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一章 谈话
要不是谈话的对象是自己本人，慈心听方娘子这么一说，恐就禁不住笑出声来了：这不是活脱脱一出真人版的《西厢记》么！嗯，当然，还少了些临危解围、红娘投笺等情节，以及有贫富差距的男女主角掉了个儿。
方娘子话说出口后，慈心便低下头不吭声了。方娘子等了半晌，慈心还是不抬头，只安安静静坐着。方娘子看不见慈心脸上神色，以为小姑娘正在因为她的一番话而伤心得难以自己呢，故她想了想，越发放软声调说道：“方姨知道，你与诏儿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最是深厚不过。唉……当初，当初方姨也是欠考量……你若真舍不得诏儿，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要你不介意……”
“方姨！”方娘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慈心一声轻呼打断了。这时慈心已经抬起头，双眸亮晶晶地盯着她。眸光里残留了些许憾色，却不见半分伤痛。
“方姨，您的好意，慈心心领了！慈心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求不得，慈心宁愿一世孤老亦绝不委屈自己！”慈心决然说道。
慈心停下来，似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强硬、无礼了，因此她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量，轻声道：“方姨，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那日，我去烟霞学院面试，我和爹爹到教舍的时候，先生还没来，而您和方诏已经等在那儿了。头次见到您，慈心就觉得您是个可以亲近的人。”
“果然，随着后面相处的日子长了，证明慈心第一眼的想法最是正确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玄妙。因此，无论你我之间是否有确定的名份，您与慈心之间的情分是作不得假的。我唤您为‘方姨’，或是‘义母’，又有甚么区别呢？”
慈心顿了顿，方又接道：“其实，真说起来，我还很庆幸当初在桂州的时候不知道您与当今皇后的关系呢。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呵呵。要不，方诏欺负我的时候，我怕我都不敢对他下得去手呢！”
正为慈心先前回忆过往的一番话而心生感慨的方娘子听见慈心这句说笑，不由跟着打趣起来：“哦？诏儿也会欺负你么？我怎么看着，是你欺负他多些啊？”
方娘子一句话顿时让慈心闹了个大红脸，她娇嗔一句：“方姨！不带您这么偏心眼的！”
趁着现下气氛正好，慈心忙接着说完她想对方娘子说的话：“方姨，我对您、对方叔、包括对方诏的感情很简单。纯粹是因为我喜欢你们，所以我才想与你们亲近。您知道，我有志仕途。我对自己有信心，凭我的努力，我定能得中！因此，我不想他日被同僚诟病，说我是因为认了您为义母，作了太子的义表妹才得以金榜题名的。至于与方诏……”
说到这个，慈心顿时缄默起来。她微微挪开一直看着方娘子的视线，转到自己面前茶盏边沿描着的缠枝纹上。良久，慈心才轻叹一口气，幽幽道：“方才我对您说过的话，您还记得罢？我和方诏，……兴许我俩前世的修行还不够，这世只有作朋友的缘分罢！”
方娘子想不到慈心竟把此事看得如此通透，因此，听慈心说完后，她只叹了一声：“好孩子！”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甚么话来了。
