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三章 醉梦(下)
慈心此时已经半趴在桌子上了。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早上又耗费心神与方娘子斟词酌句地对谈一回，现下再喝下这么多酒，慈心的身、心实已支撑不住了。
所以，慈心没有发觉张卓凡那边的不对，她一边趴着，一边犹自喃喃道：“他还不知！昨日我见他时，我还让他心存希翼！……呵呵，你说他，他是不是比我还惨！其实，……”
少女呢喃之声渐低，最终只剩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若此时慈心是清醒的，肯定会吓一跳。因为她的身旁地面上不知甚么时候多出了一双白底银缎的流云靴。
如今，这双靴子的主人正皱眉望着慈心的睡颜发呆：她早上对方娘子说的那些都不是她的真心话？她其实，……是极喜欢方诏的？以致会因此听到他将订亲的消息而伤心到来酒馆买醉？
常贵从后面点倒张卓凡，随即把她扶到旁边空桌上趴着。现下，酒馆里除了他和自家公子，就没有了还能站着说话的人。
今日一早，自家主子便轻车简从出了府。常贵明白金四的迫切心情，驭车时已经尽量快马加鞭了。哪知刚到咸宜观大门，恰巧就碰见慈心上了方娘子马车的一幕。
待方家马车驶过街角，自家主子才出言要他跟着。常贵忙不迭策马扬鞭，心下却如吃了定心丸般笃定无比：嘿嘿，幸亏自己事先早安排好人手，不论慈心去哪儿，保证都会有人全程盯着！
常贵自经历了上次的慈心“失踪”事件后，他就清楚知道：无论这个“宋小姐”的真实身份为何人，她在自家公子心目中已颇具份量，甚至重要到可以影响自家公子情绪的地步了！
慈心失踪后的这一个多月，自家公子平日除了处理公务及赶赴一些不能推却的重要应酬外，便几乎足不出府，只日日敦促他赶紧和颠波楼那边接上头。
虽然金四曾吩咐他不用去查探慈心下落，但常贵哪会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可惜颠波楼那边的回复亦非常令人失望。
等到静月寻上门来的那日，主子似乎对静月放下的狠话甘之若饴。常贵知道自家公子当时的心情一定极好，因为，待静月主仆走后，主子居然去赴了他那位未婚妻的赏花之约！
不过，金四那日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他赏花回府、常贵来报“已失静月行踪”的那一刻。当时，金四虽一句斥责说话都没有，只让他下去了事，但常贵从自家主子由白皙瞬间转成铁青的脸色，便清楚知晓主子对他的办事不力有多出离愤怒了！
常贵的战战兢兢一直延续到昨日才得以纾解。当他的手下来报，“慈心到国子监去找方诏了”这个消息时，常贵便顾不得府里的规矩，立马施展轻功奔向金四所在的书房。
哪曾想，自家公子听完这个重要消息，竟只淡淡吩咐一句：“盯紧了！务必查出她落脚的地方！”便即继续埋头处理他手上公务。
待到方诏与慈心分开，手下亦探明慈心在咸宜观落脚的日子及结交的新朋身份后，常贵才又到书房向金四逐一禀告。他甫一说完，便偷眼瞥见自家公子面上的愉悦神色，常贵不由多嘴问了句：“主子，如今离宵禁的时辰尚早，您是否要……”
话未说完，常贵便收到金四斜睨自己的冷冷一眼，他忙噤口，心下直怪自己嘴贱。
“去查查兴月楼的背景！若无甚问题，就整个买下。记得做事干净些！你先出去，一会儿还有事要你做！”金四如是吩咐道。
故而，昨晚常贵亦如慈心一般，彻夜难眠。不过，他不是睡不着，而是忙得没时间睡！除了连夜赶办金四交待下来的事项外，常贵甚至亲自到咸宜观外守了一夜！
原因无它：常贵已经被慈心上次玩失踪的“高明”手段“吓坏”了！况且在上京路上，常贵是全程目睹了这名小姑娘的本事，并听过她那些出人意表的说话及想法的。所以，当下好不容易找到她之际，常贵可不能掉以轻心：谁能担保慈心见完方诏后，就不会来一招“连夜脱逃”呢？
