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 第二十五章 忧心伊犁下
此时朝廷也非常关注起新疆来，因为不但新疆有阿古柏占领，更为麻烦的是俄国人也伸手了，出兵占据了伊犁。
说起伊犁，大家并不陌生，它是古丝绸之路的重镇，历史久远，商业发达，自两汉迄晋， 伊犁为乌孙和匈奴地， 隋唐为西突厥及回鹘地， 隶北庭都护府， 元、明为蒙古诸王地 ，明末清初为互刺游牧地，准噶尔部建庭于此。清代乾隆时候，平定准噶尔叛乱后，才把这片地方叫伊犁，名称的来由是境内有叫伊丽水的大河，也就是我们现在称的伊犁河。1762年，乾隆皇帝在这里设立了“总统伊犁等处将军”，作为当时新疆最高行政和军事长官，统辖天山南北各路驻防部队及归附清朝的中亚和哈萨克各部。伊犁将军驻在惠远，兴建了惠远城，并陆续在其周围建起惠宁、绥定、广仁、宁远、瞻德、拱宸、熙春、塔尔奇八城，统称为“伊犁九城”。
伊犁位于天下脚下，雪峰无数，雪水滋润，水草丰美，境内除伊犁河外，尚有阿尔齐斯河、乌伦古河、额敏河等大小河流不下二百条，冰川二千余条，水流量大概有整个新疆的一半。这里雪峰巍峨、冰川瑰丽、林海苍茫，更有美丽的那拉提、唐布拉、恰西草原，很早就被文人墨客们称为塞外江南。这样的好地方，在整个中亚高寒干旱之地，实在少之又少，难怪强邻俄罗斯一直打他的主意。
清廷在被太平军、捻军、陕甘之乱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俄罗斯却正在迅速向外扩张。阿古柏侵占了新疆大部分地方，并打算向伊犁进军的时候，沙皇召开了多次特别会议，最后决定由七河省省长科尔帕科夫斯基占领伊犁，理由是帮助中国代守，以免落入阿古柏手中。1871年5月，科尔帕科夫斯基率领1800名侵略军，兵分三路，进犯伊犁。当时伊犁军民，多是使用大刀长矛等冷兵器，根本无法与俄军的火枪大炮相抗衡，不久，伊犁全境被俄军占领。
那时候天山南北大部都被阿古柏占领，所以伊犁的消息根本传不过来。俄罗斯侵入伊犁两个月后，俄驻华公使才到总理衙门通报这件事情，他说：俄国出于睦邻友善之意，已经出兵帮助贵国收复伊犁，以免被阿古柏占领。待贵国收复乌鲁木齐后，就会立即交还。当时在总理衙门当值的大臣是文祥，他责问驻华公使，伊犁是中国地方，俄罗斯凭什么出兵侵占？公使狡辩说：文大人误会了，我国是帮贵国驻守伊犁，怎么能说是侵占？贵国收复了乌鲁木齐等地方，我们自会交还。
此事太过重大，文祥立即向恭亲王报告。恭亲王也是吃惊不小，但当天不敢回奏。因为当时慈禧太后正在生气。
慈禧生的是儿子同治皇帝的气。同治皇帝六岁登基，今年已经是十七岁，按清制，早该大婚亲政。但慈禧太后不舍得手中的权力，所以迟迟没有给他选后。今年再也不能拖了，就在前些日子举行了选后妃的大典。当时最出色的秀女一个是富察氏，一个是阿鲁特氏。阿鲁特氏为人持重，但她是郑亲王端华的孙女。郑亲王当初是顾命八大臣之一，是慈禧的政敌，所以慈禧不喜欢阿鲁特氏。富察氏为人太过乖巧、轻浮，慈安太后不喜欢她。这样两位太后的意见就不一致了，最后慈安说那就让皇帝选吧。没想到亲儿子竟然和慈安一条心，选了阿鲁特氏。所以慈禧非常生气，一气之下病倒了。
恭亲王召集所有军机大臣，商讨对策，以备明天应对。等军机们拿定了主意，早就鸡叫两遍，上朝的时候就快到了。
早朝的时候，帘子后面坐的还是只有慈安太后。一听伊犁被俄国人占领了，慈安太后就没了主张。同治皇帝什么事情也想做主，但他的主张几乎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他说：六叔，左宗棠不是在西边吗，让他带人出关，把伊犁要回来。恭亲王敷衍他说：皇上说的不错，左宗棠能征善战，是收复新疆的最好人选。但现在甘肃全境刚刚平定，大军也需休整，他抽不出身来。同治皇帝说：他手下不是有员大将刘锦棠吗？让他出关得了。恭亲王说：刘锦棠是难得的将领，征战多年，也需要休整，也不能出关。同治皇帝没了兴致，说，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就看着办吧。恭亲王说：这是件大事，恐怕要奏明圣母皇太后。同治说是的是的，当然要让皇额娘知道。慈安太后也说：这种大事，向来都是妹妹拿主意。她身子不好，没上朝，你们就去她那边说说吧。
