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4
和凌励哪次谈心后,凌老太病逝,凌励和凌康哭的异常伤心,没妈的孩子是根草，人无论在什么年纪,都不想失去母亲。
凌老太丧事毕,歇两天,送走回来奔丧的仲恒，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谈的是凌老太遗产分配事宜。早在老太太卧于病榻这些日子，就叨咕过很多遍,大家都知道那点内容，象之前卖掉四合院那笔钱,凌康要对弟弟有交代，好好处理啰什么的。还有凌老太留下的存款，都留给凌励了。这点钱对凌康九牛一毛，凌康不会争，其实就算不是九牛一毛凌康也不会争。老太太留下的首饰文娟有绝对的处置权，还有古董字画之类值钱不值钱在其次，主要是留个念想，兄弟俩平分。
不过古董凌励只留下一两件，其余都给兄长保管，毕竟，哥哥家保全设施比较好。对此，凌康和文娟玩笑，“你倒是放心，也不怕我们私吞了？”
凌励因感冒鼻音浓重，憨呼呼的，“哥嫂喜欢的话留着没关系。”
文娟和凌康给他个白眼。
遗产分配的主要议题在于老太太的房子，还是留给阿励了。让凌励意外的是特别加注的条件，那是他陪伴母亲这些日子期间，从没听母亲提过的。凌老太的意思，除非凌励和凌励的法定遗产继承人结婚时间十年以上并育有子女，否则房子产权不可以添加凌励妻子的名字，这件事由文娟监护执行。既然母亲遗愿在此，凌励觉得，那就遵从吧。
文娟把婆婆遗产事宜交代过后，凌康充满感情，“阿励，爸妈虽然不在了，但哥和你大嫂还在，我们当你的监护人。”
凌励笑，“哥，我成人很久了。”
“在哥眼里，你还是孩子呢。”凌康说，“我总记得你十四五时候的样子，那会儿小恒**岁，你俩坐院里研究为啥私企也能是个单位。”说着话，不知怎么，凌康眼圈泛红，喝茶掩饰，掉头看阳台外的风景。
哥这么一说，凌励也感伤了，要哭。
文娟没给机会让哥俩伤感，明显她还有话讲，清清嗓子，“阿励，你确实决定和方楠结婚？”
到此时，凌励再傻，也看出来家人对方楠的态度，遗嘱里面，没方楠什么事儿，连房子的产权都对方楠有所戒备。其实，凌励真想在房子的产权上添加方楠的名字，他一直怜惜方楠年年纪轻轻就离乡背井出来打工，在外漂泊多年，他很想给她个家。于是询问，“大嫂，你们都不喜欢方楠是吗？”自己爱护的人，不被家人接受，凌励脸上的表情让人很是心疼，老太太病逝后，他精神一直不好，大热天，感冒了，看上去憔悴又可怜。
没人忍心对凌励说什么，凌康手掌拍拍他脖颈，“阿励，你很喜欢她？”
凌励点点头，“跟方楠在一起，总是挺开心，活的很带劲儿的。”
文娟忧心忡忡，“她了解你吗？认同你吗？愿意保护你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凌励卡了卡才说，“我了解她，愿意保护照顾她。”很不安，“哥，嫂子，方楠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和妈不高兴了吗？她有时是要强任性了点，但没什么坏心眼儿。”
“没什么，你别乱想。”凌康夫妻轻轻叹气，“阿励，日久见人心。只要方楠能和你好好过，房子产权上早晚会写她的名字。”
凌励也想，是啊，日久见人心，以后拿出诚意，与哥嫂好好相处，他们早晚会接受方楠的。他和方楠在一起快两年了，是个男人，也不可能在享受过一个女人给予的青春和爱情后，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何况，他确实爱她呢？
对凌老太的遗嘱，方楠予以理解，表现出气度和胸襟，“这也算个事儿吗？你看你为难的，哪至于，我和你是夫妻，一辈子在一起，不，生生世世在一起，生儿育女，子孙满堂，十年算什么啊。”凌励感动死了，抱着方楠一通狂吻，怎样的热情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情意。
这年深秋，凌励要求去见方楠父母，要娶人家女儿，总得去见一面吧？方楠一开始居然不同意，表示没啥好见的，她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凌励是个很传统的人，这些老理儿他比很多同龄人都看重，执意要求见女方家长，把方楠弟弟方军一起叫来劝方楠，才成就这趟广西之行。－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就这样，方楠半路还想下车不要回家。凌励真不能理解，可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惹未婚妻不开心再节外生枝，问方军，为何其姐对回乡如此抵触？
方军向来嘴笨不善表达，简到不能再简的一句，“姐不喜欢爸妈。”
凌励小心翼翼，“非亲生？”
方军急结巴了，脸都涨红，“亲生，亲的，就是，家里太穷，不喜欢。”
凌励承认，贫穷是很消磨意志的现状，可因为贫穷所以厌恶亲生父母到方楠这个地步的也少见吧？又不好多问，沉默。
忍到下车，他们先行至一住宿环境很普通的宾馆歇一晚，翌日起很早搭大巴五个多钟头至一小镇，又坐辆车况糟糕到快报废的车两个钟头至一乡车站，再拖拉机颠簸好半天到一村落。
路上方军说有拖拉机算不错了，要不这段路得步行。
方楠阴着脸，她很久没回家，再返乡，并无亲近感，也非情怯，就是讨厌。
而凌励这会儿根本已顾不得方楠，甚至他都顾不得一身骨头被这趟旅途折腾的酸痛，举着相机捕捉一路风景，嘴里常常蹦出来的几个字是，“真漂亮。”而对于拖拉机的感觉，他认为还不错，不然去印度的火车站看看啊，还有那种没门没窗户，车顶上坐满人，在路上疯跑的公交车。 方楠给凌励个真是够了的眼神，大概是说你没事儿跑那蛮荒之地溜达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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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楠见到父母不甚亲热，凌励对未来岳父岳母却是恭敬有加，他拖来的两大行李箱里，都是给亲朋的礼物，对方楠的姐姐和家里最小的弟弟也很亲切。虽说听不懂方楠家乡话，可情意殷殷，紧张在意的不行，抓着方军给他做翻译，每次都叮嘱，“好好翻，别随便省字。”
方楠家吃住条件的确相当差，差到用简陋形容都显得太“抬举”了，那真是传说中的蓬门小户和家徒四壁。方楠父母，姐姐，姐夫，都是地道乡下人，毫无意外的愚钝粗糙，一个小弟弟也顽劣，但他们对明显体面人儿的闺女和姑爷，倒是实心眼儿的热情欢迎，尽力招待。
而凌励的适应力则好到令方楠咋舌，对于冲鼻子的苞谷酒和土掉渣的菜式，俱接受无碍，尤其青菜，那是真心欣赏，连连赞美其无污染和公害，一盘子干掉连菜叶都不剩；肥腻的猪肉也喜欢，土养家猪有没有？难得一见，可香了。包括家乡土制的茶叶他都不放过，“很好，有特别的荒野味儿。”
凌励能跟方楠的小弟弟和姐姐家更小的孩子一起疯跑疯闹，村里到处溜达，见谁都搭讪，没规没矩没羞没臊且精力过人，方军已成他的私人翻译，跟随左右贴身不离，那是个誓死效命之态。后来，凌励捡起老本行，给村里一众大人孩子看病。这时，方楠才知道他姓李里还带着不少药品。方军说，离家前，凌励就问过他，这边最缺什么，方军回答啥都缺，尤其医生和好药，他也没想到，凌励真带了药来。如此这般，不出几日，凌励就成了这村子里最招待见的贵客，备受尊崇，把方楠父母乐坏了，这可是多有面子的事儿哦，
众人欢欣，独方楠不乐，他催着凌励回去。凌励倒恋恋不舍，整的好像有好多牵挂走不了似的，请求，“你看你爸妈对你多好，多疼你，多以你为荣，说起你很骄傲的样子，看着让人多窝心，每次吃饭，最好的菜都夹给你，多陪陪他们吧，咱们晚些日子再走，假期还没用完呢。”
方楠，“你喜欢他们？你喜欢这个地方？”