常贵虽然清楚他跟了金四十几年，算得上主仆情深。但如果这次在主子见着人之前，他还让慈心跑了的话，常贵真不敢保证金四还会如前次那般“冷静温和”地处置他！故而，他还是辛苦些，亲自去守着慈心好了！
方娘子和慈心踏入兴月楼的雅间时，金四和常贵已然在隔壁房间喝茶等候了。早在方家马车驶入永昌坊那条街上时，常贵已然猜出方娘子要带慈心上哪儿了。征得金四同意，他便抄了个近路，提前到达兴月楼，并要了方娘子预订雅间的隔壁房间。
金四和常贵均是习武之人，故听力自是比常人好得多。因此，方娘子与慈心在兴月楼雅间里的一番对谈，尽被隔壁二人悉数听去。
听慈心说到她和方诏“……这世只有作朋友的缘分罢！”，站在金四身后的常贵清楚看见自家主子身躯微震，而他正端起茶盏、举杯欲饮的手亦滞了滞。不过，这都是一瞬间的事，若非常贵站的角度刚好及他那时恰好盯着自家主子背脊，否则没人会知道金四听闻慈心那句话时有霎那异样。
再后来，当常贵听到慈心担心皇后害她的那番表述时，这回轮到他僵住了。此时，他真恨不得自己不在这个房间、不是正和主子一起偷听那丫头说话！
这丫头的思维太异于常人了罢？！听闻原本将要与其订亲的如意郎君将与别家女子缔定鸳盟，现时她不是该伤心难过才对么？她怎么还能抽空去想皇后害她的可能性？
不过，主子似乎对那丫头把皇后想像成“豺狼虎豹”的说法不置可否，他，他甚至还有点高兴！常贵看见自家主子置于桌上那只手的食指屈起，有节奏地轻叩桌面时，不禁瞪圆了双目。
方娘子与慈心在兴月楼门前分开后，常贵便遵金四命令，一直驾车跟着载慈心回观的那辆青篷马车。
慈心入咸宜观后，金四就在车内默坐，大约过了两盏茶功夫，金四刚欲吩咐常贵驾车回府，守在咸宜观后门的探子便来报，慈心与那个名为张卓凡的女子从后门出去了。
他们便一路跟着这两名少女，直至她们入了此间酒馆。
金四原本以为她们入酒馆就是为吃个午饭而已，应该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故他就坐在车上等候。但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常贵便来禀：那两丫头居然在里面喝起酒来了！
慈心的酒量，他是知道的。想到这个，金四不禁忆起三友谷那次情景：慈心喝醉了，他抱起她回房，她螓首微拱，继而安心偎依在他怀抱里的娇态……
思及此，金四心口一热，再不能自持，决然掀帘下车。
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但她却看不见他。不知她的梦里，可否有他？金四望着慈心的睡颜，不禁怔了。
常贵见状，便很有眼力劲儿地悄悄到门外候着去了。路过那两名委顿在地的食客身旁时，常贵一手一个，径直提着出去了。方才他们进门时，正好被自家公子看见这两人眼露淫/光、紧盯慈心那桌的情形。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常贵觉得自己还是赶在金四发话前先处置了这两人为上。
金四怔望慈心良久，最终强忍下抱人入怀的冲动。他的视线从慈心脸上转到桌上。桌上饭菜几乎没动，金四顺手拿起其上一个酒壶摇晃了一下，嗯，这壶酒还剩小半壶呢。
他再挪转视线，盯着那只慈心用过的杯子。白瓷杯底衬着一口绛红色的残酒，这对比强烈的颜色刺得他微眯了眼。下一瞬，金四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只杯子，一口抿尽杯中残酒。
虽然他清楚知道，这口酒其实只是一种极普通的葡萄酒，但酒甫入喉，金四便觉满口芬芳。他喟叹一声，伸腿勾过旁边一张凳子坐下，便这般一手执壶，一手持杯，望着慈心乌黑的顶发，自斟自酌起来。
常贵处理完那两人，刚走到门口，望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醉酒少女正趴着酣然入梦，自家公子端着酒杯在旁，犹如看一件珍稀宝贝似的凝望少女。