恭亲王拖上文祥到慈禧太后寝宫。慈禧这边的首领太监是李连英。去年安德海私自出宫，已经被恭亲王、同治皇帝联合山东巡抚丁葆祯斩杀，真是大快人心。这时候的李连英刚刚当上首领太监，又有安德海的前车之鉴，所以办差还算谨慎，一听有大事要回，连忙亲自去回禀。一会儿又小跑着出来说：王爷，文大人，太后请呢。两人进了寝宫，隔着纱帘，慈禧太后半躺在床上，不冷不热的说：什么事啊，有皇上和东边儿，什么事不都办了，何必要找我。恭亲王说：这是件大事，母后皇太后做了不主。这话慈禧愿听，说：哟，什么事儿姐姐还做不了主？恭亲王说：俄国人出兵占领了伊犁。什么？慈禧太后竟然一骨碌爬了起来：伊犁让俄国人占了，什么时候的事？恭亲王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俄国人昨天晚上才通报，宫里已经落匙，臣等没敢讨扰。慈禧说：伊犁将军荣全呢，怎么把伊犁拱手让人？恭亲王说：新疆变乱后，伊犁将军带兵与阿古柏贼军作战不利，被迫退到了乌里雅苏台。那里已经离伊犁很远了，恐怕他至今还不知道伊犁被占的消息。慈禧恨恨的说真是死狗托不上墙。现在新疆都有哪些兵驻守？恭亲王说：乌鲁木齐都统景廉部有三十营，伊犁将军亲兵十营，此外还有锦伯营、索伦营、察哈尔营、蒙古营、厄鲁特营，也有三十余营。慈禧屈指一算，说新疆的部兵马少说也有三万人，俄国人出了多少兵？恭亲王说：俄使说出了三千。慈禧太后勃然大怒，说三万人竟然挡不住三千人。一年粮饷百万两，朝廷都白花了？恭亲王说：都是臣等办差不力。其实他心里想，这三万人分守不同的地方，不可能都驻在伊犁等着对付俄国人。何况近年来与阿古柏周旋，溃散了不少，新疆的部队战斗力大打折扣。慈禧太后其实也明白，不过心里着急，漫无边际的指责罢了。等气消了些，语气才缓和了，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呢？恭亲王说：俄国人说是代为驻守伊犁，那就没把事做死，所以先要派人与他们谈，听俄使的意思，要谈的话也要与伊犁俄国带兵的官谈。但俄人说要等乌鲁木齐等地收复了才还，所以还要派兵出关，协同景廉收复乌鲁木齐。慈禧说：伊犁被俄人占领，伊犁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让荣全去与俄国带兵的官谈。至于带兵出关，你们看谁合适？恭亲王说，要论能征善战，左宗棠的部众最合适。慈禧说：左宗棠的部众不合适，一则陕甘并未彻底平静，需要左宗棠镇守，二则新疆用兵祖宗都很少用汉人。恭亲王说：臣等也是这个意思，离新疆最近的，就是乌鲁木齐提督成禄的部众，大约有二十营。他领提督一职后正赶上新疆变乱，一直没有出关，驻在甘肃高台。慈禧说：上年左宗棠就参他贪墨不法、治军无方、畏敌如虎，他这个乌鲁木齐提督，竟然八年没出关，也难怪左宗棠参他。督促他立即出关，否则就押回京城治罪。
左宗棠接到上谕，大不以为然。他认为，俄国人出兵占领伊犁，名义上是代为驻守，实际是蓄谋已久，空口白话根本无用，所以荣全去谈肯定会无果而归。派提督成禄出关帮景廉收复乌鲁木齐，他也不赞同。他不是不赞成收复乌鲁木齐，而是期望成禄、景廉等人收复乌鲁木齐，根本是不切实际。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说：俄人窥我西疆，蓄谋已久，趁我新疆变乱，而出兵强占，虽称代为驻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恐非口舌所能争。荣侯深入无继，景都护兵力本单，后路诸军，久成迁延之习，兵数虽多，并无斗志。成禄坐拥高台，战守无状，盘剥百姓，民怨极深，望其速赴戎机，克复要地，实无把握。何况新疆南北大部被阿古柏占领，孤军如何深入？臣以为，欲杜俄人狡谋，收复伊犁，必先复新疆南北。届时无后顾之忧，有可用之兵，即使不索伊犁，亦是隐然不可侵犯，彼如知难而退，归还伊犁，万事皆休；如俄人欲起兵端，我国亦可从容应对，以逸待劳。现在荣侯与之相争口舌，俄人定百般狡辩，推三阻四；若彼以兵事要挟，更是无以应对。
