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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云 第四十五章 边关大捷中

    王德榜惊喜的说:“军门难道有破敌妙策?卑职愿追随军门,赴汤蹈火,死而无憾。”

    “妙策还说不上。王将军陪我到山上去看看如何?”

    王德榜等人陪着冯子材往小青山上爬。走在路上,冯子材问王德榜,官军总是失利,最大的原因是什么?王德榜说,最主要的原因是法军炮火太猛。每次战前,法军总是先以火炮狂轰烂炸,营垒都被炸毁,如果落在人堆里,那就一死一大片,再勇敢也没用。

    “那么,如果我们能想办法,让法国人的大炮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咱们是不是就有必胜的把握?”冯子材问王德榜。

    金老大拍拍腰里的佩刀说:“如果近身肉搏,咱老子不怕他法国鬼子。”

    “如果有办法抵挡法国人的火炮,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但绝对不会像从前那样伤亡惨重。”王德榜说,“除了装备的问题外,官军最大毛病是不能协调一致,让法国人各个击破。我们虽然人多,但分兵防守,处处被动,结果总是让法军沾光。”

    “英雄所见略同!”冯子材赞叹说,“我一路过来,与潘抚院、苏帮办还有杨军门手下的将领们都探讨过,觉得我军不能攥指为拳,是个大问题。如果各军分兵防守,各行其事,形同一盘散沙,就是人再多也没用。”

    他们已经到了山顶,冯子材指着文渊隐约可见的法军旗帜说:“我们总是吃败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们摸不清法夷的意图,往往中了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主动权在法夷手中,我们只能被动应付,当然容易吃败仗。”

    “是啊,我们的情报总是不准。”王德榜说。

    “十拿九稳的情报难得很。”冯子材说,“打仗必须把主动权操到自己手里,让敌人听我们的调遣。”

    “听我们的调遣?”王德榜、金老大等人都几乎是同声反问,“冯军门有什么好办法,让法国鬼子听我们的招呼?”

    他们已经走到了小青山最高处,镇南关一带的地形尽收眼底。冯子材指着镇南关说:“王将军你看,镇南关一带地形狭窄,要打起仗来,对我们有利还是对法夷有利?”

    镇南关位于广西凭祥到越南谅山的南北要道上。东边是小青山,西边是凤尾山,两山夹抱住,形成一个隘口,镇南关正建在这里。

    王德榜说:“我们装备不及法国人,所以必须靠人多势众,镇南关地形狭窄,不便于大部队运动,真打起仗来,对我们并没有好处。只是,这是中国的国门,无论如何要死守。”

    “国门要守,但不能死守。”冯子材说,“你说的一点儿不错,在这里与法国人打,对我们不利。你再看后面,”冯子材指着镇南关北,让王德榜看那里的地形。

    镇南关往北,西边是凤尾山脉,由南而北,越来越高,绵延七八里处,就是凤尾山的最高峰,有三四十丈高。镇南关东边,由南往北,五座小青山连绵不绝,也是越往北越高,到七八里处,就是大青山,也有三四十丈高,与凤尾山遥遥相对。两山之间则是宽二三里、长四五里的一段狭长平地。

    “那里叫关前隘,我来的时候专门考察过。”冯子材说,“这个地方到处是荒地,藤萝丛生,山上则树木茂盛,附近也没有多少人家,统共不过十余户,是做战场的好地方。”

    “不错,的确不错。”王德榜说,“如果我们占领了西边的凤尾山和东边的大青山,再在山谷中布下重兵,法夷如果进入关前隘,就进入我们的埋伏圈,我们正好三面同时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

    “对!为了对付法夷的火炮,山上要修建坚固的营垒,山下谷中要修筑一道长墙;墙内的空地上,就挖几百个地营,法夷开炮就躲进去,法夷步兵进攻就登上长墙拒敌。两边山上再设奇兵,节节阻击,挫敌锐气。去凭祥的大路,提前修好,到时方便后路援军驰援。我们有长墙地营可挡炮火,有千军万马可供调遣,正可以发挥我们人多的优势,把法夷困在谷中,歼于墙下,报仇血耻!”

