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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宠辱坐相惊

    夏日的微风吹动庭前的梧桐树叶,聒噪的蝉鸣叫得人心头烦乱异常,刑堂大门外人头涌动,自一年多前冰毒事件以来,洪帮第一次公审。

    堂上,自龙头以下,三十六位份主事两厢分坐,五爷贺鸣按律传令,细数骆天宇此次的过失。

    洪门的规矩有十条、十款、十刑、十禁、议戒十条、十八律书、二十一则等等。

    十条内容是:1.尽忠保国、2.孝敬父母、3.长幼有序、4.和睦乡邻、5.为人正道、6.讲仁讲义、7.叔嫂相敬、8.兄仁弟义、9.遵守香规、10.互信互助。

    十款也称“黑十条”。内容为:

    忤逆不孝挖坑跳,红面视兄犯律条,弟淫兄嫂遭惨报,勾引敌人罪难抛,通风报告有关照,三刀六洞谁恕饶,平素不听拜兄教,红棍加身皮肉焦,言语不慎名黜掉,亏欠粮饷自承挑。

    十八律书主要针对一些较轻的过错,如无事生非、愚弄兄弟、酒醉闹事、隐藏兄弟之财物、与兄弟之亲属争斗、欺骗兄弟赌博等,则视其情节轻重及所造成的后果,判梨木杖四十——一百八十。

    二十一则、十禁则是对较严格罪错的惩罚,不孝父母、以弟欺嫂、贻误帮务、吃里扒外、侵吞帮内钱财等等处红棍十八——七十二棍。

    大令传过,骆天宇俯首认罪,五爷当堂宣布:骆天宇办事不利、属故意玩忽职守,情节严重,判红棍三十六棍,更招至警方及海关对洪帮的注意,陷全帮于窘境,加罚红棍十八棍,黜出内八堂,暂降为外五堂闲牌,判决一下,堂上堂下一片哗然。

    骆世豪先就叫了起来:“要打红棍!不至于吧?不就是点钱吗?小孩子贪玩点,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骆天宇心中一阵慌乱,虽明知此次处罚必是不轻,但听到这个判决脑中还是先懵了一下,听来就恐怖的红棍那个可怕的数字,还有连降三级的严惩,对他这个年纪来说毕竟还是过于重了。(洪帮的内堂八爷便是外堂的大爷,外四排是女子,不入堂,因此五堂相当于四堂)。

    天平红棍请出,黑漆刑凳抬到堂上,两个刑堂的执事架起有些失措的骆天宇按了上去,毫不留情的掀起上衣,将内外裤褪到了膝弯。刑堂内外一时间寂然无声,自小傲矮举之后,刑堂第一次动用红棍重刑,人们对小傲一年来坐轮椅的样子记忆犹新,而时方一年,眼前的青年难道就要步上他的后尘?

    骆天宇苍白的面孔泛起了红晕,紧紧贴着凳子不敢抬头,左边臀腿之侧,昨日被秦朗用藤条抽打出的瘀紫的伤痕尚自清晰可见,他紧张的听到那个膀大腰圆的刑堂执事手执红棍稳稳的向他走来,不由得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降级之后他便不是内八堂的爷,没资格让五爷亲自掌刑。

    劲风荡起,天宇下意识吸了口气、咬紧了牙,红棍重重砸在臀上,却只传来“噗!”的一声轻响,暴痛瞬间传了上来,身子向上猛然扬起,一声痛呼从胸口直冲到咽喉,在挤出牙关的刹那化做一声压抑的呻吟。一旁的一个执事不带一丝情感的报了一声“一!”这才是五十四棍中的第一棍,心中一个悲凉的念头一闪而过,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没出息!傲哥,他当时是怎样熬过来的啊?

    看到天宇痛苦得抽搐着的面孔,小傲不由自主的微闭了一下眼睛,一年前那可怕记忆又回到了脑中,他咬着唇看向秦朗,正好秦朗的面孔也转向了他,钢铁般冷凝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寒星般的眸子中光泽却微暗了下来。

    汗水从苍白的面颊上滴落,那个严刑下苦忍着辗转的身子颤颤的抖着,七八杖后臀腿间遍布青紫的肿痕,红棍沉实,一杖一杖打的并不快,但每一杖都痛入了心髓,让人越来越觉忍无可忍。有些后悔刚刚承担时的勇气来了,虽然是有心理准备接受重罚的,但红棍竟是这样的疼啊!疼得他一时间就要乱了方寸。

    十棍打过,痛苦在不断的升级,几乎很难再忍得住不叫出声了,但是已经是刑堂受责这样的丢人,他不得不拚命让自己去维护那几乎已被剥夺得所剩无几的可怜的自尊。傲哥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对自己说:在生的希望和死的恐惧中挣扎微笑的时候,傲哥就是这样做的。

    满堂只听见刑杖掠风的呼啸,着肉的闷响,夹杂着天宇粗重的喘息和偶尔抑制不住的呻吟,人丛中时而有一些惊叹,一些惋惜,小傲不忍去看,咬着唇侧过了头,耳听着一声一声的报数和身旁只有他才能察觉到的秦朗微微沉重的呼吸。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随着一声沉沉的闷哼,承受不住持续重力的肌肤无可奈何的绽裂开来,鲜血在明媚的日光下看来有着恐怖的绚丽,那晕厥的年轻人无力的伏在刑凳上,又在冷水的浇激下哆嗦着醒转。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住手!”小傲淡淡的叫了一声,刑堂执事愕然收住了杖,“够了!五爷,就到这吧。”

