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八章 奚落
入了那两扇雕花漆金的木门后，慈心便快速梭巡了一遍整间屋舍：花厅、书房、卧房、净房、乃至后院，无一遗漏。各处均空无一人，慈心这才稍觉安心。待她开始细细打量屋内的摆设用具时，不禁又忐忑起来：无论是风格，还是精致程度，这屋里的一切与桂州裳院的作派有惊人的相似！
“他若想见我，毋须还要大费周折找个藉口诓我到此罢？”慈心暗道。忆及在杏园门口瞥见通身贵气的他，慈心一时又觉心口发苦。
净房里有两只装满冷、热水的铜壶，故慈心兑好温水，备上布巾后，便到花厅处候人去了。
一盏茶功夫过去，竟不见半个人影。慈心在屋里呆得不踏实，干脆出到院子里等着。院里亦植着十几棵杏树，春风拂处，一片落英缤纷。
慈心一边赏花赏景，一边翘首望着先头那宫女消失的小径拐弯处。时辰逾久，她逾觉此事可疑。但现下她又不能不管不顾地自行而去。且不说张卓凡遇上的事是否为真，若她在园内乱走时被侍卫撞见，单凭乱闯禁苑一罪，就可让她这名“非法入园”的小小婢女身陷囹圄！
慈心正等得心慌间，忽尔，小径那头出现一抹绯色！那颜色正是新晋进士今日赴宴所着的统一官服之色。慈心大喜，正欲招手大喊：“张姐姐！”
手刚举起，话未出口，她便怔住了：正向这边走来的那人，不是张卓凡！
不过，倒也是个慈心认识的——正是今科探花郎黄昶！
慈心认出来人的同时，黄昶亦看到她了。他方才借着更衣由头，从席间偷溜出来透气。他无意间走到这边的幽僻小径，哪曾想一拐弯，便看到杏花树下立着一娉婷少女正向自己招手致意！
见黄昶不徐不疾地朝她走近，慈心心念急转：认还是不认这个故人好呢？
“你？你不是张明经的侍女么？你在此处作甚？”虽然慈心尽量低下头了，但黄昶还是一眼认出适才在杏园门外见过的她来。不知为何，黄昶总觉得此女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慈心裣衽一福，压低了嗓音回道：“见过公子！公子好记性！我正是张明经的婢女。方才有位宫女姐姐到杏园门外寻我，并领我到了此处，让我在此等候我家小姐。但我苦候多时，却未见人。不知公子来时可否见到我家小姐？”
慈心这番话真假参半，她对黄昶坦言，她之所以能站在这儿，完全是因为一个宫女领她入来的缘故。但慈心却没有对他明说张卓凡为何遣人寻她的真正因由，因为到目前为止，慈心还不能确定张卓凡污了衣衫一事到底是真是假。万一是假，她把张卓凡牵扯进来反为不美。
因此，慈心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那宫女身上。若那宫女现身还罢，倘她从此不再露面，慈心就得寻思一个毫无破绽的藉口来解释她如今身在杏园内的状况。
入门时，张卓凡与他说话时的那份拘谨及面上酡色已经清楚告诉黄昶：这位“张明经”许也是对己有意的女子之一。张卓凡虽是今科高中的唯一女举子，但黄昶平素却是见多了才学品貌俱优的世家女子，故他根本不会看上张卓凡这般相貌寻常的女子。
只不过，几无任何家世背景可言的张卓凡，却得授了个校书郎的美差，黄昶对此事倒颇感兴致，因此在杏园门口，他才与张卓凡客套了几句。张卓凡哪敌得过自小在高门大宅里长大的他那些别有心思的“寒喧”，未几句，黄昶就了解到他要的情报：这个少女对自己能够得授校书郎一职的内幕亦不知情。
“你叫甚么名字？”黄昶话一出口，心里亦大为讶异。他对张卓凡实是一点兴趣皆无，却意外对她这名小婢女格外关注。
“呃？”慈心听见黄昶的问话，不禁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贵公子为何要问她一小小婢女的姓名。既然一开始她不认他，现下她更不可能告知他实情了。
慈心一时情急，随口答道：“我，我叫双——儿！”
说完，慈心虽然还是低着头，但还是为自己的急智略感得意：“慈”字底下有一“心”，再加一“心”，可不就是“双儿”么？
