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3
凌励说话算话,真带着那伙喊打喊杀闹事的男女去附近储蓄所取款,并让那些人给写个收条。在储蓄所,保安摄像头都有，几个无赖似的人物也不敢造次,勉勉强强写张潦草的收条给凌励。
打发走无赖债主,凌励对声称“老娘冲动起来不是人”的女子说,“身份证带了没有？”
其女大大方方取出身份证给凌励，“带了。”冲他笑,竟百媚横生之态，靠在柜台上,带几分猫似的慵懒，“想知道我年纪和姓名？不用身份证我也可以告诉你的。”
凌励低头趴柜台上奋笔疾书,淡淡挑眉，这刚死里逃生之女倒似很有闲心。问，“电话多少？”女子报上手机号。凌励又问，“工作单位？”女子又报上一家保险公司的名字，往凌励身边凑凑，“喂，你做哪行的？”凌励坦然相告，哪家医院哪一科的医生，然后，一张跟储蓄所里借来的信笺纸拍女子面前，“方小姐，麻烦你签个字。”那是张欠条，复印纸套写，规规矩矩一式两份，书写字体肩肩骨骨，藏蕴含蓄，洒脱又稳重。其中内容有提到方楠应需要还款的金额，包括还款方式，每月分期摊付多少等等。还有凌励与方楠双方的联络方式工作单位，条理清晰，一应俱全。
对欠条，方楠目光闪烁，先赞，“字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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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励简单，“谢谢。”
方楠又赞，“出手成章，写的又快又好。”
凌励拿自己手机拨方楠电话，听她手机在包包里响几响再按停，目光示意，少罗嗦，快签。
方楠再凑近他一点，一只手扶在他臂上，神情里有暧昧有暗示，“我能选择其他还款方式吗？”
凌励有点明知故问，“比如？”
方楠大概以为有门儿，“比如陪你喝茶唱K逛街看电影……”
得到答案如预期，凌励笑，礼貌，疏淡，不屑的那种，“我没兴趣。”修长的手指敲敲信笺“快点。”
方楠没办法，签了。
不过，凌励此后未见到来还款的方楠，两个多月过去，打她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倒也在凌励意料之内，他对人性从未抱过太高期望。没办法，他抱持的不是那种因为这个世界堕落，所以自己也索性堕落的生存信念，只好暗自庆幸，亏得已经工作了，虽说薪水还不高，好歹这笔损失他负担得起。又想，要是以前哥嫂给自己的钱，都花掉的话，大概他就不会惹这档子事儿了。
那些日子，赶巧凌老爷子因病过世，凌励和家人为父治丧，忙到入冬。有天，因着父亲过世心情不是很好，凌励出去到街上散步，自己是医生，却救不到亲人的感觉很糟糕，听到有女人叫他，“凌励，凌医生？”
凌励定睛细看，来者身材高挑，笑容婉媚，头发染成凌励最讨厌，但时下最流行的暗红色，可不是方楠？颔首招呼过，凌励冷淡，“今天这么主动？有钱还？”
方楠咬着嘴唇嘟囔，“不用见面就谈钱吧？”
凌励给她的表情显示，跟你不谈钱谈什么呢？
方楠根本不在乎凌励的冷漠，耸肩，“可以谈心情嘛。”非常自来熟的，“喂，心情不好？陪你聊聊啊？”
凌励翻个白眼给她，懒应。
方楠瞥见医生臂上黑纱，“哦，你家谁过世了……”凌励不理会她，她就一路跟着凌励，问东问西，锲而不舍。后来硬把凌励拉近一家吵得吓死人的PUB喝酒，喝完出来，冷风一吹，凌励半醉，意志略显松懈，絮絮叨叨，父亲过世了怎样怎样，说着说着，泪眼模糊，把方楠也给惹哭了。而且方楠哭的比凌励还狠，边哭边讲起她的童年，生活在闭塞落后的广西农村，父母没受过教育，愚昧麻木，不思进取，什么都不懂。说着说着，恨恨瞪凌励，“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们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家庭出来的小孩，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里，不食人间烟火，不见民生疾苦，自我陶醉，自视清高，自以为是，自命不凡……”
那天方楠不错，念出一连串的自字头成语，认真又愤怒的样子颇为可爱，倒把凌励给逗乐，瞅瞅时间够晚，与方楠道别，“行，就当你都对，不过你对不等于你可以不还我钱，你要弄清楚，如果不是我活在象牙塔里，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出手相救于你，你现在已经被那些逼债的人给带走了。偶尔你该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样的人。”说完，挥挥手，给方楠拦辆的士，“自己回家吧。”
方楠惊愕，“不送我？你的绅士风度哪里去了？”
凌励难得玩世不恭，胡诌八扯，“绅士喝醉睡着了，还没醒呢。”
这是凌励第二次见方楠。第三次，是在医院食堂，她衣着时髦，妆容美艳，风姿动人，吸引不少回头率，众目睽睽下找凌励，“请我吃饭吧？”
凌励还是挺冷的，“你先还钱。”
“别这样嘛，明明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干吗见面就谈钱？”方楠放大点声音，“请我吃饭吧？”更多人往凌励这儿看，凌励抹不开面，无奈，“找个地方坐着去。”