    堂上堂下一起诧异的看着那温雅谦和的男子从容淡笑着点头。

    “二爷,刑堂执法,龙头也不能干预,除非你有替他免罪的理由,否则,扰乱执法也有违帮规的。”五爷贺鸣毫不动容的说。

    “五爷说的是,”小傲淡定的起身,先向秦朗看了一眼,再看一眼三爷,“小傲入帮时日虽短,但也熟记家法,断不敢违犯帮规,骆天宇办事不利,其罪当罚,三十六红棍业已受过,相信他也已得到足够的教训了,至于此次过失所带来的隐患,警方及海关此时尚未查及洪帮,其过或尚可弥补,若暂缓余刑,着其将功赎罪,或亦可挽救一二,这样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又可使帮中免受损失,不知五爷能否慨允。”

    “哦?”五爷疑惑的看向秦朗,“这个,帮中无此规矩吧?”

    “帮规也是为了约束帮众,使其更好的为帮中效力,天宇再受一十八棍,于此事何补?苟能对帮中有益,何不可变通?若其事果不可挽回,到时再罚他未晚。”

    五爷沉吟了半晌,抬眼看向秦朗和三爷:“二爷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原来帮规可以这样变通的啊?”马英锋“嗤”的一笑,“不过,警方和海关已查得证物,难道不会顺藤摸瓜?就只怕今后的损失会更大,听说里昂的国际刑警已经派了人来了,二爷真的认为这事还能挽救?还是只是想替天宇逃刑的托词呢?若他到时不能挽救,却可以避免连续受责,这样就不必担心也会坐轮椅吧?”

    傲哥……骆天宇脸贴着刑凳,瞬间落下泪来。

    小傲面色微白,自入洪帮,一年来虽也难免有人会暗地议论他“残疾”一事,但老爷子余威尚在,秦朗又对他极是回护,再加上众人对他的心智都颇为敬服,尚未有人会如此当众直言讥刺侮辱,饶是他一向温润,心中也不禁有些气苦了起来。还未等他回言,一旁秦朗已冷声道:“马堂主今天好多意见啊!替刑堂也操着这么多心,是觉得秦朗无德,不足以执掌洪帮,还是觉得现任五爷的才能有限不及马堂主见识高明啊?要不要这刑堂的事让马堂主来断断?”

    马英锋当日与贺鸣同被提名补调刑堂主事,其才干本在贺鸣之上,颇有些手段,但资历、位份不及贺鸣,为人也欠缺些胸怀,小傲以帮中刚经历过矮举、草坝场等严刑,又值龙头易位,恐刑堂重用酷吏,人心不免惶惧不安,以一票之差否定了他,而荐举了老成稳重的贺鸣上位,因此他一直心有不甘,颇怀了些怨念。

    秦朗一向不甚多言,虽然今日会上马英锋一再以言语挤兑,但他以龙头之尊,自不肯与其斗口失了身份,此刻听他竟出言令小傲难堪,不免按捺不住。

    马英锋起身干笑道:“大爷这话多心了,英锋身在外堂,安敢妄议内堂之事?只是事关全帮安危,不免多了些考虑,也不知道洪帮日后的生意还能不能做?这一大票兄弟,指什么生活?小的们没钱花,只怕军心不稳那!兹事体大,不严惩责任人,只怕人心不服,所以英锋才多言了两句,还请五爷不要误会。”转回头又向着众人:“其实英锋所关心的,也是大家都关心的,帮中的利益若得挽回,当然最好,但这事闹得这样大了,岂是轻易挽回得了的?若只为了二爷几句不能做准的话,便轻易为人开脱了罪责去,刑堂的威严又何存呢?”

    话说出来,众人中不少人暗暗点头,虽觉他言辞咄咄,颇为放肆,但所言却并非全无道理。

    “傲哥……”骆天宇微弱的声音自刑凳上传来,在炎炎夏日听来竟有些秋的凄楚,“不必……为…天宇费心了……天宇甘心受…责……”自己闯下祸端,却害傲哥人前受辱,其罪岂是一死能赎?

    小傲听得凄凉,却并不转头去看,见秦朗眼中已带了怒意,不想他人前失态,微微向他摇首,不去理会马英锋,只平静的向着五爷贺鸣道:“小傲愿在刑堂立状,若此事不能挽回,小傲愿与天宇一同双倍领责。”

    人群中立时传来一片哄叫,嘈嘈杂杂的乱成一团,在经历过矮举之后,至今重伤未愈的人,面对红棍竟仍敢揽责上身,怎能不叫人惊诧?

    秦朗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再看了一眼刑凳上强自忍痛颤抖着的天宇,转过身向三爷和贺鸣道:“三爷、五爷,你们觉得小傲的提议如何?”

    三爷微微点首:“此事若能补救,当然最好,否则便是打死了天宇于帮中何益?若然帮中能不受影响,天宇得到教训,将功折罪也算事在两全。”

    五爷犹豫了一下:“既是二爷这样说了,刑堂无话可说,若能补救当然最好,帮中的利益才是关键。”

    秦朗冷哼了一声,站起了身:“那就这么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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