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节 归阁凝香
再夜的繁华也已消去，天色幽暗，只比深夜浅了一点，这个城市仍未苏醒， 星星在夜空勾画着梦的憧憬。
广阔无边的寂静，这是第一次，深夜中绘画的他，有人陪伴在身边。
设计室内仍亮着温馨的灯光，思雯手捧着磨砂玻璃杯，走马观花地浏览着夹在边上的一排设计图，杯内盛着的绿茶仍在冒着香气。子醽修着画稿，不时抬起头来望着她，蜻蜓点水般地一下，每一次都会泛起涟漪。
“你是‘国晶宫’的设计者？”她在其中一张面前停了下来。
他温柔答道：“它是我和另外五个同学的建筑设计毕业作品。”
国晶宫是国物馆为庆祝建馆一百周年而新建的分馆，如此重要的艺术名馆，由还没毕业的Ecoele高材生担任设计师，自他口中说出，竟如此淡然，听不出一丝自傲。
虽说对他的才能早有耳闻，却没料到是这般出色，她淡淡一笑，带有刮目相看的赞许。
他愣了一下，温柔的笑意渐散去，神情有点严肃，像是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画面，舍不得把目光移离。
她的笑意微微收敛，避开他的注视：“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她只是觉得气氛忽而有点尴尬，随口一问，却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易，倒让她觉得意外。
他走出设计室，在办公桌上的电话摁了一个键，“Peter，早会的时候你把设计图拿给郑uncle。”
“可是，徐先生你不是要做解说吗？”
“你做就行了，我---”他望向她，“我有点事。”
“是。”Peter答道。不知该不该说出昨晚雪媛来过的事。
深蓝色的天幕下，一栋不规则型建筑被大块的帆布覆盖着，像要屠城的巨型木马，有一种窒息的神秘感。
“按照合约，国晶宫在揭幕之前必须对外保密，我们不可以带外人来。”
她有点无辜地望着他，指着自己。
“你是我的徒弟，也是设计师之一。”他道。
“刚才你教我画了那一会儿就算我师傅了？”她粲然一笑。
这样的微笑，熟悉而陌生，似曾相识的怦然心动。
“你怎么了？”她见他愣住了，不禁问道。
忽而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车上两人一惊，子醽赶忙下了车：“Kelvin？你怎么在这里？”
“还有些地方不满意，你不也因为这个来的吗？”是另外五个设计师之一，子醽的同学Kelvin lee李高云。
子醽淡然一笑，眼睛不自觉地望了身后一下，点了点头。
“真让人感慨啊！我们的心血终于要落成了。”Kelvin道，“想起当初的傻劲，真不敢相信有今天。记得吗，我们几个人用了准备毕业作品的时间来弄一张国晶宫设计方案图，把教授气得不行。你还说，我们的不安分是气坏了教授，但起码交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子醽全副心思都在车上，也没认真听，只随意附和着。
“我当初也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能当上国晶宫的设计师，对了，Erric，你服装设计要交毕业作品了吧。Erric？Erric！”
他回过神来：“嗯，快了。”
“这是你最擅长的，我想今年Ecoele的“紫水晶奖”非你莫属了。”
“最近要烦的事情太多，我没什么灵感。”他的神情，多了一分黯然。
支走了Kelvin，子醽带着思雯从侧门进去，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宽敞的纯白色长厅，墙上挂着的画都被红色绸布遮盖着，尽头的墙壁上刻着巨型浮雕：五个妙龄少女在一塘残荷里沐浴，像五朵白莲，纯洁无瑕中透着年轻的干净，塘中无花胜有花，连残荷都变得动人起来。
转过一面，进入了一个清朝小阁，正中摆放着的是名贵的桃花片釉“美人醉”，酷似贵妃醉酒后脸部泛出的红润肤色，明润如玉赤如血。
思雯怡然地走在其中，用手轻触着绿色的镂空玉墙。子醽走在她身后，宠爱地望着她欣赏自己视若孩子般珍贵的作品。
