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 第三十章 抬棺出征下
中俄边境立即紧张了起来，而且京城中很快得到各种消息：俄国已经在西伯利亚方面增兵15000人，各种兵器、枪支弹药源源不断地远到伊犁附近。中俄边境西北段也集结了12800多步兵，6200多骑兵，还拉来62门大炮。同时，在乌苏里江东岸和黑龙江北岸，俄国驻军增加到12000人。由23艘舰只组成的海军也从黑海出发开往日本长崎，准备战争一旦打响就封锁渤海、黄海，随时准备进攻北京。
北京城里一时间人心慌慌，责备曾纪泽的折子也多起来，指责他处置不当，答应俄国人免了崇厚的罪，却又横生枝节，谈又谈不成，和又和不了，战也免不了，不知两月以来，出使大臣有何作为。慈禧太后非常担心把事情闹崩，再演英法联军进北京的一幕，所以让总署连连发出训令，令曾纪泽权宜行事，争得一分是一分，若无补于事，反惹起中俄战火，该大臣何以对朝廷，何以对天下？
朝廷把京中得到的消息以及发给曾纪泽的训令也给左宗棠一份，请他悉心筹划。左宗棠却以为，俄国不过是虚声恫吓罢了，不能被俄国吓倒，他们调动军队，我们也要针锋相对，毫不示弱。一味退让赢不来和平，加紧备战，谈判的使臣反倒可以说几句硬朗话。所以他立即调兵遣将，部署三路进规伊犁：东路由伊犁将军金顺率部万人，严守精河一带，防止俄兵东窜，并调金运昌卓胜营马队5000、步队1500协助；中路由篙武军统领、提督张曜率领马队500、步队4500人，由阿克苏越冰岭向东，沿特克斯河直向伊犁，计程1250里；西路由刘锦棠率马队1500、步队8500余人，取道乌什，越冰岭向西，经布鲁特游牧地，约7站到伊犁，计程1250里。
左宗棠的复奏到京，并没给朝廷多大的信心。朝廷是被打怕了。这个时候，李鸿章上奏朝廷，崇厚所签条约，能改一分是一分，万不可再生枝节，如果中俄战事一起，必然引来各国效仿，大局不堪设想。
这时，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也秉承英国政府的意图，向总理衙门提交了一份关于时局的建议书。英国分析，如果中俄开战，无论俄国胜负，对英国都无好处。如果俄国胜了，必然会在中国攫取更多的利益，这是英国不愿看到的；如果俄国败了，中国信心大增，这只雄狮醒了过来，那对英国更是不妙。所以这份时局书力劝中国尽快接受俄国的条件，达成协议，是最为现实的选择。如果开战，中国也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但中国要把首都迁到内地，而且要有五年甚至十年的战争打算。无论是迁都还是长期的战争，朝廷都是接受不了的，所以看了这份建议书，无论是慈禧太后还是恭亲王，都有些心惊胆颤。
北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这时候有倭仁递上《外患渐迫乞召知兵重臣入朝以定危疑而规全局折》，他希望左宗棠回到朝廷，给朝廷点信心，避免一味软弱。他在折子中说：迩来事机日迫，今日之事绝非现有枢臣数人所能胜任，历观中外臣工，惟左宗棠老成硕望，功业昭著，志虑忠纯，请速召入朝，委以军国之大柄，使之内修政事，外总兵权，以度此危机。几天之内，请左宗棠入朝的折子接二连三摆上慈禧的案头。恭亲王等人也主张召左宗棠入京，不过他是担心左宗棠在西北，万一不听招呼，向俄国人动了手，那就麻烦了。慈禧太后也有意左宗棠入朝，她则是另一番打算，如今军机大臣，总署大臣，虽然掺进了自己的人，但仍然是恭亲王的班底，把左宗棠调进京来，倒可以分一分恭亲王的威权。所以朝廷很快发布上谕：现在时势孔急，俄人意在启衅，正须老于兵事之大臣以备朝廷顾问。左宗棠久历沙场，功勋卓著，志虑忠纯，着尽速举荐可统筹新疆军务及总督陕甘人选，速办交接，来京陛见。
