素不杀生，你就自己动手吧，道家讲究左手代表善良，右手代表邪恶，今天你就自断邪恶，也算好事。
道长说完，让道童去厨房取来菜刀，递给男子。男子已慌了神，他没想到自己有心拆穿骗局，却把自身套了进去，弄得满腹疑惑不说，竟还要付出一只手的代价。他觉得憋屈，但这分明就是一场博弈，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己输了，就得愿赌服输。
男子左手拿刀，缓缓举过头顶，准备向自己右手手腕砍下。广茂心想，这场景，真就是善良对邪恶的惩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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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并不理他，转头对道士说：我刚在后面看了半天，你这鸟是能算出生辰八字么？道士点头。男子接着说：那你给我算算八字——咱一步一步来，你先算我是哪一年出生的？道士愣了一下，心里想，别人算卦都是任由他牵着思维走的，这个人却从一开始就不入套，后面肯定更难缠，便若有所思地应付道：那你给鸟报你的属相，看鸟能不能从卦签里找出你的出生年份！男子说：我报了属相，谁都能算出年份呢，何必掏钱让鸟算？道士见男子言语犀利，就显出几分退让，转了话头说：这鸟在修炼阶段，功力尚浅，目前只能算出月份和日期！男子冷笑道：那你这八字等于只写了一撇么？道士说：能写一撇就不错了，毕竟是个鸟！男子说：那我就先见识见识你这鸟怎么写那一撇！
道士依着前面的程序，让男子盖住自己生日所在的方格。男子说：必须要盖住才能算么？见鱼不咬钩，道士不耐烦了，面带不悦，说：这是规矩，你若想算，就得按规矩来，不想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道士这么一说，男子又立马赔了笑脸，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说：别这么大火气，卦是要算呢，就按你的规矩也行，只是，你这么多格子里，就没有我的生日呀！道士快速在黄布上扫视一遍，面带诧异疑问道：不可能啊，阴历年中，一年是三百五十四天，有哪一天是我这三十个格子上没有的？男子说：阳历生日，你面里有么？听他这么一说，道士悻然道：我看你是来寻事端的！谁都知道，公元纪年是辛亥革命后才引进中国的，若有人用，也只是十个年头，看你的年龄，该有二三十岁了，咋会有阳历生日呢？男子不急不躁地说：我父母曾留洋，我生在国外，人家可早就用公元纪年了！道士听他说得在理，就心虚着说：我不算了，你另寻高明吧！男子倒急了，说：帮帮忙，我真是不知道自己阴历生日是何时，所以才找你算呢，你要是能算出来，这些钱都给你。说着从自己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把银元，在手上掂了掂。道士看到银元，犹豫了一下，即从身旁的箱子里翻出一本黄历问：阳历是哪天？男子说：不是让鸟算么，咋成你查了？道士瞪了他一眼说：真要算卦，就别这么多废话！男子服软，赶紧笑着说：算呢算呢，我阳历是二月二十九的，你给查查吧！道士装模作样翻起黄历，从中找到二月，却没有二十九日，就说：你是在耍我么，这黄历中二月只有二十八天，哪来二十九？男子说：你是算卦人，真不懂么，不同年份，阴阳历日期的对应关系也是不同的，你拿今年的黄历能查出二十年多年前的日子么？你说二月没有二十九，你不知道公元纪年中有平年闰年之分么？四年一次的闰年，和平比，二月正好多一天呢！
道士果真是不知道这些的，被问得脸红，无法应对。旁边的人开始议论纷纷，道士有些慌了，抖抖索索地说：你到底想怎样？男子却换了极诚恳的语气说：我真是来算卦的。道士想了想，长舒一口气，说：那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鸟虽是沾了师父的灵气，但毕竟功力有限，只能给凡人算算小卦，先生看着不似凡人，若要算得仔细，且跟道童去后面，让我师父替你算吧！听道士这样一说，男子却突然言语铿锵地说：何必到后面偷偷摸摸，既然敢说是真武转世、神仙下凡，就该在这大殿里验明正身！男子这么一说，又有几个人跟着起哄，场面就混乱了，道士一时应付不来，只好让道童去请师父。
许久，一个白胡子道长跟着道童从大殿后门进来，众人看时，确是仙风道骨，气度非凡。道长冲众人做了个揖，问道：不知是何人要老道出来验明正身？男子就回了个揖说：晚辈有礼，只是有事不明，求教道长罢了！刚才您徒弟说黄鸟功力尚浅，算不出我的八字，那就有劳道长帮我算算。道长在男子脸上扫视片刻后，便斩钉截铁地说：小友可是光绪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七日生人，八字为丙申、壬寅、庚申、丁亥，这丁亥的时辰，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吧！