凌励理所当然，“那是你父母，我应该喜欢，再说，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家乡也很好啊。”他指远山近水，“瞧这座山，多美，我爬上去的时候，看着周围的风景，都呆了。”
“不好，也不美，”方楠恨而倔强，“我讨厌死这里，又穷，又破，又闭塞。小的时候，为了买一本新的作业本，我爸要拎着一盏油灯，到小煤窑去挖煤，往下爬几个钟头背一篓煤，咬着那盏灯再爬上来。一天劳作换来的钱，只够买包盐和几本新本子。”方楠冷笑，“阿励，几本作业本哦，对你来说，不过唾手而得。你来几天，把这里当旅游胜地，看到的不过是青山绿水，这里的食物对你来说就是尝个新鲜，你能想象长期在这里生活的感觉吗？周围是一群愚昧的家伙，无论有多爱你，就知道灌你喝酒，无论多恨你，还是灌你喝酒，话都说不清楚，不会表达，也不会思考，你才来多久，就敢说你喜欢？你看到我大姐和姐夫吗？我姐夫打她打的厉害，她连反抗都不会，因为大家都这么过。你看到我爸妈吗？穷到这个地步，都没胆子离开这个地方，到外面去打工多挣几个钱，你见过比他们更鼠目寸光没上进心的爹娘吗？你看到我的小弟弟吗？读了书就跟没读过书一样，就他们，就这个破地方，你还敢妄称喜欢？”方楠越说越气，以致嚎啕，“你了解我想穿件新衣服却没有的心情吗？你明白那种馋到想把汽水瓶子都吞下去却得不到的渴望的吗？你这种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儿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懂，人五人六地跑到这里体验生活装圣人，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方楠狠狠对凌励发一通飚，令凌励莫名惭愧，手足无措，没办法，抱着方楠安慰，“好了，别哭别哭，我什么都不懂，我错了好不好？我只是以为我这样做你会高兴。”
方楠吼，“我最高兴的事情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我恨这里，恨这里的一切，你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更别指望和我和你一起在这里演乐于助人的神雕侠侣。”
凌励什么都顾不得，只想让方楠平静下来，答应，“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飞快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方楠父母很是不舍，一直念叨，本来全村人都在准备给它们的好女婿办个隆重的仪式以示欢迎的。可既然说要走，他们也知道女儿的脾气，拦不住，就紧着屋里屋外转悠，看有什么可以给凌励带上不？这孩子爱吃的青菜？新鲜的猪肉？还是醇厚的苞谷烧酒？而凌励则忙着先去处理村里几个病患。慢性病的老人，发烧的孩子，还有应该送去大医院做手术的眼疾大叔，还以为可以利用呆在这儿的这段时间，把病人处理好呢，现在……他很不放心。
除了不放心，凌励还很难过，也很无力。他不知该如何跟方楠解释，他确实喜欢这里，是的，这儿不够开化，但淳朴，安宁，这里的缓慢，和他的血脉竟有难以思议的契合之处，他可以坐在河边，看着不远处的山上，云影飘飘，静静的呆一天。甚至，他不讨厌那种用棒槌弄干净自己衣物的洗衣方式。他喜欢这里喜欢到可以放弃都市的很多东西，抽水马桶，淋浴设备，电脑和电视。他本想告诉方楠，等哪天有时间，他们有了孩子，带孩子回来，在这里住一年半载，照顾方楠的父母。如果方楠老了，想家乡，他也愿意和她一起归乡，终老于此。不过，才意识到，他为方楠设想的一切，在方楠那里，就是个荒谬的笑话。
这次对岳父岳母的拜访，不能说不成功，但也不算圆满。回程火车上，方楠又对凌励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冲动起来……”凌励笑笑，揽他到怀里，“我知道，不用道歉，怪我，事前跟你太少沟通。”他拥着方楠，看车窗外飞速退后的风景，发现，他并不太理解方楠，起码，他从不知道，方楠个性中有如此激烈偏执的一面。可凌励想，每个人都有缺点，爱一个人，总要包容她的缺点，他不能一边欣赏方楠身上永不言败的生机勃勃，一边又嫌弃她的偏执激烈，那不是他做人的原则。理智上，凌励对这件事能持客观冷静相待，但不期然，脑子里也会窜过亡母的话，“阿励，妈希望你的妻子，能与你心意相通……”
凌励以为，夫妻间相处久了，自然心意相通，可现实是，很多婚姻是因为互相了解才走到穷途末路。
凌励与方楠婚后的初次争执，自于凌励对自己的工作安排，他想调去内科。一年前，还在恋爱期，凌老太仍在世时期，凌励曾与方楠提过一次，想换去内科，方楠不同意，凌励也就算了。但这次，凌励深思熟虑过后认为，还是转内科好，他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被日常的琐碎磨灭，方楠依旧不同意。准确说，方楠也不是很在意，凌励性子温和，一向很听她的话，谁知，这次凌励竟真转科了。方楠盛怒之下，不告而别，跟同事跑出去玩好几天才回家。凌励为自己一意孤行向妻子道歉，方楠要他买车作为补偿，这是不听话的代价。谁知凌励弄回家的是辆破大众，还是他们自己花的钱。可叹他哥车库里名车几辆，最次也该开辆沃尔沃回家吧？
凌励原以为这样的争执只是小事情，一起过日子，哪有牙齿不碰舌头的？但是，假如牙齿总碰舌头，甚至碰到鲜血长流的地步呢？或者，就是哪里出了大问题。
方楠和凌励第二次大的争执，来自于凌励把他医院的集资房以集资价卖给朋友老乔。
老乔是凌励大学时候的室友，一开始，他们不算是顶要好的朋友。老乔也是乡下孩子，初来乍到到这大城市，不适应，他胆子小，生怕说多错多，索性沉默寡言到底，不惹事，但跟谁也不热络，课余时间劝用来打工赚取生活费。
不过老乔个性很好，心细，稳重，和凌励有相通之处，慢慢相处下来，倒越来越投契。当然，因为老乔不象凌励家庭条件优越，所以没有如凌励那样笃悠悠读满八年离校，比凌励先出来工作。在校时，凌没少接济老乔，等凌励到外科时候，老乔对凌励尽心尽力。现在老乔结婚有了孩子，想把乡下父母接出来，一来帮忙照顾孩子，二来也尽点为人子的孝心。可老乔又担心住在一起会有摩擦。尤其老乔岳父岳母也要照顾女儿，常来常往于他家，俩家老人在一起，若闹气毛病来，就算包公在世也未必搞得定，何况老乔一无神灵护体的肉骨凡胎？这事儿只能找凌励帮忙，谁让他家底足没负担，还有个财大气粗的兄长呢？
老乔是问凌励，他的房子能不能比市价便宜点卖给他？而且他只能分期还款，估摸要还很久很久。凌励一口答应，没问题，房子卖给他，还是以集资价，虽不用还很久很久的钱，但也要蛮久的。老乔当时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以后有什么能用得到兄弟之处，定万死不辞。”
凌励能帮到老乔，尤其老乔又表现的那么感动，其实他也挺感动的，回家跟方楠一说，方楠炸了，又开始，“你们这种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噼里啪啦给凌励一通训。
凌励再次汗颜无地，深深惭愧。再说又是一意孤行事前没跟方楠谈妥，做事有欠周到。不过，还是试着跟方楠沟通，拿他的那套逻辑，“方楠，我这人身上确实有很多缺点，看问题太理想化，不切实际，但我也有很多优点对不对？我的优点你会欣赏，缺点能不能试着包容？”
方楠气怒，“你这种人抛弃你的身份和背景，就是一废物点心，毫无生活自理能力，你能干啥啊？走社会上连一农村老太太都不如，屁用没有，让我包容？哈……”方楠的不齿不屑与她的跋扈飞扬一起写在眉梢眼底嘴角。
凌励看她半晌，没说话，第一次，觉得受伤。
后来方楠大概意识到自己话重了，来道歉求和，她除了口齿伶俐，也很懂得利用身体语言，笑容魅惑，一双眼睛勾魂摄魄，腻在凌励怀里，软绵绵的又是对不起又是对不起，凌励还能真跟她计较？他不计较，不等于方楠不计较，惩罚接踵而来，家务丢给凌励全包。