左宗棠接到上谕，心里有些失望。仅从简短的上谕中看不出朝廷调他的真实原因，他担心朝廷是受了李鸿章等人的影响，要向俄国妥协。但负责新疆军务的人选和陕甘总督朝廷都让他保荐，可见朝廷对他依赖之重。也许朝廷真的是需要他回京主持军国大计。不管什么原因，他都得回京。新疆军务和陕甘总督人员都是现成的，刘锦棠是他手下大将，也是收复新疆的大功臣，由他出任钦差大臣负责新疆军务再合适不过。营务处总办刘典，辅助他平定陕甘，收复新疆，由他署理陕甘总督也很放心。朝廷很快批准了他的奏请。临走前他必须见到刘锦棠，面授机宜，所以又在哈密等了两个月。
刘锦棠星夜兼程，赶到哈密来见左宗棠。自从肃州起程入疆，两人已经整整四年未见。此时刘锦棠不过三十六岁，但多年的征战已经历练成熟，面色丰润，神采端庄，举止沉稳，颇有大将之风，令左宗棠十分欣慰。左宗棠在哈密又留了五天，与刘锦棠商妥了新疆防务，于1880年11月14日，起程赴京。起程前再次叮嘱刘锦棠：新疆防务一刻不能放松，备战俄罗斯一刻也不能放松。现在曾侯正与俄人谈判，我们这些带兵的疆臣，应该首先挺直腰杆，使臣有所凭籍，才能说几句硬朗话。有人总是主张一味退让，退让绝对换不来尊重，更换不来和平。无论主战主和，都不能示弱取侮。就像下棋，无论对手如何，只要开了局，那就不可心有恐惧，恐惧则举棋不定，举棋不定则败局更惨。刘锦棠拱手说：侯相放心，锦棠绝不敢松懈。
左宗棠要走的消息早在哈密传开，起程这天，数千民众来送行，路两边摆着香案，挽留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情形比当年他离开福州更为动人。此后沿途所过村镇，几乎都是老幼皆出，有的人是跑了上百里路来一睹这位侯相的风采。左宗棠入西北，公正对待回汉各民，无论回汉，都抱着感激之情，这令他十分欣慰。更令他欣慰的是一路之上绿树成荫，大见成效。左宗棠入西北后，看到遍处是荒山秃岭，深感植树的重要。他命令部队，开到哪里，就把树种到哪里。同时要求各州县也要普遍种树，并定下了严格的奖惩办法。所植树除桑树为养蚕生丝外，多是易于成活的柳、杨、榆等。大道两边，更是植树二三行甚至三四行，即挡风沙护路基，更为夏天行人遮荫。从哈密到肃州，从肃州再到兰州，从兰州到西安，一路之上绿树成荫。陕西、甘肃还有新疆，总共植树大概有一二百万株。过嘉峪关时，关墙上不知何人题诗一首：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左宗棠看了这首诗，十分得意，连赞好诗好诗。向来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如今种了树，把春风也招来了。用典用得不着痕迹，而且气魄也大，真是难得的好诗。
曾纪泽在圣彼得堡的谈判已经艰难的进行了三个多月，他一点点的让步，但俄国人贪心不足，总是提出种种要求，尤其不肯归还南疆特克斯河流域。曾纪泽下定了决心，在特克斯河上不肯再让一步。他对助手们说：我仔细研究过左侯相的奏折，特克斯河流域是伊犁通往南疆的要道，更是南疆通往浩罕的门户，是当年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如果此处不能索回，便割断了伊犁与南疆的通道，也失去南疆西部的一处天险。所以，无论如何要从虎口索回；我们宁愿暂不索伊犁，也不能在此地让步。
双方僵持了十几天。这天布策威胁说，阁下如果不再让步，一切后果由阁下承担。我土耳其斯坦总督派出的部队，已经在贵国西北集结完毕，如果谈判不成，便是贵国有意战争，我国军队三天便可占领天山南北。同时我还要告诉阁下，一支由23艘战舰组成的海军已经到达日本长崎，战争一开始便可一举封锁渤海、黄海，取贵国京城如探囊取物！
曾纪泽说中国可让者，我不难冲口说出，断不为先争后让之事；中国不能让者，无论贵国有多少兵船，中国概不能应。如果贵国还不肯答应，我们宁愿暂不索伊犁，本使回国复命，再做他议。
曾纪泽的话让布策深感惊讶。如果中国真是不再谈判，对俄国反倒不利了，因为现在俄国确实没有能力与中国开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谈判桌上得到更多的利益。谈判至此，虽然俄国所得比起与崇厚签定的协议要少，但总比战争更现实的多。所以布策口气立即温和了下来。这时候外交部人员又在他耳边小声报告，据北京传来的消息，钦差大臣左宗棠已经奉调入京，据分析，可能是讨论战争问题。布策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万一开战，他便是前功尽弃了。
