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邀约
“小姐，凝露霜拿来了。”明霞入门看见静月面上还带弧度的嘴角，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嗯，给她罢。”静月示意明霞把那两寸见方的圆形白瓷扁盒递给慈心，慈心小心接过，还未打开盖子，一股好闻的清甜味道便扑入鼻翼。
“这是我闲时做着玩的药膏，专治小伤小痛。嗯，那个，……今日你若身子不适，便抹上些。”静月略带尴尬地说。
感情这是无比膏(一种专治痒疼的药膏)啊，慈心自是欢天喜地地放进随身荷囊，明霞则面色复杂看着她的动作，踌躇着是否该告诉小姑娘，她手上这盒药膏价值上百两银子？
此后几年，慈心都把凝露霜当无比膏使用，后来静月告诉她还可作普通润肤霜涂面时，便又当郁美净使了。直到慈心走出烟霞镇，去过“大城市”，清楚了凝露霜的市价后，她才知道当年她有多奢侈、多败家！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晚，慈心沐浴后，拿出那盒凝露霜，东抹一块，西涂一点，就是想闻着这股清甜味道睡觉。果然，一夜无梦。
第二日，慈心带着那本《灸经图》，神清气爽去上学。书院的课业于她实是太简单，不过她坐在第一排正对夫子席案位置，上课摸鱼这种行为，明里是做不得的，至于低头佯作看书沉思状，脑子里却默默记忆人体穴位图这般暗地行为便无人置喙了。
课间休息时，慈心照旧去吹雪亭找方诏。方诏不在，亭内坐着黄昶。
“嗨！你好！看见方诏了么？”慈心自恃“年幼无知”，虽与方诏交往过密，却从不怕人诟病(当然，现在还没人诟病她)，反正她又不是甚么“大家闺秀”，不过一“山野匹夫”矣。或许亦是她幸运，生于一小户人家，故直至目前，慈心还未觉古代生活有甚么不自由之处。
“没看见。”黄昶板着脸回答。他很气自己，每次遇到这个眉眼弯弯的小丫头便觉浑身不自在，不是厌恶之情，而是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曾多少次，他看到她与那病秧子亲热无间地言笑晏晏，便幻想有一朝自己也能和她若那般说话，只苦于一直找不到由头。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回，他回答完慈心的问话后，却一时找不出别的话可说。
“嗯，谢谢！”慈心对这个爱装酷的小正太还算有好感，无可否认，皮相生得好，无论在现代或古代，在人际交往方面都能占些便宜。何况黄昶不但长得好，出身好，学问亦不差，每考必是“优”。
面试那日虽“睥睨”了他们那些平头百姓，但放在慈心现今所处的时代，便太正常不过了。且后面他对顾守仁的尊敬，慈心也是看见的。一个孩子能做到尊师重道，便有其可取之处。
不过，慈心也不是那种会拿自己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人，整天装酷的黄昶正太，纵有千般好，与她何干？有些人，会是知己朋友，有些人，只该为点头之交。
慈心转身正待走开，打算去乙班教舍寻人，黄昶开口叫住她道：“等等！后日是我的生辰，我娘要在府中为我办一个庆生宴，你，你想来么？”
慈心回身望着亭内虽尽力抿紧唇，亦掩饰不了一脸赧色的小少年，十分诧异地反问：“啊？你邀我去你的庆生宴？”
话既已出口，再开口便没那么难了，黄昶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重复道：“嗯，对，后日我的庆生宴，你能来么？”停了半刻，未待慈心回答，黄昶又道：“嗯，那个，不用操心马车甚么的，我会安排人来接你。还有，方诏亦会出席，我亦邀了他。”
说到这个，黄昶不由想到，自己本以为方诏就是一小小医博士之子而已，哪知他外祖家会是……那日他把拟定的庆生宴邀请人名让他娘过目时，娘亲才与自个儿说起，险些漏了那病秧子！这小丫头不知是否早明了方诏的背景，要不怎会与他那般亲密？
想到这个，黄昶赧色一消，看慈心的眼神亦犀利起来。
慈心哪会知晓对面少年心里弯弯绕绕的心思，以为便如前世那般，有人想邀请自己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而已。她沉吟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好了：“嗯，首先，非常感谢你能邀请我参加你的庆生宴。不过，我决定不去。……别急，请听我细细分说。”
