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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

    “我应该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你的。”凌励接过简明端来的一大杯牛奶,靠在床头边喝边说,“想想真妙,那个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和你在一起。”又忽发奇想,“早知道最后是你,还不如就坐在公车上等你算了。”

    简明钻进被窝,“《金瓶梅》里有句话说的极好,人生哪有早知道。”瞅着凌励的牛奶杯子,“给我留四分之一,还有哦,喝完漱口,漱口水在你床头。”

    凌励先感叹,“哇塞,还看《金瓶梅》,”瞅瞅床头那杯温水又调侃,“服务真周到。”牛奶送到简明嘴边喂她,“干吗不倒两杯?”

    简明坦白,“省得洗两个杯子。”

    凌励呵呵笑,“小懒猪。”

    小懒猪还没听完故事,“既然你们都没再吵架,应该好好过日子了,为什么方楠又会外遇呢?”

    凌励感慨,“不吵架,不等于我们之间不再有问题……”-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每对夫妻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存在,当他们不再吵架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他们很幸运的,已经知道如何处理他们之间出现的分歧,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对现状无能为力,只好逃避。凌励属于这两种可能中的后者。

    记得曾经有一次,凌励在去急诊的走廊上,拣到一个瘦弱清秀的孕妇,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不小心有孕,按照她的身体状况来说,她是没办法做母亲的,可凌励记得,当时那个女人瞪着大眼睛,对穿着医生袍的他恳求,“救我,你们要救我。”她摇摇欲坠快晕倒前,清楚坚定地交代,“我心脏病发作,而且我怀孕了,现在有流产迹象。我的包包里有我的病历,我的借记卡上有足够支付医药费的钱,我需要轮床……”凌励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人,惊愕,没及时反应,那位看上去娇怯怯的孕妇竟然威胁,“你们必须保住我和我肚子里孩子的命,我和我的孩子如果有事,我会告你们……”没说完,人就晕过去。

    凌励帮忙把孕妇送进急诊的时候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比如说有象方楠的,可以为了某种目的,毫不犹豫杀掉腹中胎儿的,也有象那位有心脏病的孕妇,宁可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条性命的新生。无疑,凌励尊敬,喜爱,欣赏,看重后者,厌恶鄙视前者,可类如后者的女人他竟没遇到,陪伴在他身边的,却是方楠。所谓造化弄人,莫非如此吗?

    凌励非常清楚,当象以上那样的情绪一旦产生,只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更大的破坏而非建设,所以他时时警惕,不给那样的情绪滋长的机会,他努力对方楠好,每次出差会给她带礼物,勤打电话给她,约吃饭,看电影,偶尔去接方楠下班,给她带几支鲜花,一个家里既然没孩子需要去忙,当然应该创造出二人世界的好氛围,他有在为这个家的稳定和夫妻关系的和谐做最大努力,凌励是希望,或者时间过去,方楠会想通,改变,或者说妥协,难道还真的离婚吗?

    事情演变的方向,并不如凌励期待。他和方楠结婚的第五年,临近结婚纪念日前,春节长假刚过,仲恒很生气的来找他。原来仲恒春节前和老同学聚会,在一家PUB遇到方楠。方楠和朋友在一起,与其中某男士状甚亲密。那伙人聊天间隙,提到自己的男朋友或老公,各有不满,方楠当然也会提起凌励,不过,方楠提起凌励时的遣词造句和表情眼神,用不满来形容太客气了,那是活生生怨怒和厌恶,恨不得食其肉抽其筋的架势。

    仲恒没上前打招呼,悄没声和同学换了家PUB玩,但仲恒是存了点心思的,此后连着去那家遇到方楠的PUB几次,想看看还会不会遇到二婶,一点都没让仲恒失望,他还真再遇到方楠两次,依然是那伙人,还是与其中某男极为亲密熟稔,目光交流看上去比和凌励在一起还默契,也还是数落凌励,包括数落凌康夫妇,那种提到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灭了他们才好的样子绝非惺惺作态,才叫真情流露。

    仲恒坐不住了,觉得告诉自己爸妈也没用,对于方楠,他们向来关起屋门,夫妻两个在卧室跳脚骂,外人面前,乃至仲恒,特别是凌励面前,从不说方楠一句不是。常用语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儿,别掺和。”所以仲恒没去跟秉持不掺合原则的爹妈告状,而是去找凌励,“二叔,二婶在外面说你说的可难听了……”仲恒事情讲遍给凌励,指望凌励能有个什么道理和示下,哪怕找人给方楠和她“奸()夫”盖麻布袋呢?只要二叔发话,他指定找人去办。可惜,凌励答复特理智,“谁都会抱怨一下的,我们小时候,有时不也会在一起抱怨一下你爸你妈吗?做学生的时候也会抱怨一下老师同学的,总得给别人一点抱怨的空间嘛。”

    仲恒再无话可说,其实他的重点在于,方楠可能有外遇。可这事儿,毕竟他只是感觉到,并无真凭实据。人家方楠和某男没当众接吻,他更没捉奸在床,只好算了,但仲恒心里气得紧,本就不喜方楠的他再见方楠更显冷淡,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有些感觉总不是空穴来风,仲恒当时的猜测,于小半年后渐露端倪。有次凌励想去接老婆下班,给她带了一盒子巧克力。准确说,他是先买了一只很漂亮的包装盒,再买很多各种口味的巧克力,于众多种口味的巧克力中选出方楠最喜欢的几款,装进他买的那只漂亮盒子里,揣着去接老婆下班。那天周末,方楠说要加班,凌励也没提前通知她,寻思给她个惊喜,却在的士上,见到街边与一个男人拖手闲逛的方楠。如果说只是走在一起,或者凌励可以自我安慰那是普通朋友关系,但牵手诶……凌励叫的士司机掉头回家。

    晚上,凌励把方楠等了回来,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方楠无所谓语气,“就一普通朋友,你还疑神疑鬼的。”自顾自去浴室洗漱。

    凌励追进去浴室,激怒,“方楠,你最好给我讲清楚,哪个有夫之妇会和别的男人牵着手逛街?”

    方楠很不耐烦,“为什么普通朋友不能牵手逛街?”

    方楠的态度让凌励彻底失控。忍耐也有限度,谁能一次次忍下去呢?泥人也有个土性子,何况凌励血肉之躯?他一拳砸在浴室圆镜上,“看着我,好好说话。”真是用足力气,镜子碎掉,他手也受了伤。

    方楠吓倒,凌励一向温和,就算上次她擅自去做流产手术,凌励也没如此粗暴,好好说,“他叫钱亚东,人娘娘腔,当姐妹处的,根本没分什么性别的朋友,在我们姐妹淘眼中,就是个无性之人。”方楠很能掰,“万一是个GAY呢……”

    这个说法,凌励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他沉默,找医药箱出来,随便包扎受伤的手。室内静默,无人说话,这一切让凌励厌倦,看割开伤口太深,跟方楠讲,“我们去趟医院,晚上值班,不回来了。”出家门才想起,向来体贴的他都忘记帮方楠把浴室的碎玻璃清理掉,但也懒得回去,甚至懒得电话里讲一声。那天晚上,凌励睡在值班室,想,她说没有,他总不能不信,夫妻间能过下去,信任是首要准则,更何况方楠的工作性质决定她的交际圈子没那么单纯,他决定,还是相信她吧。可凌励也认为,这样的日子,太孤独太漂泊了,一个家庭,没有孩子,始终显得不像个家,决定,还是哪天找方楠谈谈。

    或者夫妻间逃避的太久,凌励意念中的那个谈谈,竟不知该如何开始,这一拖又半年过去。他出差一次,再回家,看到的是一对在浴室中纠缠的男女,方楠,和她的无性之友钱亚东……那是凌励为了早点回家见到妻子,带着给她买的礼物,退掉机票搭动车,想给她个意外惊喜的结果。好像总是这样,每次想给她个惊喜,都是有惊无喜。

    “那天,我一大早气得跑出家门,漫无目的,在街上暴走,后来,在公车站,遇到你,谢谢你借给我的钱和伞。”凌励亲吻简明额头,和她相拥而卧,鼻息相绕,喃喃道,“或者我应该谢谢老天让我们见到,这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情。”

    简明回应,“我也这样想的。”她笑,凌励一起笑,简明又问,“你没问过方楠为什么外遇?和钱先生是怎么开始的吧?”