常贵不知金四早在三友谷与金煦堂的对谈中即确认了慈心非燕王小女儿的事，所以，他见到如今这副景象，便知自家主子肯定是对慈心动情了。常贵当下心中大急道：公子，醒醒！想想她的身份！你们……不可以！
所以，慈心没有发觉张卓凡那边的不对，她一边趴着，一边犹自喃喃道：“他还不知！昨日我见他时，我还让他心存希翼！……呵呵，你说他，他是不是比我还惨！其实，……”
少女呢喃之声渐低，最终只剩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若此时慈心是清醒的，肯定会吓一跳。因为她的身旁地面上不知甚么时候多出了一双白底银缎的流云靴。
如今，这双靴子的主人正皱眉望着慈心的睡颜发呆：她早上对方娘子说的那些都不是她的真心话？她其实，……是极喜欢方诏的？以致会因此听到他将订亲的消息而伤心到来酒馆买醉？
常贵从后面点倒张卓凡，随即把她扶到旁边空桌上趴着。现下，酒馆里除了他和自家公子，就没有了还能站着说话的人。
今日一早，自家主子便轻车简从出了府。常贵明白金四的迫切心情，驭车时已经尽量快马加鞭了。哪知刚到咸宜观大门，恰巧就碰见慈心上了方娘子马车的一幕。
待方家马车驶过街角，自家主子才出言要他跟着。常贵忙不迭策马扬鞭，心下却如吃了定心丸般笃定无比：嘿嘿，幸亏自己事先早安排好人手，不论慈心去哪儿，保证都会有人全程盯着！
常贵自经历了上次的慈心“失踪”事件后，他就清楚知道：无论这个“宋小姐”的真实身份为何人，她在自家公子心目中已颇具份量，甚至重要到可以影响自家公子情绪的地步了！
慈心失踪后的这一个多月，自家公子平日除了处理公务及赶赴一些不能推却的重要应酬外，便几乎足不出府，只日日敦促他赶紧和颠波楼那边接上头。
虽然金四曾吩咐他不用去查探慈心下落，但常贵哪会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可惜颠波楼那边的回复亦非常令人失望。
等到静月寻上门来的那日，主子似乎对静月放下的狠话甘之若饴。常贵知道自家公子当时的心情一定极好，因为，待静月主仆走后，主子居然去赴了他那位未婚妻的赏花之约！
不过，金四那日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他赏花回府、常贵来报“已失静月行踪”的那一刻。当时，金四虽一句斥责说话都没有，只让他下去了事，但常贵从自家主子由白皙瞬间转成铁青的脸色，便清楚知晓主子对他的办事不力有多出离愤怒了！
常贵的战战兢兢一直延续到昨日才得以纾解。当他的手下来报，“慈心到国子监去找方诏了”这个消息时，常贵便顾不得府里的规矩，立马施展轻功奔向金四所在的书房。
哪曾想，自家公子听完这个重要消息，竟只淡淡吩咐一句：“盯紧了！务必查出她落脚的地方！”便即继续埋头处理他手上公务。
待到方诏与慈心分开，手下亦探明慈心在咸宜观落脚的日子及结交的新朋身份后，常贵才又到书房向金四逐一禀告。他甫一说完，便偷眼瞥见自家公子面上的愉悦神色，常贵不由多嘴问了句：“主子，如今离宵禁的时辰尚早，您是否要……”
话未说完，常贵便收到金四斜睨自己的冷冷一眼，他忙噤口，心下直怪自己嘴贱。
“去查查兴月楼的背景！若无甚问题，就整个买下。记得做事干净些！你先出去，一会儿还有事要你做！”金四如是吩咐道。
故而，昨晚常贵亦如慈心一般，彻夜难眠。不过，他不是睡不着，而是忙得没时间睡！除了连夜赶办金四交待下来的事项外，常贵甚至亲自到咸宜观外守了一夜！
原因无它：常贵已经被慈心上次玩失踪的“高明”手段“吓坏”了！况且在上京路上，常贵是全程目睹了这名小姑娘的本事，并听过她那些出人意表的说话及想法的。所以，当下好不容易找到她之际，常贵可不能掉以轻心：谁能担保慈心见完方诏后，就不会来一招“连夜脱逃”呢？
常贵虽然清楚他跟了金四十几年，算得上主仆情深。但如果这次在主子见着人之前，他还让慈心跑了的话，常贵真不敢保证金四还会如前次那般“冷静温和”地处置他！故而，他还是辛苦些，亲自去守着慈心好了！