慈心抬手拂开一络被风吹散遮住眼睛的发丝，接着道：“第一，你我贵庶有别，若然别人问起，你如何介绍我？烟霞书院的同窗？哪家的儿女？书院账房先生之女？呵呵，别说是你了，我自己都觉不好意思。我何苦去生这般闲气，说不得回头还会埋怨你呢！”
慈心停下喘口气，笑盈盈地看着黄昶，接着说：“其次，谁陪我去参加宴会？我娘要照顾我弟，我爹不善应酬，同样他亦会如我一般面对同样尴尬的境况。最后，我没有参加那样场合所需的衣裳钗环，你许是不介意，但我介意。怎么说呢，在那种场合，盛装打扮是对主人家的一种尊重。这便是我决定不参加你的庆生宴之理由，怎样，够充分吧？呵呵。”
甫一听闻慈心断然拒绝，黄昶先是一阵羞恼，后待慈心一番娓娓道来，他细细一想，还真如慈心描述那般境况，不由气消，唯存一丝失望。他嗫嗫嚅嚅，像一个不知如何表达的孩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呆板。
慈心看着，心里不由一软，安慰他道：“好了，再次感谢你的邀约。后日你不来书院了吧？在此我先祝你生辰快乐！愿你心想事成、笑口常开！”
“谢，谢谢！”黄昶说完这句，便眼睁睁看着慈心对他颔首道别，施施然往乙班教舍去了。她一定不知方诏的背景，否则怎么不与方诏来个“贵庶有别”？这是黄昶在慈心走后半天才醒悟过来的。
慈心在乙班寻到与方诏交好的同学，问明方诏今日没来上课，便有些忧心：难道又病倒一个？
放了学，慈心顾不上吃饭，匆忙往宿馆寻人了。待看到方娘子一脸悠闲坐在外厅给她缝那副毛皮手套，慈心不由轻吁一口气。
“方姨，方诏今日怎不上学？是喘症犯了？他现在哪儿？”慈心给方娘子见礼后问道。
“在内室呢。他没事，只是……呵，你自己进去看吧！”方娘子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
“娘！别让她进来！慈心！我不舒服，你走吧，改天我再去找你！”室内传出方诏的喊声，中气十足。
慈心疑惑了，不知该不该进去。方娘子朝她眨眨眼，对着内室方向努努嘴，慈心好奇心占了上风，一撩帘子便入内了。
室内，方诏正端坐在窗前椅子上，桌上立着一面小铜镜，察觉有人入内，他马上用手捂嘴。回头见是慈心，眼里不由露出羞恼之色！
“你怎么了？怎地连课都不上了？”慈心非常困惑：方诏是个好学生，除了犯病，实在不能坚持上学，他可是从不跷课的！
看方才方娘子神情，方诏不像犯病的样子，难道娘俩吵架了？随即慈心又否定这个猜测：方诏是独子，一贯孝顺，怎会与自家娘亲怄气！
“慈，慈心，别问我怎了好么？过几日我定去寻你，你先走吧！”方诏捂着嘴赶人，样子怪异。
未犯旧疾，上半边脸无异样，捂嘴，那便是嘴巴或下巴有问题，……慈心突然福至心灵，明了方诏的窘境。
她转了转眼珠，嘻嘻一笑，径自走到小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说道：“别捂了，不就是换个牙么，有甚么见不得人的！”
方诏闻言一愣，脱口道：“你怎知道？”捂嘴的手不由放下。
“嗯，那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我们班最近有几个孩子都在换牙。我开始时还奇怪，这些平时淘得没边的娃儿怎么个个都笑不露齿了。呵呵，你平素便不爱大笑，旁人该不易察觉。”
慈心顿了顿，想想又补充道：“嗯，你要多吃些花生、蚕豆之类稍带硬度的食物，牛乳、羊乳甚么的最好也要多喝，对长牙有好处。”
正经话说完了，慈心童心忽起，趁着方诏放松防备，正在认真听她说话的当口，猛地窜到他面前相距不到半尺的位置，大喊：“来，现在让我看看你换的是哪颗牙罢！”
方诏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嘴巴半张，叫了一声：“噢！”，慈心已然看清他缺了两个前门牙！
“哈哈哈哈！”慈心一阵大笑，方诏本来长得清秀俊逸，为人亦温文和煦，平时整一个幼/齿版“谦谦君子”，现时“君子有瑕”，也许便是一生一次得见的喜感形象，怎不让她笑得前仰后合、肚皮打颤！
