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 第八章 剔减糟弊（坐了湘潭县大牢）
骆秉章异常气愤，责问县令这是为何？县令只管拼命磕头，口称下官有罪，但有什么罪却不肯说。
左宗棠说：“我替你说了吧，周焕南的这个办法一实行，就断了上上下下不少人的财路，所以从藩台到县衙门，都不想用周焕南的办法，所以你才奉了藩台衙门的令，把周焕关了进来。”
县令无话可说，等于默认。事情一下牵连到藩台，骆秉章就不好多说了。
左宗棠偏要骆秉章当场表态：“抚台大人，这么多人等着列位大人回话呢，这办法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骆秉章：“这办法听上去很好，可是能不能行得通，这钱粮让谁去收？”
“反正不能再让衙门的人去收。”
“不让衙门去收，让谁去？”
左宗棠说：“我都想好了，这事儿，就让乡绅和生员们去做。全县的秀才有二百多人，举人有二十余人，再加开明士绅，让他们分片负责，督促完粮；各保各甲各户，应该完粮多少，一律张榜公布，某月某日完粮多少，也一律张榜，并请乡人监督，若有浮弊，可任由乡民控告到巡抚衙门，一经查实，严加惩处，再派专员巡回各地明查暗访，定能禁绝浮弊。”
县令插话说：“生员乡绅帮忙收钱粮，恐怕也要给他们银子的，这笔开销小不了。”
左宗棠说：“即便是给他们银子，也支不了多少，绝对不像胥吏们的无底洞。在湘潭，我会劝说生员乡绅们只尽义务，不要银子。我相信，秀才们虽然穷，断不会在乎几两银子的。”
一牢的人都喊：“巡抚大老爷，这办法好，那么多眼睛盯着，谁还敢浮收，请大人准了吧。”
骆秉章也被感动了，说：“好，本抚就准了，先在湘潭试行，具体就让左先生负责，你们看如何？”
满牢的人跪地磕头，高呼巡抚大人英明！
骆秉章等人在湘潭住了一宿，次日一早起程回省。回到省城立即请藩台徐有任过来说话。左宗棠的意思，徐有任过来，先要问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抓人。
骆秉章却不像左宗棠这样咄咄逼人，他劝左宗棠说：“季公，抓人的事，就不必深究了，追究也无益，他随便一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我的意思，征收钱粮的事还是要争取徐藩台的支持，毕竟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有他的配合，做起来毕竟容易些。最起码，他不给出难题也行。”
左宗棠却不愿徐有任再掺和征收漕粮的事：“我宁愿难些，也不要他的配合。至于出难题，我不怕他出，我这人，越有难题我越有办法。”
骆秉章再劝说：“季公，官场做事，总要留些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我不是官，也不在官场，没那么多规矩。反正，这事或者他徐有任做，或者我做，我不需要他配合，他也没必要我配合。大人看着办。”左宗棠摞下这话就走了，骆秉章只有苦涩的摇头。
左宗棠刚走，徐有任就来了。骆秉章热情的让座看茶，待徐有任坐定了，斟酌着词句说：“今天请你过来，是商量一下征收漕粮的事。我知道征收钱粮是件难办的差使，你老哥为此没少费心血。”
徐有任接过话茬说：“大人知道卑职的难处就好，卑职没什么奢望，下了力，尽了心，只要有人说句公道话就行。”
骆秉章没想到徐有任竟然也是一肚子气。他无缘无故抓人倒有理了？总是自己太体谅人，让他们蹬着鼻子上脸，因此口气就硬了些：“我们拿朝廷俸禄，当然要对得起良心。别人说三道三并没什么，关键是我们问心无愧。”
徐有任话也很赶趟：“我徐有任为官几十年，一直问心无愧。”
“大家都是问心无愧－－”骆秉章说，“征收钱粮的事，下面提了个办法，我觉得可行，因此请你过来商量。”
因为昨天湘潭县已经连夜派人送信给徐有任，所以骆秉章说起湘潭的事他并不惊讶。
骆秉章说：“这事成不成我也没把握，但不管怎么说，你和左先生，都是为了把今年的钱粮尽快收上来，还望老兄多多配合，毕竟左先生在钱粮方面并无经验，不能不仰仗你。”
“下官自然会以大局为重，不过左先生向来自比诸葛，哪能用得着本藩台？我看抚台大人是多虑了，您只管静听佳音。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卑职告辞了。”
徐有任不待骆秉章说话，起身就走了。
徐有任一回到衙门，对差役说：“去，叫师爷到签押房。”