两人来到了正堂大厅，四周仍拉着帷幕，只看见一座三米多高的碧绿色水晶山坐落正中，一树一木，雕刻精致，仿佛风一吹就能看见草的摆动，水流自山顶徐徐流下，在山腰形成了三道并列的瀑布，小而磅礴。
她在绿水晶山另一边，回过头来，正好透过水帘看见另一边的他，便礼貌地微微一笑——
他一直注视着她，没料到这一幕，水帘飘动，心神迷醉，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不清楚是错觉还是……
本是感谢的笑意，却收获他异样的目光。她略略避开，低头一看：“这里……地板的图案好有趣，像琴键一样。”
“琴键？”子醽沉思了一下，牵出胸有成竹的浅笑——他给了她一个表扬的眼神。
“不过---” 她忽而道。
“不过什么？”
“好冷。”她道，“冷冰冰的，难以靠近，不过既然叫国晶宫，有这种感觉也不出奇吧。”
“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也没有想要表达这种感觉。”子醽道，“之所以叫‘国晶宫’，是取各国文化精华的含义，而且，水晶晶莹而不高傲，体现这个宫殿既亲民又有自己一定的高度。”
“是你无意流露出来的吧。天然水晶会有一种冰凉的特质，就算是在高温的环境内，仍散发出一股冰气。”她走近那座水晶山，伸出手来，“它不像冰那样直白地拒人千里，相反，它的晶莹典雅吸引着人，可当人真的向它靠近时，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思雯望着他：“这不就是你吗？不管你身边的人对你多好，你却只是冰冷得不让人靠近，佳华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你的被子一下就被解雇了，你只顾自己生闷气，让关心你的助手惴惴不安了两天。你没有必要这样，他们都是真心对待你的人。”
子醽一直听着，她的话温柔地抚过，比海风更柔适，是他听过最悦耳的美声---他觉得很温暖---更觉得难以离开眼前这个人。
“Erric，你在这边吗？”Kelvin的喊声打破了这份和谐，思雯小声道：“我先走了。”子醽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快步走出了大厅。
“Erric，你真的在啊。”Kelvin走过来。
“我还有事。”子醽走了两步，“结案先别交上去，我还有改动。”
“啊，你看得出来哪里要改啊！”Kelvin惊喜道，“先说清楚再走啊，Erric！”
子醽追出去喊住了思雯，跑到她面前柔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Erric！”竟是Tony黑着脸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位女子。
子醽和思雯都觉得意外，Tony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质问的语气让子醽十分不满：“Tony Lee，你什么意思。”
Tony稍压了压怒气，对思雯道：“叶小姐，可以请你先离开吗，我的助手会送你回去。”
子醽冷盯着他，思雯轻轻嗯了一声，望了他们一眼，Tony的女助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离开了。
子醽的目光仍在她身上，Tony厉声道：“你知道雪媛昨晚在pub里喝酒喝到入院了吗。”
子醽终于把目光收回，神情多了一分担忧。
“你做什么刺激她了？”
子醽觉得十分不可理喻，Tony是他最好甚至是唯一的朋友，他完全不应有这样的责问。他不想再和他谈下去，冷冷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Tony心里也明白，弄至这般僵冷的局面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问了一句：“Erric，你喜欢叶思雯吗？”
