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 第十三章 初战三捷（唱了一出空城计）4
左宗棠一日三捷的消息传到热河行在，终日愁眉不展的咸丰帝终于开颜一笑了。
这些日子以来，咸丰帝全是烦心事。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后，一把火烧了万园之园圆明园。这个园子从康熙四十六年起开始修建，历经乾隆、道光、嘉庆及本朝一百五十余年，费银何止亿万两！这个中西合璧的园子既有诸如杭州西湖十景、海宁安澜园、无锡寄畅园等江南名园胜境，又有西洋人的建筑，园内藏有名人字画、秘府典籍、钟鼎宝器、金银珠宝等稀世文物，种植名贵花木数百万株……然而，这一切却被付之一炬。他这个当今圣上，闻此消息真是五内俱焚。继而签订的中英中法《北京条约》，赔偿英法两国的军费增至八百万两，还要割让九龙给英国人！俄国人趁火打劫，连逼带诱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乌苏里江以东四十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异主……
左宗棠的大捷虽然暂时不能扭转全局，但毕竟是难得。咸丰帝对肃顺感慨说：“这个左宗棠，果然是个人才！幸亏没听官文的一面之词，不然朝廷真是自断臂膀。荐人有功，你肃顺功不可没。”
肃顺说：“臣哪敢贪天功为已有，左宗棠能有今日，全是皇上圣明独断，皇恩浩荡。”
该赏他点什么呢？咸丰帝歪着头，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肃顺。肃顺说：“臣以为，不必大赏。左宗棠蒙圣上天恩，才从官焚构陷中脱险，肝脑涂地也是理所当然。再则，胜败乃兵家常事，初战告捷也许是凑巧，总要连胜几仗后再议功不迟。当然，一点表示没有也不合适，臣建议，赏荷包一对，火镰一对，花翎一支，西洋镜一付。”
“就这样吧，你拟旨就是。”咸丰帝说，“你不是有个地方让朕瞧瞧？今天朕兴致不错，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稀奇把戏。”
“喳。不过奴才要请主子是着便装。”
肃顺带着咸丰帝，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前。进了小院，穿过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原来这里竟然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走进门去，宫殿里空空荡荡，肃顺拍拍巴掌，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四个汉装的妙龄女子依次迎了出来。她们微微一蹲，口中说奴婢给大人们请安。
咸丰帝皱皱眉，说：“肃顺，你办的好事！”
肃顺扑通一声跪倒，说：“奴才见主子日日愁眉不展，奴才实在心疼，可奴才又没有办法给主子寻点乐子，奴才就想了这个法子，想让主子一乐。奴才该死。奴才要是办错了，请主子治罪。”
咸丰说：“你起来吧。这要是传出去，大臣们会怎么想朕？”
“请主子放心，除了奴才和这里的太监、宫娥，再没人知道。”
“难为你了。”咸丰说，“总不能老让朕在这里站着吧？”
肃顺喝斥说：“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侍侯主子休息？”
接下来的几仗，左宗棠的楚军依然打得很漂亮。乐平一战，楚军以五千余人大败李侍贤十万大军，乘胜追击，连续收复婺源、浮梁、上饶等城，到来年春天，不但祁门大营后路巩固，整个江西也基本肃清。捷报传到热河时，咸丰帝和军机大臣们都在如意洲“一片云”观戏，他赞叹说：“这个左宗棠果然不俗。以数千新集之众，破十倍凶悍之贼。曾国藩后路巩固，左宗棠功不可没，你们说，该怎么赏左宗棠啊？”
肃顺说：“就赏他太常寺卿如何？”
太常寺是清廷主管祭祀的机构。设管事大臣一人，但管事大臣一般都是兼差，负责日常工作的就是寺卿了。寺卿满汉各一名，正三品。虽然左宗棠远在江西不可能入京赴任，但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官职，比起从前的四品、三品京堂这些虚衔来，那可是大有不同。左宗棠以一个举人从军，一年前不过是个待斩的“劣幕”，不及一年已经官居三品，用“青云之上”来形容也不过份。