幕僚们都说这样上折把朝廷的意思都给否了，恐怕会惹朝廷不高兴。朝廷派荣全去谈，就去谈吧，有用无用，随他。朝廷要成禄出关，就让他出去，反正他在甘肃也没什么用。不了解的，还以为大帅不赞同收复新疆。左宗棠说我不是反对收复伊犁，是反对现在进军。要收复伊犁，必须以全疆安定后方可，现在新疆还在阿古柏手中，贸然进军新疆，敌军把粮道一封，岂不是自趋绝地？我不是怕俄国人，更不会怕阿古柏。怕不怕是一回事，能不能有把握战而胜之又是一回事。新疆遥遥数千里，不做好充分准备，不思虑周密，贸然进军，如何能成？我左宗棠敢说敢当，旨意也敢违，但我却不是粗率莽撞之人。战而不胜，局面反面复杂，对收复新疆只会更为不利，这番道理总要给朝廷讲明白，省得日后两地用兵，久拖不下，反而欲速却不达。我呀，原本打算陕甘之事一了就告老还乡，现在俄人竟然侵我新疆，我就要与此虏周旋下去。你们可知道，当年我与林文忠公在湘江上彻夜长谈，谈的最多的就是新疆。林文忠公当年就发配在伊犁，他在那里兴屯政，办水利，深得百姓爱戴。林公顷注心血之地，如何能容他人强占？
左宗棠预言荣全到伊犁与俄国人交涉只能白费口舌，事实果然如此。伊犁将军荣全接到朝廷的命令后，立即从乌里雅苏台起程，为了行军迅速，仅带了一百余名亲兵，走了两个月到达塔尔巴哈台，派人通知俄方，他准备到伊犁与科尔帕科夫斯基讨论接收伊犁问题。伊犁俄军回话说，讨论伊犁问题不必到伊犁来，要到那旦木议事，但又不告诉那旦木在什么地方。荣全接二连三的催促，一个月后，俄国人通知改在阿亚古斯会谈，但当荣全走了两个月到达阿亚古斯时，却见不到俄方代表的影子，在此空等了五十余天。后来俄方代表终于出现了，却不谈伊犁的话题，问荣全：你们大兵何时前来，将军自己带多少兵？你们乌鲁木齐、玛纳斯有多少兵，这些乱的地方，你们什么时候能够收回，给我写个字据。新疆地方，你们若不收回，俄国当然可以派兵前往。这么空谈了几天，荣全实在忍不住了，质问俄使：我系奉旨办伊犁之事，伊犁的事究竟怎么说？这位俄方代表竟然说：伊犁的事我一句也不能说，伊犁是科尔帕科夫斯基带兵过去的，你要去找他。荣全只好再回伊犁，好不容易见到了驻伊犁的科尔帕科夫斯基，他却说只管军事，外交的事情不管，此事重大，需听士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将军的命令。但总督的答复是两国之间的交往，不是他一个总督可以承担。俄国在北京驻有公使，请与俄使交涉。
总理衙门接到荣全的报告，派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文祥与俄国驻华公使交涉。驻华公使说荣全兵力单薄，即使把伊犁交给他，也不能守住。文祥说伊犁是中国地方，守住与守不住，都要由中国驻守，何必俄国多此一举？公使说：既然贵国不能守住，我国就要代为驻守，等到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地收复后，自会归还。文祥质问：伊犁是中国之地，随时都应该收回，为什么要等乌鲁木齐、玛纳斯收复了才归还，这是何道理？俄使说：当然有道理。伊犁地方中俄交界，此地变乱，必然影响我国边民，为我国安全计，只有贵国收复了乌鲁木齐等地，方可交还。贵国如果现在要收伊犁，那就请给敝国发一个照会，将来荣将军收复伊犁后，可保永远不失，不令贼匪扰窜俄边；如伊犁再失，即由俄国按边界之事办理，中国不得过问。会谈不欢而散。此后宝鋆等人也都与之会谈，全是这种话。