其实，要对方娘子说的这些话，慈心昨晚都想过了。她昨晚整夜难眠，除了盼望静月收到她的行踪消息，半夜来寻她外，慈心也在考虑万一其他人(金四、方娘子)先找到来，她该如何应对的策略。
只是，慈心等了一夜，静月未见踪影，却等来了方娘子。
“听说你昨日去寻诏儿时，在方家大宅那边碰见了黄姨娘？”方娘子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率先打破屋内的沉闷氛围。
“甚么？”慈心乍听这句问话，不由一愣，随即恍悟：“哦，您说的……是那位如夫人？”
“对！正是她！昨日，她都向你问些甚么了？”方娘子追问。
慈心稍作回想，遂把昨日黄绮罗与她的一番对答细细向方娘子复述了一遍。见方娘子听自己说完之后，长吁一口气的样子，慈心不由迟疑问道：“方姨，我与那黄姨娘真没说几句话。这，……这里面有甚么不妥么？”
方娘子见慈心脸带忧色望着自己，再想到今日找这小丫头出来的初衷，心下一横，道：“听心儿方才一席话，我就放心了。因此方姨亦不想瞒你，其实，……诏儿的婚事，……他姨母年前已给他定下了！”
虽然有先前慈心的一番表现铺垫，方娘子已经不担心会看到小姑娘哀戚欲绝、泪流满面的悲情画面了，但，但慈心面上一点波澜都没起的平静表情反而让方娘子深感疑惑：难道这丫头，并不是如自己想像那般喜欢诏儿？
其实不是慈心冷情，实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没有冲击性了。其程度甚至还及不上来京路上，金四告诉她方诏的真正家世时来得震撼。
自知晓方诏是太子唯一的亲表弟那时起，慈心就设想过很多遍自己听闻他订亲消息时的反应。她甚至还分场景、分人物不同而作了不同的反应设想。例如，方诏本人亲自告诉她时，她该如何反应；若是静月告知她时，她又该怎样表现等等。
不过，如今这个真实场景，却是她没设想过的。因为，这，这太戏剧兼狗血了：原本的未来婆婆跑来对她说，我儿子订亲了，不过媳妇不是你！
若是方娘子甫一开始便告诉她这个消息，慈心还能表露出些不甘或悲愤情绪。但之前却有她对方娘子信誓旦旦说了一堆“缘分”、“修行”之类的场面话，因此，慈心现下除了面无表情外，她真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适合当下状况。
慈心呆呆坐着，不言不语，眼神失焦。方娘子一直在细细审视她，当她发现慈心的神识竟已不知飘散到哪儿去时，不由从开始的疑惑转变成担心：这丫头，莫不是震惊得傻了罢？
“心儿？”方娘子轻唤慈心，这才把陷入胡思乱想的她拉回现实世界。刚才她发散思维，不禁由方诏订亲想开去：方诏不满家里给他订的婚事，竟跑来和她商议私奔。皇后为断了方诏的念想，竟使人来杀她！
想到这儿，慈心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望着方娘子今日显然刻意装点过的容颜，担忧问道：“方姨，方诏他……他知道这事儿么？”
昨日方诏寻她时，半句没提这茬儿，神色亦无异。以慈心对方诏的了解，他应是还不知这事儿呢。因此慈心才有此一问。
果然，方娘子颔首答道：“嗯，诏儿还不知。不过，他入太学院读书的目的，主要就是为结识那位小姐。我想等他们熟捻些日子后，再让他姨母下旨赐婚不迟。”
“方姨，我，……有些话儿，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慈心迟疑道。
方娘子不禁嗔道：“你这孩子！方才你不是说了，喊我‘方姨’或是‘义母’有甚么分别？这会儿你又要和我生分不成？你一向是个直率的孩子，有甚么话儿，照直说就是！”
慈心期期艾艾把她对皇后的担心说出来。(当然，自是省去yy方诏约她私奔这类乱七八糟的情节版本啦!)
