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笑
“顾明章为何还未授官？”既然猜不到，不如干脆撇开。慈心不再纠结方诏的话，便拣出一个安全的话题开口问道。
“哦，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年龄未到的缘故罢。不过，他今年已满十八，该离授官不远矣。”方诏答道。
他方才就在后悔自己的失态，以致造成他和慈心之间出现那种从未有过的沉闷氛围。如今难得慈心主动出声岔开话头，方诏自是顺坡下驴，聊起别的闲话来。
正当两人相谈渐欢时，马车开始慢慢缓了下来。
“公子，到了！”柳三把车彻底停稳后，方扭头对着车帘子唤了一句。
两人下了车，慈心四顾一看，却是来到了曲水边。曲江流过杏园里面的那段江岸，遍植的都是杏树，这边江畔却是一溜栽的桃树。正值桃花怒放季节，这天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因此，一片深深浅浅的白、粉、红色，映着江面反射出的粼粼金光，端得是一派春/色无边的光景。
“这边！”待慈心打量够了，方诏方出声引她往江边一丛桃树下走去。慈心抬眼一看，柳三正在那儿欢快地忙活着呢：铺毛毯，摆吃食，斟酒水。
等两人走到跟前时，柳三已经完成了他的准备工作，他向两人微微躬身一礼，便识趣地往马车那边去了。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地儿罢？”慈心随口问道，身子却学着方诏那样在毛毯一角空档处跪坐下来。不知是方诏事先吩咐过，还是柳三自己想得周到，毛毯上除了吃食酒水，还放置有两个软软的小垫子，正好供两人跪坐时垫在膝下，起免硌作用。(这种跪坐姿势就是：两膝并紧着席，臀部落于脚跟处。)
慈心下车时没披披风，但此刻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满树繁花亦阻不住温暖的阳光投射下来，故她一点不觉冷。
“嗯，早前明章带我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天还尚寒，花都没开，远不及如今景致好。”方诏边答边拿起毛毯上的两杯酒，“这是玉田酿，是西市一间胡人酒肆里的招牌酒水。来，试试看。”
怎么又要喝酒啊？慈心心里哀叹：她的酒量她自个儿最清楚，“酒后吐真言”她不惧，但她就怕自己“醉后吐胡言”啊！
见慈心迟迟不接自己递过去的酒杯，方诏似是想到甚么，不由笑了，然后用安抚的口吻柔声道：“这酒我尝过，酸酸甜甜的，你定会喜欢。另外，你快满十四了，来年若高中及第，定然少不了要出去应酬，如今也该是时候学着饮些酒了。你放心，咱们只浅酌几杯，且这酒后劲很小，我有分寸，不会让你难受的。”
说到最后一句，方诏声量低了下去。
慈心一听，忙接过那杯酒，笑着打哈哈道：“呵呵，我不是不敢喝酒。不瞒你说，我其实已经喝过两回酒了！正因如此，我才知道自己的酒量很浅，喝不了几杯，唉～”
慈心说完，还不忘长叹一声，以示自己好杯却奈何量浅的幽怨之情。
方诏被她装出的这副酒鬼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他一扬手中杯子，道：“别灰心，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来，饮胜！”言罢，他一仰脖，就干了杯中酒。(饮胜：即干杯、喝的意思。)
青花瓷的酒杯很小，一杯就一大口的量，不过慈心不愿像他那般“牛饮”法，故只浅啜一口，慢慢咽下，最后咂巴咂巴嘴，赞了声：“好酒！”
方诏瞅着她那副煞有介事的品酒模样，不由语带促狭问道：“哦，才喝过两回酒的人，就能分辨出甚么是好酒了？”
