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真容
“吱扭～”背后传来一声门扉开启的动静，骇得地上瘫软的慈心差点直直跳起！待瞅见立于半启门扇边那人正是明霞时，慈心“噌”地起身，抱住眼前几年未见，容颜却无半分改变的妇人腰身，急声道：“霞姑姑！静姑姑呢？请她快救小轩！”
“明霞，让她入来答话。”一把如天籁般的声音抢在明霞出声前开口，正是静月！慈轩有救了！明霞轻轻拍拍慈心后背，待她讪讪松手后，转身领着人进去。
一袭灰色道袍裹身，满头乌丝披泻至腰臀，静月便若刚起身未及梳洗般背对慈心，负手立于天井中。一阵料峭早春寒风拂过，把那宽大道袍吹得紧贴人身，勾勒一副曼妙身形，黑漆漆的柔软发丝飞扬，让慈心直觉前方三丈远的人儿仿若谪仙，下一刻即要羽化飞天了。
“小轩是哪个？”静月没回身，待慈心行至距自身半丈远处时出声发问。
“慈轩是慈心幼弟。您和霞姑姑远游后一年出生的。嗯，他和慈心是同一日生辰！请静姑姑救他！”慈心望着前面身影，便这么直挺挺、殷切切地要求。
一旁明霞则在仔细打量许久未见的慈心：只见小姑娘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比三年前清减不少，圆脸形正向瓜子形发展；肌肤白皙水嫩，身形纤细，身量在这个年纪倒也不算矮，可看出宋家待这个女儿一如当初她们走时那般宠爱。头发许是匆忙的缘故，只歪歪扭扭结了一条用红绳系着末梢的辫子。
“生得倒巧。他怎了？”静月又问。
“昨日未时发病，高热不退，神智不清，酉时末、亥时末各服过两剂汤药，至今热度未退。”慈心极有条理地回答。
“烧了这么久，便是救回也是痴儿，……”静月淡淡道，一点不露对小姑娘方才回答的讶异之意。
“我们一直用兑酒温水给他擦身、敷额，静姑姑，他还能救！”慈心急忙分辨，按捺焦灼，耐心说服眼前女子。静月非妙手仁心之辈，救人与否全凭一己之意，慈心寻她，只盼静月念与自己前番赐名之缘，救一救慈轩。
“嗯，温水兑酒擦身，这郎中倒有几分本事。他开的方子你可知晓？”静月随口又问。
“玄参，四钱，生地，三钱，……”慈心庆幸昨晚决定来寻静月前，把方子背熟了。当时她是作了几种打算：一、寻人不遇，那自不必提。二、寻人得遇，人不肯救人，那她便把王郎中方子报予静月，求她指点一番也是好的。三、寻人得遇，人又肯救人，当然是最好结局。
“你识字？”静月对方子不置可否，转了话题。
“嗯，慈心去年六月入了烟霞书院。”慈心知不能急，静月没明确拒绝，便有希望。
“能送你入学，该是真疼你。……”静月喃喃，声量很低，慈心听得语焉不详，却又不敢问。
“若无幼弟，你爹娘日后待你会更好，你可想过？”静月静默一阵，发问，语气冰冷。
“不要！”慈心第一反应是大喊，不会吧，静月真如此“青睐”自个儿，竟想让自己独占宋氏夫妇的爱么？！
慈心不知该怎样打消静月“为己”着想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后，还是禁不住带些颤声，道：“请静姑姑垂怜！小轩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我和爹娘都非常喜欢他。若他没了，便如在我三人心上各剜个大洞！爹娘对慈心本就比对小轩好，若能救得小轩，慈心宁可，……宁可爹娘对我不好！”最后半句慈心说得无比截定，只盼可感动静月半分。
“哼！”静月冷哼一声，原本只算平淡的语调忽转狠戾，“人人都这般无私么？他可允我三件事，你，凭什么求我？！”
慈心一时怔愣，什么“他”，或“她”？不过静月十分不待见自己方才那番话，她是明了的，特别最后一句，慈心听得极清楚。是啊，除了奢望静月“突发慈心”，她凭什么去求静月救人？
五年前的静月虽不算“宅心仁厚”，却能对一小小弃婴垂怜有加：替她换尿湿衣裳，给她泡强身健体的“清浊汤”，为她考虑养父母的问题，甚至因担心宋娘子有了亲生孩儿便怠慢慈心，不惜在为宋娘子治病的同时又下毒。