“双儿？嗯，名字不错。怎么你的官话说得比张明经还好？你原籍是哪里人氏？你跟在你家小姐身边几年了？”
黄昶连珠炮般砸下一长串问题，顿时让慈心叫苦不迭：果然，说一个谎言的后果就是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它！
见慈心半晌不回话，黄昶心里一动，似觉多年以前这幕情景好像就上演过：他厉声质问那名小小女孩，她却甚么话都不说，只垂了头站在那儿……
“抬起头来！”黄昶突然寒了语气，轻喝一声。
慈心下意识应声抬头看他，两人一时对了个照面！虽然慈心即刻低了头，但一直紧盯她不放的黄昶已然把少女的眉眼及其犹疑不安的神态瞧了个清清楚楚。
他在脑海里努力搜寻那名小小女孩的面容，逾思量，他逾觉眼前少女可疑。黄昶突然忆起不久前见过的一人，不由眼珠一转，侧头向左边大声唤了一句：“方诏！怎地你也来了？”
慈心果然中计。当她惊讶抬头望向黄昶出言招呼的方向，发现那空无一人时，她便知不好。
“啧，双儿？！甚么时候宋慈心改了名啦？还做了人家的贴身婢女？”黄昶嗤笑一声，宣告慈心的演技失败。
“方诏年前才回京，你该不是一路偷偷跟着他来的罢？抑或是，你和他是一道的？不对，若是你们一起，你如今又怎会……莫不是，因他另结亲事，便把你扫地出门了？”
望着眼前面容、体形均初具佳人姿态的少女，黄昶心中其实是满怀欢喜的。但一思及当年慈心那副“趋炎附势”的“丑恶嘴脸”，他又不禁心头火起。再联想起她方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几乎全是假的，黄昶更按捺不下怒气，出口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慈心因自己欺骗他在先，心里有愧，对黄昶的嘲讽倒也不以为忤，加之她还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境况，故她就这般垂着头，一言不发听着黄昶奚落自己。
“他若想见我，毋须还要大费周折找个藉口诓我到此罢？”慈心暗道。忆及在杏园门口瞥见通身贵气的他，慈心一时又觉心口发苦。
净房里有两只装满冷、热水的铜壶，故慈心兑好温水，备上布巾后，便到花厅处候人去了。
一盏茶功夫过去，竟不见半个人影。慈心在屋里呆得不踏实，干脆出到院子里等着。院里亦植着十几棵杏树，春风拂处，一片落英缤纷。
慈心一边赏花赏景，一边翘首望着先头那宫女消失的小径拐弯处。时辰逾久，她逾觉此事可疑。但现下她又不能不管不顾地自行而去。且不说张卓凡遇上的事是否为真，若她在园内乱走时被侍卫撞见，单凭乱闯禁苑一罪，就可让她这名“非法入园”的小小婢女身陷囹圄！
慈心正等得心慌间，忽尔，小径那头出现一抹绯色！那颜色正是新晋进士今日赴宴所着的统一官服之色。慈心大喜，正欲招手大喊：“张姐姐！”
手刚举起，话未出口，她便怔住了：正向这边走来的那人，不是张卓凡！
不过，倒也是个慈心认识的——正是今科探花郎黄昶！
慈心认出来人的同时，黄昶亦看到她了。他方才借着更衣由头，从席间偷溜出来透气。他无意间走到这边的幽僻小径，哪曾想一拐弯，便看到杏花树下立着一娉婷少女正向自己招手致意！
见黄昶不徐不疾地朝她走近，慈心心念急转：认还是不认这个故人好呢？
“你？你不是张明经的侍女么？你在此处作甚？”虽然慈心尽量低下头了，但黄昶还是一眼认出适才在杏园门外见过的她来。不知为何，黄昶总觉得此女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慈心裣衽一福，压低了嗓音回道：“见过公子！公子好记性！我正是张明经的婢女。方才有位宫女姐姐到杏园门外寻我，并领我到了此处，让我在此等候我家小姐。但我苦候多时，却未见人。不知公子来时可否见到我家小姐？”
