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调令
乾德二十三年腊月初八，天方熹微，宋娘子便起身烧灶，开始煮腊八粥。她正忙着，宋懋睿洗漱完毕进来了，看看有甚么可帮忙的地方。夫妻俩就着红旺旺的灶火，细声说起话来。
“睿哥，轩儿还没起？”宋娘子一边搅拌锅里的糯米、红豆、花生等各色煮粥材料，一边问。
“嗯，昨晚西屋的灯几近亥时末才灭，这孩子，自从心儿七月投牒，八月通过州试，取得解状后，他每晚便刻苦研读至深夜，以期不落心儿之后。咱们可得再叮嘱他要注意自个儿身子。”宋懋睿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地说。
自从慈轩满七岁后，慈心便把自己的家当全搬到妙翠观，成为妙翠观的正式住客，这样她的西屋厢房便可腾出给幼弟。
宋娘子不知静月主仆会时不时外出，不在山上。慈轩七岁了，确实不宜再与自己同住，故她虽舍不得慈心，却亦无法。随着家里积蓄渐丰，宋娘子夫妇一直想修葺一下自家院落，打算在院子东边再盖三间瓦房，以缓解住房紧张的状况。
慈心初时独自一人住在深山，又身无绝技，很是害怕了一把。随着日子推移，甚么突发状况均无，她也就踏实享受起一个人住如此宽敞“豪宅”的幸福生活。慈心不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呆着，身边常年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呢。
静月却是知晓这点。两年前，妙翠观附近出现许多闲杂人士，她没有搭理。只在某次去青州前给那人传了个话，大部分人便消失不见了，只剩得一个。显然这人不是白衣少年那边的人。
刚开始，静月怕此人会伤害慈心，还派明霞暗中跟了他一阵子。待某天明霞来禀，慈心在来妙翠观的路上，她听得一颗石子破空的声音(当然，慈心没听见)。等慈心走远，明霞才上前细细查看，发现路边草丛伏着的一条毒蛇已被石子打死。
静月这时才知此人不会害慈心，相反，是某些势力派来保护慈心的。她吩咐明霞自此不用再跟踪此人。而在她两人离观时，静月也放心慈心一人住在这诺大的道观里。
去年十月，虚岁十八的顾明章亦以桂州贡生资格上京应试，今年一月开考，二月放榜，三月消息传回，竟是中了进士科甲第第四名！烟霞书院青云榜上又添顾家儿郎一名。而他的兄长顾明文则谋了个从七品的职官，外放回桂州当了其下一个中县——荣县的县令。
六月时节，京里又一纸调令下来，着桂州医博士方敬远即日交接手头未尽事务，尽快返京，太医署另有要务着其去办。不过，公文虽敦促方敬远速速返京，但他同时接到的家书却言明，只要他年前到京即可，无需加急赶路，以恐方诏身子吃不消。
当方诏把此“噩耗”告与慈心时，慈心还在琢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当口，她面前的少年便咬牙道：“我不回去！我自己留下来！”
慈心知道这只能是方诏的一时气话罢了。且不说方娘子那边绝无应允的可能，在慈心看来，方诏确是该返京去国子监读书了。
方诏祖家是七品太医令，他可直接进入国子监四门学院就读，成绩优异的话还能升入太学院。方诏年龄不够，即便现时参加科举中试，亦不会直接授予官职。因此他不如入国子监就读几年，亦好积攒人脉，为以后任官作打算。
须知能直接入国子监太学的学生均是五品以上官员子孙，这些子弟入国子监就读的主要目的不是读书，而是结党！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方诏家是杏林世家，积累的大多是太医署那边医术专业的人脉。而方诏走的是进士科及第出仕道路，因此慈心觉得他有必要入国子监就读，也好结识一些志同道合、以后作官用得上的人脉。
当慈心细细给方诏分析了上述那番话，方诏沉默了。若他家真如慈心所知那般是单纯的杏林世家，慈心这番打算自然再正确不过，但，偏偏方家不是！