    大家都被冯子材感染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行人满怀信心下山,这时山上有人高喊:“冯大人,等一等。”一个中年汉子,敏捷的从山上跑下来,一会儿就跑到了跟前,他有四十多岁,脸膛黑红,肩上扛着一杆猎枪,左手牵着一只长腿长尾的猎狗,右手拿着一只装火药的牛角。“我是陈老三,冯大人,您老不认识我了?”

    冯子材想起来了,第三次出关的时候,就是陈老三做的向导,他是附近村中的猎户,对边境地形十分熟悉,而且与越民很有交情。“听说冯大人又官复原职了,要带人来打法鬼,我一直盼着,天天沿着山谷走,盼着能遇上冯大人。今天您一进关前隘,我就认出您了。无奈您老骑马,我没命的跑,跑到现在才撵到您。”

    “累你跑了这十几里路。你家里人还好吗?”冯子材拍拍陈老三的肩膀问。

    “兵荒马乱,好不了。法国鬼子过来后,杀人放火,我把一家老小都搬到山里来了。”陈老三指指大青山下隐隐约约可见茅草屋顶。

    “当兵的没守好家门,让你们吃苦了。”冯子材说,“老陈,有好几回打仗,越南人总是帮着法国人。到底越南百姓对官军如何?他们反不反法国鬼子?”

    “帮着法国人的,是越南的教民。官军这些年军纪不好,有些百姓帮着法国人也是有的,但并不多。”陈老三说,“我前天才从谅山、文渊那边走了一趟,法国人把不肯投降的官员都杀了,换上了亲法的人当官。可是暗中反对法国鬼子的人也不少。但他们没饷没械,没法与法国人正面打。”

    “你与他们熟不熟?”

    “熟,怎么不熟,我的亲戚有好几个在大团里当兵。”

    “好,我有件事托给你。”冯子材让儿子拿出十几两银子塞到陈老三手里,“这几天你就不要打猎了,你到越南那边去,与抗法义团联系上,请他们到时助一臂之力。如果有紧急情报,比如法国人进攻的消息,你可随时来报。”

    “大人放心,我现在就去办。”陈老三告辞下山,冯子材等人也随后下山。

    三天后,潘鼎新的传令兵来告诉王德榜,有重要军情要商讨,请立即起程到督办行辕。潘鼎新的广西军务督办行辕设在海村,离镇南关四十五六里。王德榜在几名亲兵护卫下,快马加鞭,下午一点前赶到时,正堂里已是翎顶辉煌,济济一堂。广西巡抚、军务督办潘鼎新高高上坐,此外还有广西军务帮办、广西提督苏元春,负责后路转运的广西布政使李秉衡,勤军统领王孝祺,鄂军统领、江西候补道魏刚,还有桂军、鄂军、勤军分统,再加记录、侍侯的亲兵,挤了满满一屋。

    潘鼎新简单说了谅山、镇南关之战的大概情形,表示自己已经向朝廷请罪。重点是部署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就是冯子材的方案,在关前隘筑长墙,重兵驻扎,逼法国人在此决战。但又必须防备法夷绕攻后路,所以依然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驻扎要地。潘鼎新的部署是冯子材、王孝祺率萃、勤二军进扎关前隘,以防谅山文渊之敌;王德榜驻扎镇南关东南的油隘,一方面防敌东扰,一方面到时策应关前隘;苏元春部及广武军驻扎龙州西南的艽葑,以防法军绕攻龙州;潘鼎新则率淮军十营继续驻在海村,居中调度。

    重将都无意见。冯子材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有个想法,说与众位将军们听听,看是否可行。我的想法是,能否给桂军加饷,不分主客军,一律同酬同饷。”

    桂军的月饷,每人只有二两多。这是多年的老规矩了。法越事起后,恪靖军、毅新军、萃军、勤军先后入桂,他们的月饷,每月都是四两多,几乎是桂军的两倍。一样的打仗卖命,拿的饷银却不一样,对桂军士气影响很大。桂军多次遇敌即溃,与此不无关系。潘鼎新从前上奏过,但没获准。

