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 第十三章 初战三捷(唱了一出空城计)3
曾国藩的信使再次赶到景德镇时,太阳已经快落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左宗棠刚刚得到探马报告,有两路太平军向景德镇方向赶来。不用说,一定是太平军知道景德镇是座空城,乘虚来攻。此时派出的援军尚在半路,急令回军也许还来得及。左宗棠不以为然,他说:“诸位想过没有,长毛以骑兵见长,他们前来进攻的肯定主要是骑兵,我军多是步兵,就是现在回军,也来不及了。各位不要急躁,急也无用,山人自有妙计。我已经得到密报,抚州、鹰潭已经大捷,左某请景德镇大小官员前来喝酒庆贺。你们尽管按我的意思去做,闹得动静越大越好。”
抚州、鹰潭在景德镇东南二百余里外,一个多月前就被太平军占据。两地离南昌只有百把里,太平军死死占据,打算时候一到就端掉湘军的南昌粮台。官军收复几次都不成功,怎么突然间大捷了呢?众人不解,说怎么我们都不知道有大捷?再说了,他们大捷与我们危在旦夕有何关系?左宗棠笑而不答。
左宗棠行辕张灯结彩,景德镇大小官员都来喝祝捷酒。王开化等人忧心如焚,哪有心思喝酒?左宗棠却是情绪很高,端着酒杯一桌桌转起来。这场酒喝了足有一个时辰。次日天亮,王开化等人登城远望,以为城外必定全是长毛,谁知平安无事。派出去的哨探回来报告,方圆十几里内并无太平军一兵一卒,前来进攻的两路长毛,不知何故突然掉头回去了。众人松了一口气,景德镇暂时没有危险了。
左宗棠又提笔写两封信,分头送往婺源德兴,嘱咐他们大捷后立即到乐平休整,并在城南设伏,以逸待劳,准备迎击南来的太平军。
众人更是疑惑,凭什么推断婺源德兴一定会大捷?又凭什么把人马布置到乐平?而且又凭什么以为长毛会从南面来攻?就是两路援军真的大捷了,也应该立即回防景德镇啊!左宗棠说回防景德镇还不是时候。
到了中午,婺源传来消息,援军与守城的官军内外夹击,大获全胜,歼敌1000余人,获枪炮弹药粮饷无数。一个时辰后德兴也传来捷报,也是大获全胜,歼敌近两千。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越发大惑不解,问大帅怎么如此神机妙算?左宗棠抚须大笑,派人去祁门报捷,不仅报此两捷,还要报后天将在乐平大捷。
接到左宗棠的捷报,曾国藩交给众幕僚传看。景德镇不但化险为夷,而且两路同时大捷,实在是不可思议。左宗棠竟然把后天就要大捷说得如此肯定,更令众人议论纷纷,就连曾国藩也觉实在无法理解。
曾国藩的疑惑也正是楚军营务处众人的疑惑。左宗棠愈加得意,并不回答大家的问题,只说到时候大家自然明白。又写信给乐平的楚军,让他们沿两侧山岭设伏,布置要稀疏,务必布下五六里长的口袋阵。待长毛完全进入口袋后全军同时杀出,务必奋勇杀敌,山顶要多布击鼓摇旗的勇丁,大造声势。
隔日上午,正如左宗棠所料,大队太平军进入乐平城南伏击圈。这路太平军已经十分疲惫,行军速度很慢,近半个时辰才完全进入口袋阵。楚军左右两路伏兵同时呐喊进攻,太平军仓惶应战,只见两面山头旌旗飘摇,鼓声响彻云霄,不知伏兵有多少,一时军心大乱,两万多人稍作抵抗后全军溃退,沿途十余里全是抛弃的车马辎重。
太平军已经多次进入江西,官军向来是败而再败,连连大捷还未曾有过。景德镇百姓奔走相告,还凑钱买了两头牛赶到左宗棠的大营来,献给大军宰了摆庆功晏。两头牛角挂红绸,慢吞吞进了大营,不知是受惊还是糊涂了,错把左宗棠的大帐当作了牛棚,竟然踱了进去,任勇丁怎么抽打,总不肯停步。左宗棠正在批阅公文,听得兵丁吵嚷,一抬头,两头牛并肩站在他面前,瞪着大眼看着他。左宗棠属牛,对牛向来有好感,他走到牛跟前,在它们头上轻轻一拍说:“两位,你们走错了,还是出去吧。”两头牛还是不肯走,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这一下左宗棠更不忍杀他们了,把献牛的百姓代表召进大帐,说:“两位老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两头牛对我数万大军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放在一户农家,那就是了不得的财产。牛就算我收下了,可是不必杀了,你们公议一下,寻两户最贫穷最需要耕牛的人家,一家一头分给他们如何?”