徐有任换了衣服，去了签押房，师爷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了：“大人，有何吩咐？”
徐有任说：“今年钱粮的差，被别人争去了。”
师爷惊讶说：“谁这么大胆，敢争咱藩台衙门的差？”
“还有谁，就是那个左骡子！”徐有任心里咬牙切齿，脸上却很平淡，“骆抚台这人样样都好，就是太软，任由一个师爷胡闹，连个响屁也不敢放。”
师爷却另有主见：“征收钱粮这事，没那么简单，咱们费那么多功夫都万难完成，他有多大本事。”
“他能有多大本事，还不是湘潭周焕南出的馊主意？抚台衙门已经决定在湘潭试征，如果湘潭成了，那咱们的脸可就丢尽了。”
师爷早有主意，说：“大人放心，只有一条就让他们抓虾。”
“哪一条？”
“鱼鳞册。没有鱼鳞册，他们靠什么征钱粮？”
所谓鱼鳞册，是按地形载录土地形貌、所属主人、类别、田块四至的册子，是朝廷征收田赋的依据，大约在宋代的时候就有了，明代更加完备，清代也延续下来，因所绘地形地亩状似鱼鳞，故称鱼鳞册。
徐有任说：“这个办法我也想过，不过要是骆抚台下令，也是没办法的事。”
师爷说：“上面有上面的办法，咱们有咱们的办法。骆抚台吩咐，大人尽管好好的应下来，我给湘潭写封信，让他们不交就是。理由现成的很，就说湘潭鱼鳞册已经多年未修，地亩情况变化很大，非等重修了不可。只要拖上两三个月，那时长沙官员们的俸禄都发不下来，骆大人就要腆着脸来与大人相商。”
徐有任说：“骆抚台人是不错的，我没与他为难的意思。只是鱼鳞册多年未修也是实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师爷说：“大人放心，我到湘潭走一趟，任他们有多大能耐，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为了方便征收钱粮，左宗棠把全县分了四大片十几个点。他亲自到每个片给秀才、举人们分派任务。秀才举人们听说让他们主持完纳今年的钱粮，都觉得是莫大的面子，因此十分积极。曾国藩还专门拨了一营湘军，分布到各处帮助维持。
一切准备就绪，难题来了，县里不给鱼鳞册，没有鱼鳞册根本没法征收。左宗棠派一位师爷找湘潭县令，县令推托说这事归县丞马道宗管。马县丞则说田册有误，少录了九千多亩，藩台衙门有令，要统一核定后另行编制。周焕南建议再去省城找骆抚台，请巡抚令。左宗棠说这点儿事情怎好再烦骆抚台？办法我来想，不出明天，就会拿到鱼鳞册。
中午，周焕南把县丞马道宗约了出来，钻进一家酒店喝酒。马道宗人也算实在，几两酒下肚，全说了实话：“什么田册有误，是藩台衙门有令，田册绝对不能给左先生，没有田册就是有孙猴子七十二变的本事，也没法完粮。”
这时候，左宗棠一挑门帘进来了，说：“马道宗，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你们在背后搞的鬼。”
马道宗站起来说：“左先生，马某只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找你，是想让你看巡抚大人的一道奏章，印签都已用过，只等向京城拜发。因为事情牵涉到你，不妨念来你听听。”左宗棠展开奏折，朗声念道：“请革湘潭县县丞马道宗折－－湘潭县县丞马道宗，任职以来多有玩忽，胥吏佐杂贪墨成风，至使民怨沸腾，抗粮事件一日数起。上年漕粮地丁仅收七千余两，不及应收额的百之一。今年巡抚衙门意定在湘潭试行剔清浮收的新法，不料该县丞多方阻挠，阳奉阴违，对军政多有滞碍，请革去该县丞之职，遣回原籍，永不叙用。”
马道宗冷汗都给吓出来了，连连作揖说：“左先生，这不关卑职的事，是藩台衙门有令。”
左宗棠说：“我知道你有难处，但你要弄清楚，是藩台衙门的令大还是巡抚衙门的令大，你怕得罪藩台，难道就不怕得罪抚台大人？”
“藩台抚台都是卑职的上宪，卑职谁也不敢得罪。”马道宗连连作揖。
左宗棠冷笑道：“那你就谁也得罪了，这件事你必须做出选择。推行新法是抚台大人的令，你掂量一下，凭你一个小小的县丞，能否挡得住？”
“卑职自然挡不住也不敢挡，请左先生指条明路。”
“你只要明白就好，”左宗棠说，“这里还有一道奏折，印签也都用过。你听好了：请擢升湘潭县丞马道宗实授知县折－－湘潭县县丞马道宗，帮佐知县管理钱粮等事，任职以来勤谨用心，民声颇佳。尤其今年巡抚衙门在湘潭试行剔清浮收的新法，该丞果敢做事，不避谤言，成效卓显，不但在短期内完粮，而且为该县增收两万两公用，为湘省增筹三万两军饷。查该县丞才堪升用，请赏加同知衔，实授湘潭知县。”
