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 第二十七章 大军出关下
盛宣怀说：两位大人惺惺相惜，真是南北洋之幸。李大人常说，朝廷把南北洋交给两位大人，就是把大清海防相托，大清万里海疆，列强环伺左右，责任何其重大。如果海疆不固，让海上强敌入侵，将来真是无法向朝廷向国人交待。所以大人期望以后南北洋经常沟通，携手并肩，以固海防。
沈葆祯说：是啊是啊，海防的确太重要了。如今有件事情，虽然不是海防，却事涉海防，所以你来的正好，可以听听你的想法。
沈葆祯说的正是左宗棠借洋债的事。盛宣怀故做惊讶，说是吗，竟然要借这么多洋债。沈葆祯说：是呀，一千万两，第一期先借五百万两。这个数目不小，不知你有什么想法？盛宣怀说：卑职孤陋寡闻，一点儿小见识，也不知对错。但大人对卑职如此信任，卑职不能不实话实说。以卑职看来，此事要慎之又慎。借这笔洋债，早晚要由东南数省来还。大人是为朝廷办差，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认为是大人借了一千万的洋债，干嘛要他们来还。海防指的也是东南数省的银子，有这一千万两的洋债背着，东南数省能拿出银子支持海防吗？海防不固，南北洋大臣难辞其咎。个人荣辱事小，无论沈大人还是李大人，都不以自己的荣辱为念，但国家安危事大。大人主持东南大局，对各国军舰之威力如何比谁也了解，现在朝廷最急于办的事情应该是什么？应该是海防，而不是塞防。现在各国都有强大的舰队，京城又离天津海口不远，到时候兵舰一封，京津便是锁口之囊。不要说别的，南方的糟粮运不过来，光饿也能把京津饿慌了。大人试想，真打起来，谁和你在陆地上一刀一枪的拼呀？西边再结实又有何用？
沈葆祯连连拍着额头说：对对对，的确如此。
盛宣怀说：我们抛开这些都不说，如果借了洋债，最终能够顺利的了结新疆的事情，那也算有个交待。有一点大人不能不注意，乾隆年间平定准噶尔叛乱，道光年间平定张噶尔叛乱，官军面对的只是乱民，无论装备还是粮饷，乱军都无法与官军相比。可是这次面对的是阿古柏，他得到了英俄的支持，英国人从印度给阿古柏运去了大量洋枪洋炮，他以精锐之师以逸待劳，官军要胜而歼之，谈何容易。
这一层沈葆祯倒没想到，连说是啊是啊，这一层我还没想到。
盛宣怀说，还有一条，说出来是大不敬。太后临朝，巾帼不让须眉，在他手里被诛的大臣甚至王爷已不在少数，但凡出了大漏子，她总会推出人来当替罪羊。大人想，将来花了大把的银子，西征却成了僵局，朝野肯定是舆情沸沸，那时候朝廷总要推出顶罪的人，左帅首先前途性命可忧，就是帮着借款的人，恐怕也难以说清。到时候大家不知道大人是为朝廷分忧，只知道大人借了一千万的洋债，在西北打了水漂，而东南沿海，却未增一艘舰船，那时全国上下都会指责南北洋误国误民。
沈葆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说：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洋债的事，万万不能借，不但我不能承借，还要提醒朝廷也不能借。
沈葆祯上奏朝廷后，又给左宗棠回了一封信，说明不能承借洋债的原因，并劝左宗棠放弃借洋债的念头，而且分析了率军西征的政治风险。还劝左宗棠，既然身体欠安，不如就此请休，回关内颐养天年。长江后浪推前浪，新疆问题后人总会妥善解决的。左宗棠气得不轻，大骂沈葆祯和李鸿章是一路货色，然后立即上奏朝廷，表示沈葆祯不肯借，他可以委托胡雪岩想办法。朝廷也没别的办法，准左宗棠所奏。
户部拨的二百万两银子已经到了西北，各省的协饷并无多大进展，但有这二百万两银子垫底，大军可以陆续出关了。胡雪岩回话说，他已经与几家洋人银行交涉，借款问题不大。左宗棠心情放宽了些，立即召集将领们部署出关事宜。
