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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六节 风铃花语

    子醽的车子狂速奔驰在路上,他的心揪得厉害,难以自已。心,刚刚恢复知觉的心,如今被针刺得几乎要窒息。

    他想过千百种可能,惟独没有这种,他以为不会有这种,永远都不会有。他等了多久?他舍得放手吗?但不舍得又如何?他能带走吗?

    很难很难,才见到她;很难很难,才接触到她;很难很难,心才苏醒;很难很难,才留得住---那个奢侈的愿望---她是他的。

    他从未试过这种伤心---不是子晴去世时的悲伤;不是目睹子旭被侮辱一幕的悲痛。更准确一点来说,不是被静安辱骂的羞愧,而是,被思雯拒绝的心痛。

    也许一段还未开始的恋情就被扼杀是很伤心的事,但只不过算万世情海中普通的一瓢。一段去,一段还。然而对徐子醽来说,就只有一段,他如果有,就只可能有这一段。

    他回到公司,一言不发地回到办公室,Peter和文书秘书Winnie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整一个晚上,子醽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黑夜变成白天。

    第二天,稿件不能完整交出,那位世交虽有不满,但仍表示可以多宽限一天。徐至瀚却怒不可竭:毕竟子醽没有实际管理经验和能力,即便他的设计能为公司带来巨额利润,仍需他自己构建广好的人脉,年仅24岁的他是断不能有这样的态度,否则,即便董事局将来支持他出任,他也坐不稳这个位子。

    徐氏皇廷由子醽爷爷徐泰北和他的兄弟秦瑝创立。徐泰北出任董事长,但是二人均为公司最大股东。徐泰北在公司最辉煌的时候不幸离世,由他的独子徐致瀚继承自己的位子。

    子醽10岁那年,姐姐子旭在环内卢“出事”,怒火烧心的徐致瀚和白素动用公司的资金去打击报复,令公司蒙遭巨大损失。

    秦瑝要自己的女儿秦虹背了这只黑锅,但是徐致瀚夫妇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私下将手头上5%的股份转到秦虹名下,并支持她接任秦老的位子。

    因此,秦虹五年后从牢狱出来,便成了徐氏皇廷集团的最大股东。

    白素不免叹了一口气:“当年为了你,我和至瀚已经跟秦虹闹僵了,要不是她父亲的体谅,徐氏也不会有今天。现在我们断不能再拿她怎样,否则其他董事一定不服。”

    电话那头传来子旭沉静的声音:“daddy和您为了我,秦爷爷也一样为了自己的女儿,不管她的能力如何,他仍然顶着压力让她接手自己的位子。”

    “其实大家心里都晓得秦虹是个怎样的人,当年董事局也不同意这个安排,可是秦老保证会在公司设一个可以克制她的人。”

    “可是他选的是Erric。”子旭道,“不要说弟弟不知道,就算是您和daddy都不知道他如何可以掰倒秦虹。秦爷爷不过是设了一个傀儡来堵住董事们的口。”

    “做父母的,怎么会舍得设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女儿身边呢。”白素叹道。

    “我们也就算了,可是弟弟根本不应该卷入这些权力纷争中,他只懂沉醉在自己的设计世界里。”

    “其实家里可以带给他的,除了物质,便只有伤害,这孩子……”白素有点伤感,“由小到大好像都没真正开心过,在自我封闭的空间里,很寂寞吧。”

    被父亲训斥一番后,子醽似乎无动于衷,依旧把自己锁在办公房中。到了中午,Peter询问哪儿用餐时,只得到一句“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连Winnie要进去帮他泡一杯咖啡都不允许,Peter急得不行,又不敢声张。

    已经是晚上九点,接待处的女职员正在和Winnie聊天,知道子醽没走,接待员很“尽职”地留了下来。

    “什么?徐少爷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那接待员吃惊道。

    “对呀,大概是在烦恼那些设计图吧。所以啊,我刚才回家亲手煮了肉酱意粉给他。”Winnie拍了拍蓝色的饭盒。

    “他会吃吗?”

    “绝不能说是我做的,说是Peter做的,他应该会吃吧。”

    “你真幸运。”接待员羡慕道,却瞧见一个人走过来,忙礼貌道:“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嗯,请问徐子醽在吗?”