当事已过三，却无对策，多数就一直不会有对策了。方楠就是不还钱，滑溜的泥鳅似的，谈钱就扯开话题，但她却频频在凌励身边出现。外科的住院医生们忙起来根本就不是人，凌励有次边咽下碗面里的味精汤，边盯着送美味营养早餐来的方小姐，不得不问，“你要么还钱，要么该干吗干吗，这都挺忙的，你总往我这儿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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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楠对着凌励扶额叹气，悄声耳语，“你很久没谈过恋爱了吧？”
凌励很想承认，几乎就没谈过正儿八经地恋爱，但真说出来多跌份？掩饰，“这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方楠又是那种魅惑的笑容，红唇如焰，“懂恋爱的人，一定知道我为什么往这儿晃啊？哎呀，你看你不是废话吗？”
凌励脸腾地红了，他还真没靠这个方向想过，同时警惕，“我说了，我对让人陪着喝茶看电影逛街来抵债的方式没兴趣。”
方楠一贯直接又大胆，长眉一跳，“你对我有兴趣就行。”又低眉顺眼的做出个委屈状，扯着凌励袖头，风情万种，“你眼里就这么看我的？又瞧不上我了吧？”
这是医生值班室，虽谈不上多宝相庄严之处，但一向循规蹈矩的地儿，方楠那不大不小的撒娇发嗲，惊动了其他医生，又齐齐往凌励这儿行注目礼。凌励不好意思，把方楠手一抓，往办公室外拖，“别胡闹。”
方楠偏头，脸凑凌励极近，有意无意靠着他，指尖在他掌心挠挠，“谁胡闹了？”
凌励闻着鼻端幽香四溢，手心里痒痒的他心尖儿莫名其妙一软，什么都说不出。
方楠打铁趁热，从兜里掏两张电影票出来，“晚上看电影？”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就去看电影，闹闹哄哄的贺岁片，凌励觉着都没看懂，方楠倒似挺高兴，一路哈哈哈大笑到结束，然后，送她回家，安步当车的方式，凌励瞅着路灯下迤逦出影子一双，挨的紧紧密密，觉得，这时分应该牵个手啊，恋爱不都这么谈的吗？半垂头，光琢磨这事儿，方楠一只纤纤素手已经在他掌中，“过几天还有部新片上映，你该请我了吧？”
凌励捏着那只素手纤纤，晕乎乎的，“好。”
言出必行，几日后上映的新片，凌励请回方楠，看完电影再送她回家，还是灯影下，十指交扣，安步当车的一对，凌励又想，按照恋爱法则，到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亲一下了？心跳的厉害，握着方楠的手心汗汗津津。
方楠步子慢下来，头靠在他肩上，接着，在他耳根处啄一下。凌励定住，左右看看，做贼似的，确定没被人注意到，才大着胆子，对着方楠一朵殷殷红唇亲下去，胆儿突突，生怕鲁莽冒犯到女生，只敢浅浅一触，便即分开。还是方楠捧住他的脸，嘀咕，“真笨。”实实在在吻过来，吻得凌励心头象烧了把火……这一步就跨到热恋，人生开启“新纪元”。凌励想，象自己这种拙的要死的家伙，也亏得只有方楠受得了吧？确实够笨。再没跟方楠提过钱的事儿，怎么能跟自己的女朋友谈钱？
钱不能谈，但她的朋友圈子，凌励却不能不关心，包括当初欠下外债的弟弟，凌励也认识了，其实是个挺老实的男孩子，在这个城市打工，被人骗了才欠下那笔钱，别无他法，只有找亲姐帮忙。亲姐主意正，办法多，还真给他解决了。
方楠的交友圈子除了一起跑保险的姐妹，就是一些同乡，没受过什么太高等的教育，但在凌励看，都是踏踏实实力争上游的好良民，有着凌励身上没有的精明强硬和蓬勃的生命力，大多人日子捱的都挺辛苦，但也都不服输，论起未来。有迷茫，有不确定，可都有出人头地的企图心。
每次方楠带凌励参与朋友聚会，凌励都会衷心赞美和鼓励，“有企图心是成功的关键。”
就有人说，“缺点机会，对了，大医生，有没有什么生意介绍啊？”
凌励总是讪讪笑，“我又不懂做生意。”
“可你哥做那么大生意呢。”
“我从来没过问过。”
“真可惜啊，放着那么多机会问都不问。凌医生，你每个月收入多少？”
“不多。”凌励说个数字
“你读过那么多书，什么都懂，干吗非做医生呢？很多医生后来都转行了。”
凌励同意，“对，象罗大佑。”
没人对罗大佑有兴趣，是说，“卖医疗器械，回扣不知多高。”
一般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凌励发觉，没办法跟这些人讲，他觉得做医生最有成就感的还是能帮到人，救回一条命的感觉真的很棒，千金不换。虽说他不迷恋那种出人头地的成功，但他相信，他的理想和方楠他们的理想没有冲突，他们都在为自己相信的未来而努力。
凌励和方楠之间，在这个冬天进展顺利。所谓饮食男女，能吃在一处，必会睡在一处，一个雨雪交加的傍晚，他们出去一起吃饭后，凌励送方楠回她那小小租屋，坐了会儿，毫无例外，没完没了的亲吻温存，热吻间隙，方楠喘吁吁，情（）欲深沉的声音，“别回去了，今晚留下陪我吧。”
凌励只是答允，“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不过我可以晚点回去……”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凌励经验不如方楠，不过，鱼水之欢带给他的欢愉，倒不会因为他欠缺经验而减少。他是不会去追究方楠之前的那些男人到底都是谁，甚至他能理解到，为了达到成功和某种目的，有时，在外漂泊没有依靠的女孩子，是会不择手段的，这他都能理解包容。他对方楠的要求就一个，“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有事要跟我商量，不要轻易做决定。”－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楠笑得甜甜蜜蜜，“我知道，有你嘛，我再不是一个人了。”