    “没有,”凌励说,“感觉没什么必要似的。”

    简明再次,“我也是这么想,罗世哲外遇的时候,我也没问过他。”两人再笑。

    笑着笑,凌励忽道,“对不起,没一直一个人,在那辆公车上等你。”

    “傻话,”简明学凌励总是亲她那样,亲亲他额头,“我很高兴你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你的经历和过去,我能接受你,就该接受你的过去,就像你,不也接受我的过去,你对冬冬那么好,对罗世哲,也很宽容。”

    可是继续凌励道歉,“对不起,我没为你多做些牺牲,让自己绝情一点。因为方楠的事情,让你为难不好受。”

    简明摇头,“或者很多女人,都喜欢男人为她们牺牲,放弃道义公理责任乃至一切的牺牲,似乎只有这样,才显其爱情的可贵。可事实上,爱情,总是会消逝的,今天,你若因为我对方楠绝情,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为了其他什么,对我绝情。就像罗世哲,要我的时候,不顾一切,不要我的时候,一样不顾一切,哪天想再要我回去,照例不顾一切的伤害苏曼。得到那种牺牲一切的爱情,当然,这令人开心,但也有可能,下一刻失去的时候,就是自己沦为谁的牺牲品。”简明将脸埋在凌励胸口,抱紧他,听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和着他心跳稳健的节奏,说,“阿励,你有情怀有原则,最好最完美,是我的勇士和英雄,你从不轻易辜负任何人,更不需要为我牺牲对谁绝情。”

    凌励好半晌没吭声,片刻,去抓床头闹钟看看,叹气,“才凌晨四点,还有好几个钟头才能去登记呢,怎么办?”

    “急啥,等天亮呗,正好睡会儿,”简明打个哈欠,“你不睏吗?

    “不睏。”

    “想起过去睡不着了吧?”简明糗凌励,多少带点醋意。

    凌励笑,答非所问“我抱你睡,你睡得舒服不舒服?”见简明点头,凌励将她抱抱好,“那你睡吧,我在这儿呢。”

    简明闭上眼睛,睡意朦胧中,听凌励咕哝,“没有过去了,只有现在和你。”

    也只睡几个钟头,简明起来时,凌励已经在厨房弄早饭,打了新鲜豆浆摊了蛋饼,冬冬坐在餐桌边,很幸福的,嗓音清脆,“我最喜欢吃蛋饼,还要配番茄酱。”简明故意做个要吐的姿态给儿子,她最不爱番茄酱。不理儿子的鬼脸,过去瞅瞅凌励,见他眼睛里有红丝,心疼,“你该不是一点都没睡吧?”

    “眯了一会儿。”再看看墙上挂钟,“我已经请好假,你的假我也给你请好了。”

    简明瞪大眼睛,表情显示,连我的假都帮我请,先生你要干吗?

    凌励很认真,“结婚证,不容有失。”又查一遍自己的证件相片,“我的都拿齐了,你的呢?”

    瞧这紧张劲儿的,简明说,“我现在就去拿。”把自己的证件相片一并给凌励,洗漱完,换好衣服回来,凌励已将早餐摆妥,两人吃完,把孩子送走,就去登记。

    还挺顺利,没等太久,手续办完,工作人员程式化的礼貌,“恭喜恭喜。”-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凌励从自己随身挎包里摸出个挺好看的纸袋拿给工作人员,实诚,周到,“谢谢谢谢,大家吃糖。”简明瞅着纸袋里,巧克力,太妃糖若干,还有小核桃开心果等等,特眼熟,那是冰箱里给儿子备的口粮耶,就这么被阿励给物尽其用了。这都不算完,凌励裤兜里还取出个丝绒盒子,打开,崭新素白金婚戒两枚,他倒是麻利,也不知几时买下的。

    凌励取其中一只婚戒,捉住简明手,“来,戴上。”

    简明小声,“咱用得着这么急吗?”

    “我这辈子也没为啥事儿急过,就急这一回也不成?”凌励瞅瞅戒指,不太确定,“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带钻的,所以……”

    简明瞄眼对他们行注目礼的民政工作人员,怪不好意思,催他,“是啊是啊,要戴你快戴。”

    看见简明还挺急,凌励忙把戒指往她纤纤玉指上一套,尺寸完美。简明以为这就完事了,包一背,忙叨叨打算走。凌励拉住,“喂,喂,站住,哪有你这样的,我戒指还没戴呢,你咋不管我啊。”

    还真是……简明只好给凌励手上套戒指,凌励不依不饶地磨叨叮咛,“别敷衍,郑重点。”害得简明从脖子红到耳朵根再红到脸上,寻思这大家都看着呢,你大医生可也好意思。凌励看穿她心思,“别琢磨别人,你看着我就行了。”唉~~没辙,简明一心一意把戒指给凌励戴上。

    这一对如此有爱,旁边工作人员也凑趣鼓掌起哄,“亲一下吧。”凌励干脆,捏住简明下巴,在她唇角印个吻,“老婆万岁。”看来阿励今天是要整全套的,简明豁出去配合,踮脚回吻,“老公万岁!”到底,把民政的工作人员给逗的哈哈大笑,这对再婚夫妻才算满意,于一片“看看多恩爱”的赞美声中,证成身退。

    开车送简明去公司,凌励交代,“晚上和大哥大嫂一起吃饭。”

    这是当然,领好证必须跟家长做报告啊,简明答应,“好。”

    可能该急的那部分过了,凌励这会儿特迂特慢特大喘气儿,“还有仲恒和米粒儿。-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那是未来的侄儿和侄媳妇,家人嘛,当然也一起,简明还是,“好啊。”

    “我们科室的和几个朋友都会来。”

    简明思忖,又不是摆喜酒,扯个证,还得算上一科室人?不过算了,他们科室的人一向爱凑热闹,仍然,“好,在哪儿吃?”

    凌励说他们医院附近的一家海鲜酒楼。然后,“你们部门的同事也有份。哦,对了,你要不要通知世华一起?”

    简明忍不住,“亲爱的亲爱的,咱俩今天只是打证,你该不是连酒席一起办了吧?”简明打量打量自己身上雪纺半裙,白衬衫和小外套,就是普通上班打扮,可没半分做新娘的气势,胆怯,“阿励,你可别吓我。”

    凌励无奈,“我怎么可能如此草率的办酒?我答应哥嫂也不答应,就是高兴,一起热闹热闹。”

    简明单纯是肉紧,“你这一大早上到底惊扰了多少人?怎么可能都知道了呢?”

    凌励说,“我去请假,原因是办结婚证,大家肯定都闹我请吃饭,那一起吃呗。”握住简明手,凌励在她戴的那枚戒指上一吻,“今儿高兴,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了,在你们医院附近吃饭,我打车过去接你下班吧。”呃,简明试探,“反正也是去医院,要不,我顺道去看看方楠?你看方便不?