子醽的心沉了一下：喜欢，这个词太沉重，在他二十四年的岁月里没有出现，或者，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它的存在。
“你明显在退却，你依然在怕。”Tony一针见血道，“在你还没确定要和叶思雯在一起之前，尽量不要伤害雪媛好吗，你的一时大意可能会让我们永远失去一位好朋友。”
“如果她只把我当好朋友，就不会出事了。”子醽的语气黯淡了些许。
“既然你知道她怎么对你，为什么还要——”
子醽正色道：“如果她坚持曲解我和她的关系，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
“你不也知道吗，她虽然是单亲家庭，却是她妈妈惯着长大的——”
“那她应该早点学会——”子醽冷冷打断他，“生活不可能处处顺着她意。”
“这么说——”Tony有意望着他，“如果叶思雯不喜欢你，你也能接受——”Tony竟硬生生地打住，无法再说下去，他从未见过徐子醽这般铁青的表情，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榉木地板上铺设着绣着石榴花的黄底地毯，左边墙上挂着一幅仙鹤图，柜子上摆放着元青花缠枝菊纹玉壶春瓶，另一边是镂空的木墙，菱形的天花板挂着一盏仿清红木宫灯，画着清明上河图的一部分，灯光点亮，图在转动，牵出那个时代的繁华。
黄绸窗帘拉开，屋外的阳光透窗而入，照亮了摆在正中的一套紫楠根雕古桌，桌上放着铁画轩制的梅花形宜兴紫砂茶壶，茶洗中浸着白地蓝花的茶杯，精制的木架上放着小火炉，水已烹至蟹眼。
“细末是最浓的，多了容易发苦，也容易塞住壶嘴。”白素把茶叶倒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听说，那批设计，郑世伯和郑小姐很满意，一个劲地在你父亲面前夸你。”
“是么。”子醽淡淡道。
温壶后，她拿起茶匙将茶叶装进壶中：“其实，你爸也不愿意责备你，虽然你有能力，但在董事们面前，你爸必须对你严厉一点。”
“我知道。”子醽仍是淡淡的，拿起一个杯子细看。
“我听他们说，昨晚有一个女的去公司找你，还一起过了一晚---”
子醽的动作停了一下，慢慢地把杯子放回去。
“我和你爸都不信，这样的玩笑开在你身上，那些人真是搞不懂状况。”白素望了他一眼，她会庆幸，他肯踏出的每一步，却也要谨慎，他是矜贵的，容不得丝毫差错。
“这是在屋外接的山泉水，泡茶用山泉水属上等，最差的算井水，自来水是万万不入流的。”
“妈妈什么时候把水分等级了？”
“这是事实，水分三等。”她又望了子醽一下，“人也是。”
他望着紫砂茶壶，壶身银砂闪烁，朱粒累累：“这么说，我的结婚对像的家世一定要和徐氏不相伯仲了？”
“这是自然的。”她忽而意识到儿子竟开口谈婚姻，甚为欢喜，然也不敢太表现出来， “就像烧火煮茶，就算没有橄榄核，也不能用蜂窝煤吧。”
“那妈妈应该用雪水。”他说得有点负气，一把拿起水壶，水柱从壶心直冲而入。
“你这样会冲破茶胆的。”白素忙制止他，接过水壶，沿茶壶口内缘冲入，“冲茶像写书法一样，要不急不缓，一气呵成。”
子醽望了窗外一眼，似乎没听进去。
白素知道儿子的脾气，暂不言语，拿起竹筷刮去壶面的茶沫，盖上壶盖，把开水浇在上面，又浇在了杯子上：“瞧你这样子，女孩子怎么敢跟你说话呀？这徐氏少夫人的位子，找谁来坐呀。”
子醽一听，有点心神不宁，忙道：“我帮你洗杯子。”便伸手去拿，却不慎被烫到了。
“你哪会洗杯，小心烫伤了。”白素关切查看道。
“差点打破妈的宝贝杯子了。”他揉了揉烫疼的手指。
“杯子哪里及我的宝贝儿子呢？”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
子醽微微一笑，安享着母亲这份疼爱。
白素把温洗好的小茶杯一字排开，依次来回浇注：“其实，妈最希望你能开心，就算那个人只有理想的二百分之一也好。”她语气有点沉重。
“无所谓，妈妈。”
“喝吧，这山泉水很干净的。”
“您怎么知道？”
“谁能在我们之上弄脏它？”白素说的是别墅的位置，却也像在说别的。
他脸上的笑意再次消去了些。
子醽拿起茶闻了闻，清香沁人，啜了一口，甘霖温玉，留香生暖，仿佛她在眼前。
“我还是喜欢花茶多一点。”