马道宗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左宗棠把两道奏折放到他面前说：“马道宗，你看清楚了，这长方形的印签就是巡抚关防。想拜发哪一道，我说了算，但取决于你。你任县丞不过两年，年龄不过三十二，如果今年实授知县，在湖南，可以说你就是最年轻的知县，前途不可限量。但如果你一意孤行，与巡抚衙门对抗，那你就回家抱伢子去吧！”
马道宗这时明白过来了：“卑职清楚，卑职清楚，卑职当然以大局为重。田册都在档房里锁着，下午就派人悄悄带出来，马某前程就全拜托左先生了。”
“现在你也许还不信，我自己说巡抚骆大人对左某言听计从，你自然更不信。骑驴看唱本，一个月后见分晓。”
马道宗说：“由不得卑职不信，卑职其实也赞同剔清浮收，只是县里府里直到藩台衙门，都不肯改，卑职只能遵命。现在有抚台大人的谕令，又有左先生的庇护，卑职把前程押到左先生身上了。”
左宗棠说：“你也是个痛快人，绝对没有不帮你的道理。”
湘潭钱粮征收十分顺利，藩台徐有任这时却派人摘了县丞马道宗的顶戴，让他在家待参。左宗棠得到消息，立即替骆秉章起草了奏折，保荐马道宗攫升知县。这两个折子几乎同时递到咸丰帝手中。大学士桂良认为，骆秉章竟然对一个师爷言听计从，实在有失体统。而且钱粮征收向来都是官府的职责，让秀才举人们来收，岂不是有辱斯文？所以主张恩准徐有任的奏折，下旨训斥骆秉章，湘潭县丞马道宗则革职还籍。
但肃顺却另有主张，他认为，如果骆秉章所奏属实，湘潭不及一月就完漕十之八九，而且又增加县用、军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桂良反问肃顺：“肃大人，我们不能为了钱，连体面也不要了吧？”
桂良是恭亲王的岳父，人人都给他面子，但肃顺深得咸丰帝的宠信，已经升为领班军机大臣，除了皇帝，他是谁的帐也不买，对桂良也毫不客气：“桂大人，钱难道在你眼里一点也不重要吗？自从洪逆作乱以来，南方数省入库的钱粮连往年的十之二三都不够，大军与长毛作战需要粮饷，难民流亡需要安抚，桂大人，没有银子，这些事情能办好吗？”
桂良咬定的是朝廷体制：“朝廷有成例，不准幕师把持衙门，如徐有任所奏属实，骆秉章对左宗棠一味迁就，言听计从，一个藩台地位竟然没有一个师爷高，这正常吗？”
肃顺反问：“徐有任怎么不说说他的地位为什么竟然不及一个师爷？如果他能够如期完粮，又何劳师爷出主意？如果主意好，就是师爷所出又有何妨？据我所知，这位左宗棠，就是当年林文忠公遗折中所茬之人。”
咸丰说：“是吗？我记得林则徐遗折中是荐了一个举人，原来是这个左宗棠。”
肃顺桂良还要争执，咸丰帝却有决断：“军机处拟旨，密谕荆州将军官文，到湘潭暗访，将湘潭实在情况尽快回奏。”
荆州将军官文，字秀峰，镶黄旗人，为人贪婪，但因为出身高贵，所以仕途顺达，年不过四十，已居八旗将军之职。他出身八旗，对地方行政一窍不通，所以接到上谕十分为难。好在他幕府中有几个明白师爷，告诉他这趟差关键是把准圣意，现在朝廷最缺的是银子，能给朝廷弄到银子皇上自然高兴。官问心里有了底，派人到湘潭暗访，百姓果然都赞口不绝，于是如实出奏，并建议在全湘推行湘潭的办法。不久，朝廷就有旨意下来，湖南湘潭县糟粮地丁征收新法着即在全湘推行。其有功人员，一一恩赏，着赏巡抚骆秉章半年俸禄，赏布政使徐有任加巡抚衔，湘潭知县攫升长沙府通判，知县衔遇缺即补举人左宗棠赏加通判衔，县丞马道宗攫升湘潭知县。
新任湘潭知县马道宗亲到左宗棠寓所表示感谢。
左宗棠说：“怎么样？你现在是湖南最年轻的知县了吧？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只要我在巡抚幕一天，肯实心办差的，都亏待不了。”
左宗棠对湘潭知县升任长沙通判大为不满，湘潭县本是庸碌之辈，又是条墙头草，对征收漕粮的事并无功劳，却莫名其妙的升官。马道宗却知道底细：“先生有所不知，他与官将军是表亲。此次官将军又是钦差，自然要借机提拔。”
左宗棠愤愤说：“我说呢。官文也是个糊涂将军，长毛在湖北势如破竹，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官将军有什么功劳，我都怀疑他会不会带兵。他也就是沾了满人的光，要不是满人，他当什么将军？”
马道宗见左宗棠又要开骂，只怕沾惹是非，连忙借个由头告辞，邀左宗棠以后到湘潭走走，指点指点。
这天，骆秉章在西花厅，专门请左宗棠过来喝茶。