慈心这番话真假参半，她对黄昶坦言，她之所以能站在这儿，完全是因为一个宫女领她入来的缘故。但慈心却没有对他明说张卓凡为何遣人寻她的真正因由，因为到目前为止，慈心还不能确定张卓凡污了衣衫一事到底是真是假。万一是假，她把张卓凡牵扯进来反为不美。
因此，慈心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那宫女身上。若那宫女现身还罢，倘她从此不再露面，慈心就得寻思一个毫无破绽的藉口来解释她如今身在杏园内的状况。
入门时，张卓凡与他说话时的那份拘谨及面上酡色已经清楚告诉黄昶：这位“张明经”许也是对己有意的女子之一。张卓凡虽是今科高中的唯一女举子，但黄昶平素却是见多了才学品貌俱优的世家女子，故他根本不会看上张卓凡这般相貌寻常的女子。
只不过，几无任何家世背景可言的张卓凡，却得授了个校书郎的美差，黄昶对此事倒颇感兴致，因此在杏园门口，他才与张卓凡客套了几句。张卓凡哪敌得过自小在高门大宅里长大的他那些别有心思的“寒喧”，未几句，黄昶就了解到他要的情报：这个少女对自己能够得授校书郎一职的内幕亦不知情。
“你叫甚么名字？”黄昶话一出口，心里亦大为讶异。他对张卓凡实是一点兴趣皆无，却意外对她这名小婢女格外关注。
“呃？”慈心听见黄昶的问话，不禁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贵公子为何要问她一小小婢女的姓名。既然一开始她不认他，现下她更不可能告知他实情了。
慈心一时情急，随口答道：“我，我叫双——儿！”
说完，慈心虽然还是低着头，但还是为自己的急智略感得意：“慈”字底下有一“心”，再加一“心”，可不就是“双儿”么？
“双儿？嗯，名字不错。怎么你的官话说得比张明经还好？你原籍是哪里人氏？你跟在你家小姐身边几年了？”
黄昶连珠炮般砸下一长串问题，顿时让慈心叫苦不迭：果然，说一个谎言的后果就是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它！
见慈心半晌不回话，黄昶心里一动，似觉多年以前这幕情景好像就上演过：他厉声质问那名小小女孩，她却甚么话都不说，只垂了头站在那儿……
“抬起头来！”黄昶突然寒了语气，轻喝一声。
慈心下意识应声抬头看他，两人一时对了个照面！虽然慈心即刻低了头，但一直紧盯她不放的黄昶已然把少女的眉眼及其犹疑不安的神态瞧了个清清楚楚。
他在脑海里努力搜寻那名小小女孩的面容，逾思量，他逾觉眼前少女可疑。黄昶突然忆起不久前见过的一人，不由眼珠一转，侧头向左边大声唤了一句：“方诏！怎地你也来了？”
慈心果然中计。当她惊讶抬头望向黄昶出言招呼的方向，发现那空无一人时，她便知不好。
“啧，双儿？！甚么时候宋慈心改了名啦？还做了人家的贴身婢女？”黄昶嗤笑一声，宣告慈心的演技失败。
“方诏年前才回京，你该不是一路偷偷跟着他来的罢？抑或是，你和他是一道的？不对，若是你们一起，你如今又怎会……莫不是，因他另结亲事，便把你扫地出门了？”
望着眼前面容、体形均初具佳人姿态的少女，黄昶心中其实是满怀欢喜的。但一思及当年慈心那副“趋炎附势”的“丑恶嘴脸”，他又不禁心头火起。再联想起她方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几乎全是假的，黄昶更按捺不下怒气，出口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慈心因自己欺骗他在先，心里有愧，对黄昶的嘲讽倒也不以为忤，加之她还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境况，故她就这般垂着头，一言不发听着黄昶奚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