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治病
“若我不救呢？你便四处张扬？嗯？”静月语气又变得冷冰冰，眼底浮起一层寒光。
“既然答应不说，即便静姑姑不救小轩，慈心也断不会说！夫子教过，做人最贵言而有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慈心是君子！只是，只是，若静姑姑不愿救小轩，那，……那便请静姑姑把慈心变成菩萨模样吧，那样，我自己便可救小轩了！”慈心打定主意要胡搅蛮缠下去，前面半截说得大义凛然，后半截却是异想天开的天真。
“噗哧～”静月笑了，配上她那张精致绝美的容颜，恰如春回大地，寒冰消融，美人嫣然，巧笑倩兮，慈心和明霞一时猝不及防，均看痴了去。
“好罢，看在你这伶牙俐齿的小鬼头面上，且把那小子抱来我瞧瞧，看还有救与否。”静月被两人灼灼目光盯视得浑身不自在，丢下这句，便回身往正殿走去。
“嗯，你与宋娘子上山即可，别让你爹跟着。我不想见男客。明霞，送她一程。”进屋前，静月又补了一句。
从妙翠观到慈心家，以宋娘子脚程需半个时辰，慈心人小腿短，上山寻人时，纵是连跑带赶，也几乎花了大半个时辰。现时，明霞负着她，几番高纵腾挪，风驰电掣，不到一刻钟，慈心便站在自家院门外。
明霞折返回去前，又叮咛一番勿与任何人讲起静月面容变化之事。待慈心点头应下，明霞转身，脚尖一点，直如一头大鸟般飘出一丈开外，几下便没入郁郁山林。
快近辰时了，宋懋睿此前已返家，他听闻慈心一人出去，至今未返，心下担忧，院前屋后通找个遍后，又往返书院教舍寻人，自是不遇，堪堪入屋，正焦灼难耐间，看到慈心施施然入来，满脸喜色，不由沉声低喝：“你跑哪儿去了？小轩病着，你娘且顾不来，你一声不响跑走，可知你娘有多忧心！”
慈心也不分辨，直直“无视”端坐堂屋椅子上宋懋睿那张黑脸，快步走进东厢房。屋里火盆还烧着，宋娘子正为慈轩擦身，一旁桌子上搁着一碗药汁，看样子还没动过。
“娘，给小轩穿暖和点，咱们快上山，静月姑姑答应救小轩了！”慈心径自走到床前，寻思着呆会儿给慈轩裹个什么衣物，才不至让他路上受寒。
“心儿！这，这，可是真的？！”宋娘子陡地睁大哭红的眼，惊喜问道。
未待慈心回答，随后跟进的宋懋睿亦惊喊：“甚么？静月仙姑回来了？你方才是去寻她？”
慈心点头，一边帮宋娘子给慈轩套衣裳，一边答道：“嗯，不过爹爹不能与我们同去，静姑姑说不见男客，只允我和娘上山。”她此时正好给慈轩穿裤子，一眼望见那光溜溜的小身子，不由暗笑：嘿嘿，这个亦算男客，静月想不见也难！
一直把慈心娘仨送至山腰岔路口，宋懋睿才不甘不愿地回返。及至妙翠观门口，明霞已在那候着。宋娘子正待要给她见礼，明霞摆摆手，“救人如救火，宋娘子毋须多礼，随我来。”
慈心三人跟着明霞穿过天井，越过正殿，出了后堂角门，来到后院一排瓦房左数第二间前，方才停下。慈心恍若回到婴孩年代，这不是她乍来此境时，泡清浊汤的那间屋子么！
明霞轻轻叩门，内里传出静月一贯清冷的声音：“让慈心抱他入来，宋娘子到前堂稍待片刻罢，明霞，奉茶！”
宋娘子纵有千般不舍，亦不敢违逆半句，慈心接过宋娘子手里包得像只粽子的慈轩时，小声安慰了一句：“娘，您且宽心到前面吃茶，静姑姑出手，小轩一定无事！”
明霞推开门，让慈心抱着小人儿进去后，把门掩上，方领着忐忑不安的宋娘子往前堂去了。
屋里生着火盆，慈心一踏入房内便觉一股热气扑来。房内摆设与她记忆中的几无二致：白墙青砖，墙上小窗紧闭，靠墙摆着一张软榻。不过屋中间少了大木盆，多出一套高背桌椅，桌上放着一套白色粗瓷壶盏和一个小灰布包。