    “我的意思是我与苏帮办和潘帅一起上奏,请朝廷允准。只是文报往来,又需时日,大战在即,急需振作士气,所以在朝廷旨意下达前,就先按一样的标准发下这个月的饷银,出了毛病,我们三人承担。”冯子材一边说一边去看潘鼎新和苏元春,两人都表示同意。

    潘鼎新本来一筹莫展,自从冯子材一军到来后,冯子材敢于任事,让他信心倍增,心胸也比从前开阔了,他说:“我在这里向各位将军道个歉。从前文报不便,信息不灵,在指挥调度中多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海函。如今我们已被法国人逼到墙根,无路可退,恳请各位摒弃前嫌,和衷共济,互相策应,好好打几个胜仗,给朝廷也给我们自己一个交待。”

    主帅有如此姿态,众将都表示,一定恪遵军令,共赴前敌。

    王德榜的部众就在法军前沿,所以他必须立即赶回。冯子材把他送出辕门,拱手说:“王将军,明天萃军、勤军就到关前隘,我们连为一体,互相照应。萃军要修长墙,建营垒,再快也需要十来天的时间,这期间还请王将军多多关照。”

    王德榜说:“军门放心,你集中兵力修建长墙就是,我会多派游哨,打探敌情。万一法夷去攻打关前隘,我就去攻打谅山,牵制他们。”

    王德榜率军驻扎的油隘是个小山镇,山坡上只有几十户人家。从前他曾经在此驻扎过,营垒修整一下就可以用。他派出大批游哨,严密监视谅山、文渊法军的动向。法军并无多大动静,只是有一天千余人出动,登上了镇南关。王德榜率军向镇南关方向移动,后来探哨来报,法军撤出镇南关,又回了文渊。

    过了六七天,王德榜收到冯子材手书,请他到关前隘去商讨军事。王德榜把营务交待一下,由金老大等人陪同,赶到了关前隘。广西巡抚潘鼎新、广西军务帮办毅新军统领苏元春、勤军统领王孝祺都在。关前隘长墙已经修完,长约三里,用土石混筑而成,连接着东边大青山和西边凤尾山,把谷内关道拦腰截断。长墙高七尺,底厚丈余,墙顶宽六尺,外墙筑有雉堞,以备兵勇向外瞭望和射击。墙上每隔四五丈留有栅门一个,冯子材告诉大家,他给栅门取名先锋栅,以备敌人近前时涌出杀敌。墙外还挖了一条宽四尺深五尺的堑壕,以阻拦法军攀爬长墙。在长墙后面约一里处,又筑起一道与长墙平行的土墙,土墙上开有数个栅门通向后方,兵勇进出都要凭腰牌令箭。冯子材的萃军就驻在两墙之间,里面除营帐、仓库外,还挖有地垒二三百个。地垒是在地下四尺深处,挖一条条坑道,坑道宽六尺,深五尺,曲折成形,每距六尺开一垛口供出入,两个垛口之间留有原土作阻隔。冯子材告诉大家,战时每垛驻兵十人,如果法军开炮,则躲进坑道内,炮火过后再出来守长墙营盘。因为坑道深藏地下,炮弹根本伤不到人。就是偶尔有炮弹恰巧落进坑道中,因为坑道曲折,又有垛口相隔,顶多也只伤一垛人。长墙及地垒由冯子材和两个儿子亲率八营四千人驻守。对这个部署,潘鼎新有些不放心,他说:“萃翁,你是关前隘的总指挥,你不能亲临前敌,万一有失,对全军不利。”

    勤军统领王孝祺也有此议:“我也劝过冯军门,长墙我来守,请他到大青山或凤尾山炮垒中居高临下指挥。可是冯军门不答应。”

    “将来法夷进攻,长墙必是重点,我在此居中指挥,可方便调度长墙及两山炮垒,还可兼顾后路。再说,主将如果避轻就重,将士们怎么想?”冯子材说,“我已经年近七十,死不足惜,我亲自在此督军,誓与长墙共存亡。还有我的两个儿子,也都跟我守长墙,我是要告诉众军,我等没有退路,只有拼死一战。”