他对左宗棠说：“季公自从进了我这衙门，一直忙，专门请季公喝茶这还是第一次。多亏先生的好主意，湖南全省的漕粮地丁都完成了，有了充足的军饷，曾侍郎的湘军裁撤了年老、油滑，新募了青壮新勇，而且还从广东购进了一批洋炮，新造了一百余艘战船。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克复了岳州，又打败了武昌的长毛。”
左宗棠说：“湖南之围总算解了，现在湘军又顺江东下，估计长毛暂时无力再来骚扰，应该好好经营一番了。我有一个‘内清四境、外援五省’的计划，今天正好向大人说说。”
“哦，愿闻其详。”
“虽然长毛已经被赶出了湖南，但湖南并不安定，各地土匪、会党时时变乱，百姓难以安居。”
“是啊是啊，这件事实在令人头痛。下面报上来，等官军赶到，土匪已经祸乱而去，干着急没办法。”
左宗棠说：“仅靠官军不行。要提倡各县各保训练勇丁，以乡间开明士绅统领，平时维护治安，凡地棍、土匪，准用重典，便宜行事。这样，一般小毛贼不需动用官军就可弹压下去，也可防患于未然，避免小毛贼闹出大匪患。”
这个办法，曾国藩的家乡湘乡县早就实行了，所以骆秉章也很赞同。
左宗棠进一步分析说：“这还仅仅是治标，必须拿出治本的办法来。各地会党、匪患不靖，与官员贪墨不法大有关系，俗话说官逼民反。大人治理一省，但也只是拿个总，各府各县还是要靠下级官员实际治理，而下面官员的德行实在难以尽知，他们作恶，最终苦果却要由大人来吞咽。我这里也有个办法，大人可允许各地士绅直接向巡抚衙门呈递条陈，这样各级地方官都置于乡绅的监督之下，乡间有什么事情很快直达巡抚衙门，对于贪墨不法、庸劣疲顽之辈，大刀阔斧赶出官场。而对于德望高的乡绅，可以任以官职，这样，不出几年，官场风气必然大有改观。”
这个办法的确新鲜，这样巡抚衙门就多了许多眼睛，下面的实情能够及时知晓。只是，罢黜任命官员大权在朝廷手中，贪官可以参核革职，但任命乡绅为官，却不是巡抚所能做到的。
“此一时彼一时，大人要向朝廷力争。”左宗棠说，“如今江南，已经是数省变乱，湖南将来要成为支撑江南的腹心柱石，其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点朝廷自然会明白。要想治理好湖南，就要给湖南用人行政的权力，我已经为大人起草了一份奏折，明天就拜发。”
“如果朝廷能给用人行政的大权，那是再好不过。内清四境，你的意思是即要清匪清民，也要清官清吏。”骆秉章问，“那外援五省呢？”
左宗棠说：“所谓外援五省，就是对湖南接壤的湖北、江西、广东、广西、贵州五省及时给予支援，不仅危难时出兵，而且在粮饷上给予帮助。帮别人就是帮自己，我称之为御敌于省门之外。”
办法是不错，但湖南已经捉襟见肘，要支援他省银子，实在力不从心。
左宗棠说：“虽然湖南费些银子，但如果能把长毛挡在湖南外，湖南百姓安居，比什么也强。长毛两次进湖南，闹得鸡飞狗跳，其危害大人再清楚不过。”
骆秉章说：“心有余悸，现在一听长毛两字，我就心慌。季公的主意我一百个赞成，只是这样一来，湘军需要供应，周边五省需要支援，湖南负担加重，仅靠漕粮地丁根本无法保证。”
左宗棠接过骆秉章的话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建议，鼓励商贸，设卡抽厘。大人要通谕全省，鼓励经商贸易，鼓励外省商人到湖南来。外地客商与本地人发生纠纷，大人胳膊肘要向外拐。我相信，这样一来，湖南的客商就会多起来。然后在各地设立厘卡，对过往商人征税，值百抽一。”
“这个主张我也同意，如今江南商路受阻，只要我湖南安定，徽商、晋商都会到湖南来的。只是大江南北各省，设卡收厘的不少，但成效不佳，反而病商害商。所以，设卡收厘一条，如果办不好，鼓励商贸的努力反而会付之东流。”
左宗棠说：“大人所虑也正是左某所虑。各地厘卡之弊与漕粮地丁差不多，入个人私囊太多。胥吏搜刮成习，且层层盘剥分肥，漏洞太大。我的主张还是重用士绅，省城设总局，由在籍守制的郭筱仙负责，府县各局选择秀才举人负责。为了防止浮弊，各厘卡每日都要张榜，每五天向总局汇帐一次，总局则在长沙张榜。”
看左宗棠胸有成竹，骆秉章也有些动心，不过他担心的是与藩台徐有任的关系：“这办法好是好，不过，徐藩台与季公本来就因为漕粮的事闹的不痛快，后来总算他低了头。厘金的事情本来属藩台衙门的职责，再交给乡绅主持，怕是又要开罪他了。”
“没办法考虑那么多了，”左宗棠说，“这件事反正不能交給他，交给他，怕是都入了私囊。”
骆秉章还想通融，说：“把法子想得严密些，应该问题不大吧？”