慈心不搭话，只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杯酒全喝完，然后一边捏着酒杯，一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道：“入口绵软，落口清甜，回味甘爽，好酒当如是矣已！而且……”说到这里，慈心睁开眼睛，头不晃了，话亦不说了。
方诏正听得仔细，不由追问：“而且甚么？”
“而且——，赞美请自己喝酒的人所带之酒，乃人之美德矣！不然，人家下次哪会再请她呀？！”慈心面上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还不忘向方诏眨了眨眼。
方诏一怔，便回过味来，随即出口的一长串“哈哈～”大笑声直惊飞了停歇在树上的好几只雀儿。
在马车那边候着的柳三虽听不清两人说话的内容，但方诏的笑声他是听得见的。再看见自家公子笑得东歪西倒的模样，柳三不由嘴角含笑，只盼慈心多说些笑话逗主子开心，自家主子最近可是屈郁得紧呐。
人已逗乐，慈心也不再板脸装正经，遂亦嘻嘻笑开。时过正午，她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因此，慈心一放下酒杯，便开始执箸夹菜吃起来。吃之前，她还不忘劝一句方诏：“空腹吃酒对身子不好，咱们先用些饭菜罢。”
方诏看着慈心毫不忸怩的吃相，心底一会儿泛甜一会儿泛酸，滋味正如杯中酒。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端起来，学着慈心那般，慢慢品酌。
待他喝到第四杯上时，慈心也吃了个半饱。
“方诏！先用饭！”慈心搁下筷箸，把酒壶拎到自己身边后，这才口气强硬命令他道。这孩子，甚么时候变成酒鬼了？怎么喝个没完啊？！
方诏也不跟她争抢，待喝完自己手头这杯酒后，就“从谏如流”地拿起筷箸吃饭。
刚吃得几口，方诏抬头望向慈心，一脸认真地问道：“你说，为甚么别的女子饭量都那么小呢？吃不了几口就饱，她们都要做神仙么？”
慈心正“欣慰”方诏听劝，乖乖吃饭了呢，乍闻他提出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由一愣。方诏问完，也不待慈心答话，自顾自垂眸接着吃饭。
慈心心念一转，便明白方诏说的“别的女子”所指为哪个了。
不知怎地，她忽尔想到先前在春华坊时，自己日日躲着周彦钧，就怕与他共膳的事儿，慈心想到那时情景，不由抿嘴一笑，说道：“因为她们和你不熟呀，偏你又生得如此……自然放不开啦！”
“甚、甚么？”方诏忙咽下嘴里的菜，这才口齿清晰地追问：“我生得如何？”
话一出口，他便瞅见慈心满眼的戏谑，本来喝了几杯酒还如白玉般的脸庞，“噌”地染上三分绯色！方诏哭笑不得，此刻方深切体会到好友以前的不易：经年累月与这丫头斗嘴，顾明章还没被气死，确实不易啊！
不过，方诏只窘了片刻，便笑开了。不但不气，他还厚着脸皮重复问道：“我到底生得如何？”
“你，确定要知道？”慈心一脸小心翼翼。
待方诏“嗯”了又“嗯”，且重重点了好几遍头后，慈心嘴里才一字一顿地蹦出四个字：“祸——国——殃——民！”
“哈哈～”可怜的雀儿，今日注定是不能歇在这棵桃树周边了。
方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何顾明章每次被慈心气得半死，却偏不长记性，下次见到人一样还要上前去招惹。究其原因，除了……咳咳，那两个不好的字外(画外音：犯/贱)，恐怕就是慈心这种既可把你气死，亦能让你乐活过来的本事了。
慈心说出这“四字箴言”后就再不言语，只等方诏笑停，趁此间隙，她又拿起筷箸夹了几口菜吃。
“君容止清雅，风姿独秀，远观赏心悦目，近瞧秀色可餐，难怪那些女子吃得少了，唉～”方诏笑声刚停，慈心又说出这几句，最后那声“唉”叹更是幽怨无比，险些让方诏觉得自己真是个祸害了。
三笑过后，方诏再不问先前那个问题了，至此，两人方安静用完这顿野外午餐。饭后，方诏唤柳三过来把碗筷收拾了，毯子上只余酒杯酒壶。