白素好久没看见儿子这份神情了，慈笑着点了点头。
有缘千里，五百回眸~~
广阔无边的寂静，这是第一次，深夜中绘画的他，有人陪伴在身边。
设计室内仍亮着温馨的灯光，思雯手捧着磨砂玻璃杯，走马观花地浏览着夹在边上的一排设计图，杯内盛着的绿茶仍在冒着香气。子醽修着画稿，不时抬起头来望着她，蜻蜓点水般地一下，每一次都会泛起涟漪。
“你是‘国晶宫’的设计者？”她在其中一张面前停了下来。
他温柔答道：“它是我和另外五个同学的建筑设计毕业作品。”
国晶宫是国物馆为庆祝建馆一百周年而新建的分馆，如此重要的艺术名馆，由还没毕业的Ecoele高材生担任设计师，自他口中说出，竟如此淡然，听不出一丝自傲。
虽说对他的才能早有耳闻，却没料到是这般出色，她淡淡一笑，带有刮目相看的赞许。
他愣了一下，温柔的笑意渐散去，神情有点严肃，像是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画面，舍不得把目光移离。
她的笑意微微收敛，避开他的注视：“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她只是觉得气氛忽而有点尴尬，随口一问，却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易，倒让她觉得意外。
他走出设计室，在办公桌上的电话摁了一个键，“Peter，早会的时候你把设计图拿给郑uncle。”
“可是，徐先生你不是要做解说吗？”
“你做就行了，我---”他望向她，“我有点事。”
“是。”Peter答道。不知该不该说出昨晚雪媛来过的事。
深蓝色的天幕下，一栋不规则型建筑被大块的帆布覆盖着，像要屠城的巨型木马，有一种窒息的神秘感。
“按照合约，国晶宫在揭幕之前必须对外保密，我们不可以带外人来。”
她有点无辜地望着他，指着自己。
“你是我的徒弟，也是设计师之一。”他道。
“刚才你教我画了那一会儿就算我师傅了？”她粲然一笑。
这样的微笑，熟悉而陌生，似曾相识的怦然心动。
“你怎么了？”她见他愣住了，不禁问道。
忽而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车上两人一惊，子醽赶忙下了车：“Kelvin？你怎么在这里？”
“还有些地方不满意，你不也因为这个来的吗？”是另外五个设计师之一，子醽的同学Kelvin lee李高云。
子醽淡然一笑，眼睛不自觉地望了身后一下，点了点头。
“真让人感慨啊！我们的心血终于要落成了。”Kelvin道，“想起当初的傻劲，真不敢相信有今天。记得吗，我们几个人用了准备毕业作品的时间来弄一张国晶宫设计方案图，把教授气得不行。你还说，我们的不安分是气坏了教授，但起码交出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子醽全副心思都在车上，也没认真听，只随意附和着。
“我当初也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能当上国晶宫的设计师，对了，Erric，你服装设计要交毕业作品了吧。Erric？Erric！”
他回过神来：“嗯，快了。”
“这是你最擅长的，我想今年Ecoele的“紫水晶奖”非你莫属了。”
“最近要烦的事情太多，我没什么灵感。”他的神情，多了一分黯然。
支走了Kelvin，子醽带着思雯从侧门进去，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宽敞的纯白色长厅，墙上挂着的画都被红色绸布遮盖着，尽头的墙壁上刻着巨型浮雕：五个妙龄少女在一塘残荷里沐浴，像五朵白莲，纯洁无瑕中透着年轻的干净，塘中无花胜有花，连残荷都变得动人起来。
转过一面，进入了一个清朝小阁，正中摆放着的是名贵的桃花片釉“美人醉”，酷似贵妃醉酒后脸部泛出的红润肤色，明润如玉赤如血。
思雯怡然地走在其中，用手轻触着绿色的镂空玉墙。子醽走在她身后，宠爱地望着她欣赏自己视若孩子般珍贵的作品。
两人来到了正堂大厅，四周仍拉着帷幕，只看见一座三米多高的碧绿色水晶山坐落正中，一树一木，雕刻精致，仿佛风一吹就能看见草的摆动，水流自山顶徐徐流下，在山腰形成了三道并列的瀑布，小而磅礴。