方诏的表哥周彦钰封了太子，方诏以后无论以何种途径入仕——门荫或科举，他都会被士林认定是太子一党。因而，若他去国子监读书，目的只有一个：为太子搜罗物色可用的青年才俊。
一年前，方娘子就对他坦言，若回京前他没有定下亲事，宫中那位姨母恐不会再让他自由选择，必会给他指定一门对太子有助益的亲事。
知晓其中厉害，方诏自是央求爹娘，尽力拖延返京时间，只想待慈心及笄，与她定下亲事，到时再一同返京。
方敬远以各种理由拖了三年，今年终是拖不下去了。吏部红头公文都已发来，方敬远再无不归的藉口。
方诏沉默的时候，慈心也在仔细端量眼前已经十五岁的少年。
方诏身量已经与十五岁时的顾明章相当(即一米七五)，且经过三年的射御课锻炼，外加静月的吐纳心法，方诏身材强健挺拔，完全不复幼时病秧子的孱弱。不过，面容还是小白脸式的清俊，故而在顾明章哥俩均离开烟霞学院后，方诏变成了最出众的一根校草！
大周朝律：科举中试后，女子十五即可授予官职，而男子则需十八。慈心思量：今年自己十三，明年十四时则可投牒取解(报名参加州县试，取得贡生资格。)。后年参加春闱，若得中，再经过吏部复核试，那时自己就满十五周岁，则可授予官职，正式“参加工作”了。
上京赴试，路途遥远，若让爹爹送自己，宋娘子与慈轩孤儿寡母的在家，慈心断不能放心。若她一个韶华女子单身上路，且不论家人，她自己都担心会途遭不测。
如此，她不若今年随方诏一家上京？反正也是早一年而已，她可以用一年时间巩固学业、游览京城、广交友朋，……还有，置办宅子！
说到慈心起了在京城置办宅子的念头，完全是钱多了闹的！
自慈心六岁时得了第一笔二百两后，每年明霞都告诉她，又有二百两属于她的分红到帐了！钱都在明霞手里攥着，故慈心每次亦就听听而已。但到得今年，明霞再报给她这笔分红时，打趣似的加了一句：“慈心啊，你存在霞姑姑这的银子差不多有一千六百两了，做嫁妆少了些，买个大宅子是足够啦！”
慈心计较：她和慈轩都想走科举一途，若他俩均幸运得中，且能留京谋个差事，那她用这笔钱在京城置个宅子，再把爹娘接过来，岂不美哉？
慈心想到这点，不禁大喊：“我和你一起上京！”
“我舍不得你！”缄默不语的方诏几乎与慈心同时说出这句憋了半天的话。
两人一愣，随即一人大喜，一人大羞！
“睿哥，轩儿还没起？”宋娘子一边搅拌锅里的糯米、红豆、花生等各色煮粥材料，一边问。
“嗯，昨晚西屋的灯几近亥时末才灭，这孩子，自从心儿七月投牒，八月通过州试，取得解状后，他每晚便刻苦研读至深夜，以期不落心儿之后。咱们可得再叮嘱他要注意自个儿身子。”宋懋睿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地说。
自从慈轩满七岁后，慈心便把自己的家当全搬到妙翠观，成为妙翠观的正式住客，这样她的西屋厢房便可腾出给幼弟。
宋娘子不知静月主仆会时不时外出，不在山上。慈轩七岁了，确实不宜再与自己同住，故她虽舍不得慈心，却亦无法。随着家里积蓄渐丰，宋娘子夫妇一直想修葺一下自家院落，打算在院子东边再盖三间瓦房，以缓解住房紧张的状况。
慈心初时独自一人住在深山，又身无绝技，很是害怕了一把。随着日子推移，甚么突发状况均无，她也就踏实享受起一个人住如此宽敞“豪宅”的幸福生活。慈心不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呆着，身边常年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呢。
静月却是知晓这点。两年前，妙翠观附近出现许多闲杂人士，她没有搭理。只在某次去青州前给那人传了个话，大部分人便消失不见了，只剩得一个。显然这人不是白衣少年那边的人。
刚开始，静月怕此人会伤害慈心，还派明霞暗中跟了他一阵子。待某天明霞来禀，慈心在来妙翠观的路上，她听得一颗石子破空的声音(当然，慈心没听见)。等慈心走远，明霞才上前细细查看，发现路边草丛伏着的一条毒蛇已被石子打死。
静月这时才知此人不会害慈心，相反，是某些势力派来保护慈心的。她吩咐明霞自此不用再跟踪此人。而在她两人离观时，静月也放心慈心一人住在这诺大的道观里。