静月盘膝端坐榻上，手持一卷书册翻看，披散的黑发已高高盘起，用一根竹簪定住，显得清爽干练。她面上无任何修容之物，慈心才恍悟只允自己入内的缘由。
慈心小心把慈轩置于榻上，解开最外头裹罩的暗青色披风，露出身着一套墨蓝棉袄棉裤的慈轩。烧了一天一夜的小人儿面色潮红，呼吸细微，软趴趴的毫无生气。
静月自慈心走至榻边便放下书卷，饶有兴致地看她动作。待慈心忙完，恳切注视自个儿时，她才侧身拉过慈轩左手，两根白玉纤指搭上他的手腕，阖目沉思。半晌，静月睁眼收指，伸手掀开慈轩眼睑查看两下，开口道：“把桌上针包拿来。”
慈心一愣，随即醒悟，疾步把桌上布包拿与静月。
“脱鞋上榻，扶正他的头，若他半途醒来，仔细捉住了，莫让他乱动。”静月摊开布包，一边拈起银针，一边淡淡开口。
她说一句，慈心便毫不犹疑做一步。待慈心半跪着，固定好慈轩脑袋时，静月已在慈轩头上连下几针，手法之快，几乎让慈心目不暇接。
静月下完针，捡起方才放下的书卷，赤足走到桌旁坐下，正待细看，却耳尖听到门外细碎声响，便淡淡出声道：“明霞，按下面方子熬一服汤药过来。玄参，二钱，生地，一钱，……”
待她说完，门外传来一声应答：“是。宋娘子，与我一道过去如何？……”一阵脚步声远，门外又是一片寂静。
静月口述方子时，慈心便留意细听，此方子与王郎中开的方子几无二致，不过每种药均减了分量，末了，还多加了一味甘草。
静月扭头瞥见慈心脸上疑惑神色，眼中波光闪烁，回头垂睑，盯着手中书卷，嘴里问：“怎样？有何疑问？”
“姑姑与王郎中方子几乎一致，不过分量减了，多加了一味甘草。是否王郎中的方子对小儿来说，太猛太重？而甘草是用来调和诸药，缓解药物毒性、烈性的？”
“你读过医书？”静月放下书卷，把椅子调了个个儿，好面对慈心，她没回答慈心问题，倒似要与她闲聊一般。
“嗯，读过几本。《内经》、《濒湖脉学》、《千金要方》、《外台秘要》。”慈心老实作答，不忘低头查看慈轩状况。
“你给他搭个脉，说说脉象。”静月吩咐。
“嗯？哦，好。”看慈轩没有转醒迹象，慈心松开扶着他头部两翼的手，跪行挪到他左侧，伸手搭上慈轩腕部。
“似是，似是浮脉，……不过，浮而有力，浮而有力多风热，浮而无力是血虚。姑姑，慈轩是，是风热之症？”慈心最近忙着翻译，医书已是好久未翻，故期期艾艾回道。
“方才我下针，你可看清是哪几个穴位？”静月仍旧无视慈心的疑问，又问一句。
“没，我，我记不得穴位。”慈心惭愧万分：自己在方诏面前信誓旦旦要刻苦习医，以保家人康健，结果呢，自己有机会观摩这么一位神医在自个儿面前施针治病，自己却连人体穴位都没搞清楚，甚么也看不懂！
静月盯着慈心面上似悔似羞的神情，正待说点甚么，一下叩门声响，接着是明霞的声音：“主持，药已熬好。”
静月站起走到榻旁坐下，向慈心一颔首，慈心便忙不迭下榻，连鞋也顾不上穿，往门边奔去。打开门口，接过明霞手里药碗，慈心不忘对明霞身后一脸忧色的宋娘子露出一个安抚笑容，待她捧着药碗回身小心往桌边走去，明霞又轻轻把门掩上。
药还很烫，慈心把碗搁桌上时，扭头一看，静月已经把头部的针都拔下，正往慈轩面颊上刺呢，两针下去，慈轩“嗯呀”一声便醒转，抬眼看见头顶上的面容是个生脸孔，且身体抱恙，顿时扯开嗓子哭将起来。
但他饿了有些时候，浑身无力，故声量较之平常已微弱许多。慈心三步并两步窜到榻前，忙轻拍安抚幼弟，嘴里是掩不住的喜色：“哦，哦，乖乖莫哭，小轩乖乖莫哭，姐姐在这儿呢。一会儿娘给你端好吃的来。”慈轩最为嘴馋，一听有吃的，果然哭声渐收。
“……我听见慈轩哭声了，您代为通传一声，我想……”宋娘子几近苦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慈心知道自家娘亲因照顾慈轩几乎一天一夜未阖眼，眼下幺儿醒来，她自是恨不得立马见人！偏静月以真容在旁，这，怎生是好？