方诏看到慈心少有的夸张笑颜，闻到她身上传出的一股清甜气息，本有的一丝恼气便也烟消云散，只撂下一句：“莫笑，你也会有那一天！”
“嗯，给她罢。”静月示意明霞把那两寸见方的圆形白瓷扁盒递给慈心，慈心小心接过，还未打开盖子，一股好闻的清甜味道便扑入鼻翼。
“这是我闲时做着玩的药膏，专治小伤小痛。嗯，那个，……今日你若身子不适，便抹上些。”静月略带尴尬地说。
感情这是无比膏(一种专治痒疼的药膏)啊，慈心自是欢天喜地地放进随身荷囊，明霞则面色复杂看着她的动作，踌躇着是否该告诉小姑娘，她手上这盒药膏价值上百两银子？
此后几年，慈心都把凝露霜当无比膏使用，后来静月告诉她还可作普通润肤霜涂面时，便又当郁美净使了。直到慈心走出烟霞镇，去过“大城市”，清楚了凝露霜的市价后，她才知道当年她有多奢侈、多败家！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晚，慈心沐浴后，拿出那盒凝露霜，东抹一块，西涂一点，就是想闻着这股清甜味道睡觉。果然，一夜无梦。
第二日，慈心带着那本《灸经图》，神清气爽去上学。书院的课业于她实是太简单，不过她坐在第一排正对夫子席案位置，上课摸鱼这种行为，明里是做不得的，至于低头佯作看书沉思状，脑子里却默默记忆人体穴位图这般暗地行为便无人置喙了。
课间休息时，慈心照旧去吹雪亭找方诏。方诏不在，亭内坐着黄昶。
“嗨！你好！看见方诏了么？”慈心自恃“年幼无知”，虽与方诏交往过密，却从不怕人诟病(当然，现在还没人诟病她)，反正她又不是甚么“大家闺秀”，不过一“山野匹夫”矣。或许亦是她幸运，生于一小户人家，故直至目前，慈心还未觉古代生活有甚么不自由之处。
“没看见。”黄昶板着脸回答。他很气自己，每次遇到这个眉眼弯弯的小丫头便觉浑身不自在，不是厌恶之情，而是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曾多少次，他看到她与那病秧子亲热无间地言笑晏晏，便幻想有一朝自己也能和她若那般说话，只苦于一直找不到由头。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回，他回答完慈心的问话后，却一时找不出别的话可说。
“嗯，谢谢！”慈心对这个爱装酷的小正太还算有好感，无可否认，皮相生得好，无论在现代或古代，在人际交往方面都能占些便宜。何况黄昶不但长得好，出身好，学问亦不差，每考必是“优”。
面试那日虽“睥睨”了他们那些平头百姓，但放在慈心现今所处的时代，便太正常不过了。且后面他对顾守仁的尊敬，慈心也是看见的。一个孩子能做到尊师重道，便有其可取之处。
不过，慈心也不是那种会拿自己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人，整天装酷的黄昶正太，纵有千般好，与她何干？有些人，会是知己朋友，有些人，只该为点头之交。
慈心转身正待走开，打算去乙班教舍寻人，黄昶开口叫住她道：“等等！后日是我的生辰，我娘要在府中为我办一个庆生宴，你，你想来么？”
慈心回身望着亭内虽尽力抿紧唇，亦掩饰不了一脸赧色的小少年，十分诧异地反问：“啊？你邀我去你的庆生宴？”
话既已出口，再开口便没那么难了，黄昶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重复道：“嗯，对，后日我的庆生宴，你能来么？”停了半刻，未待慈心回答，黄昶又道：“嗯，那个，不用操心马车甚么的，我会安排人来接你。还有，方诏亦会出席，我亦邀了他。”
说到这个，黄昶不由想到，自己本以为方诏就是一小小医博士之子而已，哪知他外祖家会是……那日他把拟定的庆生宴邀请人名让他娘过目时，娘亲才与自个儿说起，险些漏了那病秧子！这小丫头不知是否早明了方诏的背景，要不怎会与他那般亲密？
想到这个，黄昶赧色一消，看慈心的眼神亦犀利起来。
慈心哪会知晓对面少年心里弯弯绕绕的心思，以为便如前世那般，有人想邀请自己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而已。她沉吟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好了：“嗯，首先，非常感谢你能邀请我参加你的庆生宴。不过，我决定不去。……别急，请听我细细分说。”