方楠不爱做家务，凌励也不善家务，婚后，还好有以前照顾凌老太的那个保姆做钟点工，每星期来家里几次帮忙收拾整理，这个家还算勉强维持整洁。最近，这个保姆不做，回家带孙子去了，家里常常弄的一团糟，小两口日子过的极不便利，想再找合适的钟点工也不容易。凌励撞枪口上，正好，家务丢给他。
到底凌励是个好学的孩子，他也有那种愿意为了家人付出的精神和觉悟，家务不会慢慢学呗，就是，他刚到内科，虽说还是当医生，但内外有别，一样隔行如隔山，很多功课要学习，应付工作已经辛苦，何况还要负担家务？刚开始真不适应，手忙脚乱疲于奔命，还好，他聪明，定下心来给自己订计划，几点起床，扫尘拖地早餐，几点买菜，送洗衣物等等等等，慢慢，还得心应手了，就是累的精力不济，有天下楼一脚踩空，还把脚给崴了，他们内科的旧楼啊，没话好讲。
脚崴了凌励也没敢告诉哥嫂，继续家务工作两头顾。可哥嫂还是知道了，来看二弟来时候，方楠不在家，跟朋友去蹦迪，凌励拖地呢，放哥嫂进屋，边聊天边拖着伤脚把地收拾完了，接着洗衣机来拿出烘干的衣物出来熨烫。凌康夫妻傻眼，真看不出阿励还能有这么能干的一天，并没对小夫妻的生活指手画脚给意见，说让凌康家里的工人每星期过来帮几天吧，起码让凌励把脚伤养好再说。凌励心无城府，答应了。笑的春光明媚，“谢谢大哥嫂子。”
不过没消停几天，方楠有意见，认定凌康家的工人是文娟派来监视他们夫妻生活的。凌励一再解释没那回事儿，方楠就是不听，口若悬河又一通抢白数落，中心思想不外乎“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孩……”方楠骂凌康夫妇奸诈，凌励是个笨蛋蠢货，一无是处。凌励最初以为方楠只是情绪化，后来察觉方楠是来真的，那种出乎他意料的紧张和压迫感并非假装，不是能用单纯的“情绪化”能概括的，分析，“方楠，给我个理由，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哥嫂为什么要监视我们，特别是针对你？”
方楠掰出很多理由，像她跟文娟脾气先天不和啦；像凌康夫妻，竟然没埋怨她出去跳舞，这就是不正常的一种啦；末了还道出凌康夫妻根本预谋已久，不然房子产权也不会不上她的名字等等。这么拉杂扯来，全无婚前那种胸襟气度，搞得凌励忍无可忍，“方楠，你莫名其妙，你要弄清楚一件事，只要我哥和大嫂说不高兴我和你结婚，我就未必和你结得了婚，只要他们说要我和你离婚，说不定我会考虑这件事，他们对我有这样的影响力，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开口就好，根本没必要鬼鬼祟祟找人来监视我们，这种情况你懂不懂？”这次，凌励撂重话，“除非你做了什么理亏的事疑心生暗鬼，不然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到底怎么来的。”
撂完重话凌励也有后悔，怎么把离婚俩字给说出来了？还没后悔完，方楠脸儿转的极快，“好了好了，我有错，不该怀疑大哥和嫂子，工作压力好大哦，我脾气不好。”照旧，美丽的笑脸和花样百出的身体语言暗示着凌励，她在求和，就别气了呗，结果，这事就糊里糊涂过去了。这次方楠没开口要惩罚，但也别以为真没惩罚，方楠的惩罚方式是在凌康夫妻面前表达她对凌励的控制权。
开始，凌励没意识到方楠的意图，象方楠闹别扭让他睡客厅的时候，周末早上，凌康夫妻前来拜访，愣住，二弟咋睡客厅沙发，就算不想同床，也有客房不是吗？惊愕中，方楠打着哈欠出现，絮絮叨叨说起凌励怎么做错了事情，她就是要他睡沙发表达他对她道歉的诚意。对此文娟和凌康跟着打哈哈，夫妻生活真有情调啊。－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又或者哪一天，方楠在家里宴请朋友，凌励在厨房挥汗如雨的忙活，凌康夫妻出现，方楠巧笑非常，在哥嫂面前显摆炫耀加不给凌励面子的摧残。凌康夫妻还是笑着打哈哈，老公就该疼老婆，不打扰，告辞。
接着类似情况层出不穷，包括在凌励自己应付考试和论文，工作并兼顾家务的情况下，还得研究方楠的晋级考试资料，帮她温书，而方楠连凌励的衬衫都不帮忙熨烫一件。这些，凌康夫妻都是打个哈哈算数，凌励面前，没讲过方楠一句不是，涵养功夫好的连凌励都生疑。
凌励原以为都是巧合，后来才隐约察觉，方楠故意的。
方楠承认，是故意的，每次搞出点事情，再把凌康夫妻约来吃饭啊坐坐啊什么的，借机在他们面前不给凌励面子，故意伤害凌励，这样凌康夫妻就会心疼，她就是要他们心疼，因为哥嫂好奸诈啊，当初说好卖掉四合院那笔钱兄弟分摊，怎么还不还钱？
凌励解释非大哥不还，是他不想要，账上放那么多钱干吗？他们夫妻又不是钱不够用？
方楠火大，钱够不够用跟他们还钱不还钱有关系吗？就又是疾风暴雨一通指责和不满，连带摔摔打打。
凌励不胜其扰，头大如斗，第一次摔门而出。他去楼下坐了会儿，想平复一下心境，可想起来更多的，是妈妈和哥嫂之前对他说过的一些话，心情没有平复，而是更显苍凉。确实，方楠和他之间差异很大，这样的差异，已经不是光靠爱情就能弥补了。凌励也首次疑惑，在这样的差异下，他们的爱情是如何开始的？他渐渐相信，象这样的爱情，只能算是一种“当时的情绪”。如果错将这份情绪当做长远的爱情，是本身的幼稚和错误。他感觉自己可能错了，但人生除了爱情之外，总该负担起其他的东西吧？道德，良知，责任，这些也是如爱情一样珍贵，值得苦苦追求的。他总不能这样把方楠放下不管，让她过回去从前那种漂泊的生活吧？又想起方楠在家乡时候嚎啕大哭的样子，凌励心酸，她在心理上一直没有安全感，急功近利，也是从小生活环境中物质严重匮乏所致，要求象方楠这样长大的小孩，除却有物质和金钱之外的追求，显得太难为人了，所以，凌励在试着理解和包容，总得把日子过下去不是吗？－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终究，过日子需要的是两个人的配合，单单凭借一厢情愿的坚持，太过辛苦。那笔卖老屋的钱方楠常常拿出来和凌励谈，每次都会谈崩，凌励不吵不闹，但也不会松口，觉得方楠闹的太厉害了，进去书房，天地小小，只容得下他一个，再懒理外面风雨春秋。凌励的立场底限和原则，坚定到让方楠咬牙切齿，曾经以为这是块又香又软的饽饽，谁知咬几口却被饽饽里的大铁块咯到了牙。以前，她性感撩人的肢体语言，对凌励很有用，可这一招目前却逐渐失效。
凌励和方楠之间的事情，没对凌康和文娟隐瞒过，凌康夫妻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凌励讲，偶有微词，夫妻双方都会以劝诫的眼神投予对方，让对方克制。最后，也只是一句言不由衷的结论，方楠想法挺多。当然，很多次，凌康都说把钱打到凌励账上，事实上有一次，也真打去他账上，但凌励坚拒，又把钱退回给凌康，而公司股份，更是不会要。
凌励的理由说起来可笑又可怜，“真如了方楠的愿，我会觉得她和我在一起的原因就是为了钱，那多可悲？”叹气，心有余悸，“她彪悍起来还真象是个乡下恶妇。”
文娟勉强劝，“别这么说。”
好半晌没吭声的凌康那天估计是实在太心疼凌励了，道，“她一直都是个乡下恶妇。”也瞒下句没说出来的感慨，可惜老弟你鬼迷心窍从来都看不到。拍拍凌励膝盖，当凌励七八岁孩童般安抚，“走，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时间，在凌励与方楠的争执对抗中溜走，婚后的日子，似乎一直在破碎，从未有圆满，从来都是，方楠挑头，方楠大闹，方楠道歉，然后凌励一点点耐心地试着修补，也总是在他刚刚修补好或还没修补好的时候，他的努力和耐心再次被打破，体无完肤。凌励有时也奇怪，他竟熬了过来，没放弃，如此孜孜不倦。