接下来，带女朋友见家长。凌励想过，方楠诸方面条件，未必符合家人一向的标准，事实上，对他自己来说，何尝不是意外？所以凌励先给家人打预防针，说了，教育程度虽然不高，但是个爽朗明快的好女孩子。大嫂文娟先发话，“阿励的眼光，我绝对相信。”凌妈妈接着表态，一只翡翠镯子拿出来，“算是见面礼，阿励，这回放心没有？”大哥也说，“干吗啊？弄的好像我们会欺侮人家似的。”仲恒呵呵发笑，还跟二叔咬耳朵逗趣，“再过几天我也带回家一个，争取把奶奶的金镯子给拐走。”
没几日，凌励把方楠带回家吃饭，方楠打扮的极其淑女，下大工夫了，连一脑袋红头发都染回接近正常的深棕色，什么都挺好，就是凌励送方楠走后，文娟发了会儿呆，一个人在厨房念叨，“不知是阿励误会了，还是我误会了，希望是我走眼吧。”
把女朋友带回家，领路认门后，方楠倒是常被邀请参与凌家的家宴。因为凌母身体渐渐变差，凌励觉得，父亲过世前，没能见自己成家立业，是个遗憾，这个遗憾不能再留给母亲，跟家里提出结婚，无人异议。
没多久，发生件事儿，文娟嫂子在婆婆这里包饺子，有人踩上门，是凌康的秘书，告知文娟和凌母，她有了凌康的孩子。当时凌母被惊倒，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反应比文娟大多了。文娟让在家帮忙家务的保姆把婆婆扶屋里去，对秘书小姐说，“这到底还是你和凌康的事儿，不如你跟他谈好不？我婆婆年纪大了，怕吵。”
秘书小姐梗着脖子，“少装了，这怎么是我和阿康的事儿，我上来，自然就是我和你的事儿。”
文娟手里不停包饺子，噗嗤笑出声，“这他妈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关我屁事？你要是乐意在这儿等，我不陪了，你自便。”把包饺子的设备挪去厨房，客厅让给女秘书，也不通知凌康，兀自包好饺子煮得，送婆婆屋里，和保姆娘仨个享用完，一起坐着喝茶水看电视。没多会儿功夫，凌康回家，见秘书在座，还扬言有孕，大嗓门暴躁，“跟你上床的不是我，你不但有胆子泼老子脏水，还敢闹上门来，活腻了是不？”接着乒乓一通乱响，女人哭，男人躁，文娟眉毛不抬一下，倒还是凌老太和保姆一个劲儿撇嘴。
这天发生的事情，凌励和仲恒都不知道，他们叔侄被方楠请去吃饭，说给仲恒介绍个女朋友，还真约了几个女孩子一起，不过仲恒说有女朋友了，暂时保密，过几天再公布。晚饭气氛愉快，饭后，叔侄挨个把女孩子们送走，再回去自家，仲恒想到奶奶那里和爸妈会和再一起打道回府，谁知进去奶奶屋里，见老爸跟妈妈赌咒发誓，他没包二奶，仲恒还以为是开玩笑，忙跟着打包票，老爸不知多清白。
文娟跟平时一样笑着打哈哈，“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啊。”接着转话题，“阿康，你不是有话跟阿励说吗？”
凌康要说的是当时家里老四合院卖掉的事情，现在难关熬过了，这笔钱他得还给妈。可凌老太不要，她一要入土的人，身边放那么大笔钱干啥？让凌康一分为二，一半给仲恒留着，一半给阿励。凌康要把钱给弟弟，谁知凌励也不要，说还是把钱投入到公司吧，他自己钱够花，再说他们单位集资房的钱，爸给了点还有他自己添点，都付了，让凌康别操心。凌康坚持把钱过户给阿励，阿励就坚持不要，做鬼脸，“账上放那么多钱，一定会睡不着……”这么推来推去，嘻嘻哈哈，天儿也晚了，凌康家三口回自家，走前撂话，翌日还来和凌励论钱。
翌日，凌励下班回家，凌康在座，与老母亲不知在聊什么，俱脸色不佳，见凌励，谈的不是那笔钱，而是要把仲恒送出国，还是要尽快送出国。凌励的意思，是等小恒研究生读完再出去读博士好了，何必急于一时？凌康没什么更好的理由，翻来覆去不过是说反正也选好了学校，而且他觉得小恒去年期末的成绩也不理想。
凌励没吭声，这借口挺烂的，不久前，因为仲恒期末成绩挺好，他们还一起跑去吃了顿海鲜大餐庆祝过呢。不过既然知道是借口，多数有其他什么缘由在，既然大哥不讲，凌励也就缄口不言，找时间去问大嫂，大嫂挂着黑眼圈，“阿励，大嫂也不清楚，你哥这次有事瞒我，我问过，但问不出来。”凌励和大嫂都猜测会不会和那个找上门的女秘书有关？欲寻那女秘书谈谈，可女秘书已经被凌康开除不知去向。
突如其来的乱套，仲恒不要出国，想和女朋友在一起，但他那神秘女友却一条短信过来，说要回乡去结婚，再没音信。凌康这边就不管不顾催着儿子出国，文娟开始还和老公做对几天，想他讲清楚，数日后，见凌康强势坚持地守口如瓶，并逼着儿子出国，文娟象从前一样，选择支持凌康，对仲恒说，“爸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你信爸爸，就听他的话。你爸的选择，不一定每次都对，但一定是为着我们这个家好。这次，妈还是站在你爸这边的。”娘亲这样讲，仲恒再没办法，答应出国。很快，凌康夫妻亲自把仲恒送走。可凌康那件明显瞒住家人的事情，他始终未曾透露半句。
凌康该说的没说过，不该说的，却屡屡提及，那一年，他不止一次跟凌励言及，方楠未必是他良配，他们之间的价值观和做人的准则相距甚远，一起下去很难幸福。但是哪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会听从这样的劝告呢？每次，凌励都是会讲一堆关于方楠的优点出来，为女朋友说话，凌康无奈，也只能收声。
这一年，本来应该将方楠和凌励的婚事提上日程的，不过方楠很忙，她说在跟朋友一起做生意，一个星期也难和凌励见上一面，不过，应该生意顺利吧，赚到了钱，买昂贵的衣物首饰。事实上凌励也忙，真有功夫和女朋友约会，也聊不到什么太深刻的人生和价值观方面的事情，那点空还不够上床做激烈的活塞运动呢，都是血气方刚冲动年纪，谁也当不了和尚尼姑，这一年光阴就这么乱七八糟过去。