他旁敲侧击的说：贵国陕甘总督、钦差大臣左侯相，是好战之人，听说贵国已经召他入京，贵使对此有何解释？
此时曾纪泽并不知道左宗棠奉召入京的事情，他回答说：左侯相并非好战之人，而是位善战的大帅。他统率大军打败阿古柏，平定新疆，战功卓著，在我国声望极高。本使从未听说左侯相入京，恐怕是谣传。
布策说：据我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他入京，恐怕会唆使贵国动兵吧？
曾纪泽回答说：左侯相老成持重，岂有唆使动兵之理？我说句老实话，如果两国修好，何必左侯相入京？如果两国真不幸交战，西北紧要，左侯相更不能入京。
曾纪泽说的是实话，但布策却以为曾纪泽是在故意隐瞒，所以对左宗棠入京一事更是不敢小看。沙皇召布策进宫，报告谈判情况。布策说，看来，一旦谈判不成，中国确实有打仗的信心。沙皇说：据可靠情报，左宗棠已经进京，大概是讨论战争的问题。这是个不肯轻易屈服的人。考夫曼还报告，中国军队正分三路向边界集结。这不是个好兆头。现在我国财政紧张，各地工人又纷纷闹事，目前实在不是与中国开战的时候。因此务须及早定议，免生枝节。
光绪七年正月二十六日（1881年2月24日），中国代表曾纪泽与俄国代表格尔斯在《中俄伊犁条约》上签字。签字后两人握手，格尔斯赞叹说：“此次商改约章，实系最难之事，阁下竟办得如此成功，足见才智兼优，能办大事，不胜钦佩。”曾纪泽说：我想自此以后，中国土地当无再割之理！
从去年曾纪泽到圣彼得堡算起，艰难的谈判整整进行了半年。今天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使馆人员如释重负，举行了隆重的庆祝酒会，曾纪泽举杯敬酒，第一杯敬太后皇上，第二杯敬使团成员，他说这杯酒我敬诸位，没有诸位的同舟共济，就没有今天的结果。他又斟上一杯说：这杯酒，我们应该敬西北的左侯相，没有他陈兵新疆，我们仅凭三寸不烂之舌，纵使有孔明舌战群儒的口才，也难有今天的胜利。我们虎口索食，左侯相和西北的将士，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
恭亲王接到曾纪泽的电报，立即进宫见太后皇上。慈禧急切的问：签字了？比崇厚所签有无再加割地赔款？恭亲王回奏说赔款增加200万两，但却没有割地，而且还夺回不少利权。两宫太后一听没有割地都高兴起来，慈安说老六，快说说，都争回了哪些利权？恭亲王说：以领土而论，伊犁东南特克斯河流域2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被索回。以商务而论，原订的新添七处领事点减至两处；俄国人要求的嘉峪关至汉口的陆路商道和俄轮由松花江直达伯都讷的水路商道不再开通。两宫非常高兴，说曾纪泽不愧是名臣之后，竟然能从虎口里夺食。恭亲王说：英国驻俄公使给总署发来电报，盛赞曾纪泽，说他逼使俄国做了从来没有做过的事，竟然吐出了已经吞下的土地，像曾纪泽这样不流血的外交胜利，在他的经验中是一个创举。慈禧说：哟，连英国人也称赞曾纪泽了，那真该好好赏他不是。老六，你说该怎么赏他？恭亲王说：臣还没想过，等臣与军机们商量了再回奏。慈禧说：我看，就授他宗人府宗令、左副都御使吧！恭亲王说：宗人府是管理皇族事务的机构，府丞是二品，汉族官员得此任者凤毛麟角，是莫大的荣幸！依例巡抚才能兼任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曾纪泽以驻外大臣而获左副都御使，确实恩宠有加！慈禧说忠心为朝廷办事的人，咱们也不能亏待了是吧？你说呢姐姐？慈安太后说：就是，就是，这么多年了，让割地赔款给吓怕了，曾纪泽把割出去的地又要回来，真是为难他了，赏什么也不过份。
恭亲王说：此次改约能有此结果，全赖太后皇上圣明。左宗棠坚持定见，以战促和，也是功不可没。