大帅发话了,这有什么不可的。
左宗棠拍拍两头牛,它们竟然转头慢吞吞出了大帐。他乐得哈哈大笑,对亲兵说:“娃子们,这两头牛进我大帐,是来求活命呢。”
楚军首战三捷,士气大振。捷报传到祁门大营,曾国藩非常高兴,当即上奏报捷,并派湘军水师统领彭玉麟亲赴景德镇祝贺。彭玉麟是湖南衡阳人,咸丰三年就随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战湖口、锁长江、夺九江、围安庆,是湘军中赫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与左宗棠本来就熟,又是个直爽人,道贺的话说过后,就急切的问:“季公,两日三捷,都把我弄糊涂了,这仗是怎么打的?”
左宗棠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大肚子说:“彭老弟,我这一仗呀,可与诸葛的空城计相媲美啊。德兴婺源是景德镇的屏藩,长毛进攻,我不能不救。派出了援军,景德镇就成了座空城。长毛乘虚而来,确实已经无兵可守。左某无兵,但左某有智谋,就伪称抚州鹰潭大捷,大宴群僚。你知道,长毛占据抚州鹰潭,其用心是图谋官军南昌总粮台,所以对这两处非常上心,听说两处有失,必然回师救援。这样景德镇之围自解。他们去抚州鹰潭,一往一返,最快也得三天。这时候我派出的两路援军早就赶到婺源德兴,与守军内外夹攻,大败攻城的长毛。而后以大捷之军迎战从抚州鹰潭返回的疲蔽之众,自然是一鼓而胜!诸葛空城,我也空城,诸葛以弹琴退敌,我以祝捷退敌,同样是妙不可言。”
果然是妙不可言。彭玉麟连连称赞,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左宗棠宴客祝捷,长毛如何又能知道?
左宗棠捋着胡须大笑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景德镇中必然有长毛的奸细,不然他们如何知道景德镇空虚?奸细坏我大事,也可以巧妙用之。我宴客祝捷,他们就把消息传出去。诸葛料定司马氏不敢进城,我则可以料定长毛必然回救抚潭二处。料人料事,就是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我自称今亮,也并非全无道理。”
“季公简直是诸葛再世。”彭玉麟连连拱手说,“有此三捷,季公自称诸葛实在不为过。彭某佩服,佩服。我为季公画幅梅,作为贺礼如何?”