筹措粮饷费尽了周折，但在诸位将领面前，他不想向他们诉苦。他说：各位将军，朝廷把收复新疆的重任交给我与诸位，那是朝廷莫大的恩典。如果我左某人与诸位不能收复新疆，那新疆就永无收复之日。不是我左某人说大话，出关作战，迢迢数千里，关山一重重，谁敢接此大任？我的西征方略已经奏明朝廷并获批准，今天把诸位将军召集到我的行辕，就是要正式部署西征方略。
我的方略，八个字，两句话。一句是缓进急战，一句是先北后南。先说缓进急战。诸位都知道，出关作战，其实拼的是粮饷后勤。粮草要从河西走廊购买，从肃州运到哈密有两千四百余里，再从哈密运到古城，又有一千余里，而且还要途经茫茫戈壁，无台站，缺水草，砂砾纵横，困难重重，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因此，部队必须稳步推进，在战役展开前，必须用足够的时间集中兵力，运储足够的粮饷军火，这是缓进。而一旦作好准备，就必须迅速寻找战机，以优势兵力向敌军发动泰山压顶般的进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消耗，彻底歼灭敌军！这就是急战。这样以缓进保证急战，急战后再缓进，层次推进，稳操胜券。
再说先北后南。诸位知道，新疆以天山为界，分为南疆北疆，整个地势北高南低，如果先取北疆，便对南疆形成居高临下之势。这是从地势而论。从敌军的分布而论，南疆是阿古柏的巢穴和主力所在，而且该酉用兵严整，西洋枪炮颇多。北疆则主要是阿古柏收拢的部分叛军，不但武器不济，而且阿古柏并不信任他们，其战斗力也了了。先取北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俄罗斯的军队占据了北疆的伊犁，取了北疆，巩固了后路，就免了俄国人乘机占我乌鲁木齐之忧。
此次西征，虽然征程迢迢，但我必胜。一则朝廷是正义之师，二则我大军装备远胜敌军。去年俄国的索斯诺夫以游历的名义来探我虚实，常在我面前吹嘘俄国的兵器如何锐利，结果他看了赖长主持机器局制造的后膛螺丝大炮、轮架大炮、后膛七响枪，惊讶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还有胡雪岩，坐镇上海，从外国人手里及时买到最先进的洋人兵器，源源不断的运到军前。这次出关，诸位的部队将再增配一批枪炮。
接下来，左宗棠部署出关次第。因为一路上道路难行，而且水源奇缺，所以一次出关的部队不能太多，不然喝水就成问题，一涌出关根本不现实，必须分批跟进。本月初七日，湘军统领刘松山、少统领刘锦棠率西征主力马步24营，分四批出星星峡向哈密进发，配给连架劈山炮十尊，德国造后膛来复线大炮一尊，来复枪一千杆。本月底，记名提督、汉中镇总兵谭上连率部出关。五月初五日，记名提督，宁夏镇总兵谭拔萃，记名提督、陕安镇总兵余虎恩率部出关，各配给开花大炮一尊，七响后膛枪一百杆，抬杆炮一百杆。闺五月初，提督陶生林率马队一营由肃州向古城进发，配给马枪三百杆。各军速作准备，不得延误。
各军回去部署，左宗棠把刘松山和刘典留下。他已经奏请任命刘松山为总理行营事务，相当于前敌总指挥；刘典是多年的老搭档，现在官居陕西巡抚，左宗棠奏请把他调到肃州，任陕甘军务帮办，统筹粮饷事宜。他握住他们的手说：两位老友，不瞒你们说，我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乌呼，现在我把收复新疆的大业托付给两位，你们一位征战沙场，一位统筹粮饷，我即使闭了眼，也能放得下心。
刘松山说：大帅说哪里话，收复新疆全靠你运筹帷幄呢，你要好好保重。
肃州城西门外，搭起了一个高台，首批出征的部队由刘松山亲自率领，列队在高台前，接受左宗棠的检阅。左宗棠一身戎装，腰挎宝刀，白须飘飘，风采卓然。他挥着手说：娃子们，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好娃子，如今要出关去收拾阿古柏之流。阿古柏白彦虎，不过是跳梁小丑，我大军有神灵护佑，定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等你们凯旋的时候，左某在此地设凯旋门，为你们接风洗尘！