    “她有啥不方便的?都过去的事儿了,你不觉得为难就行,”凌励体贴,“别勉强自己……”

    回医院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凌励心情靓丽,他的高兴十足真金毫不作假,虽说一晚上没怎么睡,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头上长角脚底下生风般的抖擞,连带着整个内分泌科的士气都高涨,唐雅妍和米粒儿开凌励玩笑,“你要是多打几次结婚证,咱们的办事效率都将提速很多倍。”

    下午下班前,凌励去看方楠,给她带去一包薏仁,“没事自己在家煮点薏米粥喝,对你有好处。”

    方楠本来无甚神采的眼睛,因凌励出现而绽放光芒,“谢谢。不过你知道我不耐烦弄这些。”

    凌励理所当然语气,“让钱亚东帮你啰。”

    方楠瞟凌励,“他哪会啊?”那包薏仁又回到凌励手里,“你帮我吧。”

    凌励把薏仁放到方楠病床旁的小柜上,“哪天有空的吧,你也可以自己试试,不难。”

    方楠皱眉头,“你知道我不爱做家务,厨房的活最讨厌了。”

    凌励咬着下唇,认为这个话题放弃为妙,象是来巡诊的医生那样,“今天觉得好点吗?”

    “还是吐的厉害,想吃麻辣锅……”

    “你要是恢复到某种程度倒是可以少试试麻辣锅的,现在肯定不行……”跟病人聊病情,凌励善于此道,立刻滔滔不绝了。

    没一会儿,老乔出现在方楠病房门口,还带着简明。他们在楼下遇到,简明正想电话通知凌励,老乔见她,自告奋勇,“我刚听说他过来了,要去见他呢,这还打啥电话,咱们一起去就是,对了,听说你俩证打上了……”于病房门口处,老乔笑逐颜开,跟迎出来的凌励来个拥抱,“听说你和简明领好证,恭喜恭喜。今晚小宴,你预我一份没?”

    凌励看看简明,俩人心意相通默契十足,手自然牵起,十指相扣,俱笑得温柔敦厚,暖如春阳,跟老乔道,“哪敢忘你那份,带你老婆孩子来……”

    老乔也忙,匆匆与凌励调侃几句便走,简明进屋,把带来的大束鲜花送给方楠,“我昨晚才听阿励说你病了,冒昧过来看看你,也没跟你打招呼。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今儿花店的大丽花又大朵又新鲜,祝你青春永驻。”

    “谢谢,”方楠抱住鲜花,问,“你俩今天登的记啊?”她虽病容憔悴,笑的却是大方明媚,恭喜恭喜,伸出手想跟简明握一握,凌励瞪着方楠还带着针头的手,正想出言提醒,简明已按住方楠那只要抬起来的胳膊,“好啦,这还吊着药呢,我心领。看见床头柜上的水果,问凌励,“方楠能吃吗?”

    凌励建议,“可以,少一点。”

    “我帮你削水果好不好?”简明问方楠。

    方楠无可不可,“好啊。”

    简明坐下,削水果,“这苹果比我买的好,我有时候就贪便宜,凌励总说我。”

    凌励把方楠抱着的花放好,坐简明边儿上,习惯,揪她马尾,“不说你说谁,小迷糊一个。”

    方楠还专注于凌励和简明的终身大事,打听,“你们打算几时办酒?”

    凌励答应,“元旦前会办酒。”很大方邀请方楠,“到时候来喝我喜酒,算我们男方的客人,如何?”

    方楠瞥眼简明,答非所问,“你们也没认识多长时间吧?”

    “这跟时间长短没关系,”凌励的道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方楠嘴唇动动,欲言又止,简明接口,给凌励的八字成语加详细注解,“你别听他瞎嘚嘚,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词一串串的,全词不达意。主要还是我们在一起经历的比较多,阿励帮过我不少,感觉上,共过患难,所以认识时间长短好像也不太重要。”苹果削好,简明切成一块块递给方楠,“来吃。”

    “一起吃吧,”方楠想把自己手里的苹果递给凌励,简明已经自然而然熟极而流,把水果喂老公嘴里,连纸巾都一并递上,说,“我就算了,我有糖尿病,吃不了太多水果。”-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你有糖尿病?”方楠略惊讶

    “是啊,”简明感慨,“这年月有病,感觉就像废了,走街上,特不平,寻思,看别人都好好的,就自己生病。”

    方楠感同身受,“我也是。”

    简明又说,“你还有希望,做几次化疗,病就好了。我可完蛋,慢性病,根本没法根治,唉,我这人还贼没毅力,见到好吃的就挪不动步。”

    凌励笑,又去揪简明马尾,故意添油加醋的,“嗯嗯,这丫头又懒又馋。”话这么说,目光神情里的宠爱亲昵藏都藏不住。方楠认知,可能他也压根没想藏。

    简明见方楠手里那块水果吃完,殷勤,再递上一块,“来,多吃点儿。”凌励半是玩笑半认真,“少想着麻辣锅,等好了再吃。”简明跟方楠聊,“对了,我同事想给她儿子买保险,你那里有什么好介绍……”其实,简明觉得,面对方楠,不算多痛苦也不算多为难,她能应付苏曼,就能应付方楠,何况,都是病人,算有共同语言,而且,不得不说,方楠还算健谈的,挺好。

    从方楠病房出来,凌励颇意外,“看不出来,你俩还挺能聊的。”

    简明偏头笑,明眸圆转,“亲爱的,人家是给你面子哦。”

    凌励牵她手,“我倒觉得,是你可爱……”

    凌励和简明的这顿扯证宴,摆了两桌,热闹,世华和冬冬均在座,最兴奋莫过凌康夫妻。凌康本来就是气场十足,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声如洪钟,有他在,加上大嫂插科打诨,场子热到不行。再有一群年轻的,象仲恒他们,心情好,胃口好,何况刚下班正饿的紧,美食当前岂会客气,菜一轮轮上,一轮轮空,简直如蝗虫过境。

    其他人斗酒猜拳轰轰烈烈,刚戴上婚戒的那一对,瞅空拿着两双筷子猛研究,喁喁细语,然后凌励不知怎么把简明惹恼了,人姑娘嘟嘴怨他,“你才傻,睡觉会流口水的傻瓜。”她声音是不大,还挺甜挺娇,本来不会让人听到,可架不住围观的有意,正好被坐边儿上的米粒儿逮着,米粒儿耳朵还捕捉到她主管撑着厚脸皮说,“我流口水你不给我擦,你才傻。”晕倒不?情话忒弱智了吧?赶紧广而告之,“喂喂喂,静一下,我给你们学……”

    这一夜,简明又被一点点酒精给弄晕了,一直一直笑,凌励照顾她和冬冬先睡下,自己才睡,有点遗憾,按理说扯证嘛,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怎么着也该小洞房花烛一下,结果媳妇儿睡这么死,煞风景。不过,他也睏了,挨着简明温暖鲜活的身体,听她恬静匀称的呼吸,沉沉睡去。夜半,感觉睡的迷迷糊糊的简明,往他怀里钻,本能伸长胳膊,将老婆搂住,让简明枕在他胸口,她柔软的手臂抱住他的腰,白嫩的大腿肆无忌惮,整条压在他腿上。大概睡意深深中,还有一丝理智和矜持尚存,也不知嘀咕句什么,又把腿给挪开。凌励吻吻她额角,捞起简明那条腿,压回自己身上。简明的理智和矜持有时显得很固执,那条腿没半分钟又挪下去了,规规矩矩伏在凌励胸口酣睡。凌励锲而不舍,把简明的腿捞起来,再次压回自己身上,呢哝轻哄,“没关系,我爱你。”这回,简明没再把腿挪开,放弃坚持,安心睡觉。凌励知道他要是这么被压一晚上,早上起来指定腰酸背痛的,不过,他觉得这世上最甜蜜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负担简明的全部重量,他心甘情愿。

