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 第十九章 创办船政2
第二天贾禄到总督府大门来等左宗棠，一路上毕恭毕敬。因为闽江在福州段水浅，军舰怕搁浅，就停在福州下游三十多里的马尾山下。从这里开始江面宽阔，水缓流深，军舰自海口溯流致此毫无问题。因为是顺流，近四十里的水程不及一个时辰就到了。英国军舰停在岸边，看到左宗棠的坐船就鸣炮致敬。
登上军舰后，舰长何伯命令起猫，要到江心为总督大人表演打靶。甲板下传来轰轰的声音，脚下有些颤动，军舰已经启动，越行越快，转眼间就驶出了几十丈远。军舰在江心停住了，何伯一挥手，一名士兵捧上三只单管望远镜，左宗棠、王德榜、福建水师提督杨岳一人一只。贾禄说总督大人请看，上游飘下来的是靶船，炮手们要在五炮之内打掉三只。左宗棠等人用望远镜向远处看去，果然有三艘木船顺流而来。何伯叽哩咕噜一番，一挥手，士兵们依次开炮，但见炮口火光闪烁，炮声震耳欲聋，再看远处的靶船，早已被击的粉碎。稍做准备，又有三艘靶船顺流而来，几声炮响，又是灰飞烟灭，江面上只有飘浮着的破船板。
尽管左宗棠对洋人军舰的威力有所了解，但还是被震撼了。
贾禄走过来，说：总督阁下，火药是中国人发明的，但枪炮却没有欧洲人做的好，不知阁下有何感想？
这显然有些挑衅的味道。左宗棠说：这只能说明，中国人不会像你们欧洲那样处心积虑去算计别人。
贾禄淡淡一笑说：我很佩服阁下的机智和幽默，能为落后说出这么动听的理由来。阁下请看，又有一艘木船下来了。
大家拿望远镜看去，上游飘来一只大木船，上面还有一面龙旗。贾禄对杨岳说：这艘船与阁下的座船无论大小还是坚固程都差不多，应该是福建水师最好的船。看看这样的船能经得住多少炮弹。
炮声响起，只两炮，那艘大木船就从江面上消失了。
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贾禄对左宗棠说：昨天我去拜访阁下，希望阁下对我尊重一些，阁下没有答应。我不生气，阁下说的不错，按你们中国人的品级算来，我不过是个道员。要论级别，何伯舰长恐怕连道员也算不上。但我要告诉阁下的是，在亚洲许多国家，何伯的军舰经过，他们都会鸣炮致敬。为什么？大家尊敬的是实力，这是一个讲究实力的时代，或者说得更干脆，这是个用炮舰说话的时代！
贾禄太猖狂了。王德榜首先沉不住气了，以他的性情，会破口骂娘的。但左宗棠挥挥手没让他吱声。贾禄说如果阁下想拥有这样威力无比的军舰，我可以帮阁下买到。阁下治下的闽浙有很长海岸线，拥有这样的军舰真是太重要了。
左宗棠挥挥手说：我倒没觉得怎么重要。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军舰再厉害，即便全部占领了中国沿海和内河，仍然不能让中国屈服，中国有四万万人，排成行让你用枪炮打，把你们英吉利的所有炮弹都耗尽，你也不能消灭所有中国人。
贾禄耸耸肩膀说：那太残忍了，大英帝国怎么会那样做？我是出于好意，希望帮助大人加强海防。
左宗棠拍拍贾禄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们英吉利人都是揣着好意到中国来的。但我没打算买你们的船，我要自己造。
左宗棠是个矮胖子，贾禄是个瘦高个，左宗棠根本拍不到他的肩膀，那两巴掌全拍在贾禄的胸脯上。左宗棠手上的力气不小，把贾禄拍了个趔趄，没等贾禄反应过来，他转身就下船了。
回到乘坐的木船上，水手们发一声喊，一起摇橹摆浆，木船缓缓启动，因为是逆流，船走得很慢。王德榜说：这狗日的贾禄，是向大人示威呢，我真想扇他一个大嘴巴。
杨岳说：这个贾禄十分刁蛮，但他哪里知道大人的口才，驳得他是哑口无言。