方娘子听她说完，不禁沉吟起来。若是年轻时，听闻慈心这番忧心之语，她必会斩钉截铁地为自己长姐辩护：她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她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儿！
但世易时移，方娘子经过近一个月来与皇后的谈话，她清楚知道，自己这个长姐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懵懂少女了。
不过，方娘子马上压下心里的感触，目前要务是先安抚好眼前担忧的小姑娘，故她笑笑道：“姐姐……嗯，皇后，她虽是要促成诏儿这桩婚事，但她亦不是个蛮来的人！你虽是诏儿心怡之人，但你两人未有名份，故怎会影响诏儿的亲事？况且今日你已向我表明态度，我自会转告皇后。她既了解你的心意，又怎会做对你不利的举动呢！你放心，方姨定会护着你的！”
方娘子安慰完慈心，又喃喃道：“嗯，看来，……我要尽快把这事儿告诉诏儿才是！这孩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话已至此，慈心和方娘子也没了一起吃午饭的心思。方娘子本来提出要先送慈心回咸宜观，但慈心坚辞不受。最后折衷的办法就是：方娘子坐黑色马车自行回府，而那辆青篷马车则负责送慈心回观。
回去路上，慈心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忘了要回自己那两只随方家车队捎上京的箱笼了。
方娘子话说出口后，慈心便低下头不吭声了。方娘子等了半晌，慈心还是不抬头，只安安静静坐着。方娘子看不见慈心脸上神色，以为小姑娘正在因为她的一番话而伤心得难以自己呢，故她想了想，越发放软声调说道：“方姨知道，你与诏儿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最是深厚不过。唉……当初，当初方姨也是欠考量……你若真舍不得诏儿，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要你不介意……”
“方姨！”方娘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慈心一声轻呼打断了。这时慈心已经抬起头，双眸亮晶晶地盯着她。眸光里残留了些许憾色，却不见半分伤痛。
“方姨，您的好意，慈心心领了！慈心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求不得，慈心宁愿一世孤老亦绝不委屈自己！”慈心决然说道。
慈心停下来，似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强硬、无礼了，因此她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量，轻声道：“方姨，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那日，我去烟霞学院面试，我和爹爹到教舍的时候，先生还没来，而您和方诏已经等在那儿了。头次见到您，慈心就觉得您是个可以亲近的人。”
“果然，随着后面相处的日子长了，证明慈心第一眼的想法最是正确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玄妙。因此，无论你我之间是否有确定的名份，您与慈心之间的情分是作不得假的。我唤您为‘方姨’，或是‘义母’，又有甚么区别呢？”
慈心顿了顿，方又接道：“其实，真说起来，我还很庆幸当初在桂州的时候不知道您与当今皇后的关系呢。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呵呵。要不，方诏欺负我的时候，我怕我都不敢对他下得去手呢！”
正为慈心先前回忆过往的一番话而心生感慨的方娘子听见慈心这句说笑，不由跟着打趣起来：“哦？诏儿也会欺负你么？我怎么看着，是你欺负他多些啊？”
方娘子一句话顿时让慈心闹了个大红脸，她娇嗔一句：“方姨！不带您这么偏心眼的！”
趁着现下气氛正好，慈心忙接着说完她想对方娘子说的话：“方姨，我对您、对方叔、包括对方诏的感情很简单。纯粹是因为我喜欢你们，所以我才想与你们亲近。您知道，我有志仕途。我对自己有信心，凭我的努力，我定能得中！因此，我不想他日被同僚诟病，说我是因为认了您为义母，作了太子的义表妹才得以金榜题名的。至于与方诏……”
说到这个，慈心顿时缄默起来。她微微挪开一直看着方娘子的视线，转到自己面前茶盏边沿描着的缠枝纹上。良久，慈心才轻叹一口气，幽幽道：“方才我对您说过的话，您还记得罢？我和方诏，……兴许我俩前世的修行还不够，这世只有作朋友的缘分罢！”
方娘子想不到慈心竟把此事看得如此通透，因此，听慈心说完后，她只叹了一声：“好孩子！”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甚么话来了。
其实，要对方娘子说的这些话，慈心昨晚都想过了。她昨晚整夜难眠，除了盼望静月收到她的行踪消息，半夜来寻她外，慈心也在考虑万一其他人(金四、方娘子)先找到来，她该如何应对的策略。