左宗棠说：“大人请想，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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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说：“我替你说了吧，周焕南的这个办法一实行，就断了上上下下不少人的财路，所以从藩台到县衙门，都不想用周焕南的办法，所以你才奉了藩台衙门的令，把周焕关了进来。”
县令无话可说，等于默认。事情一下牵连到藩台，骆秉章就不好多说了。
左宗棠偏要骆秉章当场表态：“抚台大人，这么多人等着列位大人回话呢，这办法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骆秉章：“这办法听上去很好，可是能不能行得通，这钱粮让谁去收？”
“反正不能再让衙门的人去收。”
“不让衙门去收，让谁去？”
左宗棠说：“我都想好了，这事儿，就让乡绅和生员们去做。全县的秀才有二百多人，举人有二十余人，再加开明士绅，让他们分片负责，督促完粮；各保各甲各户，应该完粮多少，一律张榜公布，某月某日完粮多少，也一律张榜，并请乡人监督，若有浮弊，可任由乡民控告到巡抚衙门，一经查实，严加惩处，再派专员巡回各地明查暗访，定能禁绝浮弊。”
县令插话说：“生员乡绅帮忙收钱粮，恐怕也要给他们银子的，这笔开销小不了。”
左宗棠说：“即便是给他们银子，也支不了多少，绝对不像胥吏们的无底洞。在湘潭，我会劝说生员乡绅们只尽义务，不要银子。我相信，秀才们虽然穷，断不会在乎几两银子的。”
一牢的人都喊：“巡抚大老爷，这办法好，那么多眼睛盯着，谁还敢浮收，请大人准了吧。”
骆秉章也被感动了，说：“好，本抚就准了，先在湘潭试行，具体就让左先生负责，你们看如何？”
满牢的人跪地磕头，高呼巡抚大人英明！
骆秉章等人在湘潭住了一宿，次日一早起程回省。回到省城立即请藩台徐有任过来说话。左宗棠的意思，徐有任过来，先要问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抓人。
骆秉章却不像左宗棠这样咄咄逼人，他劝左宗棠说：“季公，抓人的事，就不必深究了，追究也无益，他随便一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我的意思，征收钱粮的事还是要争取徐藩台的支持，毕竟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有他的配合，做起来毕竟容易些。最起码，他不给出难题也行。”
左宗棠却不愿徐有任再掺和征收漕粮的事：“我宁愿难些，也不要他的配合。至于出难题，我不怕他出，我这人，越有难题我越有办法。”
骆秉章再劝说：“季公，官场做事，总要留些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我不是官，也不在官场，没那么多规矩。反正，这事或者他徐有任做，或者我做，我不需要他配合，他也没必要我配合。大人看着办。”左宗棠摞下这话就走了，骆秉章只有苦涩的摇头。
左宗棠刚走，徐有任就来了。骆秉章热情的让座看茶，待徐有任坐定了，斟酌着词句说：“今天请你过来，是商量一下征收漕粮的事。我知道征收钱粮是件难办的差使，你老哥为此没少费心血。”
徐有任接过话茬说：“大人知道卑职的难处就好，卑职没什么奢望，下了力，尽了心，只要有人说句公道话就行。”
骆秉章没想到徐有任竟然也是一肚子气。他无缘无故抓人倒有理了？总是自己太体谅人，让他们蹬着鼻子上脸，因此口气就硬了些：“我们拿朝廷俸禄，当然要对得起良心。别人说三道三并没什么，关键是我们问心无愧。”
徐有任话也很赶趟：“我徐有任为官几十年，一直问心无愧。”
“大家都是问心无愧－－”骆秉章说，“征收钱粮的事，下面提了个办法，我觉得可行，因此请你过来商量。”
因为昨天湘潭县已经连夜派人送信给徐有任，所以骆秉章说起湘潭的事他并不惊讶。
骆秉章说：“这事成不成我也没把握，但不管怎么说，你和左先生，都是为了把今年的钱粮尽快收上来，还望老兄多多配合，毕竟左先生在钱粮方面并无经验，不能不仰仗你。”
“下官自然会以大局为重，不过左先生向来自比诸葛，哪能用得着本藩台？我看抚台大人是多虑了，您只管静听佳音。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卑职告辞了。”
徐有任不待骆秉章说话，起身就走了。
徐有任一回到衙门，对差役说：“去，叫师爷到签押房。”