左宗棠阴沉着脸说：不怪他刁蛮，怪我们太落后。他说的没错，现在是用枪炮说话的时代。你看他们的火炮，威力实在太大，只一炮，一艘木船竟然完全解体。你这个水师提督，自己吃几碗干饭心里肯定有数，拿你的水师去与他们的军舰对阵，胜算能有几成？
胜算能有几成？几乎没有胜算可言。杨岳说：卑职身为水师提督，即使没有胜算，也绝不向洋人示弱。
左宗棠说：示不示弱是一回事，弱不弱又是一回事。听说你的水师没有一艘像样的战船，连海盗船也追不上。我还听说你的水师兵勇，有许多人一上船就吐，根本从来没出过海。
杨岳被问了个大红脸，说：都怪卑职无能。卑职所率水师，全是木制战舰，海盗水匪现在都买了洋人的火轮船，所以卑职的水师根本追不上。卑职的兵勇，因为饷银太少，根本不能养家糊口，所以年轻人不愿入伍，入伍的都是老弱和穷无所归的人。有些只是挂个名，而以做买卖打雇工为本业，有暇时才来出出操。水师没有一艘炮船，实在无从操练，名为水师，实则全住陆上。大帅不提起，卑职也打算向大帅请罪。
左宗棠打断他的话说：我早就听说你的水师弱不禁风，参劾的你折子都写好了。不过后来听说，你廉洁清正，知兵爱兵，也就罢了。水师的问题有些是你的原因，大部分不能怪你。最要紧的是赶紧配备火轮战舰。怎么配备？贾禄劝我们买，几年前朝廷也曾经委托英国人买，结果是让他们骗了，白扔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再说，从洋人手里买，他们能把真正的好舰卖给我们？就是买得来，那我们也是让人家牵着鼻子走。所以，我们要办船政，自己造船。
回到福州，左宗棠立即给胡雪岩、德克碑写信。胡雪岩是理财高手，自己开着药店、钱庄、当铺，还经营着蚕茧收购，同时又打理着左宗棠设在上海的粮台，负责为左宗棠购买洋枪洋炮，有了左宗棠当靠山，家业已经是越做越大，办船政这样的大事，是离不开这个金算盘的。德克碑是法国海军少校，正在越南服役，从未间断联系，创办船政离了洋人不行，左宗棠打算聘他前来，负责购买机器设备，招聘洋人等事情。
一个多月后，胡雪岩、德克碑先后来到福州。当务之急是选定船政局地址。左宗棠、胡雪岩已经初步定了几个地方，最中意的是马尾，也就是上次左宗棠参观英国军舰打靶的地方。德克碑也认为这里做船政局比较理想，此地距海口50里，面临闽江，群山西拱，两岸形势十分险要，易于设防；该地宽130丈，长310丈，江岸水深达12丈，可停泊巨舰，福建省之木材，台湾基隆等地之煤，都近而易得；此处设有海关，经费亦易于筹措。
回到福州，左宗棠又与胡雪岩密商半天。左宗棠说咱们创办船政开始要用洋人，是为了将来不用洋人，他们捂着掖着不行，必须让中国人完全学会他们那些洋玩艺。话又说回来，强拗的瓜不甜，要让洋人高高兴兴给船政办事尽力。胡雪岩点点头说，我明白大人的意思，要利用洋人，但又要权自我操。这第一位的就是要舍得花银子，京城同文馆、李鸿章办的江南制造局都雇有洋人，无一不是高薪养人。胡雪岩以为若想让德克碑实心办差，月薪非有一千两不可，也就是说与巡抚薪俸相当。左宗棠说这个自然，无利不起早嘛。
尔后两人又商讨创办船政的经费问题。到底要花多少钱，必须先有个盘算。这个难不倒胡雪岩，购买机器、物料，招募中外师匠，粗粗算来，建起船厂、掌握造船驾驶技术，造出六七条船来，怎么着也得有五年，一年总要花费八九十万两，五年那就要四五百万两。左宗棠说这个帐不能如实报给朝廷，银子太多，把朝廷吓住了就坏了。但又不能太少，你说一百万两就能建起来，那小孩子也不信。胡雪岩说大人说的不错，我这个帐也只是个粗帐。不把朝廷吓住是一条，如何想出筹款的办法又是一条。只要不从户部的口袋里往外掏银子，京中那帮老爷们的话就好说些。左宗棠一拍大腿说：就从福州海关口袋里向外掏银子。李二－－李鸿章排行老二，左宗棠私下里都是这么称呼－－的江南制造总局，也是每年从上海海关中掏两成银子，福州海关就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干嘛不掏？