慈禧说：可不是嘛，当初俄国人又是派兵又是派军舰，李鸿章他们都吓怕了，只有左宗棠帮着朝廷拿了大主意。他快到京了吧？
恭亲王说：驿站滚单报，左宗棠已经到了保定，三两天内就可到京。
北京城里一时间人心慌慌，责备曾纪泽的折子也多起来，指责他处置不当，答应俄国人免了崇厚的罪，却又横生枝节，谈又谈不成，和又和不了，战也免不了，不知两月以来，出使大臣有何作为。慈禧太后非常担心把事情闹崩，再演英法联军进北京的一幕，所以让总署连连发出训令，令曾纪泽权宜行事，争得一分是一分，若无补于事，反惹起中俄战火，该大臣何以对朝廷，何以对天下？
朝廷把京中得到的消息以及发给曾纪泽的训令也给左宗棠一份，请他悉心筹划。左宗棠却以为，俄国不过是虚声恫吓罢了，不能被俄国吓倒，他们调动军队，我们也要针锋相对，毫不示弱。一味退让赢不来和平，加紧备战，谈判的使臣反倒可以说几句硬朗话。所以他立即调兵遣将，部署三路进规伊犁：东路由伊犁将军金顺率部万人，严守精河一带，防止俄兵东窜，并调金运昌卓胜营马队5000、步队1500协助；中路由篙武军统领、提督张曜率领马队500、步队4500人，由阿克苏越冰岭向东，沿特克斯河直向伊犁，计程1250里；西路由刘锦棠率马队1500、步队8500余人，取道乌什，越冰岭向西，经布鲁特游牧地，约7站到伊犁，计程1250里。
左宗棠的复奏到京，并没给朝廷多大的信心。朝廷是被打怕了。这个时候，李鸿章上奏朝廷，崇厚所签条约，能改一分是一分，万不可再生枝节，如果中俄战事一起，必然引来各国效仿，大局不堪设想。
这时，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也秉承英国政府的意图，向总理衙门提交了一份关于时局的建议书。英国分析，如果中俄开战，无论俄国胜负，对英国都无好处。如果俄国胜了，必然会在中国攫取更多的利益，这是英国不愿看到的；如果俄国败了，中国信心大增，这只雄狮醒了过来，那对英国更是不妙。所以这份时局书力劝中国尽快接受俄国的条件，达成协议，是最为现实的选择。如果开战，中国也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但中国要把首都迁到内地，而且要有五年甚至十年的战争打算。无论是迁都还是长期的战争，朝廷都是接受不了的，所以看了这份建议书，无论是慈禧太后还是恭亲王，都有些心惊胆颤。
北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这时候有倭仁递上《外患渐迫乞召知兵重臣入朝以定危疑而规全局折》，他希望左宗棠回到朝廷，给朝廷点信心，避免一味软弱。他在折子中说：迩来事机日迫，今日之事绝非现有枢臣数人所能胜任，历观中外臣工，惟左宗棠老成硕望，功业昭著，志虑忠纯，请速召入朝，委以军国之大柄，使之内修政事，外总兵权，以度此危机。几天之内，请左宗棠入朝的折子接二连三摆上慈禧的案头。恭亲王等人也主张召左宗棠入京，不过他是担心左宗棠在西北，万一不听招呼，向俄国人动了手，那就麻烦了。慈禧太后也有意左宗棠入朝，她则是另一番打算，如今军机大臣，总署大臣，虽然掺进了自己的人，但仍然是恭亲王的班底，把左宗棠调进京来，倒可以分一分恭亲王的威权。所以朝廷很快发布上谕：现在时势孔急，俄人意在启衅，正须老于兵事之大臣以备朝廷顾问。左宗棠久历沙场，功勋卓著，志虑忠纯，着尽速举荐可统筹新疆军务及总督陕甘人选，速办交接，来京陛见。
左宗棠接到上谕，心里有些失望。仅从简短的上谕中看不出朝廷调他的真实原因，他担心朝廷是受了李鸿章等人的影响，要向俄国妥协。但负责新疆军务的人选和陕甘总督朝廷都让他保荐，可见朝廷对他依赖之重。也许朝廷真的是需要他回京主持军国大计。不管什么原因，他都得回京。新疆军务和陕甘总督人员都是现成的，刘锦棠是他手下大将，也是收复新疆的大功臣，由他出任钦差大臣负责新疆军务再合适不过。营务处总办刘典，辅助他平定陕甘，收复新疆，由他署理陕甘总督也很放心。朝廷很快批准了他的奏请。临走前他必须见到刘锦棠，面授机宜，所以又在哈密等了两个月。
