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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叙述

    “我以前,经常输。”

    “您别告诉我,您经常输在自己手里!”慈心一激动,便用了敬语。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若对人不满,就喜欢用敬语。

    金四听闻慈心这暗讽的语调,不由摇头轻笑道:“当然不是。”他顿了顿,却反问慈心:“刚开始是谁教你学棋的?”

    “呃?哦,我自己看棋谱自学的。”慈心很顺溜地说出这个谎言,自从大家知道她会下棋以后,好像已经很久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了。

    “我和你一样。”金四朝她点点头,接着道:“我幼时体弱多病,所有人都怕我早夭,因而不让我做任何费神的事。可我不甘,我就自己偷偷看书自学,想像着有朝一日学成了,让他们大吃一惊!”

    “我把能找到的棋谱背得滚瓜烂熟后,便去找大哥切磋。大哥很聪明,也很疼我,我第一次和他对弈,居然就和他战了个平手!我当时很生气,告诉他,若我赢了他,我便会去找二哥、三哥切磋!大哥这才不敢再对我放水,把我杀得大败而归。”金四说到这儿便停住了。

    慈心正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下,不由催促道:“后来呢?”

    “呵呵,后来大哥和我约好,每日只和我对弈一局。一局定胜负,甚么时候我赢了他,我才能去找旁人切磋。”金四想起当年大哥对自己的良苦用心,脸上不禁浮起一层柔色,接道:“那时候,我每日每夜都在琢磨当日的棋局,我究竟在哪儿失误了?而第二日的棋局,我该出怎样的奇招才能制胜。”

    “后来呢?”慈心趁着金四停顿的当口,适时问了一下,她知道讲故事的人最喜欢听这句。

    果不其然,金四“呵呵”笑了两声,接着讲下去:“后来,我和他对弈了整整一年,我一次都没赢过。嗯,当时我的心情,与你现在应该差不多。然后,他就出,……嗯,出外历练了半年。”

    “他外出的半年里,我只好自己和自己对弈。每日我摆好棋盘,先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下一子,然后我坐到对面,想像自己是大哥,再模仿他的套路下一子。如此这般,我便渐渐发现个中妙处。”

    “我发现,我自己下子时,或多或少都会模仿曾看过的棋谱上的套路布局,而大哥下子时,看似无甚章法,却能专克我的弱处,我这才明白,为甚么我辛苦想出来的新招,大哥都能化解自如,原来大哥用的是‘无招胜有招’之法啊!”

    慈心听得连连点头,当日她的围棋老师亦是这样教导她的:初时要记棋谱,后面则要忘棋谱,否则落入前人窠臼,自是不能出奇制胜。

    金四见她点头,问:“你明白了个中道理么?”

    慈心点头答道:“嗯。只是,一般人都是记得快,忘得慢。”不然,人人均可成大国手了。

    “对,不过,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后,情况便有所改观。大哥回来后,我再与他对弈,负子就少了。大哥不像我,可以终日无所事事,而专心浸淫一门技艺。他还要忙其他更重要的事。所以,三个月后,我就赢了他。”

    车外的常贵驾车之余,也分神侧耳聆听两人谈话。他虽跟随金四日久,但对自家主子幼年之事亦不甚了解,因而听得也颇有兴味。

    只听金四接着道:“赢了他之后,大哥告诉我,我不必再去找二哥、三哥较量切磋了,因为他们都是大哥的手下败将。只要赢了他,就相当我赢了所有人!”

    “后来呢?”

    “后来,我才知晓,当年教大哥棋艺的老师竟是人称‘棋圣’的莫西平先生!可惜大哥外出时,莫先生亦去了云游,这些年行踪无定,与我吝惜一会啊!”

    慈心讶异:这异世也有“棋圣”——西屏先生啊?!虽然此姓“莫”,彼姓“范”。听金四的叙述,他还真有与“棋圣”一较高下的实力。

    金四感叹过后,对慈心咧嘴一笑,道:“现时,你心情好些未?”

    “嗯,现下我尽量输子少于三目,日后再打算赢你之事。”慈心说得非常“现实”。她有自知之明,她的实力与金四差太远了。

    “呵呵,你倒坦白。”金四喜欢她的率真。

    一阵寒风从帘子缝隙钻入,慈心拢紧膝上手炉,看见对面金四只着单薄衣衫,却无任何畏寒之举,不禁疑惑地问:“你说你幼时体弱,可我给你诊脉时,却未发现有任何不足之症啊?”她学医之后,亦给方诏切过脉,她就能从他的脉象中察出其有先天不足之症,难道金四的脉象又是一个新的“奇怪脉象”?

    “是赵岚救了我。”金四答道,他又想起那个夜晚的情景,嘴角笑容早已敛起。

    “哦。”慈心忙闭嘴,这位的脸变得好快,静姑姑救了他,他怎这副样子?难道,里面有甚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两人都不说话了,车内气压霎时低了好几寸水银柱,恰在此时,车外常贵问道:“公子,前面有一个小镇,再过去,便要三十里地后才有市集了。今夜咱们是否宿于此处?”

    是夜,三人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住下了。鉴于中午打尖时,金四那出众显眼的外表招来了店内许多客人的视线,(其实慈心本身亦非常吸引人眼球,只是她自己不觉得而已。)慈心提议金四带上帷帽再入店。金四斜睨她一眼,便头也不低地昂首入内去了!

    好在没发生甚么“只剩一间房了”之类的尴尬局面,慈心跟在被客栈掌柜及小二“惊为天人”的金四后面上了楼,入得自己房间,慈心便吩咐小二送一份晚饭到她房间,她可不想与金四到楼下被人盯视着吃饭!

    哪曾想,她左等右等,自己的晚饭就是不来。慈心正要下楼找小二质问时,常贵来请她到金四房里用膳。她刚入内坐定,端坐着的金四便拿起筷子,下箸夹了一口菜入口,细嚼慢咽吞落肚后,才缓缓道:“吃独食,不厚道!”

    慈心也不理金四的阴阳怪气,匆匆填铇肚子后便回房歇息了。古代马车实是颠得厉害,她白日忙着与金四对弈,还没觉甚么。当她一躺上平整的床榻,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全身骨头直如快散架了似的“咔咔”作响。

    客栈没有地龙,被子单薄,慈心想了想,没脱外衫就钻进冰冷的被窝。她正要闭眼睡觉,房外传来叩门声。

    “宋小姐,公子唤我给你送一床被褥过来。”是常贵的声音。

    慈心下床,重新点上油灯,打开房门,常贵抱着一床被子正站在门外。

    “你把被子给我了,那你怎办?”慈心半是感激,半是歉然地接过被子,问常贵。

    “公子让掌柜的给他多拿了一床过来。”常贵面色复杂地看着慈心答道。主子对这丫头太好了,万一她是那人之女,……被“有心人”得知,定会连累自家主子的!只是,主子行事,又岂容他一个下属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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