结果报到慈禧那里，她叹口气说：果然都让左宗棠说中了。看来只有等大军收复了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处再与俄人交涉。新疆如何收复，传旨给左宗棠、李鸿章、曾国荃等督抚，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兰州城内甘肃制造局的赖长，不仅实现了半年内造出大炮的承诺，还琢磨制造民用器具。这天他找到左宗棠，说他制造了一架吸水龙，请大帅前去检阅。左宗棠问吸水龙是什么东西，能做何事？赖长说吸水龙，固名思议，就是能吸水的东西，听说洋人造的吸水龙，能把水从四五丈深的塘里吸出来，我造的这一个，吸三四丈应该没问题。左宗棠大感兴趣，说：那就好比江南的水车了。赖长说，这个吸水龙，功效比水车要强若干倍，他不用人力，也不用水流来冲，只用一个蒸汽锅炉，加炭烧水。左宗棠说是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看去。
赖长的吸水龙就安装在机器制造局后院。那里有口水井，吸水龙长长的铁管子一直伸进井里，蒸汽机就架在井台边，已经加炭多时，蒸汽充足。赖长令两名役丁向铁管里灌水，连灌四五桶，直到把铁管灌满。赖长喊一声开，蒸汽机开动的同时，两名役丁松了手里的绳子，随着腾腾的声音，铁管里喷出水来，但只喷几下水就明显少了，连半管口也不足。在场的人都很紧张，赖长急得直跺脚。正在着急，水又大起来了，哗哗向外喷，一会儿就把渠道灌满了。左宗棠连说不错不错，问赖长这水是怎么就被吸上来的，是何机巧。赖长说我也说不好，据洋人报纸上讲，是空气把水压上来了。事先把铁管里灌满水，一开机器，铁管里的水就喷出了一些，铁管就有一段是空的了，空气就要来填这个空，可是又隔着水，结果就把水推上来了，这样不断的推，水就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了。左宗棠和大家都弄不明白，但水不断向外涌却是事实。
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左宗棠就在机器局和技师们一块吃。制造局里有三个洋技师，还有十来个从闽浙请来的中国巧匠。三个洋技师和两个中国工匠陪餐。赖长知道左宗棠的习惯，并不铺张。因为有洋人，所以备了牛排、洋葱等洋人喜欢吃的东西。左宗棠请洋技师讲讲吸水龙的道理，三位洋人立即不吃饭了，又是在木板上画图，又是手舞足蹈的讲解，大家总算听明白了。左宗棠说：我在想啊，西北土地本来肥沃，但就是缺水，将来如果能够到处装了吸水龙，那灌田就不成问题。赖长说就是太贵，蒸汽机吃炭太厉害了。左宗棠说是啊是啊，要想推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眼下呢，有一件事你看成不成。兰州井太少，百姓喝水多是直接从黄河取，实在太污浊。如果我们把吸水龙架在黄河边，把黄河水吸上来，然后开渠引到城内，再在城内开个大塘，把水澄清，任百姓取用，岂不是一件便民的大事？赖长说，这个办法好，卑职就加紧按大帅的吩咐办。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赖长已经按左宗棠令把水池挖好，“吸水龙”也在黄河边上架起，直通水池的明渠也已沟通。大家簇拥着左宗棠来到黄河边，沿河站满了百姓。一声令下，“吸水龙”轰然作响，黄河水果然被吸了上来，喷进明渠里，向兰州城流去。黄河岸边一片欢呼。大家再到城里水池边，这里同样围满了百姓。水比人走的快，这个时候池中已有半池水。水有些浑浊，大约澄一夜就清了。赖长告诉左宗棠，灌满一池，能够兰州军民饮用三四日。赖长请左宗棠给水池取个名，左宗棠稍加思索，说：那就叫“饮和池”吧。无论回汉，共饮黄河水，都是亲兄弟，应该和睦相处。赖长命人取来纸笔，左宗棠奋笔挥毫，写就“饮和池”三个大字。赖长举起来，让众人欣赏，人群又是一片欢腾。
在众人面前，左宗棠宣布一件大事，他说如今陕甘安定，进军新疆已无后顾之忧。阿古柏占我天山南北，俄国人又强占了伊犁，我已经上奏朝廷，愿率大军进疆，歼灭阿古柏，讨回伊犁城，你们愿不愿跟我进军新疆，讨回伊犁？