日子飞快，转眼又一年春节，仲恒回国看望奶奶二叔，他壮实不少，成熟稳重不少，大家也都以为，这将是个和和美美的春节。这一年凌老太精神和健康状态更差些，凌励旧事重提，要不趁着仲恒回来，和方楠把婚结了吧？大家都说好，谁知那个婚礼还没正式启动进行，凌康父子就出了事。仲恒和老爸在一个很荒僻的城郊地段大打出手。对凌家来说，这真匪夷所思到极点。凌康受伤严重，倒不是仲恒下手狠，是因为他跌倒时候胸口朝下，当时地上有一截锐利的，类如铁钎类的硬物，插入他心窝，伤到胰腺，送到医院时候，人痛的嗷嗷乱叫。
那真是段乱无章法不受控制的日子，凌康开刀手术，凌励陪在医院。仲恒不堪打击，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一句话也不说，大嫂文娟怕仲恒崩溃，只能守着儿子，再说，总得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吧？凌励指望女朋友能帮忙照顾一下老母亲，可是方楠那段时间生意出了问题，整天不见人，凌励一边担心妈一边担心方楠一边还得担心哥哥和侄儿，蜡烛几头熬，人瘦了一大圈，不知道还以为他病了呢。还是凌老太说，“有保姆在家就行，你不用担心我。”
大概过了差不多一星期后，终于，凌励从稍微恢复一点的大哥嘴里，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原来去年凌康送仲恒出国，是因为有人告知他，仲恒的女朋友，是他的女秘书，他们父子二人，均与那个女秘书有染。那人拿着秘书与凌康父子各自上床的艳照，向凌康要一大笔钱。凌康不得不花这笔钱，同时，他不想这件事情被仲恒知道，怕儿子伤心，不得不在最短时间内把仲恒送出国。
本以为事过境迁，可谁知仲恒这次回来，又遇到那个女秘书，上次本就断的不清不楚，何况仲恒对这个女人也未能忘情，自然重修旧好，又滚到一张床上。凌康收到消息，意图把儿子找回来，可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仲恒根本不同他回来。偏那个理由，凌康又交不出，只好再度强硬，意图把儿子拖走，仲恒死活不要走，于是父子俩撕扯起来，导致凌康受伤。
凌康要求，“帮我劝劝小恒，但是必须守住一个底线，告诉他我和那女的只是暧昧，没到上床的地步，不然伤害太大了，对小恒和你大嫂都是……”
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去思考，凌励带着大哥嘱咐，去看望侄儿，事情明摆着，这是个局，父子二人被人给算计了，为钱。仲恒一开始很难相信，文娟和凌励苦口婆心地劝，一家人闹到这个局面，只是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呢？仲恒大哭一场后，回去医院，跪地上给爸认错，文娟抱着父子俩泪流满面。凌励才算松口气，私下里问大哥，那个设局的人是谁？找到没有？凌康摇头，干脆，“没有。”并且，“这事算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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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康住院一个多月才好，但这不等于事情就过去了。出院前几日，文娟问他，非常简单的一句，“阿康啊，真的只是暧昧，没有上床？”
凌康死咬那个底限，“没上床。”
文娟笑笑，“我想退休了，公司的事情，我不会再过问。”
凌康紧张，不知妻子是想作甚。
文娟道，“给一个人卖命，也该有限度的。尤其，被伤了心以后。”她并不相信凌康的话。
凌康心里不知发妻到底意欲何为，探询，“文娟，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吧？”
文娟说，“未来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从前，文娟不这么说，她一直坚定，永远都是一家人。后来文娟跟凌励讲，“我想过很多次离婚，可这个家我经营了几十年，让我这么撒手，我不甘心，日子继续的话，我心里也有个坎儿过不去，算了，换个活法吧。”从此后，文娟吃喝玩乐打麻将，不再下厨亲自洗手作羹汤，但凌康，没有不满和意见，知道自己差点玩掉了什么，不敢再放肆，对妻子宠爱有加，言听计从。
凌康病愈后，仲恒乖乖回去英国上学，累毙了的凌励以为可以松口气，紧跟着凌老太不行了，病榻上缠绵数月。当时凌康不宜劳累，再说公司事务也放不下，还是凌励和文娟照顾母亲。那段时间，虽然辛苦，凌励却觉得温馨，方楠常来照顾老太太，和文娟也有说有笑的，很有一家人的感觉。
病中的凌老太人看上去缩小了好多，瘦，但只要还可以，她会努力吃点东西，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神智倒是一直清晰，回光返照那几天，有和儿子聊，“阿励啊，妈希望你的妻子，和你心意相通，能互相为对方着想，象爸和妈那样。”
凌励按摩着老母亲手上的穴道，答应，“妈，我和方楠会的。”
老太太接着一串问题，“你能想象一只羊爱上狼吗？就算那是很美好的传奇，但是结果呢？谁见过不吃羊的狼吗？就算这只狼感动了，不再吃这只羊，但狼也不会放过其他的羊。作为一只羊，它就能看着自己的同类被狼吃掉吗？“
凌励有点楞，不太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这莫名其妙了吧？狼和羊的比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随便哼哼算了，权当老母亲一时糊涂