这些年，方楠的弟弟方军赚了些钱，回去离家乡较近的城市做点小生意，也找了家乡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日子倒也热闹兴隆。因为方楠不同意，凌励再没机会回去方楠家乡，那个山水明媚的小村庄，感受村落里云影悠然，朴拙宁静，慢悠悠的日子。不过，逢年过节，凌励都会替方楠寄钱物回去。方楠父母有时拜托小儿子给凌励回信，感谢他寄回去的钱和东西，解决家里不少问题。象方楠的姐夫因为家里有凌励这个体面靠山，不再常对姐姐动粗，小弟弟希望能长成凌励那样，愿意好好读书，今后也要当医生。每次凌励接到岳家来信，都会兴头头拿给方楠，但方楠根本懒有一顾，后来，凌励自己把信收着，广西乡下方楠的家人，倒成了他的一点牵挂。
仲恒已从英国学成归来，没去老爸公司帮忙，却去考了公务员，没人问他为什么，或者，仍是那点过去的阴影在作祟，怕了，不知会不会再惹到乃父情人，这就是伤害的威力，再难轻易信任，美好如初，但是，大家也都在努力修补，或是为了弥补这种不信任，仲恒住在家里，对父母孝顺照顾又耐心，有心事也愿意找爸妈聊，仲恒说，在外千般乐，不如在家一日好，他满怀赤诚，煽情，在异乡最思念的还是家人。凌康被儿子给煽的，那么硬朗个人，热泪盈眶。
仲恒认为这些年变化最大的是二叔，天啊，家务达人了耶，能干的让他跌碎眼镜，还有，沧桑了。沧桑和老不一样，老，只是时间流逝，沧桑，首先是伤了心，接着伤了魂。凌励日子过的不好，家里悍妇当道，靠近他生活圈子的人都知道，但这种事，没人帮得上忙，即使是凌康文娟和仲恒，也一样有力使不上。如此，凌励和方楠的婚姻磕磕绊绊中，艰难走过来。那年，当方楠再次提到钱和股权的时候，凌励觉得够了，说，“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问题，你是不是不应该多过问？”
方楠霸道，蛮横，也美艳，“我是你老婆，你是我的，你的钱也是我的，我怎么能不过问？”
凌励淡淡笑，其实他多此一问，得到的一定是这老调重弹的答复，倦怠，“是人家老婆，也该有人家老婆的样子吧？”
方楠问，“我怎么没当老婆的样子了？”
凌励要求，“要个孩子吧？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个孩子的。”
方楠冷然，“你要我就得给你生？我要的你怎么不给我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为什么生孩子是给我生呢？做母亲不是女人的天职吗？”凌励下通牒，“方楠，一个家庭，可以没有大笔的金钱，也可以没有股权，但基本的，应该有一个孩子，婚姻是井，孩子是井盖。”撂下这句，他再次走进书房，将方楠关在门外。方楠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他们的收入维持正常生活开支毫无问题，双方家庭也没有太大的负担，就算有一天，方楠家人因为生病或是其他什么难处有所需要，凌励自认他们也不是担不起来。他能理解方楠的**来自于没有安全感，但他也希望自己能过平淡安静的生活，他一直企求的岁月静好，不应该被方楠的欲壑难填埋葬，再无出头天。这是凌励的要求，该有个孩子了。
不过为了缓解和方楠之间的关系，凌励告了假，带方楠出去玩。事实上，每年他都会找个时间，带方楠出去玩，只不过他选的游玩地点，多让方楠觉得无趣，每次旅游，方楠也都显得兴致阑珊。这次是西藏，算是个时髦地儿，方楠还表现出了兴趣。出门旅游，是凌励修补夫妻关系的一种手段，旅行期间，他们很默契，照例避免提及可能会造成他们夫妻之间不愉快的任何事，除了钱，和凌康公司的股权，还有凌励工作上的选择，退出科室主管位置之争，凌励自认那算是个小事情，何必拿出来煞风景呢？
纳木错湖边，方楠告诉凌励她怀孕了的时候，凌励很开心，抱着她在湖边打转，站定后，动情哽咽，“我知道，你还是爱我，在乎我们这个家的。”
方楠在他怀抱里叹气，“傻瓜，不爱你，不在乎这个家，我怎么和你过这些年？”
凌励狠狠吻老婆，他们之间，有颇长段时间没这样热吻过了。
旅游回来，凌励本来兴冲冲的，通知家人，快当爸爸了，高兴的像个孩子，凌康夫妻跟着高兴，凌励的同事朋友也跟着高兴，谁知接下来，方楠私自去做流产。凌励那天没办法好好上班，在外面流荡一天，最终还是去找哥嫂。凌康夫妇听得这消息，呆住，随即凌康眼泪就下来了，说起来有些夸张，但确确实实，那天凌家人抱头痛哭，凌康是以一种很复杂的，象盼着当爷爷似的心情在等这个孩子，谁知道结果是这样？
凌励哭完，还是回家，熬鸡汤炖补品，捧给方楠，不过表情很冷淡，他请了三天假在家照顾方楠，一贯细心周到，只是像个尽责的医生或者月嫂多于象丈夫。还是方楠先发作，“别装了好不好？你们家人什么习惯啊？装圣人装出瘾了是吧？”
凌励不耐，“第一，小点声，第二，你对我不满归对我不满，关我家人什么事儿？”
止对你不满，我是对你们一家人不满。你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凌励皱眉头，他不爱扯这个话题，永远都扯不清楚，甚至，他不想跟方楠谈任何事情。但方楠却有无数抱怨委屈，骂凌励没出息，没上进心，废物，甚至指责凌励跟那个蹲在山沟里的她父母一样，愚昧，无知，麻木……她声声指控，“就你这样的人，要什么孩子？养个孩子什么都不能给他，这孩子还有未来可言吗？你哥侵吞你的财产，他的子孙代代荣华富贵吃香喝辣，我们有什么？就这么一套破房子你还挺满足挺高兴的，你说你还是个人吗？难道以后你的孩子和仲恒的孩子，生活条件要差这么多倍吗？我们要卖命工作一个月得到的那点薪水，还不够你哥买他喜欢的意大利奶酪，开几瓶红酒，他开的是名车我们用的是什么？他住别墅我们住的是什么破地方？”方楠歇斯底里，恨铁不成钢，“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这么没用的废物？你什么都给不了我，我却在这里陪你耗费青春，我嫁给只猪也比嫁你有指望，凌励，你就不能争气一点……”
相骂无好言，方楠的冲动凌励可以不理会，他照旧关上书房门，不过，这次再没办法好好看书做学问，无可救药，再次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跟他的最后一次谈心，“阿励啊，你的人生伴侣，最起码，不会嘲笑你的理想，嫌弃你笨……你能想象一只羊爱上狼吗……”
这次争吵后，依旧是方楠来道歉求和，凌励接受，或者是习惯吧，他不知道。不过，他们分房睡了很久，凌励借口方楠刚小产完不适合夫妻情事为由，一直睡客房。方楠哪里是清心寡欲之辈？几次纠缠凌励，凌励均拒绝。那段时间，方楠情绪一直烦躁，不稳定，直到有次去凌康家吃饭，文娟和她在泳池边小坐，聊了颇长时间，方楠才好起来。回家后，方楠竟给凌励跪下，“以后我不敢了，原谅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要我。”那是倔强刁蛮不认输的方楠也会下跪吗？凌励心潮起伏，难受的没着没落，眼圈通红，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们也相爱过的，却让对方都这么受伤，抱住方楠，吻和泪一起**辣的落在她脸上，激情作祟，似乎又回到恋爱时候的迫不及待，抵死缠绵，可激情过后，凌励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爱后解决不了问题他知道，只是回到恶性循环的怪圈而已。
不过这次后，方楠没再吵闹过，她的事业倒是突飞猛进，做到主管之位，薪水比凌励高，气派比凌励大。凌励提到科室副主任，每日按时上下班，早起锻炼身体，晚上看七点钟的体育新闻，休息日去健身，与凌康夫妻聚聚。这样的家庭聚会，方楠越来越少参与，她也很少回凌家大屋吃饭，工作到底有多忙没人清楚，她常常出差，不出差也是早出晚归，凌励想和老婆吃顿饭，还得提前几日做预约，偶尔凌励觉得这个家好像越来越象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住，因为不需要赶时间，本来就常常搭公车的人，倒是迷恋上搭公车了，慢悠悠的速度，摇摇晃晃，看着风景在窗外笃悠悠迤逦而过，倒甚是心平气和。
