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章 临行(上)
“娘！”宋娘子刚把腊八粥熬好，端上饭桌，下山返家的慈心便掀帘入内，甜甜唤了声她娘。
时年十三的慈心，身量已及方诏肩头，不过她身形纤细，还是略显青涩。一张肤光胜雪的脸上，除却那两弯英气长眉，最为突出的便是那双点漆墨玉眼，眼角小飞弧在慈心笑时，尤添一股妩媚。
今日慈心穿了一件浅紫圆领绣梅花纹的夹衣长袄，下身则是黑色夹裤，一头乌丝平分两股，对称系结成两根辫子，再各自盘成髻，分置于头顶两侧，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使其自然垂下。每个髻上系了一圈鹅黄色发带，慈心走动间，丝带飘飘，更添娇俏。
其实这种发型便是古代未婚少女最常梳的丱发，慈心不过稍稍改动一下：先把两股头发编成辫子，再盘成髻堆在头顶两侧。
“姐！”宋娘子还没来得及应声，饭桌旁坐着等吃早点的慈轩便抢先叫了慈心一声。
“心儿回来了。快坐下，娘今天熬的腊八粥可香了，稍晚你回去时，给静月仙姑带些尝尝。”宋娘子一边摆碗碟，一边招呼自家闺女道。
慈心笑吟吟坐下，并不说破静月主仆已外出，不在山上的事。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她拎回山上的吃食便都进了自个儿的肚子。不过后天她便要随方诏一家上京，今天可要盯着她娘，别给自己装太多才好。
自从决定跟随方诏上京，慈心七月份便去桂州府衙投牒，八月份参加州试，取得了解状。大周律，取得解状的贡生，若当年因故未能及时到礼部报道应试，可持原解状，就近换新，参加次年的考试。
宋娘子本不愿女儿年龄尚幼便独自离家远行，但慈心给她分析了一番先前那些顾虑。宋娘子想想，横竖一年后慈心也是要上京的，而宋懋睿确是不能告几个月假来送慈心赶考，如此，不若提前一年跟随方家上京，路上也好有人照应。
宋娘子虽同意了此事，却从做出决定的第二天起，便开始给慈心缝制衣裳。春秋季、夏季、冬季的外衫、襦裙、中衣、小衣、鞋子、袜子，各做三套；听闻京城冬天寒冷，宋娘子又托绸缎庄的杨娘子专程从北地分号给慈心捎来两件裘衣和大髦。
几个月过去，慈心看着宋娘子给她新制的衣裳鞋袜一件件完工，叠好，放入她那只为远行而买的藤箱里，不禁玩笑嗔道：“娘！我的箱子都用来装衣裳了，那我的书怎办？知道的明白我是去赶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搬家呢！”
“你若中试，嫁到方家，可不是搬家么？唉，若知诏哥儿家会迁回京城，当初就不该……”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闺女，宋娘子鼻头一酸，万分难舍。
“娘，娘，莫哭，莫哭，您听我说呀，过几年，小轩也要上京考试的，……”慈心忙安慰宋娘子，并把自己先前的打算细细说与她娘听，只隐去了自己有一千多两银子，打算在京城置业此节不提。宋娘子听了，果然心中宽怀不少。
再说方家那头，方敬远夫妇听闻方诏喜滋滋来报，慈心决定随他们一道上京。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方敬远的眼神是惊喜：惊诧慈心大胆果敢的决定，欢喜自己将能与这医术上有“极高天份”的小姑娘畅谈切磋一路。
方娘子的眼神则是担忧：两小如此深情，难舍难分，若日后有变数，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这该如何是好？不过面对方诏的满腔热情，方娘子也不忍心泼他冷水，只在心下暗做决定：若日后慈心不能成为自己儿媳，便收她作义女，必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作补偿。