    这一夜,一间地下PUB,噪杂,重金属的音乐,灯光昏暗,半醉或半睡的人,随着音乐摇摇晃晃,若凌励见此,大概只会丢下四个字,酒池肉林,摇头避开。不过对这一切,方楠甘之如饴,金色镂空花的一字领露肩蝙蝠衫,长靴,热裤,绿色指甲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与杯中血腥玛丽相映成趣,艳丽的妆容和奢靡暗淡的灯光将她的苍白憔悴做了很好的掩饰,她瘦高,修长,美丽,裙下之臣无数,看上去是名副其实的夜店女王。

    不过方楠的目标锁定在角落里,对着个电脑笔记本敲敲打打的眼镜斯文男,拜托,这是PUB喂,寻欢作乐的地儿,到这儿装逼来了?不过呢,方楠这人,对装逼犯的兴趣就是比对寻常人大,迈着窈窕的步子过去,挨那看上去年纪三十五六,生的白白净净的男人坐,“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他注意到男人只要了杯冰水。

    那男人扫她一眼,冷淡,“谢谢,不用。”

    方楠索性一只手搭到他肩上,下巴也压上去,自来熟的语气,“让我看看你忙什么呢?写作?是大作家吗?”

    那男人道,“我对写作不感兴趣,那些爬格子的,酸文假醋,没一句真话。”

    “那你是?”

    “写遗书。”

    不知怎么,方楠心里有个角落,象被刺了一下似的,认真一字一顿,“遗书?”

    那男人笃悠悠,喝他的冰水,坐姿端正,很好教养的样子,满头黑发,打理的干干净净,丝丝分明,某些地方,他好像阿励哦。不过,阿励是暖的,温润,不羁,他是冷的,冷的象从地狱里来一样,严谨,克己。咽两口冰水,那男人问方楠,“不用瞪着我看,没写过遗书吗?”

    方楠耸肩,“干吗要写遗书?”

    “不干吗,就像写辞职信一样啰。辞职信,也不一定写了就要交给老板,干的实在生气,但又不能辞职,就写好丢到一个不会打开邮箱里去呗,还会真打印出来送给老板吗?遗书也一样,看这个世界不顺眼,索性写好,发到一个没人会看的邮箱里,又没规定,遗书写好了就非死不可?”

    方楠一头亚麻色卷发摇摇,“今天,为什么看这个世界不顺眼?”

    那男人道,“我老婆,被她姘头拐跑了。”

    方楠酒杯与男人的冰水碰碰,“我老公也是。”喝掉满杯酒,方楠的唇凑近男人,“看起来我们同病相怜。”

    男人躲开她一点,带点嫌恶,“对不起,我不随便跟人接吻上床。”把方楠搁在他肩头的手挪开,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方楠看到一句话,“你的幸福路人皆知,我的狼狈无处遁形。”

    -----------------------------------分割线*以下是新增内容———————————

    四季交替,生生不息,几场雨过后,气温逐渐转冷,冬天又要来了。

    随着十二月的来临,凌家人越来越忙碌,简明和凌励的婚期日近,文娟夫妻比当事人还紧张,大至婚纱酒席,小至准备全新被褥铺盖锅碗瓢盆,还琢磨着怎么把凌励家给重装修,反正需要不需要,她象是当阿励新婚那样去操心筹备,连带着仲恒和米粒儿跟着一起兴奋,仲恒说,当预热,等自己大日子之时就有经验了。

    简明和凌励倒显得镇定冷静的多,凌励科里迎来每年最忙碌的黑色十二月,起码次年春节前他是没的消停。简明报了设计课程,除工作还必须兼顾学习,每星期要去学校听两次课,说起来,好像时间还不够用。

    虽说是乐得把婚礼事宜交给文娟去忙,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简明时有歉意。

    每次凌康都宽慰她,“没事儿,你嫂子忙的高兴。”

    文娟跟简明乐,她确实高兴,回头逗凌励,“你得给嫂子句话表示一下吧?”

    凌励嚼着大嫂的独门秘制牛肉,木头似的装死,“表示啥?”

    文娟抽他后脑一巴掌,不轻不重,还当他小孩儿似的,“死小子。”

    关于方楠胃癌那件事,凌励和简明跟家人都提过,众皆默然,面面相觑良久。

    凌康不知是哪里被触动,竟念句,“人生固大梦,天地余劫灰。”清清喉咙,交代二弟,“下次要是再见到方楠,帮我们问她好。”

    文娟只是叹口气。等去厨房的空儿,就文娟和简明俩人在场,文娟叮咛简明,“看着点阿励和方楠。”

    简明乖巧,“知道。”她以为文娟嫂子是担心阿励立场不坚定,“我相信阿励。”

    文娟翻白眼,“咄,我们也信阿励,我信不过的是方楠。”

    简明给大嫂定心丸,“阿励够坚定,方楠还能怎么样呢?”

    简明的定心丸对文娟来说药效不够,她语重心长,象简明的父母那样亲厚,谆谆教诲,“明儿啊,大嫂了解,你心好人善,但你琢磨琢磨,古诗里不是有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吗?你说为啥是鸭子先知道,不是鸡先知道呢?这就说明,一只鸭子的习性心事,只怕鸡也是不明白的,鸡鸭尚且如此,一只狼心里揣摩的道儿道儿,羊往哪儿想啊。明儿啊,人心隔肚皮,你是聪明孩子,在阿励身边,多担待点,别可劲儿惯他,啥事多长个心眼儿。”

    简明答应,“嗯。”又嘀咕,“你们可劲儿惯阿励自己个儿不说,让我怎么办啊?”

    “啧,儿大不由娘。”文娟跟简明倒抱起屈来,“那话怎么说的?当妈的教会儿子穿衣服得费多少功夫?媳妇儿让他脱下来不用一分钟。”

    简明脸红,顿足,拖点长音,“大嫂。”

    文娟贼有理,“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养的也是小子。”

    简明嘿嘿笑。

    文娟说,“再生生闺女,这小子我养够了,现在觉着闺女好。”

    简明紧紧鼻梁 ,挺爱娇的答应,“唉,生女娃娃。”想想又说,“最好一次两个,男女都有。”毕竟,冬冬不姓凌,凌康夫妇应该还是想要个男孩儿的。

    简明知情识趣,文娟极是宽慰,可简明愈是这般通透,文娟愈是不放心方楠,唠叨,“简明啊,大嫂不是跟你开玩笑,记住,方楠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信,有事你一定要问过阿励才行……”一通千叮万嘱,只恨不能列个书面证明文件跟简明签般郑重。

    简明一边听话答应下来,一边暗暗存疑,方楠和凌励之间的事情,阿励跟她讲的算是比较详细了,方楠虽说要强斗狠不够贤良,但也不至于有何大恶,可文娟防她却似防贼一般,瞧那不放心劲儿,就差在门楣上挂一牌子,防火防盗防方楠了。

    若论这段日子与方楠相处,简明倒也没觉其人有何大问题。她算是爽朗健谈之辈,反应极快,聪敏伶俐程度,与苏曼不遑多让。简明认为,资质胜过自己甚多,真耍狠斗勇玩心眼,自己哪是人家的对手?不过,自己身无长物,人家算计自己什么呢?与苏曼,无非是一个罗世哲,她已经输掉,与方楠,那还是凌励呗,她会输掉凌励吗?大部分时候,简明觉得不会,可偶尔也会想,当年,她何尝不是如此自信满满呢?按理说,她应该严密防范才对,可简明没有,她不但没有严密防范,还与当初一样,门户大开。已经输过一次的人,仍胆大若斯,可能也就她简明能干得出的事情了。有时扪心自问,简明也是暗暗苦笑,不过,照旧没心没肺的。