方诏给慈心倒满一杯酒，迟疑片刻，终于问道：“明日，你可有约？”
“哦，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年龄未到的缘故罢。不过，他今年已满十八，该离授官不远矣。”方诏答道。
他方才就在后悔自己的失态，以致造成他和慈心之间出现那种从未有过的沉闷氛围。如今难得慈心主动出声岔开话头，方诏自是顺坡下驴，聊起别的闲话来。
正当两人相谈渐欢时，马车开始慢慢缓了下来。
“公子，到了！”柳三把车彻底停稳后，方扭头对着车帘子唤了一句。
两人下了车，慈心四顾一看，却是来到了曲水边。曲江流过杏园里面的那段江岸，遍植的都是杏树，这边江畔却是一溜栽的桃树。正值桃花怒放季节，这天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因此，一片深深浅浅的白、粉、红色，映着江面反射出的粼粼金光，端得是一派春/色无边的光景。
“这边！”待慈心打量够了，方诏方出声引她往江边一丛桃树下走去。慈心抬眼一看，柳三正在那儿欢快地忙活着呢：铺毛毯，摆吃食，斟酒水。
等两人走到跟前时，柳三已经完成了他的准备工作，他向两人微微躬身一礼，便识趣地往马车那边去了。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地儿罢？”慈心随口问道，身子却学着方诏那样在毛毯一角空档处跪坐下来。不知是方诏事先吩咐过，还是柳三自己想得周到，毛毯上除了吃食酒水，还放置有两个软软的小垫子，正好供两人跪坐时垫在膝下，起免硌作用。(这种跪坐姿势就是：两膝并紧着席，臀部落于脚跟处。)
慈心下车时没披披风，但此刻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满树繁花亦阻不住温暖的阳光投射下来，故她一点不觉冷。
“嗯，早前明章带我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天还尚寒，花都没开，远不及如今景致好。”方诏边答边拿起毛毯上的两杯酒，“这是玉田酿，是西市一间胡人酒肆里的招牌酒水。来，试试看。”
怎么又要喝酒啊？慈心心里哀叹：她的酒量她自个儿最清楚，“酒后吐真言”她不惧，但她就怕自己“醉后吐胡言”啊！
见慈心迟迟不接自己递过去的酒杯，方诏似是想到甚么，不由笑了，然后用安抚的口吻柔声道：“这酒我尝过，酸酸甜甜的，你定会喜欢。另外，你快满十四了，来年若高中及第，定然少不了要出去应酬，如今也该是时候学着饮些酒了。你放心，咱们只浅酌几杯，且这酒后劲很小，我有分寸，不会让你难受的。”
说到最后一句，方诏声量低了下去。
慈心一听，忙接过那杯酒，笑着打哈哈道：“呵呵，我不是不敢喝酒。不瞒你说，我其实已经喝过两回酒了！正因如此，我才知道自己的酒量很浅，喝不了几杯，唉～”
慈心说完，还不忘长叹一声，以示自己好杯却奈何量浅的幽怨之情。
方诏被她装出的这副酒鬼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他一扬手中杯子，道：“别灰心，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来，饮胜！”言罢，他一仰脖，就干了杯中酒。(饮胜：即干杯、喝的意思。)
青花瓷的酒杯很小，一杯就一大口的量，不过慈心不愿像他那般“牛饮”法，故只浅啜一口，慢慢咽下，最后咂巴咂巴嘴，赞了声：“好酒！”
方诏瞅着她那副煞有介事的品酒模样，不由语带促狭问道：“哦，才喝过两回酒的人，就能分辨出甚么是好酒了？”
慈心不搭话，只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杯酒全喝完，然后一边捏着酒杯，一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道：“入口绵软，落口清甜，回味甘爽，好酒当如是矣已！而且……”说到这里，慈心睁开眼睛，头不晃了，话亦不说了。