十门大炮同时轰响，连放二十炮，号角长鸣，震奋人心，左宗棠目送大军开拨。
沈葆祯说：是啊是啊，海防的确太重要了。如今有件事情，虽然不是海防，却事涉海防，所以你来的正好，可以听听你的想法。
沈葆祯说的正是左宗棠借洋债的事。盛宣怀故做惊讶，说是吗，竟然要借这么多洋债。沈葆祯说：是呀，一千万两，第一期先借五百万两。这个数目不小，不知你有什么想法？盛宣怀说：卑职孤陋寡闻，一点儿小见识，也不知对错。但大人对卑职如此信任，卑职不能不实话实说。以卑职看来，此事要慎之又慎。借这笔洋债，早晚要由东南数省来还。大人是为朝廷办差，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认为是大人借了一千万的洋债，干嘛要他们来还。海防指的也是东南数省的银子，有这一千万两的洋债背着，东南数省能拿出银子支持海防吗？海防不固，南北洋大臣难辞其咎。个人荣辱事小，无论沈大人还是李大人，都不以自己的荣辱为念，但国家安危事大。大人主持东南大局，对各国军舰之威力如何比谁也了解，现在朝廷最急于办的事情应该是什么？应该是海防，而不是塞防。现在各国都有强大的舰队，京城又离天津海口不远，到时候兵舰一封，京津便是锁口之囊。不要说别的，南方的糟粮运不过来，光饿也能把京津饿慌了。大人试想，真打起来，谁和你在陆地上一刀一枪的拼呀？西边再结实又有何用？
沈葆祯连连拍着额头说：对对对，的确如此。
盛宣怀说：我们抛开这些都不说，如果借了洋债，最终能够顺利的了结新疆的事情，那也算有个交待。有一点大人不能不注意，乾隆年间平定准噶尔叛乱，道光年间平定张噶尔叛乱，官军面对的只是乱民，无论装备还是粮饷，乱军都无法与官军相比。可是这次面对的是阿古柏，他得到了英俄的支持，英国人从印度给阿古柏运去了大量洋枪洋炮，他以精锐之师以逸待劳，官军要胜而歼之，谈何容易。
这一层沈葆祯倒没想到，连说是啊是啊，这一层我还没想到。
盛宣怀说，还有一条，说出来是大不敬。太后临朝，巾帼不让须眉，在他手里被诛的大臣甚至王爷已不在少数，但凡出了大漏子，她总会推出人来当替罪羊。大人想，将来花了大把的银子，西征却成了僵局，朝野肯定是舆情沸沸，那时候朝廷总要推出顶罪的人，左帅首先前途性命可忧，就是帮着借款的人，恐怕也难以说清。到时候大家不知道大人是为朝廷分忧，只知道大人借了一千万的洋债，在西北打了水漂，而东南沿海，却未增一艘舰船，那时全国上下都会指责南北洋误国误民。
沈葆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说：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洋债的事，万万不能借，不但我不能承借，还要提醒朝廷也不能借。
沈葆祯上奏朝廷后，又给左宗棠回了一封信，说明不能承借洋债的原因，并劝左宗棠放弃借洋债的念头，而且分析了率军西征的政治风险。还劝左宗棠，既然身体欠安，不如就此请休，回关内颐养天年。长江后浪推前浪，新疆问题后人总会妥善解决的。左宗棠气得不轻，大骂沈葆祯和李鸿章是一路货色，然后立即上奏朝廷，表示沈葆祯不肯借，他可以委托胡雪岩想办法。朝廷也没别的办法，准左宗棠所奏。
户部拨的二百万两银子已经到了西北，各省的协饷并无多大进展，但有这二百万两银子垫底，大军可以陆续出关了。胡雪岩回话说，他已经与几家洋人银行交涉，借款问题不大。左宗棠心情放宽了些，立即召集将领们部署出关事宜。
筹措粮饷费尽了周折，但在诸位将领面前，他不想向他们诉苦。他说：各位将军，朝廷把收复新疆的重任交给我与诸位，那是朝廷莫大的恩典。如果我左某人与诸位不能收复新疆，那新疆就永无收复之日。不是我左某人说大话，出关作战，迢迢数千里，关山一重重，谁敢接此大任？我的西征方略已经奏明朝廷并获批准，今天把诸位将军召集到我的行辕，就是要正式部署西征方略。