静月听闻慈心年底将要上京的消息，只淡淡“哦”了一声，并无二话。不过却敦促慈心加紧按照那些“小玩意儿”的配方，尽可能多地做出几瓶成药，也好带着上路，以防不时之需。
慈心自从跟静月学药后，回想前世那些方便实用的肚痛整肠丸、保济丸、银翘解毒丸等成药，便心思活泛，苦思冥想起那些药丸的大致成分，就欲动手试验做出来。不过，她也知道，说明书上标明的成分，可不是一比一搀合便是配方了，这方面她是新手，得去请教静月。
慈心对静月说了一遍各种药丸的功效及成分，然后征询静月该怎样配比才能做出那样效果的药丸。静月听了却不明说，只叫她把每种药丸的成分各自写在一张纸上，以一两为足额，让慈心在每种成分后写上配额。
慈心按照各种成分的药理功效思量片刻，便在其后写下份额。写完后，她忐忑瞅向静月，见其微微颔首，不禁大喜，忙揣着药方去药房鼓弄去了。
待慈心走后，静月才弯了唇角：反正也不是甚么珍贵的药材，便随她折腾去罢。她要知道，配药哪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事！
第一次做出来一批药丸，慈心犯愁了：怎么试验这些药丸的功效呢？苦思无果，万般无奈，她咬咬牙喝下一大杯番泻叶泡的茶水！然后又吞了一大把自己做的药丸。
哎哟哟，怎么这个“肚痛整肠丸”不管事呢，吃了大半瓶，她的肚子还是疼得难受！
静月主仆看着这丫头龇牙咧嘴窝在床上的难受劲，明霞是心疼多于好笑，在一旁连连道：“你这孩子，怎能用自个儿试药呢！你唤霞姑姑给你捉个猴儿来试不就得了？”
“去给她拿三颗止泻丸。”静月吩咐明霞道，明霞忙不迭应是，自去药房给慈心拿药去了。
等明霞出门后，静月才淡淡道：“你那味肉豆蔻用少了，还有，五味子的份量也不对。”
慈心软趴趴躺在床上听静月教导自己，有气无力地说：“静姑姑，您都有现成的止泻丸了，何不直接给我配方制药呢？”
静月转身往外走，这样慈心便看不见她几乎绷不住的笑意，“待好些了，你改了配方再去制一瓶。还有，我制的叫止泻丸，不是肚痛整肠丸！”
后来慈心问明霞，静月制的药丸都是让谁去试？明霞沉默片刻，给出的答案竟是：“我亦不知。”
慈心知趣地没有追问下去。估计静月制的毒药多于补药，至于试药的人是谁，明霞确是真不知情！
此次试药事件后，明霞倒没去捉猴儿，而慈心也不会傻乎乎地亲自试药了，因为静月不再袖手旁观。每次慈心改动配方，必先呈给静月过目，静月首肯后，她再去制药。
她制得的药丸，明霞全收走了。过一段日子，明霞便会给她一张关于那批药丸的服用功效情况描述表。慈心也不追问到底是谁吃了她的药，她坚信既然配方得到静月首肯，想来那药便吃不死人。
根据那张情况表，慈心再去改进药方，再给静月审查，再去制药。如此这般，那几样居家旅行必备的小药丸便成功制出来了！
临行前，慈心每样药丸均制了两小瓶备着，静月给她的两盒凝露霜及每种药丸的配方亦都被她妥当地收进箱笼。同时，慈心还拿到了原存在明霞那的一千六百两银票。
慈心将于腊月初十启程，但静月主仆初六便要外出。
静月临行前一晚，走进慈心卧房，把那颗经常握在手里摩挲的温润白玉珠子递给她，叮咛道：“上京后，若是出了甚么岔子，碰上了天大的难事，你便拿这颗珠子上瑞王府求见瑞王，他必能助你。记得，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轻易用这颗珠子！”
“姑姑，这珠子是您心爱之物，您留着罢！慈心上京是去赶考，又不是去劫法场，哪会遇到甚么天大难事啊！”慈心知道这珠子从没有一刻离开过静月，必对她具有非常意义，她哪肯收，故便用玩笑的口吻推辞。
“呵呵，再心爱也不属于我。姑姑既给你了便收好，说不定他允我的第三件事却是你着他去办的，呵呵，倒也有趣！”静月似是想到甚么有趣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笑意盈盈，说出的话却让慈心如坠云里。