徐有任换了衣服，去了签押房，师爷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了：“大人，有何吩咐？”
徐有任说：“今年钱粮的差，被别人争去了。”
师爷惊讶说：“谁这么大胆，敢争咱藩台衙门的差？”
“还有谁，就是那个左骡子！”徐有任心里咬牙切齿，脸上却很平淡，“骆抚台这人样样都好，就是太软，任由一个师爷胡闹，连个响屁也不敢放。”
师爷却另有主见：“征收钱粮这事，没那么简单，咱们费那么多功夫都万难完成，他有多大本事。”
“他能有多大本事，还不是湘潭周焕南出的馊主意？抚台衙门已经决定在湘潭试征，如果湘潭成了，那咱们的脸可就丢尽了。”
师爷早有主意，说：“大人放心，只有一条就让他们抓虾。”
“哪一条？”
“鱼鳞册。没有鱼鳞册，他们靠什么征钱粮？”
所谓鱼鳞册，是按地形载录土地形貌、所属主人、类别、田块四至的册子，是朝廷征收田赋的依据，大约在宋代的时候就有了，明代更加完备，清代也延续下来，因所绘地形地亩状似鱼鳞，故称鱼鳞册。
徐有任说：“这个办法我也想过，不过要是骆抚台下令，也是没办法的事。”
师爷说：“上面有上面的办法，咱们有咱们的办法。骆抚台吩咐，大人尽管好好的应下来，我给湘潭写封信，让他们不交就是。理由现成的很，就说湘潭鱼鳞册已经多年未修，地亩情况变化很大，非等重修了不可。只要拖上两三个月，那时长沙官员们的俸禄都发不下来，骆大人就要腆着脸来与大人相商。”
徐有任说：“骆抚台人是不错的，我没与他为难的意思。只是鱼鳞册多年未修也是实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师爷说：“大人放心，我到湘潭走一趟，任他们有多大能耐，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为了方便征收钱粮，左宗棠把全县分了四大片十几个点。他亲自到每个片给秀才、举人们分派任务。秀才举人们听说让他们主持完纳今年的钱粮，都觉得是莫大的面子，因此十分积极。曾国藩还专门拨了一营湘军，分布到各处帮助维持。
一切准备就绪，难题来了，县里不给鱼鳞册，没有鱼鳞册根本没法征收。左宗棠派一位师爷找湘潭县令，县令推托说这事归县丞马道宗管。马县丞则说田册有误，少录了九千多亩，藩台衙门有令，要统一核定后另行编制。周焕南建议再去省城找骆抚台，请巡抚令。左宗棠说这点儿事情怎好再烦骆抚台？办法我来想，不出明天，就会拿到鱼鳞册。
中午，周焕南把县丞马道宗约了出来，钻进一家酒店喝酒。马道宗人也算实在，几两酒下肚，全说了实话：“什么田册有误，是藩台衙门有令，田册绝对不能给左先生，没有田册就是有孙猴子七十二变的本事，也没法完粮。”
这时候，左宗棠一挑门帘进来了，说：“马道宗，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你们在背后搞的鬼。”
马道宗站起来说：“左先生，马某只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找你，是想让你看巡抚大人的一道奏章，印签都已用过，只等向京城拜发。因为事情牵涉到你，不妨念来你听听。”左宗棠展开奏折，朗声念道：“请革湘潭县县丞马道宗折－－湘潭县县丞马道宗，任职以来多有玩忽，胥吏佐杂贪墨成风，至使民怨沸腾，抗粮事件一日数起。上年漕粮地丁仅收七千余两，不及应收额的百之一。今年巡抚衙门意定在湘潭试行剔清浮收的新法，不料该县丞多方阻挠，阳奉阴违，对军政多有滞碍，请革去该县丞之职，遣回原籍，永不叙用。”
马道宗冷汗都给吓出来了，连连作揖说：“左先生，这不关卑职的事，是藩台衙门有令。”
左宗棠说：“我知道你有难处，但你要弄清楚，是藩台衙门的令大还是巡抚衙门的令大，你怕得罪藩台，难道就不怕得罪抚台大人？”
“藩台抚台都是卑职的上宪，卑职谁也不敢得罪。”马道宗连连作揖。
左宗棠冷笑道：“那你就谁也得罪了，这件事你必须做出选择。推行新法是抚台大人的令，你掂量一下，凭你一个小小的县丞，能否挡得住？”
“卑职自然挡不住也不敢挡，请左先生指条明路。”
“你只要明白就好，”左宗棠说，“这里还有一道奏折，印签也都用过。你听好了：请擢升湘潭县丞马道宗实授知县折－－湘潭县县丞马道宗，帮佐知县管理钱粮等事，任职以来勤谨用心，民声颇佳。尤其今年巡抚衙门在湘潭试行剔清浮收的新法，该丞果敢做事，不避谤言，成效卓显，不但在短期内完粮，而且为该县增收两万两公用，为湘省增筹三万两军饷。查该县丞才堪升用，请赏加同知衔，实授湘潭知县。”