将士们齐声吼道：进军新疆，讨回伊犁。
慷慨之音，声震屋瓦。
说起伊犁，大家并不陌生，它是古丝绸之路的重镇，历史久远，商业发达，自两汉迄晋， 伊犁为乌孙和匈奴地， 隋唐为西突厥及回鹘地， 隶北庭都护府， 元、明为蒙古诸王地 ，明末清初为互刺游牧地，准噶尔部建庭于此。清代乾隆时候，平定准噶尔叛乱后，才把这片地方叫伊犁，名称的来由是境内有叫伊丽水的大河，也就是我们现在称的伊犁河。1762年，乾隆皇帝在这里设立了“总统伊犁等处将军”，作为当时新疆最高行政和军事长官，统辖天山南北各路驻防部队及归附清朝的中亚和哈萨克各部。伊犁将军驻在惠远，兴建了惠远城，并陆续在其周围建起惠宁、绥定、广仁、宁远、瞻德、拱宸、熙春、塔尔奇八城，统称为“伊犁九城”。
伊犁位于天下脚下，雪峰无数，雪水滋润，水草丰美，境内除伊犁河外，尚有阿尔齐斯河、乌伦古河、额敏河等大小河流不下二百条，冰川二千余条，水流量大概有整个新疆的一半。这里雪峰巍峨、冰川瑰丽、林海苍茫，更有美丽的那拉提、唐布拉、恰西草原，很早就被文人墨客们称为塞外江南。这样的好地方，在整个中亚高寒干旱之地，实在少之又少，难怪强邻俄罗斯一直打他的主意。
清廷在被太平军、捻军、陕甘之乱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俄罗斯却正在迅速向外扩张。阿古柏侵占了新疆大部分地方，并打算向伊犁进军的时候，沙皇召开了多次特别会议，最后决定由七河省省长科尔帕科夫斯基占领伊犁，理由是帮助中国代守，以免落入阿古柏手中。1871年5月，科尔帕科夫斯基率领1800名侵略军，兵分三路，进犯伊犁。当时伊犁军民，多是使用大刀长矛等冷兵器，根本无法与俄军的火枪大炮相抗衡，不久，伊犁全境被俄军占领。
那时候天山南北大部都被阿古柏占领，所以伊犁的消息根本传不过来。俄罗斯侵入伊犁两个月后，俄驻华公使才到总理衙门通报这件事情，他说：俄国出于睦邻友善之意，已经出兵帮助贵国收复伊犁，以免被阿古柏占领。待贵国收复乌鲁木齐后，就会立即交还。当时在总理衙门当值的大臣是文祥，他责问驻华公使，伊犁是中国地方，俄罗斯凭什么出兵侵占？公使狡辩说：文大人误会了，我国是帮贵国驻守伊犁，怎么能说是侵占？贵国收复了乌鲁木齐等地方，我们自会交还。
此事太过重大，文祥立即向恭亲王报告。恭亲王也是吃惊不小，但当天不敢回奏。因为当时慈禧太后正在生气。
慈禧生的是儿子同治皇帝的气。同治皇帝六岁登基，今年已经是十七岁，按清制，早该大婚亲政。但慈禧太后不舍得手中的权力，所以迟迟没有给他选后。今年再也不能拖了，就在前些日子举行了选后妃的大典。当时最出色的秀女一个是富察氏，一个是阿鲁特氏。阿鲁特氏为人持重，但她是郑亲王端华的孙女。郑亲王当初是顾命八大臣之一，是慈禧的政敌，所以慈禧不喜欢阿鲁特氏。富察氏为人太过乖巧、轻浮，慈安太后不喜欢她。这样两位太后的意见就不一致了，最后慈安说那就让皇帝选吧。没想到亲儿子竟然和慈安一条心，选了阿鲁特氏。所以慈禧非常生气，一气之下病倒了。
恭亲王召集所有军机大臣，商讨对策，以备明天应对。等军机们拿定了主意，早就鸡叫两遍，上朝的时候就快到了。
早朝的时候，帘子后面坐的还是只有慈安太后。一听伊犁被俄国人占领了，慈安太后就没了主张。同治皇帝什么事情也想做主，但他的主张几乎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他说：六叔，左宗棠不是在西边吗，让他带人出关，把伊犁要回来。恭亲王敷衍他说：皇上说的不错，左宗棠能征善战，是收复新疆的最好人选。但现在甘肃全境刚刚平定，大军也需休整，他抽不出身来。同治皇帝说：他手下不是有员大将刘锦棠吗？让他出关得了。恭亲王说：刘锦棠是难得的将领，征战多年，也需要休整，也不能出关。同治皇帝没了兴致，说，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就看着办吧。恭亲王说：这是件大事，恐怕要奏明圣母皇太后。同治说是的是的，当然要让皇额娘知道。慈安太后也说：这种大事，向来都是妹妹拿主意。她身子不好，没上朝，你们就去她那边说说吧。