胡雪岩这些天已经与福州海关的日意格混得很熟，福州海关一年大体收入多少他也知道个大概，粗粗一算，两成就是五十万两左右。有了这笔钱，船政经费的大头就解决了，将来缺十万二十万，闽浙都是左宗棠的地盘，广东蒋益澧也是左宗棠的旧部，让他们拿些银子也不是难事。这么一筹划，几件大事就有了着落，左宗棠立即亲自起草《拟购机器雇洋匠试造轮船先陈大概情形折》，挑灯夜战通宵不眠，第二天一早就放炮拜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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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军舰后，舰长何伯命令起猫，要到江心为总督大人表演打靶。甲板下传来轰轰的声音，脚下有些颤动，军舰已经启动，越行越快，转眼间就驶出了几十丈远。军舰在江心停住了，何伯一挥手，一名士兵捧上三只单管望远镜，左宗棠、王德榜、福建水师提督杨岳一人一只。贾禄说总督大人请看，上游飘下来的是靶船，炮手们要在五炮之内打掉三只。左宗棠等人用望远镜向远处看去，果然有三艘木船顺流而来。何伯叽哩咕噜一番，一挥手，士兵们依次开炮，但见炮口火光闪烁，炮声震耳欲聋，再看远处的靶船，早已被击的粉碎。稍做准备，又有三艘靶船顺流而来，几声炮响，又是灰飞烟灭，江面上只有飘浮着的破船板。
尽管左宗棠对洋人军舰的威力有所了解，但还是被震撼了。
贾禄走过来，说：总督阁下，火药是中国人发明的，但枪炮却没有欧洲人做的好，不知阁下有何感想？
这显然有些挑衅的味道。左宗棠说：这只能说明，中国人不会像你们欧洲那样处心积虑去算计别人。
贾禄淡淡一笑说：我很佩服阁下的机智和幽默，能为落后说出这么动听的理由来。阁下请看，又有一艘木船下来了。
大家拿望远镜看去，上游飘来一只大木船，上面还有一面龙旗。贾禄对杨岳说：这艘船与阁下的座船无论大小还是坚固程都差不多，应该是福建水师最好的船。看看这样的船能经得住多少炮弹。
炮声响起，只两炮，那艘大木船就从江面上消失了。
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贾禄对左宗棠说：昨天我去拜访阁下，希望阁下对我尊重一些，阁下没有答应。我不生气，阁下说的不错，按你们中国人的品级算来，我不过是个道员。要论级别，何伯舰长恐怕连道员也算不上。但我要告诉阁下的是，在亚洲许多国家，何伯的军舰经过，他们都会鸣炮致敬。为什么？大家尊敬的是实力，这是一个讲究实力的时代，或者说得更干脆，这是个用炮舰说话的时代！
贾禄太猖狂了。王德榜首先沉不住气了，以他的性情，会破口骂娘的。但左宗棠挥挥手没让他吱声。贾禄说如果阁下想拥有这样威力无比的军舰，我可以帮阁下买到。阁下治下的闽浙有很长海岸线，拥有这样的军舰真是太重要了。
左宗棠挥挥手说：我倒没觉得怎么重要。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军舰再厉害，即便全部占领了中国沿海和内河，仍然不能让中国屈服，中国有四万万人，排成行让你用枪炮打，把你们英吉利的所有炮弹都耗尽，你也不能消灭所有中国人。
贾禄耸耸肩膀说：那太残忍了，大英帝国怎么会那样做？我是出于好意，希望帮助大人加强海防。
左宗棠拍拍贾禄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们英吉利人都是揣着好意到中国来的。但我没打算买你们的船，我要自己造。
左宗棠是个矮胖子，贾禄是个瘦高个，左宗棠根本拍不到他的肩膀，那两巴掌全拍在贾禄的胸脯上。左宗棠手上的力气不小，把贾禄拍了个趔趄，没等贾禄反应过来，他转身就下船了。