咸丰帝今天高兴，当即答应了。
这时候御前太监安德海过来低声说：“主子，懿贵妃在园子里等您呢。”
懿贵妃那拉氏兰儿，是咸丰帝的宠妃，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载醇的生母。热河回暖后懿贵妃几次提出要陪皇上逛园子，咸丰帝已经应了她，但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出门。今天赶上高兴，让安德海先去通报一声，还让军机大臣们一起去游园。
咸丰走出戏楼，看到懿贵颇为熟练的摇船过来。一边摇一边唱着曲子：
一线长丝钓梦乡，
一蓑青笠染斜阳。
清歌唱，酒飞觞。
一湖红影藕荷香。
晚唱渔歌万里航，
轻舟载日碧天长。
逐风雨，宿寒江，
不需名利染清狂。
……
她把船靠上戏楼边的小码头，笑的一脸灿烂：“皇上，快上船啊，臣妾一边给您划船，一边给您唱曲子。”
咸丰帝今年不过三十，但内忧外患，身体多病，再加缠绵女色，身体很是虚弱。肃顺要抚他上船，他摆摆手拒绝了，自己向船上跨过去。也许因为太激动了，懿贵妃摇桨早了些，咸丰踏上船晃了几下，没有站稳，一头载进水里。正在看热闹的一帮人吓坏了，肃顺及一帮太监下饺子般扑通扑通跳进水中，总算把皇上救了起来。
咸丰呛了几口水，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只是不停的咳嗽。懿贵妃跪在面前，哭着请罪。咸丰不耐烦地摆摆手。
回到寑宫烟波致爽殿，太医们自然是一阵忙活。咸丰只是感到累，并没有别的不适。他躺下来，看到一直站在身边的肃顺象只落汤鸡，就说：“由他们下水就是了，你又何必呢，你也是五十多的人了。来呀，把我的随常衣裳赏一套给肃顺，马上换下来。”
肃顺连忙跪下谢恩，竟然呜咽有声。
咸丰说：“就是朕的一身衣服，谢了恩也就是了，何至如此。”
“皇上，臣不仅是为这身衣服。”肃顺磕头说，“臣本是浪荡子，蒙圣上不弃，一再加恩，臣才有如今令人羡慕的荣宠。臣刚才就想，皇上万一有何不测，臣还有何面目、还有何心思苟活世间。”
平心而论，肃顺除了跋扈些外，并无其他毛病，对咸丰更是忠心耿耿，所以君臣情谊颇深，咸丰有些动情了，说：“朕知你忠诚。起来说话吧。”
“臣还有惹皇上生气的话。”肃顺磕头后并未站起来，说，“皇上，今天之事，看似偶然，但臣不敢这样想。懿贵妃何等精细的人，怎么会把皇上摇到水里去了？据臣观察，懿贵妃是贪恋权位的人，干政之心日甚一日。臣冒死进言，倘或大阿哥幼年登基，权柄怕要易手，臣斗胆请皇上行钩弋故事。”
钩弋是汉武帝晚年的宠妃，并为汉武帝生下了一个儿子。汉武帝老年得子，极为宠爱，立为太子。但考虑到他驾崩后新皇年幼，怕生母干政，于是采纳大臣的意见，将爱妃钩弋赐死。现在懿贵妃的情形与钩弋夫人很相似，一样的精明能干，一样的干政心切，一样的是未来皇帝的生母。但咸丰帝没有汉武大帝的硬心肠，说：“她毕竟是大阿哥的生身母亲，朕如何下得了手？这种糊涂话不可再说。”
这事很快传到了懿贵妃耳朵里。是咸丰帝宠信的御前太监安德海去她的寝宫传的话。她平时对安德海常有赏赐，安德海早已是她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她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吞了肃顺，但肃顺权势熏天，她也只有隐忍着。
咸丰的身体越来越坏，这天用完早膳，感到身体不适，就让安德海传谕，如意洲的戏就免了罢。他站起来刚要走，突然晕了过去，太医们忙了一整天也毫无效果。次日一早，咸丰帝突然清醒了，口授谕旨，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并钦命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焦祐瀛八人为赞襄政务大臣。口授完谕旨，吐出一口血，已经是龙驭上宾。