    能这般没心没肺,大抵是凌励的缘故吧。他对她不藏私,他若见过方楠,回家必定报备与简明听,即使简明笑他跟小老头似的啰嗦无聊,凌励还是会喋喋不休,无他,他珍惜现有的一切,不愿意发生没必要的误会,力求他坦白,她放心。凌励对此下这样的定义,“资质有限,对刺激敬谢不敏,对无聊则无任欢迎。”

    有几次,简明听凌励讲起,方楠有意让他给煮粥熬汤的,凌励大概是觉得这样会逾越分寸,没答应。

    简明主动,“不如我熬好粥给她送去吧。”

    凌励拒绝,“咱俩够忙了,你还得顾着学习,食堂也有粥卖。”

    简明倒不嫌烦,“反正咱们也要吃,多加半把米的事儿。”

    给方楠送薏米粥那天,周末,凌励早班,先出门。临走之前叮嘱简明,气温猛降,让简明别忘记给孩子添衣。简明是有给冬冬把衣服加上,可找完孩子的冬装,再找自己的衣服,时间怎么都来不及,无奈,仍穿厚牛仔布裙子羊绒衫,拎好给方楠装米粥的保温壶,先赶着把冬冬送去画室,自己再去医院。

    虽说是打的,但到医院下车再走去外科一段路,也给冻够戗。方楠见着她,连声抱愧,“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此时医院病房已经送暖,室内外温差大,简明愈觉不适,一边回方楠说没事儿一边打喷嚏。把粥给方楠装出来,她还带来早上现炒的蔬菜和一点点自己腌的泡菜,拌了麻油,方楠连呼好香,吃不少。可惜化疗反应还是重,吃完没多久难受的又吐了,简明从旁照顾,青柠泡水让她漱口。

    她这刚忙完,凌二爷驾到,在医院,他地盘啊,整得跟雷达似的,“简明,我听老乔说你过来了。”见简明穿的单薄,眉头拧起,“不告诉你降温吗?你没给冬冬添衣服?”

    简明道,“添了添了。”说话又一个喷嚏。

    凌励抓着她手,紧张,“看你手冷的,你自己衣服呢?”

    简明解释,冬装还在箱子里没拿出来,因为文娟说要换家具重刷壁纸,寻思找衣服翻箱倒柜的还得通折腾,嫌麻烦,忍两天就过去的事儿,谁知道降温来的如此之快?

    “真是少看着你一点都不行,”凌励责备,“到底是收拾衣服难受还是感冒难受?”

    简明直言,“都难受。”

    凌励拧她脸,“你说你这又懒又迷糊的……”这一刻的凌励根本顾不上方楠,眼里就一个简明,她忘添衣似乎是天大的纰漏,后来自己身上外套脱下来,给简明穿上,把简明带去他们内科休息室,等中午抽空去接冬冬,一家三口在外面吃的中饭,又带简明买新冬装。

    简明很难忘记那天方楠看着自己和凌励时的眼神,之后,她再没怎么去看过方楠,虽说,她不见得喜欢她,但也不想“气”死她,即使是无心的。简明的愿望,山河无声,岁月静好,天下太平,每个人都身体健康,生活快乐美满,包括方楠,也包括苏曼。所以,简明觉得,她还是把照顾方楠的事情交给凌励好了,自己别凑热闹,若方楠没被胃癌打败,却被她的嫉妒和失落给折磨到,凌励与自己的努力岂非白费?

    在简明看,方楠的失落算情有可原,那么好一个阿励不要,挣死扒活勾搭上一个钱亚东,却是……听说,化疗期间,她老公没来陪护过她。每次吊完药水,方楠并非都在医院留宿,有时,她自己开车或搭的士回家,有时她老公来接她回家。一般,她老公接她从不上楼,都是在停车场等,还很不耐烦那种,电话来催催催。

    凌励有次提及,方楠意思是想离婚,凌励还劝,夫妻之间最好别轻易谈离婚。凌励说起这段神色如常,即便唏嘘感叹,但那种感慨的程度,还不如提起某个平素要好的同事来的深切。凌励越是如此,简明心里越是有点发毛,并非是说凌励绝情,而是想起,凌励在方楠面前,若也这般云淡风轻不温不火的,对方楠来说,只怕……简明很不安,问起方楠化疗效果怎样?凌励表示,还不知道,必须等化疗期结束做检查看检测数据才晓得……简明希望方楠一切顺利。

    对方楠的陪伴,与凌励而言,该如何形容呢?其实,有些复杂的。当然,他能掌握分寸和界限,做的很好,但不得不说,方楠时不时挑战界限和分寸的言辞行为,令凌励倍觉辛苦,殚精竭虑的找理由,一番搪塞推拒的过程总会让人心生疲累,某种想放弃的念头也随之油然而生。可放下她不管,让她一个人坚持下来那漫长辛苦的化疗期,又于心不忍。

    凌励有时也奇怪,方楠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生成的?怎么会这样呢?与他做夫妻的时候,她屡屡挑战他的底线,把夫妻情分一点点磨光,到想和她好好做朋友的时候,她也有本事,把那并不牢固的朋友之谊,也一点点消耗掉。曾经她本性中那令凌励欣赏喜爱的生机勃勃,不服输,不退缩的勇敢,如今却让凌励有种错觉,人活着,可能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勇气和勇敢。当然,凌励也有自省,或者厌倦的并非他一人,在方楠眼中,他是否亦是如此?做夫妻时,他让她失望,做朋友,他依然令她失望?

    然而有一天,方楠与他聊天,感慨道,“人会变的,倒很难用好坏论定,就是会变得不一样。象小时候,我离经叛道,总认为自己家乡这儿不好那儿不好,反瞅着异乡什么什么都吸引人,这山望着那山高。谁知这些年过去,想起家乡,总算弄清楚,那里真是世外桃源,宁静之地。”方楠看着凌励,真诚表达,“又象以前跟你一起时候,觉着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及我意,时常腹诽,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迂腐这么笨的人?我怎么能把我的后半生押在你身上?越想越无法忍受。那会儿看着钱亚东样样都合我心意,他比你懂情趣,比你会哄人,重点,做人没你那么多原则,条条框框的束缚,活的洒脱,何况他和我一样爱钱,还有钱。可真结了婚,才发现,过日子就没可能有百分百的舒心如意。以前还嫌你大哥大嫂难相处,现在看,他们简直如圣人般宽容。亚东父母不喜欢我,你看他那个人爱玩爱闹,谁知是个大孝子,很听爸妈的话,本来就应该给我的那份财产,他爸妈不同意,他就不肯兑现。他爸妈每次来我们这里一段时间,为了钱的事情,常常吵到家无宁日。得知我生病后,他爸妈竟然说老天垂怜,要收了我这个灾星,而且我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再给他们家添丁进口,我们还没离呢,就开始张罗给他们儿子物色新对象,说要个身家清白的女孩子,钱亚东也乐呵呵答应……”方楠数落数落,熬不住,崩溃,靠在床头大哭。

    凌励给她递纸巾,虽说觉着钱家人过分,可那话总不是他该讲的,勉强劝慰,“老人家的想法有时会偏激,你还年轻,别太计较。”

    方楠声泪俱下,“阿励,我现在才知道,遇到你,是我的运气,无论是你哥嫂,还是你,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你在哥嫂面前,对我百般维护,而你哥嫂在你面前,对我也口下留情,以前是我任性,不知好歹。”

    凌励叹气,“都过去的事儿,别提了,想太多也无益处。”他料不到方楠的生活现状如此,也料不到她居然在后悔,下面再说什么,好像都不对,因此沉默下来,再无言语。

    方楠还是哭,泪眼模糊对着凌励,其懊悔和深情,绝无作假,“阿励,我是病了之后,才慢慢了解到,人最该珍惜的是什么,也能了解到,你为什么会有那些决定,转来内科,选择与世无争的生活方式。你用这样的方式,保护着自己,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阿励,现在的你真好。”她握住凌励一只手,“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我现在都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错了。”

    凌励装作扶眼镜,把手从方楠掌握中抽出来,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恢复平日的态度有素,“你没什么需要我原谅的。”

    方楠静半晌,轻声问,“是因为简明的关系吗?”