去年十月，虚岁十八的顾明章亦以桂州贡生资格上京应试，今年一月开考，二月放榜，三月消息传回，竟是中了进士科甲第第四名！烟霞书院青云榜上又添顾家儿郎一名。而他的兄长顾明文则谋了个从七品的职官，外放回桂州当了其下一个中县——荣县的县令。
六月时节，京里又一纸调令下来，着桂州医博士方敬远即日交接手头未尽事务，尽快返京，太医署另有要务着其去办。不过，公文虽敦促方敬远速速返京，但他同时接到的家书却言明，只要他年前到京即可，无需加急赶路，以恐方诏身子吃不消。
当方诏把此“噩耗”告与慈心时，慈心还在琢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当口，她面前的少年便咬牙道：“我不回去！我自己留下来！”
慈心知道这只能是方诏的一时气话罢了。且不说方娘子那边绝无应允的可能，在慈心看来，方诏确是该返京去国子监读书了。
方诏祖家是七品太医令，他可直接进入国子监四门学院就读，成绩优异的话还能升入太学院。方诏年龄不够，即便现时参加科举中试，亦不会直接授予官职。因此他不如入国子监就读几年，亦好积攒人脉，为以后任官作打算。
须知能直接入国子监太学的学生均是五品以上官员子孙，这些子弟入国子监就读的主要目的不是读书，而是结党！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方诏家是杏林世家，积累的大多是太医署那边医术专业的人脉。而方诏走的是进士科及第出仕道路，因此慈心觉得他有必要入国子监就读，也好结识一些志同道合、以后作官用得上的人脉。
当慈心细细给方诏分析了上述那番话，方诏沉默了。若他家真如慈心所知那般是单纯的杏林世家，慈心这番打算自然再正确不过，但，偏偏方家不是！
方诏的表哥周彦钰封了太子，方诏以后无论以何种途径入仕——门荫或科举，他都会被士林认定是太子一党。因而，若他去国子监读书，目的只有一个：为太子搜罗物色可用的青年才俊。
一年前，方娘子就对他坦言，若回京前他没有定下亲事，宫中那位姨母恐不会再让他自由选择，必会给他指定一门对太子有助益的亲事。
知晓其中厉害，方诏自是央求爹娘，尽力拖延返京时间，只想待慈心及笄，与她定下亲事，到时再一同返京。
方敬远以各种理由拖了三年，今年终是拖不下去了。吏部红头公文都已发来，方敬远再无不归的藉口。
方诏沉默的时候，慈心也在仔细端量眼前已经十五岁的少年。
方诏身量已经与十五岁时的顾明章相当(即一米七五)，且经过三年的射御课锻炼，外加静月的吐纳心法，方诏身材强健挺拔，完全不复幼时病秧子的孱弱。不过，面容还是小白脸式的清俊，故而在顾明章哥俩均离开烟霞学院后，方诏变成了最出众的一根校草！
大周朝律：科举中试后，女子十五即可授予官职，而男子则需十八。慈心思量：今年自己十三，明年十四时则可投牒取解(报名参加州县试，取得贡生资格。)。后年参加春闱，若得中，再经过吏部复核试，那时自己就满十五周岁，则可授予官职，正式“参加工作”了。
上京赴试，路途遥远，若让爹爹送自己，宋娘子与慈轩孤儿寡母的在家，慈心断不能放心。若她一个韶华女子单身上路，且不论家人，她自己都担心会途遭不测。
如此，她不若今年随方诏一家上京？反正也是早一年而已，她可以用一年时间巩固学业、游览京城、广交友朋，……还有，置办宅子！
说到慈心起了在京城置办宅子的念头，完全是钱多了闹的！
自慈心六岁时得了第一笔二百两后，每年明霞都告诉她，又有二百两属于她的分红到帐了！钱都在明霞手里攥着，故慈心每次亦就听听而已。但到得今年，明霞再报给她这笔分红时，打趣似的加了一句：“慈心啊，你存在霞姑姑这的银子差不多有一千六百两了，做嫁妆少了些，买个大宅子是足够啦！”
慈心计较：她和慈轩都想走科举一途，若他俩均幸运得中，且能留京谋个差事，那她用这笔钱在京城置个宅子，再把爹娘接过来，岂不美哉？
慈心想到这点，不禁大喊：“我和你一起上京！”
“我舍不得你！”缄默不语的方诏几乎与慈心同时说出这句憋了半天的话。
两人一愣，随即一人大喜，一人大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