是时1861年8月22日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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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以来，咸丰帝全是烦心事。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后，一把火烧了万园之园圆明园。这个园子从康熙四十六年起开始修建，历经乾隆、道光、嘉庆及本朝一百五十余年，费银何止亿万两！这个中西合璧的园子既有诸如杭州西湖十景、海宁安澜园、无锡寄畅园等江南名园胜境，又有西洋人的建筑，园内藏有名人字画、秘府典籍、钟鼎宝器、金银珠宝等稀世文物，种植名贵花木数百万株……然而，这一切却被付之一炬。他这个当今圣上，闻此消息真是五内俱焚。继而签订的中英中法《北京条约》，赔偿英法两国的军费增至八百万两，还要割让九龙给英国人！俄国人趁火打劫，连逼带诱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乌苏里江以东四十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异主……
左宗棠的大捷虽然暂时不能扭转全局，但毕竟是难得。咸丰帝对肃顺感慨说：“这个左宗棠，果然是个人才！幸亏没听官文的一面之词，不然朝廷真是自断臂膀。荐人有功，你肃顺功不可没。”
肃顺说：“臣哪敢贪天功为已有，左宗棠能有今日，全是皇上圣明独断，皇恩浩荡。”
该赏他点什么呢？咸丰帝歪着头，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肃顺。肃顺说：“臣以为，不必大赏。左宗棠蒙圣上天恩，才从官焚构陷中脱险，肝脑涂地也是理所当然。再则，胜败乃兵家常事，初战告捷也许是凑巧，总要连胜几仗后再议功不迟。当然，一点表示没有也不合适，臣建议，赏荷包一对，火镰一对，花翎一支，西洋镜一付。”
“就这样吧，你拟旨就是。”咸丰帝说，“你不是有个地方让朕瞧瞧？今天朕兴致不错，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稀奇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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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带着咸丰帝，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前。进了小院，穿过茂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原来这里竟然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走进门去，宫殿里空空荡荡，肃顺拍拍巴掌，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四个汉装的妙龄女子依次迎了出来。她们微微一蹲，口中说奴婢给大人们请安。
咸丰帝皱皱眉，说：“肃顺，你办的好事！”
肃顺扑通一声跪倒，说：“奴才见主子日日愁眉不展，奴才实在心疼，可奴才又没有办法给主子寻点乐子，奴才就想了这个法子，想让主子一乐。奴才该死。奴才要是办错了，请主子治罪。”
咸丰说：“你起来吧。这要是传出去，大臣们会怎么想朕？”
“请主子放心，除了奴才和这里的太监、宫娥，再没人知道。”
“难为你了。”咸丰说，“总不能老让朕在这里站着吧？”
肃顺喝斥说：“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侍侯主子休息？”
接下来的几仗，左宗棠的楚军依然打得很漂亮。乐平一战，楚军以五千余人大败李侍贤十万大军，乘胜追击，连续收复婺源、浮梁、上饶等城，到来年春天，不但祁门大营后路巩固，整个江西也基本肃清。捷报传到热河时，咸丰帝和军机大臣们都在如意洲“一片云”观戏，他赞叹说：“这个左宗棠果然不俗。以数千新集之众，破十倍凶悍之贼。曾国藩后路巩固，左宗棠功不可没，你们说，该怎么赏左宗棠啊？”
肃顺说：“就赏他太常寺卿如何？”
太常寺是清廷主管祭祀的机构。设管事大臣一人，但管事大臣一般都是兼差，负责日常工作的就是寺卿了。寺卿满汉各一名，正三品。虽然左宗棠远在江西不可能入京赴任，但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官职，比起从前的四品、三品京堂这些虚衔来，那可是大有不同。左宗棠以一个举人从军，一年前不过是个待斩的“劣幕”，不及一年已经官居三品，用“青云之上”来形容也不过份。
咸丰帝今天高兴，当即答应了。