凌老太丧事毕,歇两天,送走回来奔丧的仲恒，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谈的是凌老太遗产分配事宜。早在老太太卧于病榻这些日子，就叨咕过很多遍,大家都知道那点内容，象之前卖掉四合院那笔钱,凌康要对弟弟有交代，好好处理啰什么的。还有凌老太留下的存款，都留给凌励了。这点钱对凌康九牛一毛，凌康不会争，其实就算不是九牛一毛凌康也不会争。老太太留下的首饰文娟有绝对的处置权，还有古董字画之类值钱不值钱在其次，主要是留个念想，兄弟俩平分。
不过古董凌励只留下一两件，其余都给兄长保管，毕竟，哥哥家保全设施比较好。对此，凌康和文娟玩笑，“你倒是放心，也不怕我们私吞了？”
凌励因感冒鼻音浓重，憨呼呼的，“哥嫂喜欢的话留着没关系。”
文娟和凌康给他个白眼。
遗产分配的主要议题在于老太太的房子，还是留给阿励了。让凌励意外的是特别加注的条件，那是他陪伴母亲这些日子期间，从没听母亲提过的。凌老太的意思，除非凌励和凌励的法定遗产继承人结婚时间十年以上并育有子女，否则房子产权不可以添加凌励妻子的名字，这件事由文娟监护执行。既然母亲遗愿在此，凌励觉得，那就遵从吧。
文娟把婆婆遗产事宜交代过后，凌康充满感情，“阿励，爸妈虽然不在了，但哥和你大嫂还在，我们当你的监护人。”
凌励笑，“哥，我成人很久了。”
“在哥眼里，你还是孩子呢。”凌康说，“我总记得你十四五时候的样子，那会儿小恒**岁，你俩坐院里研究为啥私企也能是个单位。”说着话，不知怎么，凌康眼圈泛红，喝茶掩饰，掉头看阳台外的风景。
哥这么一说，凌励也感伤了，要哭。
文娟没给机会让哥俩伤感，明显她还有话讲，清清嗓子，“阿励，你确实决定和方楠结婚？”
到此时，凌励再傻，也看出来家人对方楠的态度，遗嘱里面，没方楠什么事儿，连房子的产权都对方楠有所戒备。其实，凌励真想在房子的产权上添加方楠的名字，他一直怜惜方楠年年纪轻轻就离乡背井出来打工，在外漂泊多年，他很想给她个家。于是询问，“大嫂，你们都不喜欢方楠是吗？”自己爱护的人，不被家人接受，凌励脸上的表情让人很是心疼，老太太病逝后，他精神一直不好，大热天，感冒了，看上去憔悴又可怜。
没人忍心对凌励说什么，凌康手掌拍拍他脖颈，“阿励，你很喜欢她？”
凌励点点头，“跟方楠在一起，总是挺开心，活的很带劲儿的。”
文娟忧心忡忡，“她了解你吗？认同你吗？愿意保护你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凌励卡了卡才说，“我了解她，愿意保护照顾她。”很不安，“哥，嫂子，方楠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和妈不高兴了吗？她有时是要强任性了点，但没什么坏心眼儿。”
“没什么，你别乱想。”凌康夫妻轻轻叹气，“阿励，日久见人心。只要方楠能和你好好过，房子产权上早晚会写她的名字。”
凌励也想，是啊，日久见人心，以后拿出诚意，与哥嫂好好相处，他们早晚会接受方楠的。他和方楠在一起快两年了，是个男人，也不可能在享受过一个女人给予的青春和爱情后，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何况，他确实爱她呢？
对凌老太的遗嘱，方楠予以理解，表现出气度和胸襟，“这也算个事儿吗？你看你为难的，哪至于，我和你是夫妻，一辈子在一起，不，生生世世在一起，生儿育女，子孙满堂，十年算什么啊。”凌励感动死了，抱着方楠一通狂吻，怎样的热情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情意。
这年深秋，凌励要求去见方楠父母，要娶人家女儿，总得去见一面吧？方楠一开始居然不同意，表示没啥好见的，她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凌励是个很传统的人，这些老理儿他比很多同龄人都看重，执意要求见女方家长，把方楠弟弟方军一起叫来劝方楠，才成就这趟广西之行。－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就这样，方楠半路还想下车不要回家。凌励真不能理解，可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惹未婚妻不开心再节外生枝，问方军，为何其姐对回乡如此抵触？
方军向来嘴笨不善表达，简到不能再简的一句，“姐不喜欢爸妈。”
凌励小心翼翼，“非亲生？”
方军急结巴了，脸都涨红，“亲生，亲的，就是，家里太穷，不喜欢。”
凌励承认，贫穷是很消磨意志的现状，可因为贫穷所以厌恶亲生父母到方楠这个地步的也少见吧？又不好多问，沉默。
忍到下车，他们先行至一住宿环境很普通的宾馆歇一晚，翌日起很早搭大巴五个多钟头至一小镇，又坐辆车况糟糕到快报废的车两个钟头至一乡车站，再拖拉机颠簸好半天到一村落。
路上方军说有拖拉机算不错了，要不这段路得步行。
方楠阴着脸，她很久没回家，再返乡，并无亲近感，也非情怯，就是讨厌。
而凌励这会儿根本已顾不得方楠，甚至他都顾不得一身骨头被这趟旅途折腾的酸痛，举着相机捕捉一路风景，嘴里常常蹦出来的几个字是，“真漂亮。”而对于拖拉机的感觉，他认为还不错，不然去印度的火车站看看啊，还有那种没门没窗户，车顶上坐满人，在路上疯跑的公交车。 方楠给凌励个真是够了的眼神，大概是说你没事儿跑那蛮荒之地溜达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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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楠见到父母不甚亲热，凌励对未来岳父岳母却是恭敬有加，他拖来的两大行李箱里，都是给亲朋的礼物，对方楠的姐姐和家里最小的弟弟也很亲切。虽说听不懂方楠家乡话，可情意殷殷，紧张在意的不行，抓着方军给他做翻译，每次都叮嘱，“好好翻，别随便省字。”
方楠家吃住条件的确相当差，差到用简陋形容都显得太“抬举”了，那真是传说中的蓬门小户和家徒四壁。方楠父母，姐姐，姐夫，都是地道乡下人，毫无意外的愚钝粗糙，一个小弟弟也顽劣，但他们对明显体面人儿的闺女和姑爷，倒是实心眼儿的热情欢迎，尽力招待。
而凌励的适应力则好到令方楠咋舌，对于冲鼻子的苞谷酒和土掉渣的菜式，俱接受无碍，尤其青菜，那是真心欣赏，连连赞美其无污染和公害，一盘子干掉连菜叶都不剩；肥腻的猪肉也喜欢，土养家猪有没有？难得一见，可香了。包括家乡土制的茶叶他都不放过，“很好，有特别的荒野味儿。”
凌励能跟方楠的小弟弟和姐姐家更小的孩子一起疯跑疯闹，村里到处溜达，见谁都搭讪，没规没矩没羞没臊且精力过人，方军已成他的私人翻译，跟随左右贴身不离，那是个誓死效命之态。后来，凌励捡起老本行，给村里一众大人孩子看病。这时，方楠才知道他姓李里还带着不少药品。方军说，离家前，凌励就问过他，这边最缺什么，方军回答啥都缺，尤其医生和好药，他也没想到，凌励真带了药来。如此这般，不出几日，凌励就成了这村子里最招待见的贵客，备受尊崇，把方楠父母乐坏了，这可是多有面子的事儿哦，
众人欢欣，独方楠不乐，他催着凌励回去。凌励倒恋恋不舍，整的好像有好多牵挂走不了似的，请求，“你看你爸妈对你多好，多疼你，多以你为荣，说起你很骄傲的样子，看着让人多窝心，每次吃饭，最好的菜都夹给你，多陪陪他们吧，咱们晚些日子再走，假期还没用完呢。”
方楠，“你喜欢他们？你喜欢这个地方？”
凌励理所当然，“那是你父母，我应该喜欢，再说，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家乡也很好啊。”他指远山近水，“瞧这座山，多美，我爬上去的时候，看着周围的风景，都呆了。”