彭玉麟善书画,其书法奇峭,下笔立就;其画则最善画梅,极少画其他,老干繁枝,鳞鳞万玉,奇崛挺拔,自成一家。彭玉麟喜欢画梅有个伤心故事,他与外婆家的养女梅姑青梅竹马,但按辈份是他小姨,所以双方家人都反对他们成亲,结果梅姑忧郁而逝。彭玉麟从此画梅成癖,自然其梅花皆精品,只是很少应人所求给人画梅。左宗棠自然喜出望外,令人笔墨侍侯。彭玉麟稍作思考,便挥笔作画,先是大笔几个曲折,沧桑老干已成;再换小些的笔蘸起浓墨,又是几个曲折,生机勃发的新枝跃然纸上;再拿另一支笔蘸了朱红在老干新枝间轻点,点点红梅缀于枝头,一幅画竟然已经画完。喝一口茶,笔走龙蛇,题的是:长啸一声秋日白,寄怀千古远峰青。贺季高初战三捷。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玉章,沾了印泥,端端正正盖上去,印文是:一生知已是梅花。
彭玉麟回到祁门,向曾国藩详细报告了左宗棠两日三捷的过程。曾国藩赞叹说:真称得上神机妙算!只是太过凶险,万一长毛贼直扑景德镇,不但景德镇要入敌手,只怕季高也是凶多吉少。彭玉麟说涤帅说的不错,就连季高也承认这是招险棋,他说这样的计策涤帅也想的到,但涤帅不会去用罢了。曾国藩说论胆略,我还真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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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州、鹰潭在景德镇东南二百余里外,一个多月前就被太平军占据。两地离南昌只有百把里,太平军死死占据,打算时候一到就端掉湘军的南昌粮台。官军收复几次都不成功,怎么突然间大捷了呢?众人不解,说怎么我们都不知道有大捷?再说了,他们大捷与我们危在旦夕有何关系?左宗棠笑而不答。
左宗棠行辕张灯结彩,景德镇大小官员都来喝祝捷酒。王开化等人忧心如焚,哪有心思喝酒?左宗棠却是情绪很高,端着酒杯一桌桌转起来。这场酒喝了足有一个时辰。次日天亮,王开化等人登城远望,以为城外必定全是长毛,谁知平安无事。派出去的哨探回来报告,方圆十几里内并无太平军一兵一卒,前来进攻的两路长毛,不知何故突然掉头回去了。众人松了一口气,景德镇暂时没有危险了。
左宗棠又提笔写两封信,分头送往婺源德兴,嘱咐他们大捷后立即到乐平休整,并在城南设伏,以逸待劳,准备迎击南来的太平军。
众人更是疑惑,凭什么推断婺源德兴一定会大捷?又凭什么把人马布置到乐平?而且又凭什么以为长毛会从南面来攻?就是两路援军真的大捷了,也应该立即回防景德镇啊!左宗棠说回防景德镇还不是时候。
到了中午,婺源传来消息,援军与守城的官军内外夹击,大获全胜,歼敌1000余人,获枪炮弹药粮饷无数。一个时辰后德兴也传来捷报,也是大获全胜,歼敌近两千。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越发大惑不解,问大帅怎么如此神机妙算?左宗棠抚须大笑,派人去祁门报捷,不仅报此两捷,还要报后天将在乐平大捷。
接到左宗棠的捷报,曾国藩交给众幕僚传看。景德镇不但化险为夷,而且两路同时大捷,实在是不可思议。左宗棠竟然把后天就要大捷说得如此肯定,更令众人议论纷纷,就连曾国藩也觉实在无法理解。
曾国藩的疑惑也正是楚军营务处众人的疑惑。左宗棠愈加得意,并不回答大家的问题,只说到时候大家自然明白。又写信给乐平的楚军,让他们沿两侧山岭设伏,布置要稀疏,务必布下五六里长的口袋阵。待长毛完全进入口袋后全军同时杀出,务必奋勇杀敌,山顶要多布击鼓摇旗的勇丁,大造声势。
隔日上午,正如左宗棠所料,大队太平军进入乐平城南伏击圈。这路太平军已经十分疲惫,行军速度很慢,近半个时辰才完全进入口袋阵。楚军左右两路伏兵同时呐喊进攻,太平军仓惶应战,只见两面山头旌旗飘摇,鼓声响彻云霄,不知伏兵有多少,一时军心大乱,两万多人稍作抵抗后全军溃退,沿途十余里全是抛弃的车马辎重。
太平军已经多次进入江西,官军向来是败而再败,连连大捷还未曾有过。景德镇百姓奔走相告,还凑钱买了两头牛赶到左宗棠的大营来,献给大军宰了摆庆功晏。两头牛角挂红绸,慢吞吞进了大营,不知是受惊还是糊涂了,错把左宗棠的大帐当作了牛棚,竟然踱了进去,任勇丁怎么抽打,总不肯停步。左宗棠正在批阅公文,听得兵丁吵嚷,一抬头,两头牛并肩站在他面前,瞪着大眼看着他。左宗棠属牛,对牛向来有好感,他走到牛跟前,在它们头上轻轻一拍说:“两位,你们走错了,还是出去吧。”两头牛还是不肯走,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这一下左宗棠更不忍杀他们了,把献牛的百姓代表召进大帐,说:“两位老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两头牛对我数万大军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放在一户农家,那就是了不得的财产。牛就算我收下了,可是不必杀了,你们公议一下,寻两户最贫穷最需要耕牛的人家,一家一头分给他们如何?”