慈心抬手拂开一络被风吹散遮住眼睛的发丝，接着道：“第一，你我贵庶有别，若然别人问起，你如何介绍我？烟霞书院的同窗？哪家的儿女？书院账房先生之女？呵呵，别说是你了，我自己都觉不好意思。我何苦去生这般闲气，说不得回头还会埋怨你呢！”
慈心停下喘口气，笑盈盈地看着黄昶，接着说：“其次，谁陪我去参加宴会？我娘要照顾我弟，我爹不善应酬，同样他亦会如我一般面对同样尴尬的境况。最后，我没有参加那样场合所需的衣裳钗环，你许是不介意，但我介意。怎么说呢，在那种场合，盛装打扮是对主人家的一种尊重。这便是我决定不参加你的庆生宴之理由，怎样，够充分吧？呵呵。”
甫一听闻慈心断然拒绝，黄昶先是一阵羞恼，后待慈心一番娓娓道来，他细细一想，还真如慈心描述那般境况，不由气消，唯存一丝失望。他嗫嗫嚅嚅，像一个不知如何表达的孩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呆板。
慈心看着，心里不由一软，安慰他道：“好了，再次感谢你的邀约。后日你不来书院了吧？在此我先祝你生辰快乐！愿你心想事成、笑口常开！”
“谢，谢谢！”黄昶说完这句，便眼睁睁看着慈心对他颔首道别，施施然往乙班教舍去了。她一定不知方诏的背景，否则怎么不与方诏来个“贵庶有别”？这是黄昶在慈心走后半天才醒悟过来的。
慈心在乙班寻到与方诏交好的同学，问明方诏今日没来上课，便有些忧心：难道又病倒一个？
放了学，慈心顾不上吃饭，匆忙往宿馆寻人了。待看到方娘子一脸悠闲坐在外厅给她缝那副毛皮手套，慈心不由轻吁一口气。
“方姨，方诏今日怎不上学？是喘症犯了？他现在哪儿？”慈心给方娘子见礼后问道。
“在内室呢。他没事，只是……呵，你自己进去看吧！”方娘子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
“娘！别让她进来！慈心！我不舒服，你走吧，改天我再去找你！”室内传出方诏的喊声，中气十足。
慈心疑惑了，不知该不该进去。方娘子朝她眨眨眼，对着内室方向努努嘴，慈心好奇心占了上风，一撩帘子便入内了。
室内，方诏正端坐在窗前椅子上，桌上立着一面小铜镜，察觉有人入内，他马上用手捂嘴。回头见是慈心，眼里不由露出羞恼之色！
“你怎么了？怎地连课都不上了？”慈心非常困惑：方诏是个好学生，除了犯病，实在不能坚持上学，他可是从不跷课的！
看方才方娘子神情，方诏不像犯病的样子，难道娘俩吵架了？随即慈心又否定这个猜测：方诏是独子，一贯孝顺，怎会与自家娘亲怄气！
“慈，慈心，别问我怎了好么？过几日我定去寻你，你先走吧！”方诏捂着嘴赶人，样子怪异。
未犯旧疾，上半边脸无异样，捂嘴，那便是嘴巴或下巴有问题，……慈心突然福至心灵，明了方诏的窘境。
她转了转眼珠，嘻嘻一笑，径自走到小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说道：“别捂了，不就是换个牙么，有甚么见不得人的！”
方诏闻言一愣，脱口道：“你怎知道？”捂嘴的手不由放下。
“嗯，那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我们班最近有几个孩子都在换牙。我开始时还奇怪，这些平时淘得没边的娃儿怎么个个都笑不露齿了。呵呵，你平素便不爱大笑，旁人该不易察觉。”
慈心顿了顿，想想又补充道：“嗯，你要多吃些花生、蚕豆之类稍带硬度的食物，牛乳、羊乳甚么的最好也要多喝，对长牙有好处。”
正经话说完了，慈心童心忽起，趁着方诏放松防备，正在认真听她说话的当口，猛地窜到他面前相距不到半尺的位置，大喊：“来，现在让我看看你换的是哪颗牙罢！”
方诏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嘴巴半张，叫了一声：“噢！”，慈心已然看清他缺了两个前门牙！
“哈哈哈哈！”慈心一阵大笑，方诏本来长得清秀俊逸，为人亦温文和煦，平时整一个幼/齿版“谦谦君子”，现时“君子有瑕”，也许便是一生一次得见的喜感形象，怎不让她笑得前仰后合、肚皮打颤！
方诏看到慈心少有的夸张笑颜，闻到她身上传出的一股清甜气息，本有的一丝恼气便也烟消云散，只撂下一句：“莫笑，你也会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