    凌励摇头,“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与简明无关。”

    方楠哽咽,“不,有关,如果我早些明白,就不会失去你,简明也不会有机会。”

    凌励一时没说话,半垂头,安静地坐在方楠床前,一时间思绪象飘远了似的。

    方楠敏感察觉到凌励的心思,颤声,“是不是你觉得,宁愿是现在这样,你很高兴,现在身边人是简明?”

    凌励坦诚,“对不起,方楠,但,确实,我是这么想的。我宁愿事情的走向如现在模样,只要能遇到简明,和她一起。”见方楠神色灰败,沮丧失落,凌励觉得陪病人到这个程度,真的糟糕又离奇,站起来,“你先冷静冷静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实际上,凌励翌日真不想去看方楠,也许,她曾经对他的背叛和欺骗,让他很难再轻易相信她,她的懊悔和眼泪,不由自主,让凌励想起的是他们还是夫妻时,那似乎毫无休止的恶性循环,认错,和好,再争吵,再认错……现如今,她的懊悔他根本不需要也不愿面对。倒是方楠打电话来,说给简明买了家西饼屋出的无糖蛋糕,请凌励带给简明,凌励才又去。方楠兴致倒还好,头天的事情再没提,凌励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谢天谢地,基本上,都算正常。至于那个蛋糕,凌励没拿回家,在办公室,被饿毙了的学生们嗑掉。凌励再次谢天谢地,他也根本不想把这个蛋糕带给简明吃。那一刻才有觉悟,原来,他内心深处竟对方楠存着他自己都未曾觉察,难以言说的戒心和警惕,还有隐约的害怕,他竟怕她会伤害简明,对简明不利,他深心里其实希望,方楠最好能离他们的生活远一点。很难想象,也很遗憾,他与方楠之间,最后,居然走到这里……

    这次小变故,凌励反而没跟简明细讲,怕她胡思乱想,给儿子买了几种冰激凌回家,简明从厨房到客厅追在他身后埋怨,“什么啊,都没有芒果带果肉的那种口味?你故意的吧?每次都只买冬冬喜欢的巧克力口味。”她重重强调,“巧克力冰激凌的颜色最难看了,象大便一样……”

    “站好,”凌励冲简明,冷着脸,“靠墙根去。”

    简明傻眼,以为凌励是因为她惦着吃冰激凌而生气,其实她只是尝一小口解个馋,瞧他严肃的样子,老老实实站墙边,眼巴巴瞪着他,刚想跟老公解释一下她的一小口到底有多小,听凌励假模假样训斥,“罚站,跟儿子抢零食,这么难看的事情也做?”下一秒,嘴角微抿,笑意在绷紧的表情上缓缓漾开,象一朵水纹般,涟漪重重,如大孩子般调皮,抖落出单纯的快乐与满足。简明又气又笑,扑过去捶他,“你无聊起来的时候才难看呢,现在换你去墙根罚站。”

    凌励抱住她,“噢,简明笨蛋喽……”

    在凌励的怀抱里,简明深刻认知,自从与这个男人相爱开始,她再也没机会学习如何停止爱他。

    十二月初的一日,简明下班略早,快快回家,文娟大嫂约好她,等等会送婚纱来给她试。进屋,鞋柜前有双女式鳄鱼皮长靴,简明愣愣,Chanel的当季新款,这不是她消费得起的风格,倒是见有个人穿过,住院时候,方楠床脚,立着这双靴。再转身,玄关柜子上一条花色华丽的蓝色丝巾和帽子与手套,奢侈时尚的拜占庭手工制作。透过玄关木格子屏风空隙,她看到她早上离家前拉起的窗帘全放下来,光线幽暗,电视机声音调的很小,有人在用遥控器换台,极不安定,心烦意乱的那种方式。室内飘着Guerlai午夜飞行的香氛。简明一瞬间有种冲动,想立刻离开这里。不过,现在离开,一定显得太逊太逊了,如今的简明,不会再用那种方式处理任何问题。

    绕过玄关,简明对窝在窗下那只红色懒骨头沙发里的女人微笑,“方楠,什么时候来的?”

    方楠喝杯子里的红酒,猫似的慵懒,狐狸样的笑容,略带沙哑,却性感魅惑的声线,“来好一会儿,阿励出去给我买东西去了。”

    简明捡地上的衣物,从外衣皮带到内衣内裤,从门口到她和凌励的卧室,卧室床上被褥一团乱,简明手抖心也抖,那种想逃掉的心情屡屡泛滥之前,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控制住,力持镇定,将所有衣物装到洗衣篮里,走回客厅,随手放到穿着凌励大睡衣的方楠前面,闲聊,“最近忙,也没顾得上去医院看你,身体怎么样?”眼睛不由自主瞄方楠裸在大睡衣下面的两条长腿,太瘦了的关系,再说她肤色偏暗,看上去不够细腻柔润,青筋微露,骨头似能从皮肉里戳出来似的,简明把目光调开,咽下她的好奇焦虑和急迫,象你是怎么进来的?阿励到底在哪里?想给凌励打个电话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之类的念头,简明通通压下去,她按兵不动,看看方楠到底要干吗再说。

    方楠喝她的红酒,回答简明“身体好多了,等这个疗程结束,看检验结果吧,应该没事的。”

    “看你精神这么好,也应该没事。”简明把搁大沙发上的一张薄毯给方楠盖上,“要不要热牛奶?”

    “不用了,你先坐,我有话跟你说。”方楠用遥控关掉电视,手指梳理一下她满头亚麻色长发,舌尖舔舔嘴唇,与简明对视,“大家都是成年人,也都不笨,你应该看的出来,都明白的吧?”

    简明挑挑眉,“你指的是什么?”

    方楠笑,姿态潇洒,“何必非得我说那么明白?我和阿励又在一起了,始终,我们做过那么多年夫妻,太了解彼此,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她看着简明,“你应该懂。”

    简明摇摇头,表示不懂,温和诚恳求教,“所以,我应该懂哪部分?”

    方楠耐心不算好,略有焦躁,“上床,我和阿励又上床了,你装出无动于衷的乖巧模样,也改不了这个事实,阿励爱的是我。”

    “哦,这个,”简明继续摇头,“那是你和阿励的事情,我不觉得你有必要来跟我谈。”简明清楚镇定,“关于这部分,应该是你去跟你老公谈,阿励负责跟我谈,你觉得呢?”

    “可是我跟阿励上床,你没话跟我说吗?”

    “现在没有。”简明站起来,“我想喝点热饮,你要吗?茶?牛奶?咖啡?还是巧克力?果珍?”她走去厨房,方楠一路跟她后面,紧追不放,“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有话跟我说?”