刘锦棠星夜兼程，赶到哈密来见左宗棠。自从肃州起程入疆，两人已经整整四年未见。此时刘锦棠不过三十六岁，但多年的征战已经历练成熟，面色丰润，神采端庄，举止沉稳，颇有大将之风，令左宗棠十分欣慰。左宗棠在哈密又留了五天，与刘锦棠商妥了新疆防务，于1880年11月14日，起程赴京。起程前再次叮嘱刘锦棠：新疆防务一刻不能放松，备战俄罗斯一刻也不能放松。现在曾侯正与俄人谈判，我们这些带兵的疆臣，应该首先挺直腰杆，使臣有所凭籍，才能说几句硬朗话。有人总是主张一味退让，退让绝对换不来尊重，更换不来和平。无论主战主和，都不能示弱取侮。就像下棋，无论对手如何，只要开了局，那就不可心有恐惧，恐惧则举棋不定，举棋不定则败局更惨。刘锦棠拱手说：侯相放心，锦棠绝不敢松懈。
左宗棠要走的消息早在哈密传开，起程这天，数千民众来送行，路两边摆着香案，挽留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情形比当年他离开福州更为动人。此后沿途所过村镇，几乎都是老幼皆出，有的人是跑了上百里路来一睹这位侯相的风采。左宗棠入西北，公正对待回汉各民，无论回汉，都抱着感激之情，这令他十分欣慰。更令他欣慰的是一路之上绿树成荫，大见成效。左宗棠入西北后，看到遍处是荒山秃岭，深感植树的重要。他命令部队，开到哪里，就把树种到哪里。同时要求各州县也要普遍种树，并定下了严格的奖惩办法。所植树除桑树为养蚕生丝外，多是易于成活的柳、杨、榆等。大道两边，更是植树二三行甚至三四行，即挡风沙护路基，更为夏天行人遮荫。从哈密到肃州，从肃州再到兰州，从兰州到西安，一路之上绿树成荫。陕西、甘肃还有新疆，总共植树大概有一二百万株。过嘉峪关时，关墙上不知何人题诗一首：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左宗棠看了这首诗，十分得意，连赞好诗好诗。向来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如今种了树，把春风也招来了。用典用得不着痕迹，而且气魄也大，真是难得的好诗。
曾纪泽在圣彼得堡的谈判已经艰难的进行了三个多月，他一点点的让步，但俄国人贪心不足，总是提出种种要求，尤其不肯归还南疆特克斯河流域。曾纪泽下定了决心，在特克斯河上不肯再让一步。他对助手们说：我仔细研究过左侯相的奏折，特克斯河流域是伊犁通往南疆的要道，更是南疆通往浩罕的门户，是当年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如果此处不能索回，便割断了伊犁与南疆的通道，也失去南疆西部的一处天险。所以，无论如何要从虎口索回；我们宁愿暂不索伊犁，也不能在此地让步。
双方僵持了十几天。这天布策威胁说，阁下如果不再让步，一切后果由阁下承担。我土耳其斯坦总督派出的部队，已经在贵国西北集结完毕，如果谈判不成，便是贵国有意战争，我国军队三天便可占领天山南北。同时我还要告诉阁下，一支由23艘战舰组成的海军已经到达日本长崎，战争一开始便可一举封锁渤海、黄海，取贵国京城如探囊取物！
曾纪泽说中国可让者，我不难冲口说出，断不为先争后让之事；中国不能让者，无论贵国有多少兵船，中国概不能应。如果贵国还不肯答应，我们宁愿暂不索伊犁，本使回国复命，再做他议。
曾纪泽的话让布策深感惊讶。如果中国真是不再谈判，对俄国反倒不利了，因为现在俄国确实没有能力与中国开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谈判桌上得到更多的利益。谈判至此，虽然俄国所得比起与崇厚签定的协议要少，但总比战争更现实的多。所以布策口气立即温和了下来。这时候外交部人员又在他耳边小声报告，据北京传来的消息，钦差大臣左宗棠已经奉调入京，据分析，可能是讨论战争问题。布策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万一开战，他便是前功尽弃了。
他旁敲侧击的说：贵国陕甘总督、钦差大臣左侯相，是好战之人，听说贵国已经召他入京，贵使对此有何解释？