恭亲王拖上文祥到慈禧太后寝宫。慈禧这边的首领太监是李连英。去年安德海私自出宫，已经被恭亲王、同治皇帝联合山东巡抚丁葆祯斩杀，真是大快人心。这时候的李连英刚刚当上首领太监，又有安德海的前车之鉴，所以办差还算谨慎，一听有大事要回，连忙亲自去回禀。一会儿又小跑着出来说：王爷，文大人，太后请呢。两人进了寝宫，隔着纱帘，慈禧太后半躺在床上，不冷不热的说：什么事啊，有皇上和东边儿，什么事不都办了，何必要找我。恭亲王说：这是件大事，母后皇太后做了不主。这话慈禧愿听，说：哟，什么事儿姐姐还做不了主？恭亲王说：俄国人出兵占领了伊犁。什么？慈禧太后竟然一骨碌爬了起来：伊犁让俄国人占了，什么时候的事？恭亲王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俄国人昨天晚上才通报，宫里已经落匙，臣等没敢讨扰。慈禧说：伊犁将军荣全呢，怎么把伊犁拱手让人？恭亲王说：新疆变乱后，伊犁将军带兵与阿古柏贼军作战不利，被迫退到了乌里雅苏台。那里已经离伊犁很远了，恐怕他至今还不知道伊犁被占的消息。慈禧恨恨的说真是死狗托不上墙。现在新疆都有哪些兵驻守？恭亲王说：乌鲁木齐都统景廉部有三十营，伊犁将军亲兵十营，此外还有锦伯营、索伦营、察哈尔营、蒙古营、厄鲁特营，也有三十余营。慈禧屈指一算，说新疆的部兵马少说也有三万人，俄国人出了多少兵？恭亲王说：俄使说出了三千。慈禧太后勃然大怒，说三万人竟然挡不住三千人。一年粮饷百万两，朝廷都白花了？恭亲王说：都是臣等办差不力。其实他心里想，这三万人分守不同的地方，不可能都驻在伊犁等着对付俄国人。何况近年来与阿古柏周旋，溃散了不少，新疆的部队战斗力大打折扣。慈禧太后其实也明白，不过心里着急，漫无边际的指责罢了。等气消了些，语气才缓和了，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呢？恭亲王说：俄国人说是代为驻守伊犁，那就没把事做死，所以先要派人与他们谈，听俄使的意思，要谈的话也要与伊犁俄国带兵的官谈。但俄人说要等乌鲁木齐等地收复了才还，所以还要派兵出关，协同景廉收复乌鲁木齐。慈禧说：伊犁被俄人占领，伊犁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让荣全去与俄国带兵的官谈。至于带兵出关，你们看谁合适？恭亲王说，要论能征善战，左宗棠的部众最合适。慈禧说：左宗棠的部众不合适，一则陕甘并未彻底平静，需要左宗棠镇守，二则新疆用兵祖宗都很少用汉人。恭亲王说：臣等也是这个意思，离新疆最近的，就是乌鲁木齐提督成禄的部众，大约有二十营。他领提督一职后正赶上新疆变乱，一直没有出关，驻在甘肃高台。慈禧说：上年左宗棠就参他贪墨不法、治军无方、畏敌如虎，他这个乌鲁木齐提督，竟然八年没出关，也难怪左宗棠参他。督促他立即出关，否则就押回京城治罪。
左宗棠接到上谕，大不以为然。他认为，俄国人出兵占领伊犁，名义上是代为驻守，实际是蓄谋已久，空口白话根本无用，所以荣全去谈肯定会无果而归。派提督成禄出关帮景廉收复乌鲁木齐，他也不赞同。他不是不赞成收复乌鲁木齐，而是期望成禄、景廉等人收复乌鲁木齐，根本是不切实际。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说：俄人窥我西疆，蓄谋已久，趁我新疆变乱，而出兵强占，虽称代为驻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恐非口舌所能争。荣侯深入无继，景都护兵力本单，后路诸军，久成迁延之习，兵数虽多，并无斗志。成禄坐拥高台，战守无状，盘剥百姓，民怨极深，望其速赴戎机，克复要地，实无把握。何况新疆南北大部被阿古柏占领，孤军如何深入？臣以为，欲杜俄人狡谋，收复伊犁，必先复新疆南北。届时无后顾之忧，有可用之兵，即使不索伊犁，亦是隐然不可侵犯，彼如知难而退，归还伊犁，万事皆休；如俄人欲起兵端，我国亦可从容应对，以逸待劳。现在荣侯与之相争口舌，俄人定百般狡辩，推三阻四；若彼以兵事要挟，更是无以应对。