    “不知道诶,”简明动作自然悠闲,从冰箱里拿出鲜奶,“可能要等阿励跟我聊过后才清楚,哦,有点饿了,我想来点麦片,你呢?”见方楠怒气冲冲,与她横眉相对的,放弃,“那算了。”热自己那份。

    方楠赤足,裸着双腿,站在厨房瓷砖地上,高瘦,看上去比简明气势足,侃侃而谈,“你应该明白,阿励跟你去领结婚证,绝对是一时糊涂,他从未忘情于我。我们离婚时间并不算久,他就搭上你,是因为他气我,想报复我,所以不得已,利用了你。你离婚两年,难免寂寞,对你来说,阿励是趁虚而入。简明,你不妨冷静下来想想,你们适合吗?你有孩子,阿励却还没做过父亲……”

    因为方楠越说越多,简明反而越来越冷静。如果方楠告诉简明,她和凌励是一时冲动,情难自已才上床的,简明或者会相信,也许,还会因为相信而愤怒激动。可方楠的说辞,超过简明认知太多,随着年龄渐长,确实,对很多事情都很难再相信,但,对于凌励,和她与凌励一起经历过的日子,简明会象相信阳光是暖的,冰雪是冷的一样坚信不疑。任方楠在旁唠叨,简明捧着热好的麦片和一碟削好的水果走到餐桌边,慢慢吃完两汤匙稀溜溜的麦片粥,和两片水果,听方楠结论,“你应该立刻搬走。”

    简明拒绝,“不,那可不行。”

    方楠霸道的目光逼迫着她,站在卧室门口,“怎么,行李很难收拾,我可以帮你。”她双臂抱胸,冷漠,下通牒,“很抱歉,不是我和阿励绝情,实在是你继续纠缠不休,对我们三个人都没好处,我们不欢迎你继续住在这里。”

    简明坚定,“我不会搬走。”

    方楠鼻子里嗤冷气儿,高傲,“何必这么没骨气?简明,阿励不爱你,他一直爱的是我,你死皮赖脸不走算什么呢?”继而又苦口婆心的,“你要是真爱阿励,就应该希望他生活的幸福快乐,事事为他设想,你和我之间,把问题解决了,也免得阿励为难不是吗?”带着某种遗憾似的,方楠说,“简明,女人不好这么活的,没自尊。”

    数年内,被两个女人这样数落了,简明靠餐桌站着,一时间魂不附体,竟开小差神游在外。上次,她被人说没自尊的时候,是苏曼找上门,她身为原配,被小三儿抢白责难,“女人不好这么活,没自尊。”那时她想,奇了怪了,难道介入别人夫妻感情的活法显得够女人够有自尊吗?现如今,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清清楚楚,在法律上,是一个男人的现妻,又有前妻踩上门,登堂入室,依旧指责她,“不好这么活,没自尊。”简明仍然奇怪,是不是因为自己婚姻不够美满,背着丈夫与前夫旧情重燃行鱼水之欢的活法,才显得有自尊?偶尔,简明会觉得挫败,失望,沮丧,不知道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自己出了问题。魂灵自语,阿励,那个孤独,没用,失败的角落,你确实在那里吗?

    茶几上,方楠手机响,热闹闹凤凰传奇的铃声,方楠去接,蹦蹦哒哒的,兴奋写在脸上,带着旗开得胜班师回朝的那种志得意满,赤足裸腿,大睡衣下火辣辣的真空状态若隐若现,从客厅窜到餐厅,把手机显摆给简明看,那是凌励的号码,方楠当着简明面接听,“阿励……哦,什么牌子啊……我要加长的夜用一包……”

    卫生巾,他竟然去帮她买卫生巾?!刚刚还坚定的相信,这一刻在动摇。简明垂头,脸色雪白,刚咽下去的水果和麦片,在胃里蠢蠢欲动寻找着突破口,意图夺路狂奔之势,眼里有火热的液体要往外冲,此刻,方楠那亲密电话显得尤为残忍,且没完没了,除了卫生巾,她还在和凌励讨论晚上用哪个牌子的TT好,晚上,他们还要用TT?简明瞅着方楠那两条精瘦**偏干燥的双腿,猛然醒悟,不,不,不,体贴细心有点职业病的凌励,绝不会在女人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纵欲,再说,哪个例假期的女人,敢这么真空上阵,溜达来溜达去?虽然简明不知道,方楠为何出现在这所房子里,不过,即便她人是真的,事未必是真的,所以……

    方楠好容易聊完那个电话,如杀红了眼的将帅般回来继续逼简明,“听到没有?刚才我们说的内容?真的,你留下来没有什么好处,让你搬走,也是为你考虑。”

    简明无动于衷,“我真的不能搬走。”

    方楠略沉不住气,脸放下来,“你到底为什么?阿励的钱还是房子?”

    简明吸口气,沉着应对,“不,我不搬走,是因为我租了这间屋子里的主卧和一间客房,我和户主签过正式租屋合同,还预付过半年租金,并且,有他亲笔签收的租金收条。”对着方楠愕然的表情,简明莞尔,“你要看吗?”

    简明居然是租客?这一点大概很出方楠意料之外,她楞好一会儿才问,“你一开始搬进来,是因为你租了这儿?”

    “是啊,阿励没跟你说?”简明特别强调,“我租的是主卧,刚刚就算了,你和阿励今天晚上有事要办的话,最好不要再用主卧。租屋合同没到期,我不会搬走的,如果阿励违约的话,他最好跟我讲清楚是怎么回事情,并且按照合同上的条款,付我一笔违约金。”想起当初订合同时候,凌励为了以示诚意,狠狠写下的那笔违约金的数字,简明再次莞尔,“那笔违约金的数字,应该也会让阿励好为难的。”

    方楠无话,她又窝回到那只懒骨头沙发里,一口喝掉杯子里红酒。

    手机响,这次是简明包里的,简明接听,大嫂文娟热火朝天的声音,告诉简明婚纱拿到了,她马上就来。简明一边嗯嗯答应,一边眼睛看方楠。

    方楠大大方方,却也神情颓废,当着简明面脱掉凌励的大睡衣,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穿回去。

    她很瘦,很干净,身上没有过度激情后留下的吻痕。凌励疯起来时候的某些习惯与手段,简明很清楚,他的癖好作祟,不会让一次激烈的欢爱平白过去,不留下任何“纪念品”,不过,出于医生立场,为病人健康角度出发,凌励会把方楠带回家上床纵欲吗?会允许方楠喝红酒吗?会放任她衣着单薄在屋里走来走去吗?会跑太远给她买卫生巾吗?他会把事情做到这么绝吗?今天下午文娟大嫂来他知道的,他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让方楠面对大嫂吗?

    方楠穿好衣物鞋子,整妥丝巾手套,背上挎包时,简明心已笃定,温婉沉静,“我送你出去。”

    方楠手搭在门把上,顿了顿,忽道,“简明,我什么都没有了,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简明冲口而出,“他本来也不是你的。”

    方楠眼里隐隐泪光,刚刚的高傲,骄横,嚣张,跋扈都已不再,唯剩倔强,“他是我的,只不过后来,被你抢去。”

    简明固执,坚持,理性,“我从不抢任何人的东西,凌励也从不属于任何人,他有他自己的意志,想和谁在一起,不该由你我决定。”

    可方楠的偏执也会令人无奈,“说到底,都是为了钱,”她道,“简明,我也听说过,你曾经为了八十万,卖掉你曾经的家庭,现在你要多少钱?我给。”

    简明心里刚刚对方楠升起的那一点点同情被她这一刻的言行冲击到烟消云散,她笑,“以前我卖,是那个人刚巧就值那个价,现在,你乐意给,我不乐意卖。”

    方楠神情讥诮,“那当然,你从凌家获得的会更多,”忽又自怨自艾,“只怪我穷。”

    简明这一刻只觉,没办法沟通,目光忍不住对方楠逼视过去,“你做凌家媳妇儿的时候,得到过什么?如果你没有,为什么断定我会得到?”