此时曾纪泽并不知道左宗棠奉召入京的事情，他回答说：左侯相并非好战之人，而是位善战的大帅。他统率大军打败阿古柏，平定新疆，战功卓著，在我国声望极高。本使从未听说左侯相入京，恐怕是谣传。
布策说：据我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他入京，恐怕会唆使贵国动兵吧？
曾纪泽回答说：左侯相老成持重，岂有唆使动兵之理？我说句老实话，如果两国修好，何必左侯相入京？如果两国真不幸交战，西北紧要，左侯相更不能入京。
曾纪泽说的是实话，但布策却以为曾纪泽是在故意隐瞒，所以对左宗棠入京一事更是不敢小看。沙皇召布策进宫，报告谈判情况。布策说，看来，一旦谈判不成，中国确实有打仗的信心。沙皇说：据可靠情报，左宗棠已经进京，大概是讨论战争的问题。这是个不肯轻易屈服的人。考夫曼还报告，中国军队正分三路向边界集结。这不是个好兆头。现在我国财政紧张，各地工人又纷纷闹事，目前实在不是与中国开战的时候。因此务须及早定议，免生枝节。
光绪七年正月二十六日（1881年2月24日），中国代表曾纪泽与俄国代表格尔斯在《中俄伊犁条约》上签字。签字后两人握手，格尔斯赞叹说：“此次商改约章，实系最难之事，阁下竟办得如此成功，足见才智兼优，能办大事，不胜钦佩。”曾纪泽说：我想自此以后，中国土地当无再割之理！
从去年曾纪泽到圣彼得堡算起，艰难的谈判整整进行了半年。今天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使馆人员如释重负，举行了隆重的庆祝酒会，曾纪泽举杯敬酒，第一杯敬太后皇上，第二杯敬使团成员，他说这杯酒我敬诸位，没有诸位的同舟共济，就没有今天的结果。他又斟上一杯说：这杯酒，我们应该敬西北的左侯相，没有他陈兵新疆，我们仅凭三寸不烂之舌，纵使有孔明舌战群儒的口才，也难有今天的胜利。我们虎口索食，左侯相和西北的将士，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
恭亲王接到曾纪泽的电报，立即进宫见太后皇上。慈禧急切的问：签字了？比崇厚所签有无再加割地赔款？恭亲王回奏说赔款增加200万两，但却没有割地，而且还夺回不少利权。两宫太后一听没有割地都高兴起来，慈安说老六，快说说，都争回了哪些利权？恭亲王说：以领土而论，伊犁东南特克斯河流域2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被索回。以商务而论，原订的新添七处领事点减至两处；俄国人要求的嘉峪关至汉口的陆路商道和俄轮由松花江直达伯都讷的水路商道不再开通。两宫非常高兴，说曾纪泽不愧是名臣之后，竟然能从虎口里夺食。恭亲王说：英国驻俄公使给总署发来电报，盛赞曾纪泽，说他逼使俄国做了从来没有做过的事，竟然吐出了已经吞下的土地，像曾纪泽这样不流血的外交胜利，在他的经验中是一个创举。慈禧说：哟，连英国人也称赞曾纪泽了，那真该好好赏他不是。老六，你说该怎么赏他？恭亲王说：臣还没想过，等臣与军机们商量了再回奏。慈禧说：我看，就授他宗人府宗令、左副都御使吧！恭亲王说：宗人府是管理皇族事务的机构，府丞是二品，汉族官员得此任者凤毛麟角，是莫大的荣幸！依例巡抚才能兼任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曾纪泽以驻外大臣而获左副都御使，确实恩宠有加！慈禧说忠心为朝廷办事的人，咱们也不能亏待了是吧？你说呢姐姐？慈安太后说：就是，就是，这么多年了，让割地赔款给吓怕了，曾纪泽把割出去的地又要回来，真是为难他了，赏什么也不过份。
恭亲王说：此次改约能有此结果，全赖太后皇上圣明。左宗棠坚持定见，以战促和，也是功不可没。
慈禧说：可不是嘛，当初俄国人又是派兵又是派军舰，李鸿章他们都吓怕了，只有左宗棠帮着朝廷拿了大主意。他快到京了吧？
恭亲王说：驿站滚单报，左宗棠已经到了保定，三两天内就可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