其实男子是知道自己农历生日的，之前不说，是想揭穿骗局故意隐瞒，此刻听道长说对自己农历生日中年月日的八字，甚为震惊。他从未提过自己是哪年生的，道长也不可能知道，而月和日的八字，即使道长精通阴阳历法的推算法则，不知道出生年份，也绝是推算不出的。即便自己告诉了出生年份，相隔二十多年时间，要一年一年累计推算，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算出来。更令他想不通的是，他出生的时辰，自己本是不知道的，道长不但能肯定地说出，还知道他本人也不知道。如果这道长不是神仙，这事真就无法解释了！
男子陷入沉思，道士见师父占了上风，长了士气，追问他：我师父说的对不对？男子说：对，只是……不等他后面的话出来，已是人声吵杂，赞声不绝，将男子的话活活湮没，几个妇女甚至当场跪拜道长，口称神仙下凡，求保佑呢！也有人怪男子冲动轻浮、冲撞道长。道士便趁机鼓动大家，让把男子撵出门去。
男子被推搡着往外走，他想不明白，又心有不甘。他本是想弄明白心中疑惑，再对道士神鸟算卦的骗局揭之而后快的，此刻看来，再不揭穿神鸟骗局，怕就没有机会了。等快到门口时，他突然高喊：什么神仙下凡，什么真武转世，骗人的幌子而已！他一喊，人声顿时静了下来，道士厉声说：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再闹事，小心对你不客气！道长喝止徒弟道：他要说便让他说，蚍蜉能撼树么？
道长问：你凭什么说我骗人？男子说：就凭这黄鸟也能算卦，我接触过一些西洋马戏，这本只是一种驯鸟的把戏，却被你们用作骗人敛财。男子指着卦摊的黄布，接着说：大家看那三十个方格中各有十一或十二个数字，算卦时要用纸片盖住有自己生日的区域，又要拿另一组包含自己生日的数字给鸟看，其实鸟是看不懂的，只是道士将这两组数字记在心里，这用纸片盖着的数字，和给鸟看的数字，只有一个数字是重合的，就是咱自己的生日，这看似奇妙，实际是用了西洋数学里最简单的排列组合原理，实际上，在大家选择盖住区域和给鸟看的卡片时，就等于告诉道士自己的生日。
广茂听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又心生疑惑，就问道：那鸟是怎么挑出写着生日日期的卡片呢？
男子说：问得好，我正要解释这一点呢！这种鸟叫禾谷鸟，和黄雀、八哥、鹦鹉属同类，略通人性，容易驯养。在驯养过程，如果用甜醋浸泡过的粟米谷物喂养它们，经过一定时间后，它们便能自动寻觅有甜酸味的东西。这道士师徒正是利用经过训练的鸟的习性来骗人的，他们事前把每张签牌的一角涂上黄鸟所熟悉的甜醋，有味的朝下，未涂的一角朝上。在掌握了算卦者的生日日期后，道士趁整理签牌之机，把那张与来人月份或日期相符的签牌迅速颠倒方向，将有甜酸味的一角朝上放着，黄鸟就能准确叼出签牌。大家不信可以闻闻，那些签牌角上肯定有甜醋味。
男子的话听来有些道理，现在只是需要证明。几个好事者凑到道士跟前，要闻那些签牌，道士压不住火，喝道：放肆，这算卦用的器物，是沾了仙气的，岂容凡人随便糟践。男子说：不让闻，就是心虚了，一定就是假的，大家砸了卦摊，让他们退钱。大家没有响应男子的话，都看着道长，等道长给出更有力的反驳。道长却对着男子，以极为阴沉的口气说：我让徒弟拿出签牌，上面如果没有你说的味道咋办？男子陷入胜券在握的冲动，立即表态：任凭处置。道长缓缓道：果真如你所说，那签牌是浸了甜醋的，我们师徒便自己砸了这卦摊，从此遁迹空山再不见人。要不似你所说，就当众剁了你右手，以示惩戒。
大家看两人都满怀自信，像高手的对决，鹿死谁手尤未知，就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道长让徒弟拿出签牌让旁人闻，谁知所有签牌翻来覆去闻了几遍，大家都说没有任何味道，男子惊呆了，自己去闻，也确实闻不出味道，就一屁股瘫在地上，扼腕沉思。道长说：我们道家人素不杀生，你就自己动手吧，道家讲究左手代表善良，右手代表邪恶，今天你就自断邪恶，也算好事。
道长说完，让道童去厨房取来菜刀，递给男子。男子已慌了神，他没想到自己有心拆穿骗局，却把自身套了进去，弄得满腹疑惑不说，竟还要付出一只手的代价。他觉得憋屈，但这分明就是一场博弈，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己输了，就得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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