马道宗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左宗棠把两道奏折放到他面前说：“马道宗，你看清楚了，这长方形的印签就是巡抚关防。想拜发哪一道，我说了算，但取决于你。你任县丞不过两年，年龄不过三十二，如果今年实授知县，在湖南，可以说你就是最年轻的知县，前途不可限量。但如果你一意孤行，与巡抚衙门对抗，那你就回家抱伢子去吧！”
马道宗这时明白过来了：“卑职清楚，卑职清楚，卑职当然以大局为重。田册都在档房里锁着，下午就派人悄悄带出来，马某前程就全拜托左先生了。”
“现在你也许还不信，我自己说巡抚骆大人对左某言听计从，你自然更不信。骑驴看唱本，一个月后见分晓。”
马道宗说：“由不得卑职不信，卑职其实也赞同剔清浮收，只是县里府里直到藩台衙门，都不肯改，卑职只能遵命。现在有抚台大人的谕令，又有左先生的庇护，卑职把前程押到左先生身上了。”
左宗棠说：“你也是个痛快人，绝对没有不帮你的道理。”
湘潭钱粮征收十分顺利，藩台徐有任这时却派人摘了县丞马道宗的顶戴，让他在家待参。左宗棠得到消息，立即替骆秉章起草了奏折，保荐马道宗攫升知县。这两个折子几乎同时递到咸丰帝手中。大学士桂良认为，骆秉章竟然对一个师爷言听计从，实在有失体统。而且钱粮征收向来都是官府的职责，让秀才举人们来收，岂不是有辱斯文？所以主张恩准徐有任的奏折，下旨训斥骆秉章，湘潭县丞马道宗则革职还籍。
但肃顺却另有主张，他认为，如果骆秉章所奏属实，湘潭不及一月就完漕十之八九，而且又增加县用、军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桂良反问肃顺：“肃大人，我们不能为了钱，连体面也不要了吧？”
桂良是恭亲王的岳父，人人都给他面子，但肃顺深得咸丰帝的宠信，已经升为领班军机大臣，除了皇帝，他是谁的帐也不买，对桂良也毫不客气：“桂大人，钱难道在你眼里一点也不重要吗？自从洪逆作乱以来，南方数省入库的钱粮连往年的十之二三都不够，大军与长毛作战需要粮饷，难民流亡需要安抚，桂大人，没有银子，这些事情能办好吗？”
桂良咬定的是朝廷体制：“朝廷有成例，不准幕师把持衙门，如徐有任所奏属实，骆秉章对左宗棠一味迁就，言听计从，一个藩台地位竟然没有一个师爷高，这正常吗？”
肃顺反问：“徐有任怎么不说说他的地位为什么竟然不及一个师爷？如果他能够如期完粮，又何劳师爷出主意？如果主意好，就是师爷所出又有何妨？据我所知，这位左宗棠，就是当年林文忠公遗折中所茬之人。”
咸丰说：“是吗？我记得林则徐遗折中是荐了一个举人，原来是这个左宗棠。”
肃顺桂良还要争执，咸丰帝却有决断：“军机处拟旨，密谕荆州将军官文，到湘潭暗访，将湘潭实在情况尽快回奏。”
荆州将军官文，字秀峰，镶黄旗人，为人贪婪，但因为出身高贵，所以仕途顺达，年不过四十，已居八旗将军之职。他出身八旗，对地方行政一窍不通，所以接到上谕十分为难。好在他幕府中有几个明白师爷，告诉他这趟差关键是把准圣意，现在朝廷最缺的是银子，能给朝廷弄到银子皇上自然高兴。官问心里有了底，派人到湘潭暗访，百姓果然都赞口不绝，于是如实出奏，并建议在全湘推行湘潭的办法。不久，朝廷就有旨意下来，湖南湘潭县糟粮地丁征收新法着即在全湘推行。其有功人员，一一恩赏，着赏巡抚骆秉章半年俸禄，赏布政使徐有任加巡抚衔，湘潭知县攫升长沙府通判，知县衔遇缺即补举人左宗棠赏加通判衔，县丞马道宗攫升湘潭知县。
新任湘潭知县马道宗亲到左宗棠寓所表示感谢。
左宗棠说：“怎么样？你现在是湖南最年轻的知县了吧？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只要我在巡抚幕一天，肯实心办差的，都亏待不了。”
左宗棠对湘潭知县升任长沙通判大为不满，湘潭县本是庸碌之辈，又是条墙头草，对征收漕粮的事并无功劳，却莫名其妙的升官。马道宗却知道底细：“先生有所不知，他与官将军是表亲。此次官将军又是钦差，自然要借机提拔。”
左宗棠愤愤说：“我说呢。官文也是个糊涂将军，长毛在湖北势如破竹，从来没听说过这位官将军有什么功劳，我都怀疑他会不会带兵。他也就是沾了满人的光，要不是满人，他当什么将军？”
马道宗见左宗棠又要开骂，只怕沾惹是非，连忙借个由头告辞，邀左宗棠以后到湘潭走走，指点指点。
这天，骆秉章在西花厅，专门请左宗棠过来喝茶。
他对左宗棠说：“季公自从进了我这衙门，一直忙，专门请季公喝茶这还是第一次。多亏先生的好主意，湖南全省的漕粮地丁都完成了，有了充足的军饷，曾侍郎的湘军裁撤了年老、油滑，新募了青壮新勇，而且还从广东购进了一批洋炮，新造了一百余艘战船。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克复了岳州，又打败了武昌的长毛。”