方娘子和慈心踏入兴月楼的雅间时，金四和常贵已然在隔壁房间喝茶等候了。早在方家马车驶入永昌坊那条街上时，常贵已然猜出方娘子要带慈心上哪儿了。征得金四同意，他便抄了个近路，提前到达兴月楼，并要了方娘子预订雅间的隔壁房间。
金四和常贵均是习武之人，故听力自是比常人好得多。因此，方娘子与慈心在兴月楼雅间里的一番对谈，尽被隔壁二人悉数听去。
听慈心说到她和方诏“……这世只有作朋友的缘分罢！”，站在金四身后的常贵清楚看见自家主子身躯微震，而他正端起茶盏、举杯欲饮的手亦滞了滞。不过，这都是一瞬间的事，若非常贵站的角度刚好及他那时恰好盯着自家主子背脊，否则没人会知道金四听闻慈心那句话时有霎那异样。
再后来，当常贵听到慈心担心皇后害她的那番表述时，这回轮到他僵住了。此时，他真恨不得自己不在这个房间、不是正和主子一起偷听那丫头说话！
这丫头的思维太异于常人了罢？！听闻原本将要与其订亲的如意郎君将与别家女子缔定鸳盟，现时她不是该伤心难过才对么？她怎么还能抽空去想皇后害她的可能性？
不过，主子似乎对那丫头把皇后想像成“豺狼虎豹”的说法不置可否，他，他甚至还有点高兴！常贵看见自家主子置于桌上那只手的食指屈起，有节奏地轻叩桌面时，不禁瞪圆了双目。
方娘子与慈心在兴月楼门前分开后，常贵便遵金四命令，一直驾车跟着载慈心回观的那辆青篷马车。
慈心入咸宜观后，金四就在车内默坐，大约过了两盏茶功夫，金四刚欲吩咐常贵驾车回府，守在咸宜观后门的探子便来报，慈心与那个名为张卓凡的女子从后门出去了。
他们便一路跟着这两名少女，直至她们入了此间酒馆。
金四原本以为她们入酒馆就是为吃个午饭而已，应该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故他就坐在车上等候。但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常贵便来禀：那两丫头居然在里面喝起酒来了！
慈心的酒量，他是知道的。想到这个，金四不禁忆起三友谷那次情景：慈心喝醉了，他抱起她回房，她螓首微拱，继而安心偎依在他怀抱里的娇态……
思及此，金四心口一热，再不能自持，决然掀帘下车。
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但她却看不见他。不知她的梦里，可否有他？金四望着慈心的睡颜，不禁怔了。
常贵见状，便很有眼力劲儿地悄悄到门外候着去了。路过那两名委顿在地的食客身旁时，常贵一手一个，径直提着出去了。方才他们进门时，正好被自家公子看见这两人眼露淫/光、紧盯慈心那桌的情形。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常贵觉得自己还是赶在金四发话前先处置了这两人为上。
金四怔望慈心良久，最终强忍下抱人入怀的冲动。他的视线从慈心脸上转到桌上。桌上饭菜几乎没动，金四顺手拿起其上一个酒壶摇晃了一下，嗯，这壶酒还剩小半壶呢。
他再挪转视线，盯着那只慈心用过的杯子。白瓷杯底衬着一口绛红色的残酒，这对比强烈的颜色刺得他微眯了眼。下一瞬，金四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只杯子，一口抿尽杯中残酒。
虽然他清楚知道，这口酒其实只是一种极普通的葡萄酒，但酒甫入喉，金四便觉满口芬芳。他喟叹一声，伸腿勾过旁边一张凳子坐下，便这般一手执壶，一手持杯，望着慈心乌黑的顶发，自斟自酌起来。
常贵处理完那两人，刚走到门口，望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醉酒少女正趴着酣然入梦，自家公子端着酒杯在旁，犹如看一件珍稀宝贝似的凝望少女。
常贵不知金四早在三友谷与金煦堂的对谈中即确认了慈心非燕王小女儿的事，所以，他见到如今这副景象，便知自家主子肯定是对慈心动情了。常贵当下心中大急道：公子，醒醒！想想她的身份！你们……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