    方楠不答,避开简明的目光,沉默。

    沉默中,简明拉开门,让方楠出去,直送到电梯口,道别,“再见,保重身体,别喝酒了。”

    方楠径自垂头无语,不理简明。电梯到,门开处,站着大嫂文娟,没躲过,还是遇到。想是对方楠出现于这里太过意外,文娟一时没动弹,与方楠对视半晌。

    方楠先进去电梯,冷淡问文娟,“出去?还是下去?”

    文娟这才步出电梯,揽住简明,保护姿态,“明儿,你没事吧?”

    “没有。”简明也反揽住文娟大嫂,动作神情亲昵。再看一眼方楠,她瘦削憔悴的面孔,在电梯门后隐没。

    “她来干吗?”进屋,文娟就炸了,极不淡定,连珠炮发问,“她一个人来的?跟你说什么了?”

    简明给大嫂泡壶玫瑰茶,稳当当慢悠悠,前情后果详述与她。

    文娟抓重点,“你是说,你一回来,她就坐屋里了?穿着阿励的睡衣?”配合话语,文娟还把刚刚方楠丢地上的睡衣捡起来,闻闻,“光不出溜穿着的?”去看卧室被褥凌乱的床,挨上去,缉毒犬姿态,很好笑的一寸寸嗅一丝丝查,“我们阿励是不会干缺德事儿的,我他妈是怕她再把哪个乱七八糟的人带回来乱搞。”

    简明拍心口,“大嫂,你别吓我。”

    文娟连衣柜都不放过,打开,挨个看,“她怎么进来的?这晚上还能睡安生吗,”忽而站定,发狠,“换,门锁,家具,沙发,老娘通通换,叫她再出幺蛾子搞事儿……”

    文娟办事效率上的风风火火,与其夫同出一脉,说换就换,简明这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几通电话出去,试婚纱的下午,就变成了凌乱不堪,改换门庭的下午。文娟捧着杯玫瑰茶,屋里屋外吆喝督促,把大哥凌康也招来了,摸不着头脑,“唉,老婆子,你不是说等周末?让阿励他们到我们那儿呆几天才折腾的吗?这是咋了?”

    文娟说,“捡日不如撞日,辟邪要紧。”

    说着话,凌励把冬冬接回家,神色行为均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瞅着屋里屋外这个乱,瞠目结舌,“这是干吗?”

    文娟还是,“今儿是个好日子,辟邪。”抽空背着那对兄弟问简明,“审他不?哥嫂都在这儿,给你做主。”

    简明摇头,心平气和,“不用审,会弄清楚的。”

    “你总得告诉他,方楠今天来这儿干吗了吧?”

    “算了。”简明瞅着正从冰箱里给冬冬和大哥找食物的老公,温柔,“他应该也不想看到方楠是这样的吧?”

    文娟急,“你不能什么都不让他知道啊。”

    “他早晚会知道,方楠忍不住的。”

    文娟翻眼睛,“你咋一点都不担心呢?我都快急死了。你就不想弄清楚方楠怎么进来的?这可是大事。”

    简明却似成竹在胸,推测,“阿励离婚后没换过门锁吧?”得到文娟确定答复,简明结论,“阿励和方楠离婚时,多数忘记收回钥匙,或是方楠刻意藏了一把钥匙,然后利用这把钥匙进来,设计想把我逼走。”简明耸肩,“我不急,也不怕,没办法,我这人一辈子都这样,人傻,心二,胆子大。”打开手提电脑连线,找线上直播,“阿励,体育新闻时间到了。”

    老婆体贴如此,凌励乐,难得放纵,当着哥嫂孩子面,香香简明面孔,“嗯,老婆真好。”

    凌康跟冬冬一起嗑核桃,有意见,“到处乱糟糟的,我们冬冬都饿了,这连写作业的地儿都没有。你不能光忙活装修,其他不管啊……”

    文娟干劲冲天,“晚饭我和简明叫外卖,你们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凌励怎么会让老婆和大嫂留下?于是冬冬让凌康带回去,拜托仲恒和米粒儿回家照顾这一老一小,凌励留下相陪妻嫂。后来是他干活,文娟和简明在角落不知在聊什么,过去凑热闹,会被轰走,“女人的秘密,你掺和啥?”唉,被妻嫂孤立了的可怜男人。

    简明凌励和冬冬一家三口,自家房子改换完门庭的这几日功夫,在凌康家借宿,简明与文娟朝夕相处,总算从大嫂那里,弄清楚方楠,那个绝对会出乎凌励意料,他所不知道的方楠。

    当初,凌励在没把方楠带回家之前,和家里说起与方楠的认识经过,巧妙地有所隐藏,也有所修饰。那是深知方楠未必符合家人的择媳标准,又希望家人接受自己喜欢的人而耍的小花样。他把方楠塑造成为弟弟背债,力争上游,能屈能伸,无依无靠,屡屡被人欺侮,却又不屈服于命运,奋力抗争的女子。但他隐瞒下首次见方楠她与人动刀的那一段,更隐瞒下方楠没还他钱那一桩,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两段很难自圆其说。在这个情况下,他把方楠带回家。

    文娟大嫂说,第一次见方楠,见到方楠那晶莹璀璨,顾盼生辉的眼睛,认为,这孩子和他们阿励不合适,或者是这样,很多人眼中的晶莹璀璨顾盼生辉,在文娟这儿就是精光闪烁,游移不定,还有,即使伪装的再好,话里话外,总有矛盾之处,让文娟看到方楠的市侩精明,这么精明市侩的姑娘,怎么会容得下阿励的纯良不争呢?可终究,又没什么实例来佐证文娟的“感觉”,再说,看上去小叔子对方楠又死心塌地的,既然凌励喜欢,家人也只能支持,

    那年,突如其来的变故,公司秘书踩上凌老太家里,翌日一早,方楠出现于凌康办公室,送上一只大信封,是凌康父子分别与公司女秘书床上翻云覆雨的艳照,方楠要凌康花一大笔钱把照片买走。如果,凌康不花这笔钱,小秘书踩上凌老太家的故事,就不是一个有钱老男人偷腥那么寻常了,后续可以很精彩。

    凌康怕了,假如,这些照片被文娟看到会怎样呢?被仲恒看到会怎样呢?被母亲和弟弟看到又怎样呢?那天,始料不及,凌康在方楠面前,失去所有战斗力。抓蛇抓七寸,方楠抓住的,无一不是凌康软肋。他挣扎间不过是反问方楠,“料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与阿励一起,并非爱他,只是另有所图对吗?你不怕我在他面前揭穿你?”

    方楠微微一笑,胜券在握,扭着软绵绵的水蛇腰,“大哥,当我把你这些相片拿给你家人看,你觉得你的话还有什么说服力吗?阿励,仲恒,还有大嫂,他们谁会信你呢?到时候,如果我跟阿里哭诉,你就是个禽兽,不但在外拈花惹草,还觊觎弟媳妇的美色……”

    凌康就范。此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马上把仲恒送出国。当时学商的仲恒本一边读书,一边在父亲公司打工,他从底层做起,公司没多少人知道他是凌家少董,料不到就这么点时间,却与老爸的秘书搅在一起,凌康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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