最后，慈心还是把那颗玉珠子用一根红绳穿好，贴身戴在脖子上。好罢，且把它当作静月赠与的护身符带着上京罢。
时年十三的慈心，身量已及方诏肩头，不过她身形纤细，还是略显青涩。一张肤光胜雪的脸上，除却那两弯英气长眉，最为突出的便是那双点漆墨玉眼，眼角小飞弧在慈心笑时，尤添一股妩媚。
今日慈心穿了一件浅紫圆领绣梅花纹的夹衣长袄，下身则是黑色夹裤，一头乌丝平分两股，对称系结成两根辫子，再各自盘成髻，分置于头顶两侧，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使其自然垂下。每个髻上系了一圈鹅黄色发带，慈心走动间，丝带飘飘，更添娇俏。
其实这种发型便是古代未婚少女最常梳的丱发，慈心不过稍稍改动一下：先把两股头发编成辫子，再盘成髻堆在头顶两侧。
“姐！”宋娘子还没来得及应声，饭桌旁坐着等吃早点的慈轩便抢先叫了慈心一声。
“心儿回来了。快坐下，娘今天熬的腊八粥可香了，稍晚你回去时，给静月仙姑带些尝尝。”宋娘子一边摆碗碟，一边招呼自家闺女道。
慈心笑吟吟坐下，并不说破静月主仆已外出，不在山上的事。每次碰到这种情况，她拎回山上的吃食便都进了自个儿的肚子。不过后天她便要随方诏一家上京，今天可要盯着她娘，别给自己装太多才好。
自从决定跟随方诏上京，慈心七月份便去桂州府衙投牒，八月份参加州试，取得了解状。大周律，取得解状的贡生，若当年因故未能及时到礼部报道应试，可持原解状，就近换新，参加次年的考试。
宋娘子本不愿女儿年龄尚幼便独自离家远行，但慈心给她分析了一番先前那些顾虑。宋娘子想想，横竖一年后慈心也是要上京的，而宋懋睿确是不能告几个月假来送慈心赶考，如此，不若提前一年跟随方家上京，路上也好有人照应。
宋娘子虽同意了此事，却从做出决定的第二天起，便开始给慈心缝制衣裳。春秋季、夏季、冬季的外衫、襦裙、中衣、小衣、鞋子、袜子，各做三套；听闻京城冬天寒冷，宋娘子又托绸缎庄的杨娘子专程从北地分号给慈心捎来两件裘衣和大髦。
几个月过去，慈心看着宋娘子给她新制的衣裳鞋袜一件件完工，叠好，放入她那只为远行而买的藤箱里，不禁玩笑嗔道：“娘！我的箱子都用来装衣裳了，那我的书怎办？知道的明白我是去赶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搬家呢！”
“你若中试，嫁到方家，可不是搬家么？唉，若知诏哥儿家会迁回京城，当初就不该……”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闺女，宋娘子鼻头一酸，万分难舍。
“娘，娘，莫哭，莫哭，您听我说呀，过几年，小轩也要上京考试的，……”慈心忙安慰宋娘子，并把自己先前的打算细细说与她娘听，只隐去了自己有一千多两银子，打算在京城置业此节不提。宋娘子听了，果然心中宽怀不少。
再说方家那头，方敬远夫妇听闻方诏喜滋滋来报，慈心决定随他们一道上京。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方敬远的眼神是惊喜：惊诧慈心大胆果敢的决定，欢喜自己将能与这医术上有“极高天份”的小姑娘畅谈切磋一路。
方娘子的眼神则是担忧：两小如此深情，难舍难分，若日后有变数，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这该如何是好？不过面对方诏的满腔热情，方娘子也不忍心泼他冷水，只在心下暗做决定：若日后慈心不能成为自己儿媳，便收她作义女，必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作补偿。
静月听闻慈心年底将要上京的消息，只淡淡“哦”了一声，并无二话。不过却敦促慈心加紧按照那些“小玩意儿”的配方，尽可能多地做出几瓶成药，也好带着上路，以防不时之需。