凌母又说，“阿励啊，你的人生伴侣，最起码，她不会嘲笑你的理想，嫌弃你笨……”
那是凌母最后一次与儿子谈心，可是在当时，凌励并不真正清楚，母亲说的到底是什么。
打发走无赖债主,凌励对声称“老娘冲动起来不是人”的女子说,“身份证带了没有？”
其女大大方方取出身份证给凌励，“带了。”冲他笑,竟百媚横生之态，靠在柜台上,带几分猫似的慵懒，“想知道我年纪和姓名？不用身份证我也可以告诉你的。”
凌励低头趴柜台上奋笔疾书,淡淡挑眉，这刚死里逃生之女倒似很有闲心。问，“电话多少？”女子报上手机号。凌励又问，“工作单位？”女子又报上一家保险公司的名字，往凌励身边凑凑，“喂，你做哪行的？”凌励坦然相告，哪家医院哪一科的医生，然后，一张跟储蓄所里借来的信笺纸拍女子面前，“方小姐，麻烦你签个字。”那是张欠条，复印纸套写，规规矩矩一式两份，书写字体肩肩骨骨，藏蕴含蓄，洒脱又稳重。其中内容有提到方楠应需要还款的金额，包括还款方式，每月分期摊付多少等等。还有凌励与方楠双方的联络方式工作单位，条理清晰，一应俱全。
对欠条，方楠目光闪烁，先赞，“字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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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楠又赞，“出手成章，写的又快又好。”
凌励拿自己手机拨方楠电话，听她手机在包包里响几响再按停，目光示意，少罗嗦，快签。
方楠再凑近他一点，一只手扶在他臂上，神情里有暧昧有暗示，“我能选择其他还款方式吗？”
凌励有点明知故问，“比如？”
方楠大概以为有门儿，“比如陪你喝茶唱K逛街看电影……”
得到答案如预期，凌励笑，礼貌，疏淡，不屑的那种，“我没兴趣。”修长的手指敲敲信笺“快点。”
方楠没办法，签了。
不过，凌励此后未见到来还款的方楠，两个多月过去，打她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倒也在凌励意料之内，他对人性从未抱过太高期望。没办法，他抱持的不是那种因为这个世界堕落，所以自己也索性堕落的生存信念，只好暗自庆幸，亏得已经工作了，虽说薪水还不高，好歹这笔损失他负担得起。又想，要是以前哥嫂给自己的钱，都花掉的话，大概他就不会惹这档子事儿了。
那些日子，赶巧凌老爷子因病过世，凌励和家人为父治丧，忙到入冬。有天，因着父亲过世心情不是很好，凌励出去到街上散步，自己是医生，却救不到亲人的感觉很糟糕，听到有女人叫他，“凌励，凌医生？”
凌励定睛细看，来者身材高挑，笑容婉媚，头发染成凌励最讨厌，但时下最流行的暗红色，可不是方楠？颔首招呼过，凌励冷淡，“今天这么主动？有钱还？”
方楠咬着嘴唇嘟囔，“不用见面就谈钱吧？”
凌励给她的表情显示，跟你不谈钱谈什么呢？
方楠根本不在乎凌励的冷漠，耸肩，“可以谈心情嘛。”非常自来熟的，“喂，心情不好？陪你聊聊啊？”
凌励翻个白眼给她，懒应。
方楠瞥见医生臂上黑纱，“哦，你家谁过世了……”凌励不理会她，她就一路跟着凌励，问东问西，锲而不舍。后来硬把凌励拉近一家吵得吓死人的PUB喝酒，喝完出来，冷风一吹，凌励半醉，意志略显松懈，絮絮叨叨，父亲过世了怎样怎样，说着说着，泪眼模糊，把方楠也给惹哭了。而且方楠哭的比凌励还狠，边哭边讲起她的童年，生活在闭塞落后的广西农村，父母没受过教育，愚昧麻木，不思进取，什么都不懂。说着说着，恨恨瞪凌励，“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们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家庭出来的小孩，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里，不食人间烟火，不见民生疾苦，自我陶醉，自视清高，自以为是，自命不凡……”
那天方楠不错，念出一连串的自字头成语，认真又愤怒的样子颇为可爱，倒把凌励给逗乐，瞅瞅时间够晚，与方楠道别，“行，就当你都对，不过你对不等于你可以不还我钱，你要弄清楚，如果不是我活在象牙塔里，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出手相救于你，你现在已经被那些逼债的人给带走了。偶尔你该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样的人。”说完，挥挥手，给方楠拦辆的士，“自己回家吧。”
方楠惊愕，“不送我？你的绅士风度哪里去了？”
凌励难得玩世不恭，胡诌八扯，“绅士喝醉睡着了，还没醒呢。”
这是凌励第二次见方楠。第三次，是在医院食堂，她衣着时髦，妆容美艳，风姿动人，吸引不少回头率，众目睽睽下找凌励，“请我吃饭吧？”
凌励还是挺冷的，“你先还钱。”
“别这样嘛，明明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干吗见面就谈钱？”方楠放大点声音，“请我吃饭吧？”更多人往凌励这儿看，凌励抹不开面，无奈，“找个地方坐着去。”
当事已过三，却无对策，多数就一直不会有对策了。方楠就是不还钱，滑溜的泥鳅似的，谈钱就扯开话题，但她却频频在凌励身边出现。外科的住院医生们忙起来根本就不是人，凌励有次边咽下碗面里的味精汤，边盯着送美味营养早餐来的方小姐，不得不问，“你要么还钱，要么该干吗干吗，这都挺忙的，你总往我这儿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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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楠对着凌励扶额叹气，悄声耳语，“你很久没谈过恋爱了吧？”