“不好，也不美，”方楠恨而倔强，“我讨厌死这里，又穷，又破，又闭塞。小的时候，为了买一本新的作业本，我爸要拎着一盏油灯，到小煤窑去挖煤，往下爬几个钟头背一篓煤，咬着那盏灯再爬上来。一天劳作换来的钱，只够买包盐和几本新本子。”方楠冷笑，“阿励，几本作业本哦，对你来说，不过唾手而得。你来几天，把这里当旅游胜地，看到的不过是青山绿水，这里的食物对你来说就是尝个新鲜，你能想象长期在这里生活的感觉吗？周围是一群愚昧的家伙，无论有多爱你，就知道灌你喝酒，无论多恨你，还是灌你喝酒，话都说不清楚，不会表达，也不会思考，你才来多久，就敢说你喜欢？你看到我大姐和姐夫吗？我姐夫打她打的厉害，她连反抗都不会，因为大家都这么过。你看到我爸妈吗？穷到这个地步，都没胆子离开这个地方，到外面去打工多挣几个钱，你见过比他们更鼠目寸光没上进心的爹娘吗？你看到我的小弟弟吗？读了书就跟没读过书一样，就他们，就这个破地方，你还敢妄称喜欢？”方楠越说越气，以致嚎啕，“你了解我想穿件新衣服却没有的心情吗？你明白那种馋到想把汽水瓶子都吞下去却得不到的渴望的吗？你这种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儿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懂，人五人六地跑到这里体验生活装圣人，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方楠狠狠对凌励发一通飚，令凌励莫名惭愧，手足无措，没办法，抱着方楠安慰，“好了，别哭别哭，我什么都不懂，我错了好不好？我只是以为我这样做你会高兴。”
方楠吼，“我最高兴的事情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我恨这里，恨这里的一切，你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更别指望和我和你一起在这里演乐于助人的神雕侠侣。”
凌励什么都顾不得，只想让方楠平静下来，答应，“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飞快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方楠父母很是不舍，一直念叨，本来全村人都在准备给它们的好女婿办个隆重的仪式以示欢迎的。可既然说要走，他们也知道女儿的脾气，拦不住，就紧着屋里屋外转悠，看有什么可以给凌励带上不？这孩子爱吃的青菜？新鲜的猪肉？还是醇厚的苞谷烧酒？而凌励则忙着先去处理村里几个病患。慢性病的老人，发烧的孩子，还有应该送去大医院做手术的眼疾大叔，还以为可以利用呆在这儿的这段时间，把病人处理好呢，现在……他很不放心。
除了不放心，凌励还很难过，也很无力。他不知该如何跟方楠解释，他确实喜欢这里，是的，这儿不够开化，但淳朴，安宁，这里的缓慢，和他的血脉竟有难以思议的契合之处，他可以坐在河边，看着不远处的山上，云影飘飘，静静的呆一天。甚至，他不讨厌那种用棒槌弄干净自己衣物的洗衣方式。他喜欢这里喜欢到可以放弃都市的很多东西，抽水马桶，淋浴设备，电脑和电视。他本想告诉方楠，等哪天有时间，他们有了孩子，带孩子回来，在这里住一年半载，照顾方楠的父母。如果方楠老了，想家乡，他也愿意和她一起归乡，终老于此。不过，才意识到，他为方楠设想的一切，在方楠那里，就是个荒谬的笑话。
这次对岳父岳母的拜访，不能说不成功，但也不算圆满。回程火车上，方楠又对凌励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冲动起来……”凌励笑笑，揽他到怀里，“我知道，不用道歉，怪我，事前跟你太少沟通。”他拥着方楠，看车窗外飞速退后的风景，发现，他并不太理解方楠，起码，他从不知道，方楠个性中有如此激烈偏执的一面。可凌励想，每个人都有缺点，爱一个人，总要包容她的缺点，他不能一边欣赏方楠身上永不言败的生机勃勃，一边又嫌弃她的偏执激烈，那不是他做人的原则。理智上，凌励对这件事能持客观冷静相待，但不期然，脑子里也会窜过亡母的话，“阿励，妈希望你的妻子，能与你心意相通……”
凌励以为，夫妻间相处久了，自然心意相通，可现实是，很多婚姻是因为互相了解才走到穷途末路。
凌励与方楠婚后的初次争执，自于凌励对自己的工作安排，他想调去内科。一年前，还在恋爱期，凌老太仍在世时期，凌励曾与方楠提过一次，想换去内科，方楠不同意，凌励也就算了。但这次，凌励深思熟虑过后认为，还是转内科好，他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被日常的琐碎磨灭，方楠依旧不同意。准确说，方楠也不是很在意，凌励性子温和，一向很听她的话，谁知，这次凌励竟真转科了。方楠盛怒之下，不告而别，跟同事跑出去玩好几天才回家。凌励为自己一意孤行向妻子道歉，方楠要他买车作为补偿，这是不听话的代价。谁知凌励弄回家的是辆破大众，还是他们自己花的钱。可叹他哥车库里名车几辆，最次也该开辆沃尔沃回家吧？
凌励原以为这样的争执只是小事情，一起过日子，哪有牙齿不碰舌头的？但是，假如牙齿总碰舌头，甚至碰到鲜血长流的地步呢？或者，就是哪里出了大问题。
方楠和凌励第二次大的争执，来自于凌励把他医院的集资房以集资价卖给朋友老乔。
老乔是凌励大学时候的室友，一开始，他们不算是顶要好的朋友。老乔也是乡下孩子，初来乍到到这大城市，不适应，他胆子小，生怕说多错多，索性沉默寡言到底，不惹事，但跟谁也不热络，课余时间劝用来打工赚取生活费。
不过老乔个性很好，心细，稳重，和凌励有相通之处，慢慢相处下来，倒越来越投契。当然，因为老乔不象凌励家庭条件优越，所以没有如凌励那样笃悠悠读满八年离校，比凌励先出来工作。在校时，凌没少接济老乔，等凌励到外科时候，老乔对凌励尽心尽力。现在老乔结婚有了孩子，想把乡下父母接出来，一来帮忙照顾孩子，二来也尽点为人子的孝心。可老乔又担心住在一起会有摩擦。尤其老乔岳父岳母也要照顾女儿，常来常往于他家，俩家老人在一起，若闹气毛病来，就算包公在世也未必搞得定，何况老乔一无神灵护体的肉骨凡胎？这事儿只能找凌励帮忙，谁让他家底足没负担，还有个财大气粗的兄长呢？
老乔是问凌励，他的房子能不能比市价便宜点卖给他？而且他只能分期还款，估摸要还很久很久。凌励一口答应，没问题，房子卖给他，还是以集资价，虽不用还很久很久的钱，但也要蛮久的。老乔当时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以后有什么能用得到兄弟之处，定万死不辞。”
凌励能帮到老乔，尤其老乔又表现的那么感动，其实他也挺感动的，回家跟方楠一说，方楠炸了，又开始，“你们这种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噼里啪啦给凌励一通训。
凌励再次汗颜无地，深深惭愧。再说又是一意孤行事前没跟方楠谈妥，做事有欠周到。不过，还是试着跟方楠沟通，拿他的那套逻辑，“方楠，我这人身上确实有很多缺点，看问题太理想化，不切实际，但我也有很多优点对不对？我的优点你会欣赏，缺点能不能试着包容？”
方楠气怒，“你这种人抛弃你的身份和背景，就是一废物点心，毫无生活自理能力，你能干啥啊？走社会上连一农村老太太都不如，屁用没有，让我包容？哈……”方楠的不齿不屑与她的跋扈飞扬一起写在眉梢眼底嘴角。
凌励看她半晌，没说话，第一次，觉得受伤。
后来方楠大概意识到自己话重了，来道歉求和，她除了口齿伶俐，也很懂得利用身体语言，笑容魅惑，一双眼睛勾魂摄魄，腻在凌励怀里，软绵绵的又是对不起又是对不起，凌励还能真跟她计较？他不计较，不等于方楠不计较，惩罚接踵而来，家务丢给凌励全包。