这时候御前太监安德海过来低声说：“主子，懿贵妃在园子里等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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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走出戏楼，看到懿贵颇为熟练的摇船过来。一边摇一边唱着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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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雨，宿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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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船靠上戏楼边的小码头，笑的一脸灿烂：“皇上，快上船啊，臣妾一边给您划船，一边给您唱曲子。”
咸丰帝今年不过三十，但内忧外患，身体多病，再加缠绵女色，身体很是虚弱。肃顺要抚他上船，他摆摆手拒绝了，自己向船上跨过去。也许因为太激动了，懿贵妃摇桨早了些，咸丰踏上船晃了几下，没有站稳，一头载进水里。正在看热闹的一帮人吓坏了，肃顺及一帮太监下饺子般扑通扑通跳进水中，总算把皇上救了起来。
咸丰呛了几口水，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只是不停的咳嗽。懿贵妃跪在面前，哭着请罪。咸丰不耐烦地摆摆手。
回到寑宫烟波致爽殿，太医们自然是一阵忙活。咸丰只是感到累，并没有别的不适。他躺下来，看到一直站在身边的肃顺象只落汤鸡，就说：“由他们下水就是了，你又何必呢，你也是五十多的人了。来呀，把我的随常衣裳赏一套给肃顺，马上换下来。”
肃顺连忙跪下谢恩，竟然呜咽有声。
咸丰说：“就是朕的一身衣服，谢了恩也就是了，何至如此。”
“皇上，臣不仅是为这身衣服。”肃顺磕头说，“臣本是浪荡子，蒙圣上不弃，一再加恩，臣才有如今令人羡慕的荣宠。臣刚才就想，皇上万一有何不测，臣还有何面目、还有何心思苟活世间。”
平心而论，肃顺除了跋扈些外，并无其他毛病，对咸丰更是忠心耿耿，所以君臣情谊颇深，咸丰有些动情了，说：“朕知你忠诚。起来说话吧。”
“臣还有惹皇上生气的话。”肃顺磕头后并未站起来，说，“皇上，今天之事，看似偶然，但臣不敢这样想。懿贵妃何等精细的人，怎么会把皇上摇到水里去了？据臣观察，懿贵妃是贪恋权位的人，干政之心日甚一日。臣冒死进言，倘或大阿哥幼年登基，权柄怕要易手，臣斗胆请皇上行钩弋故事。”
钩弋是汉武帝晚年的宠妃，并为汉武帝生下了一个儿子。汉武帝老年得子，极为宠爱，立为太子。但考虑到他驾崩后新皇年幼，怕生母干政，于是采纳大臣的意见，将爱妃钩弋赐死。现在懿贵妃的情形与钩弋夫人很相似，一样的精明能干，一样的干政心切，一样的是未来皇帝的生母。但咸丰帝没有汉武大帝的硬心肠，说：“她毕竟是大阿哥的生身母亲，朕如何下得了手？这种糊涂话不可再说。”
这事很快传到了懿贵妃耳朵里。是咸丰帝宠信的御前太监安德海去她的寝宫传的话。她平时对安德海常有赏赐，安德海早已是她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她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吞了肃顺，但肃顺权势熏天，她也只有隐忍着。
咸丰的身体越来越坏，这天用完早膳，感到身体不适，就让安德海传谕，如意洲的戏就免了罢。他站起来刚要走，突然晕了过去，太医们忙了一整天也毫无效果。次日一早，咸丰帝突然清醒了，口授谕旨，立皇长子为皇太子，并钦命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焦祐瀛八人为赞襄政务大臣。口授完谕旨，吐出一口血，已经是龙驭上宾。
是时1861年8月22日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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