凌励很想承认，几乎就没谈过正儿八经地恋爱，但真说出来多跌份？掩饰，“这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方楠又是那种魅惑的笑容，红唇如焰，“懂恋爱的人，一定知道我为什么往这儿晃啊？哎呀，你看你不是废话吗？”
凌励脸腾地红了，他还真没靠这个方向想过，同时警惕，“我说了，我对让人陪着喝茶看电影逛街来抵债的方式没兴趣。”
方楠一贯直接又大胆，长眉一跳，“你对我有兴趣就行。”又低眉顺眼的做出个委屈状，扯着凌励袖头，风情万种，“你眼里就这么看我的？又瞧不上我了吧？”
这是医生值班室，虽谈不上多宝相庄严之处，但一向循规蹈矩的地儿，方楠那不大不小的撒娇发嗲，惊动了其他医生，又齐齐往凌励这儿行注目礼。凌励不好意思，把方楠手一抓，往办公室外拖，“别胡闹。”
方楠偏头，脸凑凌励极近，有意无意靠着他，指尖在他掌心挠挠，“谁胡闹了？”
凌励闻着鼻端幽香四溢，手心里痒痒的他心尖儿莫名其妙一软，什么都说不出。
方楠打铁趁热，从兜里掏两张电影票出来，“晚上看电影？”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就去看电影，闹闹哄哄的贺岁片，凌励觉着都没看懂，方楠倒似挺高兴，一路哈哈哈大笑到结束，然后，送她回家，安步当车的方式，凌励瞅着路灯下迤逦出影子一双，挨的紧紧密密，觉得，这时分应该牵个手啊，恋爱不都这么谈的吗？半垂头，光琢磨这事儿，方楠一只纤纤素手已经在他掌中，“过几天还有部新片上映，你该请我了吧？”
凌励捏着那只素手纤纤，晕乎乎的，“好。”
言出必行，几日后上映的新片，凌励请回方楠，看完电影再送她回家，还是灯影下，十指交扣，安步当车的一对，凌励又想，按照恋爱法则，到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亲一下了？心跳的厉害，握着方楠的手心汗汗津津。
方楠步子慢下来，头靠在他肩上，接着，在他耳根处啄一下。凌励定住，左右看看，做贼似的，确定没被人注意到，才大着胆子，对着方楠一朵殷殷红唇亲下去，胆儿突突，生怕鲁莽冒犯到女生，只敢浅浅一触，便即分开。还是方楠捧住他的脸，嘀咕，“真笨。”实实在在吻过来，吻得凌励心头象烧了把火……这一步就跨到热恋，人生开启“新纪元”。凌励想，象自己这种拙的要死的家伙，也亏得只有方楠受得了吧？确实够笨。再没跟方楠提过钱的事儿，怎么能跟自己的女朋友谈钱？
钱不能谈，但她的朋友圈子，凌励却不能不关心，包括当初欠下外债的弟弟，凌励也认识了，其实是个挺老实的男孩子，在这个城市打工，被人骗了才欠下那笔钱，别无他法，只有找亲姐帮忙。亲姐主意正，办法多，还真给他解决了。
方楠的交友圈子除了一起跑保险的姐妹，就是一些同乡，没受过什么太高等的教育，但在凌励看，都是踏踏实实力争上游的好良民，有着凌励身上没有的精明强硬和蓬勃的生命力，大多人日子捱的都挺辛苦，但也都不服输，论起未来。有迷茫，有不确定，可都有出人头地的企图心。
每次方楠带凌励参与朋友聚会，凌励都会衷心赞美和鼓励，“有企图心是成功的关键。”
就有人说，“缺点机会，对了，大医生，有没有什么生意介绍啊？”
凌励总是讪讪笑，“我又不懂做生意。”
“可你哥做那么大生意呢。”
“我从来没过问过。”
“真可惜啊，放着那么多机会问都不问。凌医生，你每个月收入多少？”
“不多。”凌励说个数字
“你读过那么多书，什么都懂，干吗非做医生呢？很多医生后来都转行了。”
凌励同意，“对，象罗大佑。”
没人对罗大佑有兴趣，是说，“卖医疗器械，回扣不知多高。”
一般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凌励发觉，没办法跟这些人讲，他觉得做医生最有成就感的还是能帮到人，救回一条命的感觉真的很棒，千金不换。虽说他不迷恋那种出人头地的成功，但他相信，他的理想和方楠他们的理想没有冲突，他们都在为自己相信的未来而努力。
凌励和方楠之间，在这个冬天进展顺利。所谓饮食男女，能吃在一处，必会睡在一处，一个雨雪交加的傍晚，他们出去一起吃饭后，凌励送方楠回她那小小租屋，坐了会儿，毫无例外，没完没了的亲吻温存，热吻间隙，方楠喘吁吁，情（）欲深沉的声音，“别回去了，今晚留下陪我吧。”
凌励只是答允，“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不过我可以晚点回去……”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凌励经验不如方楠，不过，鱼水之欢带给他的欢愉，倒不会因为他欠缺经验而减少。他是不会去追究方楠之前的那些男人到底都是谁，甚至他能理解到，为了达到成功和某种目的，有时，在外漂泊没有依靠的女孩子，是会不择手段的，这他都能理解包容。他对方楠的要求就一个，“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有事要跟我商量，不要轻易做决定。”－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楠笑得甜甜蜜蜜，“我知道，有你嘛，我再不是一个人了。”