    众人都受感染,说:“我等誓死与冯军门共进退,没有将令,战至一兵一卒绝不言退。”

    冯子材拱手说:“冯某拜托各位。”

    潘鼎新说:“法夷进攻的时候,请萃翁飞檄给我,我亲率大军来援。”

    冯子材再次拱手说:“到时候少不得劳潘帅大驾。”

    他们一行人登上西岭,这里有王孝祺率勤军八营四千人驻守。他指挥将士在西岭修筑了一个地堡群,使交叉火力能够远达镇南关下,近顾关前隘长墙。同时又在岭前岭后各修一条通道,便于将来进攻和后撤。东岭大小青山共五个山峰,有冯兆金率五营萃军驻守。因为此前他们都去修筑长墙,只在小青山两岭修筑起几个地堡,后面三峰尚未动工。潘鼎新提醒冯子材,要抓紧督修东岭地堡。

    下山回到长墙的时候,金老大对王德榜说,他不想再回油隘,要帮冯军门守长墙,痛痛快快杀一场。潘鼎新不认得金老大,王德榜告诉他是跟随了左宗棠十几年的贴身侍卫。“既然是侯相的侍卫,怎么不好好侍侯左侯相,跑到这里来了?”潘鼎新问金老大。

    “回潘大帅的话,侯相说他不能亲临前敌,我是代他前来。侯相还把他的宝刀赐我,如果我不能奋勇杀敌,就阵前自裁,如果王将军临阵怯敌,我可以此刀阵前斩将。”金老大说,“侯相说了,法国人没什么好怕的,如果我们自己先怕了,就永远打不了胜仗。”

    “侯相一番苦心,真是令人佩服。”潘鼎新淡淡的说,“不过,以我之见,你还是不要到长墙这边来,不然到时候萃翁既要打仗,又要照顾你,反倒不利索。”

    “潘帅这话没有道理。”金老大向来直来直去,“我是百战余生的人,不能说以一当十,可七个八个是顶得上的。我是钦佩冯军门,白头临边,身当前敌,为的是到时候要与冯军门一起杀出长墙,不是要冯军门保护我,是我要保护冯军门。”

    冯子材拱手说:“感谢老弟,你还是好好保重,将来凯旋后去侍侯侯相,我冯某哪敢劳侯相的侍卫来保护?”

    “好,我们不提保护不保护,我们只求在长墙前痛快杀敌。军门准也要准,不准也要准,咱已然拿定主张。”

    “金老大,不是这个意思。”王德榜说,“侯相是派你们来监督我的,你们到冯军门这里来,岂不是有监督冯军门之嫌?”

    “这话又不对了。虽然侯相有此言,可是朗青你的为人我难倒不知,何必要我来监督你?”金老大说,“至于冯军门,我更不敢监督?再说,冯军门要是贪生之辈,就不会亲守长墙,也不会白头临边了。”

    冯子材见他意志已坚,痛快的说:“好,你们四个我收下了。如果到时候我临阵后退,任你们处置。”

    金老大高兴的喳一声,自投到冯相荣的中军左营中。

    回到冯子材的大帐,潘鼎新连连称赞,但又表示担忧:“法夷狡诈异常,只怕萃翁建成了长墙,法夷不来进攻,反倒去进攻别处。”

    “他不来进攻,逼着他来。”冯子材笑笑说,“从前法夷总是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咱们这回也让他们听听潘帅的指挥如何?”

    潘鼎新眼睛一亮:“让法夷听咱们的指挥?那怎么可能?你有什么办法?”

    “我想派出小部队夜奖文渊,袭而不占,攻而不陷,以激怒法虏。”冯子材说,“法虏连胜之余,气焰嚣张,稍激即怒,怒则失控,如法虏倾巢而出,来攻长墙,我军则集中全力,围而歼之。”

    潘鼎新连连点头:“好计!好计!”

