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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故事

    “为何?这,这真不是太贵重的东西!我,我只花了三十两而已……”方诏没接盒子,急急分辨道。

    “不是价钱的问题!”慈心一口打断方诏的话。

    见方诏无意把盒子接过去,她也不再举着,只轻轻把它置于毯上,然后向方诏面前推了推。缩回手时,慈心顺带端起自己面前酒杯。她浅浅抿了一口酒,趁着口中甜酸味儿未消的时候,慈心抬眸正视对面少年的俊目,缓缓道:“方诏,你明白的,这份礼,你不该予我!”

    听闻慈心用这般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再看到她眼里辨不清悲喜的神色,方诏只觉心中一痛,张嘴只唤得声:“慈心!……”喉咙便如哽了根尖刺似的,再说不出只言片语来。

    方诏眼里的痛色悉数被慈心看尽。她心下虽觉不忍,但刚才在看到那朵“莲心”时便暗暗打定的主意却万难改变: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令他心存妄想,不如今日就把话挑明,免得他再为自己多费心思。

    “我给你讲两个故事罢。”慈心挪开与方诏胶着的视线,微微侧头,眼眺曲水碧波,开始讲起来。

    她说的是以前网上盛传的佛家四个感人爱情故事里的头两个:前世是谁埋了你及蛛儿与芝草的故事。(度一下即晓。)

    故事说完,慈心觉得有点口干,遂即一仰脖,饮尽杯中残酒。

    “这些故事,又是你编的?”在慈心讲述中,从头到尾一直缄默不语的方诏突然发问道,之前还徨徨的脸庞已恢复一贯温文的样子。

    “呃?”慈心微微一怔,不由正过头望向方诏。待她消化了对面少年这句问话里隐含的意思后,差点便忍不住给他抛几个大白眼球过去!

    这些故事是甚么人编的重要么?重要么?!重点在于故事本身蕴含的意义好不好!而且,听听他这话,甚么叫“又”啊?!唉,跟着顾明章混久了,迟早变奸佞!

    于是乎,慈心没答话,只垂了眼睑,轻轻把手中杯盏放下。藉着这个小动作,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心下遂即有了计较,然后,她重新抬头正视方诏,正色道:“方诏,故事是谁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成为一颗痴情种子!”

    这句听着如玩笑般的话,被慈心用这般郑重严肃的语气说出来,果然让无波无澜的方诏面上出现一抹讶色。

    “你该比我更懂‘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道理罢?所以,我希望你是个懂情却不痴情之人!”这时,方诏面上的疑惑已经显而易见。慈心本亦不打算让这个初受情爱煎熬的少年自行去领悟这些只有历经情海波折之人才会懂的“爱情疗伤宝典”,便索性一气把话说明白了。

    “怎么说呢,懂情则不会薄情,不痴情则不会为情所伤。举个例子,譬如方才我说的第一个故事里面的书生和他的未婚妻。他们有相爱之缘,结果却无夫妻之份。两人分开伊始,这书生因痴情而伤情,乃至缠绵病榻,几乎殒命。后得佛祖点化,其明了他和未婚妻之间的前世因果后,其病则不药而愈。这书生历此一劫,我相信,日后他若娶妻,必与其妻琴瑟甚笃!”

    “此外,这个故事亦点出了——‘缘乃天定,份在人为’这句话的要旨在于:先弄清这‘缘’到底该为何‘缘’,然后才去决定“人为”的方向!”

    “之前我以为我俩有夫妻之缘,故便朝这个方向努力,欲借考取功名一事来取得名份。但,……实际证明,是我错了!我俩只该有朋友、知己之缘而已,嗯,或者还有同僚之缘罢。”

    说到这里,慈心不由顿住,只觉些微伤感之情由内而生,望着方诏的眼神亦不复方才的清澈无波,带上一丝哀戚。

    一早便听得呆了去的方诏在瞅见慈心眼里的哀色,不由微张了嘴,想说些甚么话来劝慰她,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

    好在慈心的感伤只一闪而过,感受到对面少年“无言以对”的窘迫,她即刻一扫面上轻愁,向方诏展颜一笑道:

    “不过,……我一点不悔当初我犯的这个错!若非如此,我便不会生出求取功名之心,既而千里迢迢、遍阅沿途百景来到上京,得以目睹这巍巍大城风范!来年,我若得中,我俩的朋友、知己之缘便不会因为方叔升迁返京而断掉,而且,以后或许会添个同僚之缘亦未定!”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则是第二个故事的寓意。我承认,给你说这个故事,我是带着私心的。”

    迎着方诏不解的眼神,慈心接着解释:“听过‘蛛儿和芝草的故事’,你该同意——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得到的’及‘当下的’罢?坦白说,我自知晓与你姻缘无望这事儿,便决定收回对你的那份男女之情,从今往后,我们只叙朋友之意,再莫谈别的!”

    “因此,我希望,你也能作如斯想!这朵‘连心莲’,最宜送与那名将与你订亲的女子!而我日后……”慈心一顿,思忖片刻,终是咬牙说出口:“日后,我若嫁得如意郎君,必会只对他一人倾注满腔深情,而不再怀念当初对你的一丝一毫情意!”

    听闻这话,方诏的脸霎时比那白色的桃花瓣还白三分!

    慈心自是对此一览无余,她虽歉然,却不悔方才那番重话:既然无望,便说得清楚明白,绝不拖泥带水!前世那段情伤的教训告诉她:温柔的“慈悲”其实是伤人最深的割肉钝刀!

    于方诏而言,初闻慈心辨析他们之间的关系,前半截听着她那些半是感慨半是顿悟的阐述,他虽心有戚戚焉,却亦觉缕缕甜意渗入心头:原来,她亦是一心一意爱着我呀!

    待听到慈心后半截这么“恩断义绝”的话语,方诏顿感浑身如坠冰窖般冰冷:她眼里的认真说明这话绝不是假,她当真能对他如此决绝?

    慈心这剂猛药下去后,半晌,方诏都默不作声,只抿紧唇,板起脸盯着她。慈心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心道:莫不是这药下得太重?他会不会因承受不住而崩溃?

    “如果,如果你不愿再看到我,我们,我们以后也可以不做朋友的……”慈心终是扛不过方诏那太过“幽怨”的眼神,期期艾艾开口道。

    “那两个故事是你编的罢?你甚么时候编好这俩故事的?是我娘找了你那次以后么?”方诏打断慈心的话,继续追问方才那个问题。

    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总归现下状况是他负了她。今日,他用尽计策来讨好她,目的却是想让她屈就妾室之位,自己便可既不违抗母命,又能享齐人之福了!反观慈心,她为免自己会因情伤心,竟绞尽脑汁编了这些个蕴含哲理的故事来劝慰他!两厢对比下,方诏不免为自己先前的腌臜心思惭愧不已。

    慈心正苦恼不知该如何回答方诏的问题时,他却又开口道:“对不起!”

    这句话,语气真诚,哀而不伤,慈心抬眸,凝视方诏片刻,不由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欣慰的笑容:“我们还作朋友?”

    “嗯,朋友,知己,还有,同僚!”方诏肯定道。

    冬走春来,最是一年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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