幕僚们都说这样上折把朝廷的意思都给否了，恐怕会惹朝廷不高兴。朝廷派荣全去谈，就去谈吧，有用无用，随他。朝廷要成禄出关，就让他出去，反正他在甘肃也没什么用。不了解的，还以为大帅不赞同收复新疆。左宗棠说我不是反对收复伊犁，是反对现在进军。要收复伊犁，必须以全疆安定后方可，现在新疆还在阿古柏手中，贸然进军新疆，敌军把粮道一封，岂不是自趋绝地？我不是怕俄国人，更不会怕阿古柏。怕不怕是一回事，能不能有把握战而胜之又是一回事。新疆遥遥数千里，不做好充分准备，不思虑周密，贸然进军，如何能成？我左宗棠敢说敢当，旨意也敢违，但我却不是粗率莽撞之人。战而不胜，局面反面复杂，对收复新疆只会更为不利，这番道理总要给朝廷讲明白，省得日后两地用兵，久拖不下，反而欲速却不达。我呀，原本打算陕甘之事一了就告老还乡，现在俄人竟然侵我新疆，我就要与此虏周旋下去。你们可知道，当年我与林文忠公在湘江上彻夜长谈，谈的最多的就是新疆。林文忠公当年就发配在伊犁，他在那里兴屯政，办水利，深得百姓爱戴。林公顷注心血之地，如何能容他人强占？
左宗棠预言荣全到伊犁与俄国人交涉只能白费口舌，事实果然如此。伊犁将军荣全接到朝廷的命令后，立即从乌里雅苏台起程，为了行军迅速，仅带了一百余名亲兵，走了两个月到达塔尔巴哈台，派人通知俄方，他准备到伊犁与科尔帕科夫斯基讨论接收伊犁问题。伊犁俄军回话说，讨论伊犁问题不必到伊犁来，要到那旦木议事，但又不告诉那旦木在什么地方。荣全接二连三的催促，一个月后，俄国人通知改在阿亚古斯会谈，但当荣全走了两个月到达阿亚古斯时，却见不到俄方代表的影子，在此空等了五十余天。后来俄方代表终于出现了，却不谈伊犁的话题，问荣全：你们大兵何时前来，将军自己带多少兵？你们乌鲁木齐、玛纳斯有多少兵，这些乱的地方，你们什么时候能够收回，给我写个字据。新疆地方，你们若不收回，俄国当然可以派兵前往。这么空谈了几天，荣全实在忍不住了，质问俄使：我系奉旨办伊犁之事，伊犁的事究竟怎么说？这位俄方代表竟然说：伊犁的事我一句也不能说，伊犁是科尔帕科夫斯基带兵过去的，你要去找他。荣全只好再回伊犁，好不容易见到了驻伊犁的科尔帕科夫斯基，他却说只管军事，外交的事情不管，此事重大，需听士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将军的命令。但总督的答复是两国之间的交往，不是他一个总督可以承担。俄国在北京驻有公使，请与俄使交涉。
总理衙门接到荣全的报告，派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文祥与俄国驻华公使交涉。驻华公使说荣全兵力单薄，即使把伊犁交给他，也不能守住。文祥说伊犁是中国地方，守住与守不住，都要由中国驻守，何必俄国多此一举？公使说：既然贵国不能守住，我国就要代为驻守，等到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地收复后，自会归还。文祥质问：伊犁是中国之地，随时都应该收回，为什么要等乌鲁木齐、玛纳斯收复了才归还，这是何道理？俄使说：当然有道理。伊犁地方中俄交界，此地变乱，必然影响我国边民，为我国安全计，只有贵国收复了乌鲁木齐等地，方可交还。贵国如果现在要收伊犁，那就请给敝国发一个照会，将来荣将军收复伊犁后，可保永远不失，不令贼匪扰窜俄边；如伊犁再失，即由俄国按边界之事办理，中国不得过问。会谈不欢而散。此后宝鋆等人也都与之会谈，全是这种话。