接下来，带女朋友见家长。凌励想过，方楠诸方面条件，未必符合家人一向的标准，事实上，对他自己来说，何尝不是意外？所以凌励先给家人打预防针，说了，教育程度虽然不高，但是个爽朗明快的好女孩子。大嫂文娟先发话，“阿励的眼光，我绝对相信。”凌妈妈接着表态，一只翡翠镯子拿出来，“算是见面礼，阿励，这回放心没有？”大哥也说，“干吗啊？弄的好像我们会欺侮人家似的。”仲恒呵呵发笑，还跟二叔咬耳朵逗趣，“再过几天我也带回家一个，争取把奶奶的金镯子给拐走。”
没几日，凌励把方楠带回家吃饭，方楠打扮的极其淑女，下大工夫了，连一脑袋红头发都染回接近正常的深棕色，什么都挺好，就是凌励送方楠走后，文娟发了会儿呆，一个人在厨房念叨，“不知是阿励误会了，还是我误会了，希望是我走眼吧。”
把女朋友带回家，领路认门后，方楠倒是常被邀请参与凌家的家宴。因为凌母身体渐渐变差，凌励觉得，父亲过世前，没能见自己成家立业，是个遗憾，这个遗憾不能再留给母亲，跟家里提出结婚，无人异议。
没多久，发生件事儿，文娟嫂子在婆婆这里包饺子，有人踩上门，是凌康的秘书，告知文娟和凌母，她有了凌康的孩子。当时凌母被惊倒，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反应比文娟大多了。文娟让在家帮忙家务的保姆把婆婆扶屋里去，对秘书小姐说，“这到底还是你和凌康的事儿，不如你跟他谈好不？我婆婆年纪大了，怕吵。”
秘书小姐梗着脖子，“少装了，这怎么是我和阿康的事儿，我上来，自然就是我和你的事儿。”
文娟手里不停包饺子，噗嗤笑出声，“这他妈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关我屁事？你要是乐意在这儿等，我不陪了，你自便。”把包饺子的设备挪去厨房，客厅让给女秘书，也不通知凌康，兀自包好饺子煮得，送婆婆屋里，和保姆娘仨个享用完，一起坐着喝茶水看电视。没多会儿功夫，凌康回家，见秘书在座，还扬言有孕，大嗓门暴躁，“跟你上床的不是我，你不但有胆子泼老子脏水，还敢闹上门来，活腻了是不？”接着乒乓一通乱响，女人哭，男人躁，文娟眉毛不抬一下，倒还是凌老太和保姆一个劲儿撇嘴。
这天发生的事情，凌励和仲恒都不知道，他们叔侄被方楠请去吃饭，说给仲恒介绍个女朋友，还真约了几个女孩子一起，不过仲恒说有女朋友了，暂时保密，过几天再公布。晚饭气氛愉快，饭后，叔侄挨个把女孩子们送走，再回去自家，仲恒想到奶奶那里和爸妈会和再一起打道回府，谁知进去奶奶屋里，见老爸跟妈妈赌咒发誓，他没包二奶，仲恒还以为是开玩笑，忙跟着打包票，老爸不知多清白。
文娟跟平时一样笑着打哈哈，“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啊。”接着转话题，“阿康，你不是有话跟阿励说吗？”
凌康要说的是当时家里老四合院卖掉的事情，现在难关熬过了，这笔钱他得还给妈。可凌老太不要，她一要入土的人，身边放那么大笔钱干啥？让凌康一分为二，一半给仲恒留着，一半给阿励。凌康要把钱给弟弟，谁知凌励也不要，说还是把钱投入到公司吧，他自己钱够花，再说他们单位集资房的钱，爸给了点还有他自己添点，都付了，让凌康别操心。凌康坚持把钱过户给阿励，阿励就坚持不要，做鬼脸，“账上放那么多钱，一定会睡不着……”这么推来推去，嘻嘻哈哈，天儿也晚了，凌康家三口回自家，走前撂话，翌日还来和凌励论钱。
翌日，凌励下班回家，凌康在座，与老母亲不知在聊什么，俱脸色不佳，见凌励，谈的不是那笔钱，而是要把仲恒送出国，还是要尽快送出国。凌励的意思，是等小恒研究生读完再出去读博士好了，何必急于一时？凌康没什么更好的理由，翻来覆去不过是说反正也选好了学校，而且他觉得小恒去年期末的成绩也不理想。
凌励没吭声，这借口挺烂的，不久前，因为仲恒期末成绩挺好，他们还一起跑去吃了顿海鲜大餐庆祝过呢。不过既然知道是借口，多数有其他什么缘由在，既然大哥不讲，凌励也就缄口不言，找时间去问大嫂，大嫂挂着黑眼圈，“阿励，大嫂也不清楚，你哥这次有事瞒我，我问过，但问不出来。”凌励和大嫂都猜测会不会和那个找上门的女秘书有关？欲寻那女秘书谈谈，可女秘书已经被凌康开除不知去向。
突如其来的乱套，仲恒不要出国，想和女朋友在一起，但他那神秘女友却一条短信过来，说要回乡去结婚，再没音信。凌康这边就不管不顾催着儿子出国，文娟开始还和老公做对几天，想他讲清楚，数日后，见凌康强势坚持地守口如瓶，并逼着儿子出国，文娟象从前一样，选择支持凌康，对仲恒说，“爸做事，总是有他的理由，你信爸爸，就听他的话。你爸的选择，不一定每次都对，但一定是为着我们这个家好。这次，妈还是站在你爸这边的。”娘亲这样讲，仲恒再没办法，答应出国。很快，凌康夫妻亲自把仲恒送走。可凌康那件明显瞒住家人的事情，他始终未曾透露半句。
凌康该说的没说过，不该说的，却屡屡提及，那一年，他不止一次跟凌励言及，方楠未必是他良配，他们之间的价值观和做人的准则相距甚远，一起下去很难幸福。但是哪一对热恋中的情人会听从这样的劝告呢？每次，凌励都是会讲一堆关于方楠的优点出来，为女朋友说话，凌康无奈，也只能收声。
这一年，本来应该将方楠和凌励的婚事提上日程的，不过方楠很忙，她说在跟朋友一起做生意，一个星期也难和凌励见上一面，不过，应该生意顺利吧，赚到了钱，买昂贵的衣物首饰。事实上凌励也忙，真有功夫和女朋友约会，也聊不到什么太深刻的人生和价值观方面的事情，那点空还不够上床做激烈的活塞运动呢，都是血气方刚冲动年纪，谁也当不了和尚尼姑，这一年光阴就这么乱七八糟过去。
日子飞快，转眼又一年春节，仲恒回国看望奶奶二叔，他壮实不少，成熟稳重不少，大家也都以为，这将是个和和美美的春节。这一年凌老太精神和健康状态更差些，凌励旧事重提，要不趁着仲恒回来，和方楠把婚结了吧？大家都说好，谁知那个婚礼还没正式启动进行，凌康父子就出了事。仲恒和老爸在一个很荒僻的城郊地段大打出手。对凌家来说，这真匪夷所思到极点。凌康受伤严重，倒不是仲恒下手狠，是因为他跌倒时候胸口朝下，当时地上有一截锐利的，类如铁钎类的硬物，插入他心窝，伤到胰腺，送到医院时候，人痛的嗷嗷乱叫。