我的方略，八个字，两句话。一句是缓进急战，一句是先北后南。先说缓进急战。诸位都知道，出关作战，其实拼的是粮饷后勤。粮草要从河西走廊购买，从肃州运到哈密有两千四百余里，再从哈密运到古城，又有一千余里，而且还要途经茫茫戈壁，无台站，缺水草，砂砾纵横，困难重重，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因此，部队必须稳步推进，在战役展开前，必须用足够的时间集中兵力，运储足够的粮饷军火，这是缓进。而一旦作好准备，就必须迅速寻找战机，以优势兵力向敌军发动泰山压顶般的进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消耗，彻底歼灭敌军！这就是急战。这样以缓进保证急战，急战后再缓进，层次推进，稳操胜券。
再说先北后南。诸位知道，新疆以天山为界，分为南疆北疆，整个地势北高南低，如果先取北疆，便对南疆形成居高临下之势。这是从地势而论。从敌军的分布而论，南疆是阿古柏的巢穴和主力所在，而且该酉用兵严整，西洋枪炮颇多。北疆则主要是阿古柏收拢的部分叛军，不但武器不济，而且阿古柏并不信任他们，其战斗力也了了。先取北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俄罗斯的军队占据了北疆的伊犁，取了北疆，巩固了后路，就免了俄国人乘机占我乌鲁木齐之忧。
此次西征，虽然征程迢迢，但我必胜。一则朝廷是正义之师，二则我大军装备远胜敌军。去年俄国的索斯诺夫以游历的名义来探我虚实，常在我面前吹嘘俄国的兵器如何锐利，结果他看了赖长主持机器局制造的后膛螺丝大炮、轮架大炮、后膛七响枪，惊讶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还有胡雪岩，坐镇上海，从外国人手里及时买到最先进的洋人兵器，源源不断的运到军前。这次出关，诸位的部队将再增配一批枪炮。
接下来，左宗棠部署出关次第。因为一路上道路难行，而且水源奇缺，所以一次出关的部队不能太多，不然喝水就成问题，一涌出关根本不现实，必须分批跟进。本月初七日，湘军统领刘松山、少统领刘锦棠率西征主力马步24营，分四批出星星峡向哈密进发，配给连架劈山炮十尊，德国造后膛来复线大炮一尊，来复枪一千杆。本月底，记名提督、汉中镇总兵谭上连率部出关。五月初五日，记名提督，宁夏镇总兵谭拔萃，记名提督、陕安镇总兵余虎恩率部出关，各配给开花大炮一尊，七响后膛枪一百杆，抬杆炮一百杆。闺五月初，提督陶生林率马队一营由肃州向古城进发，配给马枪三百杆。各军速作准备，不得延误。
各军回去部署，左宗棠把刘松山和刘典留下。他已经奏请任命刘松山为总理行营事务，相当于前敌总指挥；刘典是多年的老搭档，现在官居陕西巡抚，左宗棠奏请把他调到肃州，任陕甘军务帮办，统筹粮饷事宜。他握住他们的手说：两位老友，不瞒你们说，我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乌呼，现在我把收复新疆的大业托付给两位，你们一位征战沙场，一位统筹粮饷，我即使闭了眼，也能放得下心。
刘松山说：大帅说哪里话，收复新疆全靠你运筹帷幄呢，你要好好保重。
肃州城西门外，搭起了一个高台，首批出征的部队由刘松山亲自率领，列队在高台前，接受左宗棠的检阅。左宗棠一身戎装，腰挎宝刀，白须飘飘，风采卓然。他挥着手说：娃子们，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好娃子，如今要出关去收拾阿古柏之流。阿古柏白彦虎，不过是跳梁小丑，我大军有神灵护佑，定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等你们凯旋的时候，左某在此地设凯旋门，为你们接风洗尘！
十门大炮同时轰响，连放二十炮，号角长鸣，震奋人心，左宗棠目送大军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