三年不见，眼前静月仿似变了个人，清冷平和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身戾气。
一旁明霞听到慈心讲出最后一句，便暗道“糟糕”，主子实是恨极那个“无私”之人，这小女娃偏讲出这番如“那人”当日所说一般无致的话语，难怪主子要动怒。
明霞刚想打个圆场，把小女娃拉离风口浪尖，未及开口，静月忽尔轻笑出声，语气复归平静，好像方才的狠戾都是周遭人错觉般。
“呵呵，也罢，为免你怪我不念旧情，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慈心正直愣愣盯着前面背影，等她把话说完，静月却兀地回身，发丝轻扬中，一张宛如春花绽放般娇嫩绝美的脸，便这般直直跌入慈心双瞳！
“哇！哦！呀！”慈心暗里三样心思急电般转了个遍。“哇！”是惊艳：原来静月是个美目流盼、杏眼桃腮，堪媲美李嘉欣的大美人啊！“哦！”则恍然：静月过去的面无表情，均因面上覆了易容之物所致！最后“呀！”才是害怕：往往能看见常人不能见的，都会变成死人！呀！李嘉欣会变身为李莫愁么？
静月一时兴起，回身露出未易容的真面目，本以为慈心就算不吓得当场晕倒，也会惊叫连连。谁料想，小姑娘紧盯自己的点漆双瞳，各种情绪翻转交织：惊艳？恍悟？茫然？害怕？
是了，最后流露的确是害怕，但这种“害怕”与静月预料的“骇然”却相去甚远。
“可看仔细了？我，不是你的静姑姑！”静月收敛笑容，回复一向的清冷，只是眼珠一瞬不动紧盯只及自个儿腰际小人儿面容，唯恐遗漏其上一丝表情的举动，泄露了她的万分讶异。
慈心原还心下惴惴，听闻这几乎算“欲盖弥彰”的标榜，差点便笑场！不过为防李嘉欣变身李莫愁，慈心生生绷住了，然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忽地雀跃跳起，边拍手边欢呼，大叫着：“静姑姑，您这般样貌真好看！这便是闻名遐迩的蜀地变脸戏法么？若非慈心记得静姑姑的声音，怕会被您唬了去呢！您便保持这般样貌罢，真若九天上的仙女下凡！”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静月后续还要出甚么妖蛾子，慈心先装傻充愣，“童言无忌”，直赞静月容貌娇美惊人，且十分笃定地断言：您便是静月本人，一切否认言辞均是狡辩！
慈心这出“很傻很天真”生生让静月缄口不语，吓人不成反被人吓，任谁都有一口闷气在胸。
未待静月发作，慈心前一刻还处于上扬角度的嘴角，下一刻便忽地耷拉下去，两眼汪汪瞅着静月，哀哀求道：“静姑姑，您能变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样貌么？小轩还等着您去救他于苦难呢！”变脸之快，令静月愕然之余，又觉好笑！
自静月回身对慈心展现真容，一旁明霞便为那小人儿捏了把汗。自家主子自离观后，经历那些人和事，令其一向清冷的性子越发冷硬。且“求不得”的苦处，日日煎着主子。说不好，今日慈心若一个言辞不当，主子便算日后后悔，也保不齐一时冲动杀了她。
慈心的畏惧接近事实真相：除却身边亲近的人，还真没有多少活人见过静月真容！
明霞瞅着慈心一番“插科打诨”表演后，自家主子身上戾气渐消弥，面上虽无表情，眼底却泄露一丝兴味。
青州那边那位女娃儿，年纪和慈心一般，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件事，性子也更为冷绝。……小姐快三十了，若收个正常、乖顺的徒儿，嗯，性子活泼跳脱些也无妨，常伴身边，也好打发日子。
明霞既起这心思，便不能袖手旁观，怕慈心一个不小心，又触逆鳞。
趁主子似是收了杀心，她笑嗔慈心：“哎呀，小姑娘家家，恁地那么多说辞！你静姑姑哄你玩呢。不过，今日静姑姑变脸，咳，咳，不是，今日静姑姑这般容颜可不许与外人胡传，便是对自己的爹娘，也不能说！记得么？！”说到最后一句，明霞已是板起脸，语气严厉了。
“嗯，慈心记得！今日之事，慈心绝不会泄漏半分！只是……”慈心话音一转，又一副可怜巴巴相，“霞姑姑，您帮我求求静姑姑，救救小轩吧！”