慈心自从跟静月学药后，回想前世那些方便实用的肚痛整肠丸、保济丸、银翘解毒丸等成药，便心思活泛，苦思冥想起那些药丸的大致成分，就欲动手试验做出来。不过，她也知道，说明书上标明的成分，可不是一比一搀合便是配方了，这方面她是新手，得去请教静月。
慈心对静月说了一遍各种药丸的功效及成分，然后征询静月该怎样配比才能做出那样效果的药丸。静月听了却不明说，只叫她把每种药丸的成分各自写在一张纸上，以一两为足额，让慈心在每种成分后写上配额。
慈心按照各种成分的药理功效思量片刻，便在其后写下份额。写完后，她忐忑瞅向静月，见其微微颔首，不禁大喜，忙揣着药方去药房鼓弄去了。
待慈心走后，静月才弯了唇角：反正也不是甚么珍贵的药材，便随她折腾去罢。她要知道，配药哪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事！
第一次做出来一批药丸，慈心犯愁了：怎么试验这些药丸的功效呢？苦思无果，万般无奈，她咬咬牙喝下一大杯番泻叶泡的茶水！然后又吞了一大把自己做的药丸。
哎哟哟，怎么这个“肚痛整肠丸”不管事呢，吃了大半瓶，她的肚子还是疼得难受！
静月主仆看着这丫头龇牙咧嘴窝在床上的难受劲，明霞是心疼多于好笑，在一旁连连道：“你这孩子，怎能用自个儿试药呢！你唤霞姑姑给你捉个猴儿来试不就得了？”
“去给她拿三颗止泻丸。”静月吩咐明霞道，明霞忙不迭应是，自去药房给慈心拿药去了。
等明霞出门后，静月才淡淡道：“你那味肉豆蔻用少了，还有，五味子的份量也不对。”
慈心软趴趴躺在床上听静月教导自己，有气无力地说：“静姑姑，您都有现成的止泻丸了，何不直接给我配方制药呢？”
静月转身往外走，这样慈心便看不见她几乎绷不住的笑意，“待好些了，你改了配方再去制一瓶。还有，我制的叫止泻丸，不是肚痛整肠丸！”
后来慈心问明霞，静月制的药丸都是让谁去试？明霞沉默片刻，给出的答案竟是：“我亦不知。”
慈心知趣地没有追问下去。估计静月制的毒药多于补药，至于试药的人是谁，明霞确是真不知情！
此次试药事件后，明霞倒没去捉猴儿，而慈心也不会傻乎乎地亲自试药了，因为静月不再袖手旁观。每次慈心改动配方，必先呈给静月过目，静月首肯后，她再去制药。
她制得的药丸，明霞全收走了。过一段日子，明霞便会给她一张关于那批药丸的服用功效情况描述表。慈心也不追问到底是谁吃了她的药，她坚信既然配方得到静月首肯，想来那药便吃不死人。
根据那张情况表，慈心再去改进药方，再给静月审查，再去制药。如此这般，那几样居家旅行必备的小药丸便成功制出来了！
临行前，慈心每样药丸均制了两小瓶备着，静月给她的两盒凝露霜及每种药丸的配方亦都被她妥当地收进箱笼。同时，慈心还拿到了原存在明霞那的一千六百两银票。
慈心将于腊月初十启程，但静月主仆初六便要外出。
静月临行前一晚，走进慈心卧房，把那颗经常握在手里摩挲的温润白玉珠子递给她，叮咛道：“上京后，若是出了甚么岔子，碰上了天大的难事，你便拿这颗珠子上瑞王府求见瑞王，他必能助你。记得，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轻易用这颗珠子！”
“姑姑，这珠子是您心爱之物，您留着罢！慈心上京是去赶考，又不是去劫法场，哪会遇到甚么天大难事啊！”慈心知道这珠子从没有一刻离开过静月，必对她具有非常意义，她哪肯收，故便用玩笑的口吻推辞。
“呵呵，再心爱也不属于我。姑姑既给你了便收好，说不定他允我的第三件事却是你着他去办的，呵呵，倒也有趣！”静月似是想到甚么有趣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笑意盈盈，说出的话却让慈心如坠云里。
最后，慈心还是把那颗玉珠子用一根红绳穿好，贴身戴在脖子上。好罢，且把它当作静月赠与的护身符带着上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