    冯子材说:“诱敌来攻并非难事,我担心的是到时候士气不振,临阵而溃逃,再好的计也没用。”

    潘鼎新:“萃翁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只要能打个翻身仗,以血前耻,万事好商量。”

    “都是花银子的事。”冯子材说。

    冯子材的意思,桂军虽然连吃败仗,几乎溃散迨尽,但其实桂军勇丁不少仍在军前。萃军、勤军、毅新军到广西后,都扩募了不少,扩募的大部分其实就是原来的溃军。从本地募到的勇丁,军饷只有二两多,只有客军的一半多一点。十几天前,冯子材已经提出要不论客军还是桂军,一律同饷,潘鼎新当时也答应了,但到现在还没有办。桂军为数即多,要指望他们杀敌,必须尽快把饷银提上来。

    “好,这件事我答应了,我回去立即请李藩台办理。”潘鼎新一口答应。

    所谓李藩台,就是广西布政使李秉衡,他负责整个广西边军的粮饷。

    “还有一件,也是要潘帅花银子。”冯子材说,“俗话说,两军相逢勇者胜,还有句俗话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想请潘帅答应,如果法夷来攻战而胜之,参战的部队分别给以赏格,以两万两银子为限。到时我们根据各部的作战情况分赏。”

    两万两银子如果能换一场胜仗,那也值。

    “好,就两万两!”潘鼎新说,“如果能够打胜仗,以后都可以悬赏格。守住关前隘赏银两万,将来如果收复谅山,那就可以赏三万。”

    “有潘帅这句话,我就好对将士们交待了。”冯子材说,“等大青山地堡修完,我就开始实施诱敌计划。”

    正月三十,西历3月16日,法国东京远征军第二旅团长尼格里接到了司令官波里也的电报:“部长通知我,正在与中国进行谈判,这次谈判似乎是严肃有诚意的。他希望能够占领中国的龙州。龙州是广西军队的军事基地,占领此地便可通航湛江,顺流而下直航广州。我希望你能在近期给中国军队以新的教训。你看一看能有什么办法,可让部长相信我们,不久就要向龙州进军。”

    自从孤拨率舰队袭击基隆以来,已经过了八个多月,由于刘铭传在台湾的有效抵抗,除占领基隆一座空港外,再无新的进展。而对中国沿海的进攻,也毫无进展,广东有彭玉麟,福建有左宗棠,两江有曾国荃,都是主战派,在各地严密布防,实在无机可乘,占领某地为质要挟中国政府索到巨额赔款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智穷力竭的总理茹费里已经打算在《中法简明条款》的基础上与中国议和。要在谈判桌上体面一些,必须给中国以压力,最好就是占据广西的龙州。

    要占领龙州并非易事。当时在北圻的法国部队有两个旅团,但因为宣光受到黑旗军和滇军的猛攻,第一旅团已经被波里也带去支援宣光,尼格里手里只有第二旅团的三千多人。虽然还有外籍军团,但因为战线拉长,除了文渊、谅山外,还有谷松、船头、朗甲、谅江等都需要留兵驻守,所以尼格里真正能够动用的人马只有两千多。接到波里也的电报后,他立即率军再次登上镇南关,从望远镜里向桂军阵地观察,他看到了冯子材布防的关前隘阵地和油隘的王德榜所部,发现桂军人数众多。再用望远镜向关前隘的后方观察,山间隐约可见各色彩旗若干。以他的经验,一种颜色的旗帜就表示着一支不同的部队,粗略估计,关前隘附近的清军,大约不下三万人。以区区两千人与三万人对抗,实在是自投罗网。所以,他回电波里也:“攻取龙州比谅山困难得多,如果没有两个旅的援军,这个计划太庞大了。倘若部长定要威胁龙州,照我的意思,我们是玩一种危险的把戏。我的结论是,在我们现刻所处的地位,我们不应当取攻势。在这种情况中,未有援军而采取攻势将是错误的。无论拿哪一种理由,现在不能冒险招致失败。”波里也接受了尼格里的意见,回电表示,准备把攻打龙州的事情推迟到他率第一旅从宣光返回谅山后再着手进行。