那真是段乱无章法不受控制的日子，凌康开刀手术，凌励陪在医院。仲恒不堪打击，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一句话也不说，大嫂文娟怕仲恒崩溃，只能守着儿子，再说，总得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吧？凌励指望女朋友能帮忙照顾一下老母亲，可是方楠那段时间生意出了问题，整天不见人，凌励一边担心妈一边担心方楠一边还得担心哥哥和侄儿，蜡烛几头熬，人瘦了一大圈，不知道还以为他病了呢。还是凌老太说，“有保姆在家就行，你不用担心我。”
大概过了差不多一星期后，终于，凌励从稍微恢复一点的大哥嘴里，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原来去年凌康送仲恒出国，是因为有人告知他，仲恒的女朋友，是他的女秘书，他们父子二人，均与那个女秘书有染。那人拿着秘书与凌康父子各自上床的艳照，向凌康要一大笔钱。凌康不得不花这笔钱，同时，他不想这件事情被仲恒知道，怕儿子伤心，不得不在最短时间内把仲恒送出国。
本以为事过境迁，可谁知仲恒这次回来，又遇到那个女秘书，上次本就断的不清不楚，何况仲恒对这个女人也未能忘情，自然重修旧好，又滚到一张床上。凌康收到消息，意图把儿子找回来，可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仲恒根本不同他回来。偏那个理由，凌康又交不出，只好再度强硬，意图把儿子拖走，仲恒死活不要走，于是父子俩撕扯起来，导致凌康受伤。
凌康要求，“帮我劝劝小恒，但是必须守住一个底线，告诉他我和那女的只是暧昧，没到上床的地步，不然伤害太大了，对小恒和你大嫂都是……”
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去思考，凌励带着大哥嘱咐，去看望侄儿，事情明摆着，这是个局，父子二人被人给算计了，为钱。仲恒一开始很难相信，文娟和凌励苦口婆心地劝，一家人闹到这个局面，只是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呢？仲恒大哭一场后，回去医院，跪地上给爸认错，文娟抱着父子俩泪流满面。凌励才算松口气，私下里问大哥，那个设局的人是谁？找到没有？凌康摇头，干脆，“没有。”并且，“这事算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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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康住院一个多月才好，但这不等于事情就过去了。出院前几日，文娟问他，非常简单的一句，“阿康啊，真的只是暧昧，没有上床？”
凌康死咬那个底限，“没上床。”
文娟笑笑，“我想退休了，公司的事情，我不会再过问。”
凌康紧张，不知妻子是想作甚。
文娟道，“给一个人卖命，也该有限度的。尤其，被伤了心以后。”她并不相信凌康的话。
凌康心里不知发妻到底意欲何为，探询，“文娟，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吧？”
文娟说，“未来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从前，文娟不这么说，她一直坚定，永远都是一家人。后来文娟跟凌励讲，“我想过很多次离婚，可这个家我经营了几十年，让我这么撒手，我不甘心，日子继续的话，我心里也有个坎儿过不去，算了，换个活法吧。”从此后，文娟吃喝玩乐打麻将，不再下厨亲自洗手作羹汤，但凌康，没有不满和意见，知道自己差点玩掉了什么，不敢再放肆，对妻子宠爱有加，言听计从。
凌康病愈后，仲恒乖乖回去英国上学，累毙了的凌励以为可以松口气，紧跟着凌老太不行了，病榻上缠绵数月。当时凌康不宜劳累，再说公司事务也放不下，还是凌励和文娟照顾母亲。那段时间，虽然辛苦，凌励却觉得温馨，方楠常来照顾老太太，和文娟也有说有笑的，很有一家人的感觉。
病中的凌老太人看上去缩小了好多，瘦，但只要还可以，她会努力吃点东西，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神智倒是一直清晰，回光返照那几天，有和儿子聊，“阿励啊，妈希望你的妻子，和你心意相通，能互相为对方着想，象爸和妈那样。”
凌励按摩着老母亲手上的穴道，答应，“妈，我和方楠会的。”
老太太接着一串问题，“你能想象一只羊爱上狼吗？就算那是很美好的传奇，但是结果呢？谁见过不吃羊的狼吗？就算这只狼感动了，不再吃这只羊，但狼也不会放过其他的羊。作为一只羊，它就能看着自己的同类被狼吃掉吗？“
凌励有点楞，不太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这莫名其妙了吧？狼和羊的比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随便哼哼算了，权当老母亲一时糊涂
凌母又说，“阿励啊，你的人生伴侣，最起码，她不会嘲笑你的理想，嫌弃你笨……”
那是凌母最后一次与儿子谈心，可是在当时，凌励并不真正清楚，母亲说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