“既然答应不说，即便静姑姑不救小轩，慈心也断不会说！夫子教过，做人最贵言而有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慈心是君子！只是，只是，若静姑姑不愿救小轩，那，……那便请静姑姑把慈心变成菩萨模样吧，那样，我自己便可救小轩了！”慈心打定主意要胡搅蛮缠下去，前面半截说得大义凛然，后半截却是异想天开的天真。
“噗哧～”静月笑了，配上她那张精致绝美的容颜，恰如春回大地，寒冰消融，美人嫣然，巧笑倩兮，慈心和明霞一时猝不及防，均看痴了去。
“好罢，看在你这伶牙俐齿的小鬼头面上，且把那小子抱来我瞧瞧，看还有救与否。”静月被两人灼灼目光盯视得浑身不自在，丢下这句，便回身往正殿走去。
“嗯，你与宋娘子上山即可，别让你爹跟着。我不想见男客。明霞，送她一程。”进屋前，静月又补了一句。
从妙翠观到慈心家，以宋娘子脚程需半个时辰，慈心人小腿短，上山寻人时，纵是连跑带赶，也几乎花了大半个时辰。现时，明霞负着她，几番高纵腾挪，风驰电掣，不到一刻钟，慈心便站在自家院门外。
明霞折返回去前，又叮咛一番勿与任何人讲起静月面容变化之事。待慈心点头应下，明霞转身，脚尖一点，直如一头大鸟般飘出一丈开外，几下便没入郁郁山林。
快近辰时了，宋懋睿此前已返家，他听闻慈心一人出去，至今未返，心下担忧，院前屋后通找个遍后，又往返书院教舍寻人，自是不遇，堪堪入屋，正焦灼难耐间，看到慈心施施然入来，满脸喜色，不由沉声低喝：“你跑哪儿去了？小轩病着，你娘且顾不来，你一声不响跑走，可知你娘有多忧心！”
慈心也不分辨，直直“无视”端坐堂屋椅子上宋懋睿那张黑脸，快步走进东厢房。屋里火盆还烧着，宋娘子正为慈轩擦身，一旁桌子上搁着一碗药汁，看样子还没动过。
“娘，给小轩穿暖和点，咱们快上山，静月姑姑答应救小轩了！”慈心径自走到床前，寻思着呆会儿给慈轩裹个什么衣物，才不至让他路上受寒。
“心儿！这，这，可是真的？！”宋娘子陡地睁大哭红的眼，惊喜问道。
未待慈心回答，随后跟进的宋懋睿亦惊喊：“甚么？静月仙姑回来了？你方才是去寻她？”
慈心点头，一边帮宋娘子给慈轩套衣裳，一边答道：“嗯，不过爹爹不能与我们同去，静姑姑说不见男客，只允我和娘上山。”她此时正好给慈轩穿裤子，一眼望见那光溜溜的小身子，不由暗笑：嘿嘿，这个亦算男客，静月想不见也难！
一直把慈心娘仨送至山腰岔路口，宋懋睿才不甘不愿地回返。及至妙翠观门口，明霞已在那候着。宋娘子正待要给她见礼，明霞摆摆手，“救人如救火，宋娘子毋须多礼，随我来。”
慈心三人跟着明霞穿过天井，越过正殿，出了后堂角门，来到后院一排瓦房左数第二间前，方才停下。慈心恍若回到婴孩年代，这不是她乍来此境时，泡清浊汤的那间屋子么！
明霞轻轻叩门，内里传出静月一贯清冷的声音：“让慈心抱他入来，宋娘子到前堂稍待片刻罢，明霞，奉茶！”
宋娘子纵有千般不舍，亦不敢违逆半句，慈心接过宋娘子手里包得像只粽子的慈轩时，小声安慰了一句：“娘，您且宽心到前面吃茶，静姑姑出手，小轩一定无事！”
明霞推开门，让慈心抱着小人儿进去后，把门掩上，方领着忐忑不安的宋娘子往前堂去了。
屋里生着火盆，慈心一踏入房内便觉一股热气扑来。房内摆设与她记忆中的几无二致：白墙青砖，墙上小窗紧闭，靠墙摆着一张软榻。不过屋中间少了大木盆，多出一套高背桌椅，桌上放着一套白色粗瓷壶盏和一个小灰布包。
静月盘膝端坐榻上，手持一卷书册翻看，披散的黑发已高高盘起，用一根竹簪定住，显得清爽干练。她面上无任何修容之物，慈心才恍悟只允自己入内的缘由。