大帅发话了,这有什么不可的。
左宗棠拍拍两头牛,它们竟然转头慢吞吞出了大帐。他乐得哈哈大笑,对亲兵说:“娃子们,这两头牛进我大帐,是来求活命呢。”
楚军首战三捷,士气大振。捷报传到祁门大营,曾国藩非常高兴,当即上奏报捷,并派湘军水师统领彭玉麟亲赴景德镇祝贺。彭玉麟是湖南衡阳人,咸丰三年就随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战湖口、锁长江、夺九江、围安庆,是湘军中赫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与左宗棠本来就熟,又是个直爽人,道贺的话说过后,就急切的问:“季公,两日三捷,都把我弄糊涂了,这仗是怎么打的?”
左宗棠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大肚子说:“彭老弟,我这一仗呀,可与诸葛的空城计相媲美啊。德兴婺源是景德镇的屏藩,长毛进攻,我不能不救。派出了援军,景德镇就成了座空城。长毛乘虚而来,确实已经无兵可守。左某无兵,但左某有智谋,就伪称抚州鹰潭大捷,大宴群僚。你知道,长毛占据抚州鹰潭,其用心是图谋官军南昌总粮台,所以对这两处非常上心,听说两处有失,必然回师救援。这样景德镇之围自解。他们去抚州鹰潭,一往一返,最快也得三天。这时候我派出的两路援军早就赶到婺源德兴,与守军内外夹攻,大败攻城的长毛。而后以大捷之军迎战从抚州鹰潭返回的疲蔽之众,自然是一鼓而胜!诸葛空城,我也空城,诸葛以弹琴退敌,我以祝捷退敌,同样是妙不可言。”
果然是妙不可言。彭玉麟连连称赞,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左宗棠宴客祝捷,长毛如何又能知道?
左宗棠捋着胡须大笑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景德镇中必然有长毛的奸细,不然他们如何知道景德镇空虚?奸细坏我大事,也可以巧妙用之。我宴客祝捷,他们就把消息传出去。诸葛料定司马氏不敢进城,我则可以料定长毛必然回救抚潭二处。料人料事,就是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我自称今亮,也并非全无道理。”
“季公简直是诸葛再世。”彭玉麟连连拱手说,“有此三捷,季公自称诸葛实在不为过。彭某佩服,佩服。我为季公画幅梅,作为贺礼如何?”
彭玉麟善书画,其书法奇峭,下笔立就;其画则最善画梅,极少画其他,老干繁枝,鳞鳞万玉,奇崛挺拔,自成一家。彭玉麟喜欢画梅有个伤心故事,他与外婆家的养女梅姑青梅竹马,但按辈份是他小姨,所以双方家人都反对他们成亲,结果梅姑忧郁而逝。彭玉麟从此画梅成癖,自然其梅花皆精品,只是很少应人所求给人画梅。左宗棠自然喜出望外,令人笔墨侍侯。彭玉麟稍作思考,便挥笔作画,先是大笔几个曲折,沧桑老干已成;再换小些的笔蘸起浓墨,又是几个曲折,生机勃发的新枝跃然纸上;再拿另一支笔蘸了朱红在老干新枝间轻点,点点红梅缀于枝头,一幅画竟然已经画完。喝一口茶,笔走龙蛇,题的是:长啸一声秋日白,寄怀千古远峰青。贺季高初战三捷。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玉章,沾了印泥,端端正正盖上去,印文是:一生知已是梅花。
彭玉麟回到祁门,向曾国藩详细报告了左宗棠两日三捷的过程。曾国藩赞叹说:真称得上神机妙算!只是太过凶险,万一长毛贼直扑景德镇,不但景德镇要入敌手,只怕季高也是凶多吉少。彭玉麟说涤帅说的不错,就连季高也承认这是招险棋,他说这样的计策涤帅也想的到,但涤帅不会去用罢了。曾国藩说论胆略,我还真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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