方楠不爱做家务，凌励也不善家务，婚后，还好有以前照顾凌老太的那个保姆做钟点工，每星期来家里几次帮忙收拾整理，这个家还算勉强维持整洁。最近，这个保姆不做，回家带孙子去了，家里常常弄的一团糟，小两口日子过的极不便利，想再找合适的钟点工也不容易。凌励撞枪口上，正好，家务丢给他。
到底凌励是个好学的孩子，他也有那种愿意为了家人付出的精神和觉悟，家务不会慢慢学呗，就是，他刚到内科，虽说还是当医生，但内外有别，一样隔行如隔山，很多功课要学习，应付工作已经辛苦，何况还要负担家务？刚开始真不适应，手忙脚乱疲于奔命，还好，他聪明，定下心来给自己订计划，几点起床，扫尘拖地早餐，几点买菜，送洗衣物等等等等，慢慢，还得心应手了，就是累的精力不济，有天下楼一脚踩空，还把脚给崴了，他们内科的旧楼啊，没话好讲。
脚崴了凌励也没敢告诉哥嫂，继续家务工作两头顾。可哥嫂还是知道了，来看二弟来时候，方楠不在家，跟朋友去蹦迪，凌励拖地呢，放哥嫂进屋，边聊天边拖着伤脚把地收拾完了，接着洗衣机来拿出烘干的衣物出来熨烫。凌康夫妻傻眼，真看不出阿励还能有这么能干的一天，并没对小夫妻的生活指手画脚给意见，说让凌康家里的工人每星期过来帮几天吧，起码让凌励把脚伤养好再说。凌励心无城府，答应了。笑的春光明媚，“谢谢大哥嫂子。”
不过没消停几天，方楠有意见，认定凌康家的工人是文娟派来监视他们夫妻生活的。凌励一再解释没那回事儿，方楠就是不听，口若悬河又一通抢白数落，中心思想不外乎“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孩……”方楠骂凌康夫妇奸诈，凌励是个笨蛋蠢货，一无是处。凌励最初以为方楠只是情绪化，后来察觉方楠是来真的，那种出乎他意料的紧张和压迫感并非假装，不是能用单纯的“情绪化”能概括的，分析，“方楠，给我个理由，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哥嫂为什么要监视我们，特别是针对你？”
方楠掰出很多理由，像她跟文娟脾气先天不和啦；像凌康夫妻，竟然没埋怨她出去跳舞，这就是不正常的一种啦；末了还道出凌康夫妻根本预谋已久，不然房子产权也不会不上她的名字等等。这么拉杂扯来，全无婚前那种胸襟气度，搞得凌励忍无可忍，“方楠，你莫名其妙，你要弄清楚一件事，只要我哥和大嫂说不高兴我和你结婚，我就未必和你结得了婚，只要他们说要我和你离婚，说不定我会考虑这件事，他们对我有这样的影响力，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开口就好，根本没必要鬼鬼祟祟找人来监视我们，这种情况你懂不懂？”这次，凌励撂重话，“除非你做了什么理亏的事疑心生暗鬼，不然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到底怎么来的。”
撂完重话凌励也有后悔，怎么把离婚俩字给说出来了？还没后悔完，方楠脸儿转的极快，“好了好了，我有错，不该怀疑大哥和嫂子，工作压力好大哦，我脾气不好。”照旧，美丽的笑脸和花样百出的身体语言暗示着凌励，她在求和，就别气了呗，结果，这事就糊里糊涂过去了。这次方楠没开口要惩罚，但也别以为真没惩罚，方楠的惩罚方式是在凌康夫妻面前表达她对凌励的控制权。
开始，凌励没意识到方楠的意图，象方楠闹别扭让他睡客厅的时候，周末早上，凌康夫妻前来拜访，愣住，二弟咋睡客厅沙发，就算不想同床，也有客房不是吗？惊愕中，方楠打着哈欠出现，絮絮叨叨说起凌励怎么做错了事情，她就是要他睡沙发表达他对她道歉的诚意。对此文娟和凌康跟着打哈哈，夫妻生活真有情调啊。－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又或者哪一天，方楠在家里宴请朋友，凌励在厨房挥汗如雨的忙活，凌康夫妻出现，方楠巧笑非常，在哥嫂面前显摆炫耀加不给凌励面子的摧残。凌康夫妻还是笑着打哈哈，老公就该疼老婆，不打扰，告辞。
接着类似情况层出不穷，包括在凌励自己应付考试和论文，工作并兼顾家务的情况下，还得研究方楠的晋级考试资料，帮她温书，而方楠连凌励的衬衫都不帮忙熨烫一件。这些，凌康夫妻都是打个哈哈算数，凌励面前，没讲过方楠一句不是，涵养功夫好的连凌励都生疑。
凌励原以为都是巧合，后来才隐约察觉，方楠故意的。
方楠承认，是故意的，每次搞出点事情，再把凌康夫妻约来吃饭啊坐坐啊什么的，借机在他们面前不给凌励面子，故意伤害凌励，这样凌康夫妻就会心疼，她就是要他们心疼，因为哥嫂好奸诈啊，当初说好卖掉四合院那笔钱兄弟分摊，怎么还不还钱？
凌励解释非大哥不还，是他不想要，账上放那么多钱干吗？他们夫妻又不是钱不够用？
方楠火大，钱够不够用跟他们还钱不还钱有关系吗？就又是疾风暴雨一通指责和不满，连带摔摔打打。
凌励不胜其扰，头大如斗，第一次摔门而出。他去楼下坐了会儿，想平复一下心境，可想起来更多的，是妈妈和哥嫂之前对他说过的一些话，心情没有平复，而是更显苍凉。确实，方楠和他之间差异很大，这样的差异，已经不是光靠爱情就能弥补了。凌励也首次疑惑，在这样的差异下，他们的爱情是如何开始的？他渐渐相信，象这样的爱情，只能算是一种“当时的情绪”。如果错将这份情绪当做长远的爱情，是本身的幼稚和错误。他感觉自己可能错了，但人生除了爱情之外，总该负担起其他的东西吧？道德，良知，责任，这些也是如爱情一样珍贵，值得苦苦追求的。他总不能这样把方楠放下不管，让她过回去从前那种漂泊的生活吧？又想起方楠在家乡时候嚎啕大哭的样子，凌励心酸，她在心理上一直没有安全感，急功近利，也是从小生活环境中物质严重匮乏所致，要求象方楠这样长大的小孩，除却有物质和金钱之外的追求，显得太难为人了，所以，凌励在试着理解和包容，总得把日子过下去不是吗？－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终究，过日子需要的是两个人的配合，单单凭借一厢情愿的坚持，太过辛苦。那笔卖老屋的钱方楠常常拿出来和凌励谈，每次都会谈崩，凌励不吵不闹，但也不会松口，觉得方楠闹的太厉害了，进去书房，天地小小，只容得下他一个，再懒理外面风雨春秋。凌励的立场底限和原则，坚定到让方楠咬牙切齿，曾经以为这是块又香又软的饽饽，谁知咬几口却被饽饽里的大铁块咯到了牙。以前，她性感撩人的肢体语言，对凌励很有用，可这一招目前却逐渐失效。
凌励和方楠之间的事情，没对凌康和文娟隐瞒过，凌康夫妻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凌励讲，偶有微词，夫妻双方都会以劝诫的眼神投予对方，让对方克制。最后，也只是一句言不由衷的结论，方楠想法挺多。当然，很多次，凌康都说把钱打到凌励账上，事实上有一次，也真打去他账上，但凌励坚拒，又把钱退回给凌康，而公司股份，更是不会要。
凌励的理由说起来可笑又可怜，“真如了方楠的愿，我会觉得她和我在一起的原因就是为了钱，那多可悲？”叹气，心有余悸，“她彪悍起来还真象是个乡下恶妇。”
文娟勉强劝，“别这么说。”
好半晌没吭声的凌康那天估计是实在太心疼凌励了，道，“她一直都是个乡下恶妇。”也瞒下句没说出来的感慨，可惜老弟你鬼迷心窍从来都看不到。拍拍凌励膝盖，当凌励七八岁孩童般安抚，“走，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时间，在凌励与方楠的争执对抗中溜走，婚后的日子，似乎一直在破碎，从未有圆满，从来都是，方楠挑头，方楠大闹，方楠道歉，然后凌励一点点耐心地试着修补，也总是在他刚刚修补好或还没修补好的时候，他的努力和耐心再次被打破，体无完肤。凌励有时也奇怪，他竟熬了过来，没放弃，如此孜孜不倦。
这些年，方楠的弟弟方军赚了些钱，回去离家乡较近的城市做点小生意，也找了家乡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日子倒也热闹兴隆。因为方楠不同意，凌励再没机会回去方楠家乡，那个山水明媚的小村庄，感受村落里云影悠然，朴拙宁静，慢悠悠的日子。不过，逢年过节，凌励都会替方楠寄钱物回去。方楠父母有时拜托小儿子给凌励回信，感谢他寄回去的钱和东西，解决家里不少问题。象方楠的姐夫因为家里有凌励这个体面靠山，不再常对姐姐动粗，小弟弟希望能长成凌励那样，愿意好好读书，今后也要当医生。每次凌励接到岳家来信，都会兴头头拿给方楠，但方楠根本懒有一顾，后来，凌励自己把信收着，广西乡下方楠的家人，倒成了他的一点牵挂。