她在绿水晶山另一边，回过头来，正好透过水帘看见另一边的他，便礼貌地微微一笑——
他一直注视着她，没料到这一幕，水帘飘动，心神迷醉，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不清楚是错觉还是……
本是感谢的笑意，却收获他异样的目光。她略略避开，低头一看：“这里……地板的图案好有趣，像琴键一样。”
“琴键？”子醽沉思了一下，牵出胸有成竹的浅笑——他给了她一个表扬的眼神。
“不过---” 她忽而道。
“不过什么？”
“好冷。”她道，“冷冰冰的，难以靠近，不过既然叫国晶宫，有这种感觉也不出奇吧。”
“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也没有想要表达这种感觉。”子醽道，“之所以叫‘国晶宫’，是取各国文化精华的含义，而且，水晶晶莹而不高傲，体现这个宫殿既亲民又有自己一定的高度。”
“是你无意流露出来的吧。天然水晶会有一种冰凉的特质，就算是在高温的环境内，仍散发出一股冰气。”她走近那座水晶山，伸出手来，“它不像冰那样直白地拒人千里，相反，它的晶莹典雅吸引着人，可当人真的向它靠近时，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思雯望着他：“这不就是你吗？不管你身边的人对你多好，你却只是冰冷得不让人靠近，佳华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你的被子一下就被解雇了，你只顾自己生闷气，让关心你的助手惴惴不安了两天。你没有必要这样，他们都是真心对待你的人。”
子醽一直听着，她的话温柔地抚过，比海风更柔适，是他听过最悦耳的美声---他觉得很温暖---更觉得难以离开眼前这个人。
“Erric，你在这边吗？”Kelvin的喊声打破了这份和谐，思雯小声道：“我先走了。”子醽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快步走出了大厅。
“Erric，你真的在啊。”Kelvin走过来。
“我还有事。”子醽走了两步，“结案先别交上去，我还有改动。”
“啊，你看得出来哪里要改啊！”Kelvin惊喜道，“先说清楚再走啊，Erric！”
子醽追出去喊住了思雯，跑到她面前柔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Erric！”竟是Tony黑着脸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位女子。
子醽和思雯都觉得意外，Tony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质问的语气让子醽十分不满：“Tony Lee，你什么意思。”
Tony稍压了压怒气，对思雯道：“叶小姐，可以请你先离开吗，我的助手会送你回去。”
子醽冷盯着他，思雯轻轻嗯了一声，望了他们一眼，Tony的女助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离开了。
子醽的目光仍在她身上，Tony厉声道：“你知道雪媛昨晚在pub里喝酒喝到入院了吗。”
子醽终于把目光收回，神情多了一分担忧。
“你做什么刺激她了？”
子醽觉得十分不可理喻，Tony是他最好甚至是唯一的朋友，他完全不应有这样的责问。他不想再和他谈下去，冷冷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Tony心里也明白，弄至这般僵冷的局面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问了一句：“Erric，你喜欢叶思雯吗？”
子醽的心沉了一下：喜欢，这个词太沉重，在他二十四年的岁月里没有出现，或者，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它的存在。