    Winnie打量了那人一下,有点轻蔑道:“徐先生说过了,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那人微微一愣:“我——也不行吗?”

    那两人自然不知道她的位置,都笑了。

    “哈,我当了他的文秘小姐这么久还不清楚他的脾气吗!”Winnie的口气倒似在说自己的丈夫。

    来人觉得奇怪,但也只好离开——

    “叶小姐!”刚巧来到楼下的Peter惊喜道。

    “Peter。”思雯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打电话叫我来,可是那个秘书说我不能进去。”

    Peter望了一眼Winnie,不知道如何解释:“叶小姐,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

    “嗯?”思雯不解。

    Winnie插口道:“Peter,徐先生会责怪我们的。”

    “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Peter说着,引着思雯走了两步,回过头指着Winnie的饭盒,“把那个扔了吧。”说罢带思雯进了电梯。

    接待员忍不住笑了,Winnie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他被他父亲骂了一顿就绝食了?”听了Peter的话,她诧异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总之,他的情况很让人担忧,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黑着脸,我和Winnie不敢多问,也不敢报告董事长和夫人。”

    电梯到了38楼,Peter一步迈了出去,思雯却站在原地:“那我来了也没用啊。”她打起了退堂鼓。

    “不,叶小姐。”Peter按住电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你才能帮他。拜托,只要能让他吃点东西也好!”

    “那我姑且试试吧。不过,万一他轰我走,你得接应我呀!”

    “当然!”Peter喜道。

    他带着她来到一个房间门前,思雯轻轻推开磨砂玻璃房门,向左一看,黑白相间的及地垂直百叶窗帘隔着一个设计工作室,右边——三面墙都是大型落地玻璃,连成一个大环形,大理石地板上衍生出一个宽敞的空间。

    开放的会客厅铺着一张纯白色地毯,上面摆放着一个玻璃茶几,一套白色沙发。旁边一个直径一米的高及天花板的柱子型玻璃鱼缸,没有养着任何生物,只见一个个水泡往上冒着。

    高一层的低矮平台上铺设着深蓝色的地板,玻璃写字桌旁边放着一盆两米高的植物,只有虬曲的枝干,没有一片叶子。

    一种冷灵的格调弥漫在整个空间。

    乳白色的天花板镶嵌着十多盏小灯,灯光调得很暗,思雯能在落地玻璃上看见自己,但见不到其他人。

    她慢慢走进一点,突然听见有人幽幽道:“出去吧。”她扭头一看,正是徐子醽,坐在地上,背对着她。

    思雯轻轻应了一声:“噢。”

    他却“霍”地一下子闪到她跟前:“怎……怎么是你?”

    “Hi?”她诧异他的反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可是,你昨天---”子醽稍稍低下头来,声音小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昨天怎么了?”思雯不解。

    “昨天,你不是对我说……”

    “我昨天有见过你吗?”思雯回忆着。

    子醽霍然抬起头,直盯着她。

    “我昨天没见过你啊。”

    “在竹林的亭子那里---”

    “竹林……哦!我昨天晚上在那里读剧本……你怎么知道的?”

    “读剧本?!”子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平第一次在一秒内变化了五种表情:惊讶、荒唐、自嘲、尴尬,还有,喜悦。

    他呆呆地凝望着她,嘴角扬起的笑像微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很淡,很俊美。

    “你没事吧?”思雯看见他这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没事。我很好。”笑意散去,只余深深的凝望,没有离开过她。

    “可是Peter说你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了。”

    “那我们去吃东西吧。”他刚迈步,却差点跌倒,思雯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我好像饿过头了——”

    “来,先坐下。”思雯扶着他坐在低矮的平台上,从背包里取出一包果冻蛋糕。

    子醽一见,脸色一惊:“没有……别的吗?”

    “你对它——过敏?”她开玩笑道。

    “它让我……觉得不舒服。”

    “蛋糕?”她觉得不可思议。

    “果冻。”他不像在开玩笑。

    她拿出随带的牙签,把蛋糕和果冻分开,用牙签叉起蛋糕递给他。

    子醽接过来,望了她一眼,勉强放入口中。

    “怎样?”