“若我不救呢？你便四处张扬？嗯？”静月语气又变得冷冰冰，眼底浮起一层寒光。
“明霞，让她入来答话。”一把如天籁般的声音抢在明霞出声前开口，正是静月！慈轩有救了！明霞轻轻拍拍慈心后背，待她讪讪松手后，转身领着人进去。
一袭灰色道袍裹身，满头乌丝披泻至腰臀，静月便若刚起身未及梳洗般背对慈心，负手立于天井中。一阵料峭早春寒风拂过，把那宽大道袍吹得紧贴人身，勾勒一副曼妙身形，黑漆漆的柔软发丝飞扬，让慈心直觉前方三丈远的人儿仿若谪仙，下一刻即要羽化飞天了。
“小轩是哪个？”静月没回身，待慈心行至距自身半丈远处时出声发问。
“慈轩是慈心幼弟。您和霞姑姑远游后一年出生的。嗯，他和慈心是同一日生辰！请静姑姑救他！”慈心望着前面身影，便这么直挺挺、殷切切地要求。
一旁明霞则在仔细打量许久未见的慈心：只见小姑娘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比三年前清减不少，圆脸形正向瓜子形发展；肌肤白皙水嫩，身形纤细，身量在这个年纪倒也不算矮，可看出宋家待这个女儿一如当初她们走时那般宠爱。头发许是匆忙的缘故，只歪歪扭扭结了一条用红绳系着末梢的辫子。
“生得倒巧。他怎了？”静月又问。
“昨日未时发病，高热不退，神智不清，酉时末、亥时末各服过两剂汤药，至今热度未退。”慈心极有条理地回答。
“烧了这么久，便是救回也是痴儿，……”静月淡淡道，一点不露对小姑娘方才回答的讶异之意。
“我们一直用兑酒温水给他擦身、敷额，静姑姑，他还能救！”慈心急忙分辨，按捺焦灼，耐心说服眼前女子。静月非妙手仁心之辈，救人与否全凭一己之意，慈心寻她，只盼静月念与自己前番赐名之缘，救一救慈轩。
“嗯，温水兑酒擦身，这郎中倒有几分本事。他开的方子你可知晓？”静月随口又问。
“玄参，四钱，生地，三钱，……”慈心庆幸昨晚决定来寻静月前，把方子背熟了。当时她是作了几种打算：一、寻人不遇，那自不必提。二、寻人得遇，人不肯救人，那她便把王郎中方子报予静月，求她指点一番也是好的。三、寻人得遇，人又肯救人，当然是最好结局。
“你识字？”静月对方子不置可否，转了话题。
“嗯，慈心去年六月入了烟霞书院。”慈心知不能急，静月没明确拒绝，便有希望。
“能送你入学，该是真疼你。……”静月喃喃，声量很低，慈心听得语焉不详，却又不敢问。
“若无幼弟，你爹娘日后待你会更好，你可想过？”静月静默一阵，发问，语气冰冷。
“不要！”慈心第一反应是大喊，不会吧，静月真如此“青睐”自个儿，竟想让自己独占宋氏夫妇的爱么？！
慈心不知该怎样打消静月“为己”着想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后，还是禁不住带些颤声，道：“请静姑姑垂怜！小轩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我和爹娘都非常喜欢他。若他没了，便如在我三人心上各剜个大洞！爹娘对慈心本就比对小轩好，若能救得小轩，慈心宁可，……宁可爹娘对我不好！”最后半句慈心说得无比截定，只盼可感动静月半分。
“哼！”静月冷哼一声，原本只算平淡的语调忽转狠戾，“人人都这般无私么？他可允我三件事，你，凭什么求我？！”
慈心一时怔愣，什么“他”，或“她”？不过静月十分不待见自己方才那番话，她是明了的，特别最后一句，慈心听得极清楚。是啊，除了奢望静月“突发慈心”，她凭什么去求静月救人？
五年前的静月虽不算“宅心仁厚”，却能对一小小弃婴垂怜有加：替她换尿湿衣裳，给她泡强身健体的“清浊汤”，为她考虑养父母的问题，甚至因担心宋娘子有了亲生孩儿便怠慢慈心，不惜在为宋娘子治病的同时又下毒。
三年不见，眼前静月仿似变了个人，清冷平和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是一身戾气。
一旁明霞听到慈心讲出最后一句，便暗道“糟糕”，主子实是恨极那个“无私”之人，这小女娃偏讲出这番如“那人”当日所说一般无致的话语，难怪主子要动怒。