    然而,就在这天早晨,文渊守军派人仓惶来报,当天夜里,大队清军分三路进攻文渊,冲进街市后胡乱射击,打伤匆忙应战的法军三人,其中一人于今天早晨伤重而亡。尼格里十分生气,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心想也许这是中国人的诡计,来引诱他进攻,而他们,就在某地做好了埋伏。所以他命令文渊的守军严阵以待,没有命令,不得追击清军。

    然而,好像为了考验他的耐心,第二天守军又来报告,夜里又受到清军的进攻,这次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有两座营垒被清军放火烧掉。而且带来了文渊守军指挥官的亲笔信,请求派出大队人马,教训一下中国军队。

    尼格里今年只有三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出生在法国里昂一个世袭军人家族,从小崇拜拿破仑。二十岁从军校毕业,先后到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服役,枪林弹雨中东征西讨近二十年,从一个少尉升到了准将。他深信自己的军事才能,只要有机会,就能取得战场上的奇迹,就像当年的拿破仑那样,总能以少胜多,绝地逢生。奉调到越南北圻后,他出任第二旅团长,先后参加了北宁、朗甲、船头、车里、谅山等战役,清军不堪一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从骨子里蔑视中国军队。所以,当文渊再次受到袭击,他的怒火无论如何压不住了,攻打龙州不太可能,但以他手里的部队教训一下这支中国军队是绰绰有余的。他知道统领关前隘的是从广东调来的一位老将,文渊守军不过两个排,而清军数千人进攻两次都不能攻克,可见战斗力不过尔尔,所以他决定不再固守待援,大声命令副官:“传我的命令,立即集合部队,我要教训教训这些胆小可耻的中国人,让他们知道法兰西的军队的英勇。”

    法国部队向谅山集结的情况,很快被冯子材派到谅山探查敌情的猎户陈老三获知,他连夜赶到冯子材大帐报告消息。冯子材判断,他的诱敌之计起作用了,估计明天一早法军就能赶到镇南关,他吩咐部队,四更前必须吃完饭,进入阵地。同时派出数路信使,分别通知潘鼎新、王德榜等人,到时配合关前隘作战。又命令梁振基率所部四营到镇南关北的横坡岭布防,法军进攻时稍作抵抗就撤回,尽量把法军引诱到长墙前作战。

    梁振基率所部人马天未亮就出发。那天早晨雾很大,十几步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他们踏着被露水打湿的道路悄悄进入到横坡岭,一面依托地形构建工事,一面派十几个胆大心细的兵勇朝关楼方向探查敌情。这十几个人走了一里多路,突然听到有沉重的马蹄声,立即分散隐蔽,几名法国骑兵已经来到了近前。他们十几个人来不及多想,几乎同时开枪,有三四个法国兵被打下马来,后面的几个拨转马头向关楼方向逃去。

    这十几名骑兵,是尼格里派出的侦察哨。天亮前他率三个主力团和两千越南军队赶到了镇南关。无奈雾太大,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他命令部队停止前进,等待后续部队到齐。同时派出骑兵到前面侦察敌情。尖锐枪声传来,他命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很快,六七名骑兵回来了,报告说他们遇到了伏击。根据他们叙述的情况,尼格里判断,大概是清军的侦察兵,因为雾太大,双方都不敢恋战。现在情况不明,他命令部队就地休息,等待大雾散去。

    一直等到十点钟,太阳从浓雾中露出头来,阳光一晒,大雾很快散去了。山岭、树木、横坡岭上的清军以及关前隘的长墙都慢慢看清楚了。长墙上旗帜飘扬,西面凤尾山上也插着许多军旗,这两处人马都不会少。而东面的山头上,也有军旗,但明显少得多。他判断,东边山头上的清军兵力不足,所以他很快有了主意,命令一一一团团长浮尔,率本团一千人及越南兵团一千人进攻横坡岭上的清军,进而找到合适的炮兵阵地,准备轰击长墙。但这一路并不是主攻,主要是为了牵制长墙的清军主力。而主功的任务交给一四三团,由团长爱尔明加率领本团一千法军及越南军团一千人人,夺取小青山的清军炮垒,然后一直推进到大青山上,把火炮拉上山去,居高临下进攻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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