方诏正听得仔细，不由追问：“而且甚么？”
“而且——，赞美请自己喝酒的人所带之酒，乃人之美德矣！不然，人家下次哪会再请她呀？！”慈心面上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还不忘向方诏眨了眨眼。
方诏一怔，便回过味来，随即出口的一长串“哈哈～”大笑声直惊飞了停歇在树上的好几只雀儿。
在马车那边候着的柳三虽听不清两人说话的内容，但方诏的笑声他是听得见的。再看见自家公子笑得东歪西倒的模样，柳三不由嘴角含笑，只盼慈心多说些笑话逗主子开心，自家主子最近可是屈郁得紧呐。
人已逗乐，慈心也不再板脸装正经，遂亦嘻嘻笑开。时过正午，她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因此，慈心一放下酒杯，便开始执箸夹菜吃起来。吃之前，她还不忘劝一句方诏：“空腹吃酒对身子不好，咱们先用些饭菜罢。”
方诏看着慈心毫不忸怩的吃相，心底一会儿泛甜一会儿泛酸，滋味正如杯中酒。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端起来，学着慈心那般，慢慢品酌。
待他喝到第四杯上时，慈心也吃了个半饱。
“方诏！先用饭！”慈心搁下筷箸，把酒壶拎到自己身边后，这才口气强硬命令他道。这孩子，甚么时候变成酒鬼了？怎么喝个没完啊？！
方诏也不跟她争抢，待喝完自己手头这杯酒后，就“从谏如流”地拿起筷箸吃饭。
刚吃得几口，方诏抬头望向慈心，一脸认真地问道：“你说，为甚么别的女子饭量都那么小呢？吃不了几口就饱，她们都要做神仙么？”
慈心正“欣慰”方诏听劝，乖乖吃饭了呢，乍闻他提出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由一愣。方诏问完，也不待慈心答话，自顾自垂眸接着吃饭。
慈心心念一转，便明白方诏说的“别的女子”所指为哪个了。
不知怎地，她忽尔想到先前在春华坊时，自己日日躲着周彦钧，就怕与他共膳的事儿，慈心想到那时情景，不由抿嘴一笑，说道：“因为她们和你不熟呀，偏你又生得如此……自然放不开啦！”
“甚、甚么？”方诏忙咽下嘴里的菜，这才口齿清晰地追问：“我生得如何？”
话一出口，他便瞅见慈心满眼的戏谑，本来喝了几杯酒还如白玉般的脸庞，“噌”地染上三分绯色！方诏哭笑不得，此刻方深切体会到好友以前的不易：经年累月与这丫头斗嘴，顾明章还没被气死，确实不易啊！
不过，方诏只窘了片刻，便笑开了。不但不气，他还厚着脸皮重复问道：“我到底生得如何？”
“你，确定要知道？”慈心一脸小心翼翼。
待方诏“嗯”了又“嗯”，且重重点了好几遍头后，慈心嘴里才一字一顿地蹦出四个字：“祸——国——殃——民！”
“哈哈～”可怜的雀儿，今日注定是不能歇在这棵桃树周边了。
方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何顾明章每次被慈心气得半死，却偏不长记性，下次见到人一样还要上前去招惹。究其原因，除了……咳咳，那两个不好的字外(画外音：犯/贱)，恐怕就是慈心这种既可把你气死，亦能让你乐活过来的本事了。
慈心说出这“四字箴言”后就再不言语，只等方诏笑停，趁此间隙，她又拿起筷箸夹了几口菜吃。
“君容止清雅，风姿独秀，远观赏心悦目，近瞧秀色可餐，难怪那些女子吃得少了，唉～”方诏笑声刚停，慈心又说出这几句，最后那声“唉”叹更是幽怨无比，险些让方诏觉得自己真是个祸害了。
三笑过后，方诏再不问先前那个问题了，至此，两人方安静用完这顿野外午餐。饭后，方诏唤柳三过来把碗筷收拾了，毯子上只余酒杯酒壶。
方诏给慈心倒满一杯酒，迟疑片刻，终于问道：“明日，你可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