    “还好。”

    “我是问你这两天。”她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沉默了一阵:“我邀请叶董和你参加茶会,可是他却带着别人过来。”

    “那是我妹妹。”她略带责怪道,“你连手都不肯跟她握,还真有绅士风度呢。”

    她是开玩笑,他却低下头来。

    思雯笑道:“你可以玩恶作剧,爷爷就不可以吗?”

    他不再说话,似乎仍在气恼,他可以假扮艾山骗她,却不容许任何人玩弄他对她的好感。

    “所以你昨晚来学校找我,就是想问清楚?”

    他点了点头。

    “那你最后为什么没问?”

    他回想起昨晚的“不愉快”,即便知道是误会,依然让他很心痛:“因为你说‘你什么都有,却没有自知之明。’”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出来,又忽而停住,神情变得沉重:“就算那是我说的,那又怎样?”

    他低下头来,只顾叉起碟子上的一个个小蛋糕放入口中。

    “徐子醽。”

    “嗯?”他仍顾着吃,看也不看她。

    “你刚刚吃的是果冻。”

    他整个人愣住,以迅雷之势起身冲去了洗手间。

    思雯没见过他如此狼狈,忍不住笑了出来。

    待子醽从洗手间出来,已不见了她的身影,设计室内却亮着灯,他走过去一看,她正打量着设计桌上的图纸。

    “这是你画的?”一丝笑意漾在脸上,她似乎很喜欢眼前的画作。

    “嗯。”他温柔笑答,为她这份喜欢。

    “真漂亮。”她凝视着他的作品,他第一次为自己有这份能力而感到高兴,她的赞赏,让他觉得这个作品值得来到这个世上。

    “你也可以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

    他走到她身后,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笔地在图纸上画起来。

    她望着出自自己笔下的美丽,觉得很有趣:“这个是什么?”

    她没有拒绝这份亲近,他只觉心头一暖,有种魂牵梦萦的悸动,不免又靠近了一点:“风铃草。郑uncle想送一套首饰给他女儿作为结婚礼物,这是郑小姐最喜欢的花。”

    “这花有什么故事吗?”

    “它有很多种花语,比如:来自远方的祝福。”

    “送给新婚的她很合适。”

    “还有:感谢。”

    “对她父母来说。”

    “创造力。”他每说一句,都靠近她一分,那股熟悉的香气再次萦绕,把他浸入今夜的醉美之中。

    “创造力?”

    “这是为了纪念意大利圣人圣帕里努斯,他创造了许多优美的诗歌。据说,凡受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本身即具有非常优异的创造力,也因此具有一股吸引人的艺术气质,个性独立,不喜欢依赖别人,这是郑小姐所追求的。”

    “那么,这是在说她的首饰设计者咯。”她指着他笑道。

    他望着她,好一会儿方道:“不完全是。”

    “还有什么?”她的目光投回画纸上。

    他望着她:精致的脸庞,白皙中荡漾着水蜜桃的粉红色,零星的飘散着属于她的淡淡馨香,如月光中仙女弹奏的琴音。

    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如果能体会到这一个人心疼自己……那是怎样的动心……

    “温柔的爱。”他柔声道。

    楼下的接待员对Winnie道:“她怎么这么久还不下来呀?”

    “肯定是赖着不走,真是的。”

    “哇,Akoya珍珠项链耶!”接待员惊叹道。

    “你少大惊小怪啦,真丢脸。”Winnie责怪道。

    一个婀娜的身影闪进她们的视线。

    “蒋雪媛!”她们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

    “我看,这面条还是扔了吧。”接待员小声道,“蒋雪媛都来了,还怕徐少爷不买她的帐!”

    楼上的Peter正想离开,却看见了不应该出现的人。

    “Peter。”

    “蒋……蒋小姐?”

    “Erric是不是还在里面?”

    “是……”

    “我听说他心情不好,特地炖了燕窝。”她想步入,Peter却用身子挡住门口:“徐先生说不想被打扰。”

    “我晓得,我不会说是你的。”雪媛一把推开门,手里的袋子掉到了地上。

    透过垂直的百叶窗帘,设计室中,他拥着一个人,握着她的手在画板上画着——雪媛从来没见过子醽这般温柔。

    她认得她,“抢”走了那条应该戴在她身上的“泰勒—伯顿”项链的人。

    “难怪,不让人打扰啊!”她咬着牙狠狠地摞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Peter自知不妙,却不知如何是好。

    有缘千里,五百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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