回到乘坐的木船上，水手们发一声喊，一起摇橹摆浆，木船缓缓启动，因为是逆流，船走得很慢。王德榜说：这狗日的贾禄，是向大人示威呢，我真想扇他一个大嘴巴。
杨岳说：这个贾禄十分刁蛮，但他哪里知道大人的口才，驳得他是哑口无言。
左宗棠阴沉着脸说：不怪他刁蛮，怪我们太落后。他说的没错，现在是用枪炮说话的时代。你看他们的火炮，威力实在太大，只一炮，一艘木船竟然完全解体。你这个水师提督，自己吃几碗干饭心里肯定有数，拿你的水师去与他们的军舰对阵，胜算能有几成？
胜算能有几成？几乎没有胜算可言。杨岳说：卑职身为水师提督，即使没有胜算，也绝不向洋人示弱。
左宗棠说：示不示弱是一回事，弱不弱又是一回事。听说你的水师没有一艘像样的战船，连海盗船也追不上。我还听说你的水师兵勇，有许多人一上船就吐，根本从来没出过海。
杨岳被问了个大红脸，说：都怪卑职无能。卑职所率水师，全是木制战舰，海盗水匪现在都买了洋人的火轮船，所以卑职的水师根本追不上。卑职的兵勇，因为饷银太少，根本不能养家糊口，所以年轻人不愿入伍，入伍的都是老弱和穷无所归的人。有些只是挂个名，而以做买卖打雇工为本业，有暇时才来出出操。水师没有一艘炮船，实在无从操练，名为水师，实则全住陆上。大帅不提起，卑职也打算向大帅请罪。
左宗棠打断他的话说：我早就听说你的水师弱不禁风，参劾的你折子都写好了。不过后来听说，你廉洁清正，知兵爱兵，也就罢了。水师的问题有些是你的原因，大部分不能怪你。最要紧的是赶紧配备火轮战舰。怎么配备？贾禄劝我们买，几年前朝廷也曾经委托英国人买，结果是让他们骗了，白扔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再说，从洋人手里买，他们能把真正的好舰卖给我们？就是买得来，那我们也是让人家牵着鼻子走。所以，我们要办船政，自己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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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两人又商讨创办船政的经费问题。到底要花多少钱，必须先有个盘算。这个难不倒胡雪岩，购买机器、物料，招募中外师匠，粗粗算来，建起船厂、掌握造船驾驶技术，造出六七条船来，怎么着也得有五年，一年总要花费八九十万两，五年那就要四五百万两。左宗棠说这个帐不能如实报给朝廷，银子太多，把朝廷吓住了就坏了。但又不能太少，你说一百万两就能建起来，那小孩子也不信。胡雪岩说大人说的不错，我这个帐也只是个粗帐。不把朝廷吓住是一条，如何想出筹款的办法又是一条。只要不从户部的口袋里往外掏银子，京中那帮老爷们的话就好说些。左宗棠一拍大腿说：就从福州海关口袋里向外掏银子。李二－－李鸿章排行老二，左宗棠私下里都是这么称呼－－的江南制造总局，也是每年从上海海关中掏两成银子，福州海关就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干嘛不掏？胡雪岩这些天已经与福州海关的日意格混得很熟，福州海关一年大体收入多少他也知道个大概，粗粗一算，两成就是五十万两左右。有了这笔钱，船政经费的大头就解决了，将来缺十万二十万，闽浙都是左宗棠的地盘，广东蒋益澧也是左宗棠的旧部，让他们拿些银子也不是难事。这么一筹划，几件大事就有了着落，左宗棠立即亲自起草《拟购机器雇洋匠试造轮船先陈大概情形折》，挑灯夜战通宵不眠，第二天一早就放炮拜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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