“你明显在退却，你依然在怕。”Tony一针见血道，“在你还没确定要和叶思雯在一起之前，尽量不要伤害雪媛好吗，你的一时大意可能会让我们永远失去一位好朋友。”
“如果她只把我当好朋友，就不会出事了。”子醽的语气黯淡了些许。
“既然你知道她怎么对你，为什么还要——”
子醽正色道：“如果她坚持曲解我和她的关系，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
“你不也知道吗，她虽然是单亲家庭，却是她妈妈惯着长大的——”
“那她应该早点学会——”子醽冷冷打断他，“生活不可能处处顺着她意。”
“这么说——”Tony有意望着他，“如果叶思雯不喜欢你，你也能接受——”Tony竟硬生生地打住，无法再说下去，他从未见过徐子醽这般铁青的表情，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榉木地板上铺设着绣着石榴花的黄底地毯，左边墙上挂着一幅仙鹤图，柜子上摆放着元青花缠枝菊纹玉壶春瓶，另一边是镂空的木墙，菱形的天花板挂着一盏仿清红木宫灯，画着清明上河图的一部分，灯光点亮，图在转动，牵出那个时代的繁华。
黄绸窗帘拉开，屋外的阳光透窗而入，照亮了摆在正中的一套紫楠根雕古桌，桌上放着铁画轩制的梅花形宜兴紫砂茶壶，茶洗中浸着白地蓝花的茶杯，精制的木架上放着小火炉，水已烹至蟹眼。
“细末是最浓的，多了容易发苦，也容易塞住壶嘴。”白素把茶叶倒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听说，那批设计，郑世伯和郑小姐很满意，一个劲地在你父亲面前夸你。”
“是么。”子醽淡淡道。
温壶后，她拿起茶匙将茶叶装进壶中：“其实，你爸也不愿意责备你，虽然你有能力，但在董事们面前，你爸必须对你严厉一点。”
“我知道。”子醽仍是淡淡的，拿起一个杯子细看。
“我听他们说，昨晚有一个女的去公司找你，还一起过了一晚---”
子醽的动作停了一下，慢慢地把杯子放回去。
“我和你爸都不信，这样的玩笑开在你身上，那些人真是搞不懂状况。”白素望了他一眼，她会庆幸，他肯踏出的每一步，却也要谨慎，他是矜贵的，容不得丝毫差错。
“这是在屋外接的山泉水，泡茶用山泉水属上等，最差的算井水，自来水是万万不入流的。”
“妈妈什么时候把水分等级了？”
“这是事实，水分三等。”她又望了子醽一下，“人也是。”
他望着紫砂茶壶，壶身银砂闪烁，朱粒累累：“这么说，我的结婚对像的家世一定要和徐氏不相伯仲了？”
“这是自然的。”她忽而意识到儿子竟开口谈婚姻，甚为欢喜，然也不敢太表现出来， “就像烧火煮茶，就算没有橄榄核，也不能用蜂窝煤吧。”
“那妈妈应该用雪水。”他说得有点负气，一把拿起水壶，水柱从壶心直冲而入。
“你这样会冲破茶胆的。”白素忙制止他，接过水壶，沿茶壶口内缘冲入，“冲茶像写书法一样，要不急不缓，一气呵成。”
子醽望了窗外一眼，似乎没听进去。
白素知道儿子的脾气，暂不言语，拿起竹筷刮去壶面的茶沫，盖上壶盖，把开水浇在上面，又浇在了杯子上：“瞧你这样子，女孩子怎么敢跟你说话呀？这徐氏少夫人的位子，找谁来坐呀。”
子醽一听，有点心神不宁，忙道：“我帮你洗杯子。”便伸手去拿，却不慎被烫到了。
“你哪会洗杯，小心烫伤了。”白素关切查看道。
“差点打破妈的宝贝杯子了。”他揉了揉烫疼的手指。
“杯子哪里及我的宝贝儿子呢？”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
子醽微微一笑，安享着母亲这份疼爱。
白素把温洗好的小茶杯一字排开，依次来回浇注：“其实，妈最希望你能开心，就算那个人只有理想的二百分之一也好。”她语气有点沉重。
“无所谓，妈妈。”
“喝吧，这山泉水很干净的。”
“您怎么知道？”
“谁能在我们之上弄脏它？”白素说的是别墅的位置，却也像在说别的。
他脸上的笑意再次消去了些。
子醽拿起茶闻了闻，清香沁人，啜了一口，甘霖温玉，留香生暖，仿佛她在眼前。
“我还是喜欢花茶多一点。”
白素好久没看见儿子这份神情了，慈笑着点了点头。
有缘千里，五百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