慈心小心把慈轩置于榻上，解开最外头裹罩的暗青色披风，露出身着一套墨蓝棉袄棉裤的慈轩。烧了一天一夜的小人儿面色潮红，呼吸细微，软趴趴的毫无生气。
静月自慈心走至榻边便放下书卷，饶有兴致地看她动作。待慈心忙完，恳切注视自个儿时，她才侧身拉过慈轩左手，两根白玉纤指搭上他的手腕，阖目沉思。半晌，静月睁眼收指，伸手掀开慈轩眼睑查看两下，开口道：“把桌上针包拿来。”
慈心一愣，随即醒悟，疾步把桌上布包拿与静月。
“脱鞋上榻，扶正他的头，若他半途醒来，仔细捉住了，莫让他乱动。”静月摊开布包，一边拈起银针，一边淡淡开口。
她说一句，慈心便毫不犹疑做一步。待慈心半跪着，固定好慈轩脑袋时，静月已在慈轩头上连下几针，手法之快，几乎让慈心目不暇接。
静月下完针，捡起方才放下的书卷，赤足走到桌旁坐下，正待细看，却耳尖听到门外细碎声响，便淡淡出声道：“明霞，按下面方子熬一服汤药过来。玄参，二钱，生地，一钱，……”
待她说完，门外传来一声应答：“是。宋娘子，与我一道过去如何？……”一阵脚步声远，门外又是一片寂静。
静月口述方子时，慈心便留意细听，此方子与王郎中开的方子几无二致，不过每种药均减了分量，末了，还多加了一味甘草。
静月扭头瞥见慈心脸上疑惑神色，眼中波光闪烁，回头垂睑，盯着手中书卷，嘴里问：“怎样？有何疑问？”
“姑姑与王郎中方子几乎一致，不过分量减了，多加了一味甘草。是否王郎中的方子对小儿来说，太猛太重？而甘草是用来调和诸药，缓解药物毒性、烈性的？”
“你读过医书？”静月放下书卷，把椅子调了个个儿，好面对慈心，她没回答慈心问题，倒似要与她闲聊一般。
“嗯，读过几本。《内经》、《濒湖脉学》、《千金要方》、《外台秘要》。”慈心老实作答，不忘低头查看慈轩状况。
“你给他搭个脉，说说脉象。”静月吩咐。
“嗯？哦，好。”看慈轩没有转醒迹象，慈心松开扶着他头部两翼的手，跪行挪到他左侧，伸手搭上慈轩腕部。
“似是，似是浮脉，……不过，浮而有力，浮而有力多风热，浮而无力是血虚。姑姑，慈轩是，是风热之症？”慈心最近忙着翻译，医书已是好久未翻，故期期艾艾回道。
“方才我下针，你可看清是哪几个穴位？”静月仍旧无视慈心的疑问，又问一句。
“没，我，我记不得穴位。”慈心惭愧万分：自己在方诏面前信誓旦旦要刻苦习医，以保家人康健，结果呢，自己有机会观摩这么一位神医在自个儿面前施针治病，自己却连人体穴位都没搞清楚，甚么也看不懂！
静月盯着慈心面上似悔似羞的神情，正待说点甚么，一下叩门声响，接着是明霞的声音：“主持，药已熬好。”
静月站起走到榻旁坐下，向慈心一颔首，慈心便忙不迭下榻，连鞋也顾不上穿，往门边奔去。打开门口，接过明霞手里药碗，慈心不忘对明霞身后一脸忧色的宋娘子露出一个安抚笑容，待她捧着药碗回身小心往桌边走去，明霞又轻轻把门掩上。
药还很烫，慈心把碗搁桌上时，扭头一看，静月已经把头部的针都拔下，正往慈轩面颊上刺呢，两针下去，慈轩“嗯呀”一声便醒转，抬眼看见头顶上的面容是个生脸孔，且身体抱恙，顿时扯开嗓子哭将起来。
但他饿了有些时候，浑身无力，故声量较之平常已微弱许多。慈心三步并两步窜到榻前，忙轻拍安抚幼弟，嘴里是掩不住的喜色：“哦，哦，乖乖莫哭，小轩乖乖莫哭，姐姐在这儿呢。一会儿娘给你端好吃的来。”慈轩最为嘴馋，一听有吃的，果然哭声渐收。
“……我听见慈轩哭声了，您代为通传一声，我想……”宋娘子几近苦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慈心知道自家娘亲因照顾慈轩几乎一天一夜未阖眼，眼下幺儿醒来，她自是恨不得立马见人！偏静月以真容在旁，这，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