仲恒已从英国学成归来，没去老爸公司帮忙，却去考了公务员，没人问他为什么，或者，仍是那点过去的阴影在作祟，怕了，不知会不会再惹到乃父情人，这就是伤害的威力，再难轻易信任，美好如初，但是，大家也都在努力修补，或是为了弥补这种不信任，仲恒住在家里，对父母孝顺照顾又耐心，有心事也愿意找爸妈聊，仲恒说，在外千般乐，不如在家一日好，他满怀赤诚，煽情，在异乡最思念的还是家人。凌康被儿子给煽的，那么硬朗个人，热泪盈眶。
仲恒认为这些年变化最大的是二叔，天啊，家务达人了耶，能干的让他跌碎眼镜，还有，沧桑了。沧桑和老不一样，老，只是时间流逝，沧桑，首先是伤了心，接着伤了魂。凌励日子过的不好，家里悍妇当道，靠近他生活圈子的人都知道，但这种事，没人帮得上忙，即使是凌康文娟和仲恒，也一样有力使不上。如此，凌励和方楠的婚姻磕磕绊绊中，艰难走过来。那年，当方楠再次提到钱和股权的时候，凌励觉得够了，说，“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问题，你是不是不应该多过问？”
方楠霸道，蛮横，也美艳，“我是你老婆，你是我的，你的钱也是我的，我怎么能不过问？”
凌励淡淡笑，其实他多此一问，得到的一定是这老调重弹的答复，倦怠，“是人家老婆，也该有人家老婆的样子吧？”
方楠问，“我怎么没当老婆的样子了？”
凌励要求，“要个孩子吧？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个孩子的。”
方楠冷然，“你要我就得给你生？我要的你怎么不给我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为什么生孩子是给我生呢？做母亲不是女人的天职吗？”凌励下通牒，“方楠，一个家庭，可以没有大笔的金钱，也可以没有股权，但基本的，应该有一个孩子，婚姻是井，孩子是井盖。”撂下这句，他再次走进书房，将方楠关在门外。方楠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他们的收入维持正常生活开支毫无问题，双方家庭也没有太大的负担，就算有一天，方楠家人因为生病或是其他什么难处有所需要，凌励自认他们也不是担不起来。他能理解方楠的**来自于没有安全感，但他也希望自己能过平淡安静的生活，他一直企求的岁月静好，不应该被方楠的欲壑难填埋葬，再无出头天。这是凌励的要求，该有个孩子了。
不过为了缓解和方楠之间的关系，凌励告了假，带方楠出去玩。事实上，每年他都会找个时间，带方楠出去玩，只不过他选的游玩地点，多让方楠觉得无趣，每次旅游，方楠也都显得兴致阑珊。这次是西藏，算是个时髦地儿，方楠还表现出了兴趣。出门旅游，是凌励修补夫妻关系的一种手段，旅行期间，他们很默契，照例避免提及可能会造成他们夫妻之间不愉快的任何事，除了钱，和凌康公司的股权，还有凌励工作上的选择，退出科室主管位置之争，凌励自认那算是个小事情，何必拿出来煞风景呢？
纳木错湖边，方楠告诉凌励她怀孕了的时候，凌励很开心，抱着她在湖边打转，站定后，动情哽咽，“我知道，你还是爱我，在乎我们这个家的。”
方楠在他怀抱里叹气，“傻瓜，不爱你，不在乎这个家，我怎么和你过这些年？”
凌励狠狠吻老婆，他们之间，有颇长段时间没这样热吻过了。
旅游回来，凌励本来兴冲冲的，通知家人，快当爸爸了，高兴的像个孩子，凌康夫妻跟着高兴，凌励的同事朋友也跟着高兴，谁知接下来，方楠私自去做流产。凌励那天没办法好好上班，在外面流荡一天，最终还是去找哥嫂。凌康夫妇听得这消息，呆住，随即凌康眼泪就下来了，说起来有些夸张，但确确实实，那天凌家人抱头痛哭，凌康是以一种很复杂的，象盼着当爷爷似的心情在等这个孩子，谁知道结果是这样？
凌励哭完，还是回家，熬鸡汤炖补品，捧给方楠，不过表情很冷淡，他请了三天假在家照顾方楠，一贯细心周到，只是像个尽责的医生或者月嫂多于象丈夫。还是方楠先发作，“别装了好不好？你们家人什么习惯啊？装圣人装出瘾了是吧？”
凌励不耐，“第一，小点声，第二，你对我不满归对我不满，关我家人什么事儿？”
止对你不满，我是对你们一家人不满。你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凌励皱眉头，他不爱扯这个话题，永远都扯不清楚，甚至，他不想跟方楠谈任何事情。但方楠却有无数抱怨委屈，骂凌励没出息，没上进心，废物，甚至指责凌励跟那个蹲在山沟里的她父母一样，愚昧，无知，麻木……她声声指控，“就你这样的人，要什么孩子？养个孩子什么都不能给他，这孩子还有未来可言吗？你哥侵吞你的财产，他的子孙代代荣华富贵吃香喝辣，我们有什么？就这么一套破房子你还挺满足挺高兴的，你说你还是个人吗？难道以后你的孩子和仲恒的孩子，生活条件要差这么多倍吗？我们要卖命工作一个月得到的那点薪水，还不够你哥买他喜欢的意大利奶酪，开几瓶红酒，他开的是名车我们用的是什么？他住别墅我们住的是什么破地方？”方楠歇斯底里，恨铁不成钢，“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这么没用的废物？你什么都给不了我，我却在这里陪你耗费青春，我嫁给只猪也比嫁你有指望，凌励，你就不能争气一点……”
相骂无好言，方楠的冲动凌励可以不理会，他照旧关上书房门，不过，这次再没办法好好看书做学问，无可救药，再次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跟他的最后一次谈心，“阿励啊，你的人生伴侣，最起码，不会嘲笑你的理想，嫌弃你笨……你能想象一只羊爱上狼吗……”
这次争吵后，依旧是方楠来道歉求和，凌励接受，或者是习惯吧，他不知道。不过，他们分房睡了很久，凌励借口方楠刚小产完不适合夫妻情事为由，一直睡客房。方楠哪里是清心寡欲之辈？几次纠缠凌励，凌励均拒绝。那段时间，方楠情绪一直烦躁，不稳定，直到有次去凌康家吃饭，文娟和她在泳池边小坐，聊了颇长时间，方楠才好起来。回家后，方楠竟给凌励跪下，“以后我不敢了，原谅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要我。”那是倔强刁蛮不认输的方楠也会下跪吗？凌励心潮起伏，难受的没着没落，眼圈通红，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们也相爱过的，却让对方都这么受伤，抱住方楠，吻和泪一起**辣的落在她脸上，激情作祟，似乎又回到恋爱时候的迫不及待，抵死缠绵，可激情过后，凌励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爱后解决不了问题他知道，只是回到恶性循环的怪圈而已。
不过这次后，方楠没再吵闹过，她的事业倒是突飞猛进，做到主管之位，薪水比凌励高，气派比凌励大。凌励提到科室副主任，每日按时上下班，早起锻炼身体，晚上看七点钟的体育新闻，休息日去健身，与凌康夫妻聚聚。这样的家庭聚会，方楠越来越少参与，她也很少回凌家大屋吃饭，工作到底有多忙没人清楚，她常常出差，不出差也是早出晚归，凌励想和老婆吃顿饭，还得提前几日做预约，偶尔凌励觉得这个家好像越来越象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住，因为不需要赶时间，本来就常常搭公车的人，倒是迷恋上搭公车了，慢悠悠的速度，摇摇晃晃，看着风景在窗外笃悠悠迤逦而过，倒甚是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