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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独处

    方诏坐定后才告诉以眼相询的众人,兴月楼的掌柜已经口头应承会出钱购买慈心的吃食方子,但具体价格还需他亲自品尝过那些吃食样品后再定。

    “宋姨的那些小吃点心,你——都会做罢?”说完,方诏迟疑问出一句。他在宋家虽然噌过很多次饭,但却未见过慈心亲自下厨,故才有此一问。

    见到慈心螓首轻点,方诏这才一扫胸中忧虑,咧嘴笑道:“我和掌柜的约好,只要近日得闲,便会做出那些吃食与他品尝,呵呵,我又有口福了!”

    虽非见者,但听者有份亦是使得的,因此顾、刘两人要求也要同做那“有口福”之人。慈心自是一口应允下来:她好久没下厨了,既然做一份是做,那做四份也无妨不是?

    方诏今日之所以约顾明章出来一道见佳人,原是怕慈心知晓自己将订亲的消息后,会气愤难耐,从而拒不愿见他。故他才拉上顾明章,欲藉着带故友见她的名义去邀慈心,这样慈心恐就不会拒见他了。

    只是,方诏没料到见着慈心时,她竟能如无事人一般与他谈笑甚欢!方诏欢喜之余又暗自后悔:早知就不用叫上顾明章了,如今倒好,他还多捎了一个刘芷菁过来!

    让兴月楼的厨子为佳人做薄荷糕,原也是方诏为防今日慈心对他冷脸而想的点子。虽然慈心对他展笑非是这薄荷糕的缘故,但他得慈心一声赞及闻她其后的以吃食方子换银子的招数,方诏便觉自己今日起这么一个大早十分值得。

    既然她待他如昔,那他接下来安排的节目便更容易进行了,不过,他得先把那碍事的两人遣走才行。

    方诏打定主意,又耐心等到桌上那两碟薄荷糕全入了众人肚子,且众人面前杯盏的茶水亦快空了的当口,他方朝顾明章使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眼色。

    方诏约他来见慈心之前,顾明章就被嘱咐过,若慈心原谅方诏,且席间氛围良好,他便要知趣地借故遁走。通俗点说,就是过河拆桥,或“打完斋不要和尚”的意思。

    顾明章收到方诏暗示,倒也积极配合。只是,令方诏气恼的是,这位编的出溜借口实在蹩脚得不像话:甚么突然忆起自己下晌还有个约会,对方是一个他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故只好对不住慈心,自己要先告辞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方诏盯着顾明章那嘴一张一合的说出这个只要对方不是傻子就能拆穿的可笑藉口,除了在心里做个无力抚额的动作外,他还得笑着配合顾明章演下去。

    “哎呀,明章你怎地如此糊涂!快去,快去!横竖慈心亦要在上京长呆一段时日,以后我们再聚的机会多得是,你先忙你的去罢!”方诏故作认真地赶人,不敢看一旁慈心似笑非笑的眸光。

    至于刘芷菁,当然是谁捎来的,谁便负责捎回去了。

    目送顾家马车远去,慈心一回身,就见后面不知甚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柳三正坐在驭者位置上朝她颔首微笑。

    “我们也走罢。”方诏道,为着终于可以与慈心独处而语调轻快。

    等二人上了马车,慈心眼尖地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三层竹制雕花带铜把手的大食盒。

    “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到曲江边野餐去。那儿有几处景致尚佳的地方,且值百花齐放之际,正适宜咱们边吃边赏。”待慈心坐稳,方诏才向她解释道。而此时,马车已经骨碌骨碌动起来,想来柳三早得主子吩咐,知道他该驾车往何处驶。

    明日是上巳,宜赠礼述情,但他身不由己,偏生与旁人有约,故方诏便打算今日与慈心提前过节。

    “哦,差点忘了一件要事。”慈心掏出怀里那封厚厚的家书,递给方诏道:“如今我尚不知上京驿站设在何处,又怕爹娘等得心焦,故这次先劳烦你帮我寄出这封平安信罢。多谢了!”

    方诏接过信,且喜又悲:喜的是,如今情形,她非但没有疏离他,还若往昔那般有事就来找他帮忙;悲的是,平日里,遣他做如此小事,她何尝这般客气过?

    他把信小心揣好,半晌,才闷声道:“你放心,这封信今日就能送出上京。”

    慈心又说了声“多谢”后,方诏定定望着她,语带哀怨道:“慈心!你,你心里其实还是恼了我么?”

    “呃?”慈心一头雾水。

    “你言必称谢,不是存心与我生分么?我知,是我负了你,你该生气的,我……”方诏顿住,心里愧赧,只觉言语无力,唯有黯了神,撇过眼,垂下头。

    实践证明,美男戚戚亦是颇具威力的!慈心一见,忙不迭急急解释道:盖因她前段日子扮作婢女随伺张卓凡出入打点诸事,所以才养出了如今这个“逢人客气三分”的“不良”脾性,非是对他有怨之故矣。

    方诏听慈心说得真切,不由“转嗔为喜”。只是,他心里知道,方才自己以状似玩笑的姿态说出那句“我负了你”,正是他躲着慈心的这些日子里最常想到的一句话。

    负了她?这话说得太重了罢?

    慈心暗地叹气:方诏鲜有如此多疑、苛责人的时候。从她识得他的第一日始,方诏面上似乎就一直挂着他那招牌似的温文笑容。随着时日流淌,慈心与他日渐熟捻,这才有机会得见他喜怒哀乐的各方面。

    不过,八年时光相处下来,慈心不得不承认,方诏真是个早熟的孩子!他有负面情绪的时刻实属凤毛麟角!

    有一阵,慈心故意去撩拨他,看他的忍耐力到底到达何种程度,最后还是她狼狈败下阵来。方诏只向她脉脉一笑,便让慈心汗颜自己的挑衅行为:她实在太幼稚了。

    正因方诏一贯对人、事、物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故慈心是料到这次两人亲事无望会使他郁郁一阵,但她绝没想到方诏会说出这句:“我负了你”!

    他俩既不曾立誓盟约、非卿不嫁(娶),更从未互赠信物、私定终身,甚至连像样的如你侬我侬这般的情话都未说过一句,故“我负了你”从何说起!

    慈心不知方娘子那日见了她后,回到家是如何跟方诏描述的。难道方娘子对方诏提了她说的那番“缘分不够,只得缘尽于此”的说辞后,刺激了这少年的神经,竟使他自责到如斯地步?

    慈心胡乱揣测着,方诏亦闭口不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车内顿时一片缄默,只闻马车骨碌碌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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