结果报到慈禧那里，她叹口气说：果然都让左宗棠说中了。看来只有等大军收复了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处再与俄人交涉。新疆如何收复，传旨给左宗棠、李鸿章、曾国荃等督抚，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兰州城内甘肃制造局的赖长，不仅实现了半年内造出大炮的承诺，还琢磨制造民用器具。这天他找到左宗棠，说他制造了一架吸水龙，请大帅前去检阅。左宗棠问吸水龙是什么东西，能做何事？赖长说吸水龙，固名思议，就是能吸水的东西，听说洋人造的吸水龙，能把水从四五丈深的塘里吸出来，我造的这一个，吸三四丈应该没问题。左宗棠大感兴趣，说：那就好比江南的水车了。赖长说，这个吸水龙，功效比水车要强若干倍，他不用人力，也不用水流来冲，只用一个蒸汽锅炉，加炭烧水。左宗棠说是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看去。
赖长的吸水龙就安装在机器制造局后院。那里有口水井，吸水龙长长的铁管子一直伸进井里，蒸汽机就架在井台边，已经加炭多时，蒸汽充足。赖长令两名役丁向铁管里灌水，连灌四五桶，直到把铁管灌满。赖长喊一声开，蒸汽机开动的同时，两名役丁松了手里的绳子，随着腾腾的声音，铁管里喷出水来，但只喷几下水就明显少了，连半管口也不足。在场的人都很紧张，赖长急得直跺脚。正在着急，水又大起来了，哗哗向外喷，一会儿就把渠道灌满了。左宗棠连说不错不错，问赖长这水是怎么就被吸上来的，是何机巧。赖长说我也说不好，据洋人报纸上讲，是空气把水压上来了。事先把铁管里灌满水，一开机器，铁管里的水就喷出了一些，铁管就有一段是空的了，空气就要来填这个空，可是又隔着水，结果就把水推上来了，这样不断的推，水就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了。左宗棠和大家都弄不明白，但水不断向外涌却是事实。
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左宗棠就在机器局和技师们一块吃。制造局里有三个洋技师，还有十来个从闽浙请来的中国巧匠。三个洋技师和两个中国工匠陪餐。赖长知道左宗棠的习惯，并不铺张。因为有洋人，所以备了牛排、洋葱等洋人喜欢吃的东西。左宗棠请洋技师讲讲吸水龙的道理，三位洋人立即不吃饭了，又是在木板上画图，又是手舞足蹈的讲解，大家总算听明白了。左宗棠说：我在想啊，西北土地本来肥沃，但就是缺水，将来如果能够到处装了吸水龙，那灌田就不成问题。赖长说就是太贵，蒸汽机吃炭太厉害了。左宗棠说是啊是啊，要想推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眼下呢，有一件事你看成不成。兰州井太少，百姓喝水多是直接从黄河取，实在太污浊。如果我们把吸水龙架在黄河边，把黄河水吸上来，然后开渠引到城内，再在城内开个大塘，把水澄清，任百姓取用，岂不是一件便民的大事？赖长说，这个办法好，卑职就加紧按大帅的吩咐办。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赖长已经按左宗棠令把水池挖好，“吸水龙”也在黄河边上架起，直通水池的明渠也已沟通。大家簇拥着左宗棠来到黄河边，沿河站满了百姓。一声令下，“吸水龙”轰然作响，黄河水果然被吸了上来，喷进明渠里，向兰州城流去。黄河岸边一片欢呼。大家再到城里水池边，这里同样围满了百姓。水比人走的快，这个时候池中已有半池水。水有些浑浊，大约澄一夜就清了。赖长告诉左宗棠，灌满一池，能够兰州军民饮用三四日。赖长请左宗棠给水池取个名，左宗棠稍加思索，说：那就叫“饮和池”吧。无论回汉，共饮黄河水，都是亲兄弟，应该和睦相处。赖长命人取来纸笔，左宗棠奋笔挥毫，写就“饮和池”三个大字。赖长举起来，让众人欣赏，人群又是一片欢腾。
在众人面前，左宗棠宣布一件大事，他说如今陕甘安定，进军新疆已无后顾之忧。阿古柏占我天山南北，俄国人又强占了伊犁，我已经上奏朝廷，愿率大军进疆，歼灭阿古柏，讨回伊犁城，你们愿不愿跟我进军新疆，讨回伊犁？
将士们齐声吼道：进军新疆，讨回伊犁。
慷慨之音，声震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