只是，慈心等了一夜，静月未见踪影，却等来了方娘子。
“听说你昨日去寻诏儿时，在方家大宅那边碰见了黄姨娘？”方娘子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率先打破屋内的沉闷氛围。
“甚么？”慈心乍听这句问话，不由一愣，随即恍悟：“哦，您说的……是那位如夫人？”
“对！正是她！昨日，她都向你问些甚么了？”方娘子追问。
慈心稍作回想，遂把昨日黄绮罗与她的一番对答细细向方娘子复述了一遍。见方娘子听自己说完之后，长吁一口气的样子，慈心不由迟疑问道：“方姨，我与那黄姨娘真没说几句话。这，……这里面有甚么不妥么？”
方娘子见慈心脸带忧色望着自己，再想到今日找这小丫头出来的初衷，心下一横，道：“听心儿方才一席话，我就放心了。因此方姨亦不想瞒你，其实，……诏儿的婚事，……他姨母年前已给他定下了！”
虽然有先前慈心的一番表现铺垫，方娘子已经不担心会看到小姑娘哀戚欲绝、泪流满面的悲情画面了，但，但慈心面上一点波澜都没起的平静表情反而让方娘子深感疑惑：难道这丫头，并不是如自己想像那般喜欢诏儿？
其实不是慈心冷情，实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没有冲击性了。其程度甚至还及不上来京路上，金四告诉她方诏的真正家世时来得震撼。
自知晓方诏是太子唯一的亲表弟那时起，慈心就设想过很多遍自己听闻他订亲消息时的反应。她甚至还分场景、分人物不同而作了不同的反应设想。例如，方诏本人亲自告诉她时，她该如何反应；若是静月告知她时，她又该怎样表现等等。
不过，如今这个真实场景，却是她没设想过的。因为，这，这太戏剧兼狗血了：原本的未来婆婆跑来对她说，我儿子订亲了，不过媳妇不是你！
若是方娘子甫一开始便告诉她这个消息，慈心还能表露出些不甘或悲愤情绪。但之前却有她对方娘子信誓旦旦说了一堆“缘分”、“修行”之类的场面话，因此，慈心现下除了面无表情外，她真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适合当下状况。
慈心呆呆坐着，不言不语，眼神失焦。方娘子一直在细细审视她，当她发现慈心的神识竟已不知飘散到哪儿去时，不由从开始的疑惑转变成担心：这丫头，莫不是震惊得傻了罢？
“心儿？”方娘子轻唤慈心，这才把陷入胡思乱想的她拉回现实世界。刚才她发散思维，不禁由方诏订亲想开去：方诏不满家里给他订的婚事，竟跑来和她商议私奔。皇后为断了方诏的念想，竟使人来杀她！
想到这儿，慈心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望着方娘子今日显然刻意装点过的容颜，担忧问道：“方姨，方诏他……他知道这事儿么？”
昨日方诏寻她时，半句没提这茬儿，神色亦无异。以慈心对方诏的了解，他应是还不知这事儿呢。因此慈心才有此一问。
果然，方娘子颔首答道：“嗯，诏儿还不知。不过，他入太学院读书的目的，主要就是为结识那位小姐。我想等他们熟捻些日子后，再让他姨母下旨赐婚不迟。”
“方姨，我，……有些话儿，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慈心迟疑道。
方娘子不禁嗔道：“你这孩子！方才你不是说了，喊我‘方姨’或是‘义母’有甚么分别？这会儿你又要和我生分不成？你一向是个直率的孩子，有甚么话儿，照直说就是！”
慈心期期艾艾把她对皇后的担心说出来。(当然，自是省去yy方诏约她私奔这类乱七八糟的情节版本啦!)
方娘子听她说完，不禁沉吟起来。若是年轻时，听闻慈心这番忧心之语，她必会斩钉截铁地为自己长姐辩护：她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她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儿！
但世易时移，方娘子经过近一个月来与皇后的谈话，她清楚知道，自己这个长姐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懵懂少女了。
不过，方娘子马上压下心里的感触，目前要务是先安抚好眼前担忧的小姑娘，故她笑笑道：“姐姐……嗯，皇后，她虽是要促成诏儿这桩婚事，但她亦不是个蛮来的人！你虽是诏儿心怡之人，但你两人未有名份，故怎会影响诏儿的亲事？况且今日你已向我表明态度，我自会转告皇后。她既了解你的心意，又怎会做对你不利的举动呢！你放心，方姨定会护着你的！”
方娘子安慰完慈心，又喃喃道：“嗯，看来，……我要尽快把这事儿告诉诏儿才是！这孩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话已至此，慈心和方娘子也没了一起吃午饭的心思。方娘子本来提出要先送慈心回咸宜观，但慈心坚辞不受。最后折衷的办法就是：方娘子坐黑色马车自行回府，而那辆青篷马车则负责送慈心回观。
回去路上，慈心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忘了要回自己那两只随方家车队捎上京的箱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