左宗棠说：“湖南之围总算解了，现在湘军又顺江东下，估计长毛暂时无力再来骚扰，应该好好经营一番了。我有一个‘内清四境、外援五省’的计划，今天正好向大人说说。”
“哦，愿闻其详。”
“虽然长毛已经被赶出了湖南，但湖南并不安定，各地土匪、会党时时变乱，百姓难以安居。”
“是啊是啊，这件事实在令人头痛。下面报上来，等官军赶到，土匪已经祸乱而去，干着急没办法。”
左宗棠说：“仅靠官军不行。要提倡各县各保训练勇丁，以乡间开明士绅统领，平时维护治安，凡地棍、土匪，准用重典，便宜行事。这样，一般小毛贼不需动用官军就可弹压下去，也可防患于未然，避免小毛贼闹出大匪患。”
这个办法，曾国藩的家乡湘乡县早就实行了，所以骆秉章也很赞同。
左宗棠进一步分析说：“这还仅仅是治标，必须拿出治本的办法来。各地会党、匪患不靖，与官员贪墨不法大有关系，俗话说官逼民反。大人治理一省，但也只是拿个总，各府各县还是要靠下级官员实际治理，而下面官员的德行实在难以尽知，他们作恶，最终苦果却要由大人来吞咽。我这里也有个办法，大人可允许各地士绅直接向巡抚衙门呈递条陈，这样各级地方官都置于乡绅的监督之下，乡间有什么事情很快直达巡抚衙门，对于贪墨不法、庸劣疲顽之辈，大刀阔斧赶出官场。而对于德望高的乡绅，可以任以官职，这样，不出几年，官场风气必然大有改观。”
这个办法的确新鲜，这样巡抚衙门就多了许多眼睛，下面的实情能够及时知晓。只是，罢黜任命官员大权在朝廷手中，贪官可以参核革职，但任命乡绅为官，却不是巡抚所能做到的。
“此一时彼一时，大人要向朝廷力争。”左宗棠说，“如今江南，已经是数省变乱，湖南将来要成为支撑江南的腹心柱石，其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点朝廷自然会明白。要想治理好湖南，就要给湖南用人行政的权力，我已经为大人起草了一份奏折，明天就拜发。”
“如果朝廷能给用人行政的大权，那是再好不过。内清四境，你的意思是即要清匪清民，也要清官清吏。”骆秉章问，“那外援五省呢？”
左宗棠说：“所谓外援五省，就是对湖南接壤的湖北、江西、广东、广西、贵州五省及时给予支援，不仅危难时出兵，而且在粮饷上给予帮助。帮别人就是帮自己，我称之为御敌于省门之外。”
办法是不错，但湖南已经捉襟见肘，要支援他省银子，实在力不从心。
左宗棠说：“虽然湖南费些银子，但如果能把长毛挡在湖南外，湖南百姓安居，比什么也强。长毛两次进湖南，闹得鸡飞狗跳，其危害大人再清楚不过。”
骆秉章说：“心有余悸，现在一听长毛两字，我就心慌。季公的主意我一百个赞成，只是这样一来，湘军需要供应，周边五省需要支援，湖南负担加重，仅靠漕粮地丁根本无法保证。”
左宗棠接过骆秉章的话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建议，鼓励商贸，设卡抽厘。大人要通谕全省，鼓励经商贸易，鼓励外省商人到湖南来。外地客商与本地人发生纠纷，大人胳膊肘要向外拐。我相信，这样一来，湖南的客商就会多起来。然后在各地设立厘卡，对过往商人征税，值百抽一。”
“这个主张我也同意，如今江南商路受阻，只要我湖南安定，徽商、晋商都会到湖南来的。只是大江南北各省，设卡收厘的不少，但成效不佳，反而病商害商。所以，设卡收厘一条，如果办不好，鼓励商贸的努力反而会付之东流。”
左宗棠说：“大人所虑也正是左某所虑。各地厘卡之弊与漕粮地丁差不多，入个人私囊太多。胥吏搜刮成习，且层层盘剥分肥，漏洞太大。我的主张还是重用士绅，省城设总局，由在籍守制的郭筱仙负责，府县各局选择秀才举人负责。为了防止浮弊，各厘卡每日都要张榜，每五天向总局汇帐一次，总局则在长沙张榜。”
看左宗棠胸有成竹，骆秉章也有些动心，不过他担心的是与藩台徐有任的关系：“这办法好是好，不过，徐藩台与季公本来就因为漕粮的事闹的不痛快，后来总算他低了头。厘金的事情本来属藩台衙门的职责，再交给乡绅主持，怕是又要开罪他了。”
“没办法考虑那么多了，”左宗棠说，“这件事反正不能交給他，交给他，怕是都入了私囊。”
骆秉章还想通融，说：“把法子想得严密些，应该问题不大吧？”
左宗棠说：“大人请想，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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