明霞刚想打个圆场，把小女娃拉离风口浪尖，未及开口，静月忽尔轻笑出声，语气复归平静，好像方才的狠戾都是周遭人错觉般。
“呵呵，也罢，为免你怪我不念旧情，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慈心正直愣愣盯着前面背影，等她把话说完，静月却兀地回身，发丝轻扬中，一张宛如春花绽放般娇嫩绝美的脸，便这般直直跌入慈心双瞳！
“哇！哦！呀！”慈心暗里三样心思急电般转了个遍。“哇！”是惊艳：原来静月是个美目流盼、杏眼桃腮，堪媲美李嘉欣的大美人啊！“哦！”则恍然：静月过去的面无表情，均因面上覆了易容之物所致！最后“呀！”才是害怕：往往能看见常人不能见的，都会变成死人！呀！李嘉欣会变身为李莫愁么？
静月一时兴起，回身露出未易容的真面目，本以为慈心就算不吓得当场晕倒，也会惊叫连连。谁料想，小姑娘紧盯自己的点漆双瞳，各种情绪翻转交织：惊艳？恍悟？茫然？害怕？
是了，最后流露的确是害怕，但这种“害怕”与静月预料的“骇然”却相去甚远。
“可看仔细了？我，不是你的静姑姑！”静月收敛笑容，回复一向的清冷，只是眼珠一瞬不动紧盯只及自个儿腰际小人儿面容，唯恐遗漏其上一丝表情的举动，泄露了她的万分讶异。
慈心原还心下惴惴，听闻这几乎算“欲盖弥彰”的标榜，差点便笑场！不过为防李嘉欣变身李莫愁，慈心生生绷住了，然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忽地雀跃跳起，边拍手边欢呼，大叫着：“静姑姑，您这般样貌真好看！这便是闻名遐迩的蜀地变脸戏法么？若非慈心记得静姑姑的声音，怕会被您唬了去呢！您便保持这般样貌罢，真若九天上的仙女下凡！”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静月后续还要出甚么妖蛾子，慈心先装傻充愣，“童言无忌”，直赞静月容貌娇美惊人，且十分笃定地断言：您便是静月本人，一切否认言辞均是狡辩！
慈心这出“很傻很天真”生生让静月缄口不语，吓人不成反被人吓，任谁都有一口闷气在胸。
未待静月发作，慈心前一刻还处于上扬角度的嘴角，下一刻便忽地耷拉下去，两眼汪汪瞅着静月，哀哀求道：“静姑姑，您能变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样貌么？小轩还等着您去救他于苦难呢！”变脸之快，令静月愕然之余，又觉好笑！
自静月回身对慈心展现真容，一旁明霞便为那小人儿捏了把汗。自家主子自离观后，经历那些人和事，令其一向清冷的性子越发冷硬。且“求不得”的苦处，日日煎着主子。说不好，今日慈心若一个言辞不当，主子便算日后后悔，也保不齐一时冲动杀了她。
慈心的畏惧接近事实真相：除却身边亲近的人，还真没有多少活人见过静月真容！
明霞瞅着慈心一番“插科打诨”表演后，自家主子身上戾气渐消弥，面上虽无表情，眼底却泄露一丝兴味。
青州那边那位女娃儿，年纪和慈心一般，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件事，性子也更为冷绝。……小姐快三十了，若收个正常、乖顺的徒儿，嗯，性子活泼跳脱些也无妨，常伴身边，也好打发日子。
明霞既起这心思，便不能袖手旁观，怕慈心一个不小心，又触逆鳞。
趁主子似是收了杀心，她笑嗔慈心：“哎呀，小姑娘家家，恁地那么多说辞！你静姑姑哄你玩呢。不过，今日静姑姑变脸，咳，咳，不是，今日静姑姑这般容颜可不许与外人胡传，便是对自己的爹娘，也不能说！记得么？！”说到最后一句，明霞已是板起脸，语气严厉了。
“嗯，慈心记得！今日之事，慈心绝不会泄漏半分！只是……”慈心话音一转，又一副可怜巴巴相，“霞姑姑，您帮我求求静姑姑，救救小轩吧！”
“若我不救呢？你便四处张扬？嗯？”静月语气又变得冷冰冰，眼底浮起一层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