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若无常 第二十七章 黄昏与放逐
有时候，谁都不想以往的承诺只是三分钟热血。可是往往有些事情让你身不由己，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淡漠了世界的残酷。
段傲天和岳长河提着几袋子吃食，来到了今冈区医院。
段傲天的性格不像他族兄，性格外向，兼备嫉恶如仇。高兴的时候你可以给他几拳头，仍站在原地笑嘻嘻的。要是在路上碰见坏蛋欺负人，不上去给坏蛋一顿爆揍那就不是他了。但是今天这小子心情不错，按照时日推断，前些日子被张振华暴打的男人该出院了。他笑眯眯地对着病房的方向，说道：“今天应该多熟悉熟悉病房里的小美女护士啊，指不定哪天你就会被人送进医院闷上个十天八天。”岳长河甩他一脚，骂道：“我就发现有些人嘴巴特臭，指望你和骆宇说点什么好听话就是白费功夫。”
“嘿嘿，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小荃还能不能认出是本少侠给他报的仇。”小天陶醉在自我膨胀中。岳长河不理他，自顾自走了好远。“哎你等我一下。”
今天是周六，天气晴朗，微风宜人。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病房楼门口，大门被一个护士打开了。
“难道说老子长得太帅了，这小美女动心了。。。”段傲天心情很好，还迷醉在自己的美梦中。随后他看见长河在他身前退到一边，一个担架被三四个男医生推出来。担架被白棉被盖得严严实实，但是颠簸中从被子里耷拉出一只血淋淋的手。长河心头一惊，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鲜红的血滴滴了一道，几个人没有说话直接上了门口的救护车。段傲天向车里张望一下，男医生们显然在等什么人，对着门口的方向转过头。
“哗啦！”
岳长河手里的袋子一下子掉在地上，袋子里的苹果满地乱滚。原本白皙的脸顿时变得铁青。段傲天好奇的回过头，呆住了。随后他仿佛陷入了一个迷晕的漩涡，在漩涡中不停的盘旋，不停地昏厥。。。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仿佛很久没有哭过了，于是小孩的哭喊唤醒了段傲天。
“哥哥！”
段傲天从迷晕中醒转，他看着身下抱着自己的小孩，仿佛瞬间学会了怎样做个稳重的成年人。一下一下抚摸小脑瓜，段傲天柔声安慰着小荃。“没事，没事，哥哥在这里。哥哥不会让你受欺负，哥哥去领你吃好东西，哥哥照顾你疼你。。。”陪小荃出来的小护士忍不住捂嘴巴抽泣，因为她亲眼看到这个小男孩是怎么挺过昨晚，足足十个小时看着惨死的父亲没流下一滴泪。晴朗的天空被突然出现的哭声彻底打乱，天无道，天无眼。。。
岳长河勉强克制住自己，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拨动按键。
七点五十分，经管学院宿舍里跑出三个顾不上梳洗的男人。血红的眼，疯子般的狂奔，一路冲到西门外跳上赫连仁固的小卡车。天知道，为什么我言玄朗连一个大活人都保不住。狂怒和惭愧折磨着我的心，眼前一黑，还在燃烧的烟头被我狠狠抓在手心里，钻心的疼。
只有岳长河才明白，段傲天现在绝对很危险。跪在地上朝着救护车的方向，段傲天磕了两个头就没再起来。岳长河一把抱起小荃，眼泪流过脸颊脖颈打湿了衣领。赫连仁固跑过来拍了拍长河的肩膀，随后跳上救护车急促的催他们开车。我和知常、骆宇跑到他们身边，从他手里接过小荃。
“哥哥来晚了。小荃，对不起。”我没有眼泪，但不代表我心里不痛！就这样看着小荃，他的眼泪早就干涸了。小荃看了我一会，什么都没说就抱住我的脖子。
我转过脸看向小天，左右的知常骆宇蹲在他旁边安慰。长河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仿佛在告诉我，小天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知常去拉他起身，但是没有成功。骆宇蹲在地上，脸上也是同样的愧疚之色。他劝道：“小天，别这么跪着了。三哥还有我们都来了，我们不想让你这么痛苦。。。要不，你哭出来也好啊。”救护车已经开走，抽泣的小护士也进了病房楼。门口只留下几个或蹲或站的男人，还有一个跪着的段傲天。
“段傲天，疯炎枭。站起来！”
我不得不换上一张面孔，为了我的兄弟，也为了疯炎的铮铮骨气。
段傲天没有动，他似乎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
我心里不禁有些生气，沙哑着嗓子低声喊道：“疯炎枭，站起来！”知常看我有些怒色，再度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段傲天似乎铁了心了不愿起来，哪怕知常加了几道力气也没能拉动他。长河骆宇也伸出手去拉他，他还是不动。
头发几乎竖起来的我狂怒的走到他身前，一脚把段傲天踹翻。“你别忘了自己是谁！你是疯炎枭！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段傲天！”
小天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血红的眼睛看了看我怀中的小荃，忽然拔腿向外跑去。长河骆宇着急的追过去，只留下知常拉住我的肩膀。这一回我选择了沉默，只要段傲天不继续跪在这里，就由他去发泄发泄吧。慢慢蹲下身子，对知常说：“去看看小天，我没事。”知常离开的时候，我才流出了第一道眼泪，抱紧了怀里的小荃。我不想让人看见我也会绝望。特别是我的兄弟，不能让他们对我感情丰富的个性有所担忧。
段傲天失神的向前跑着，忘记了救护车已经消失在马路上。一辆摩托车开过来差点撞到他。急刹车过后，满脸横肉的大汉开口就骂。“你他妈找死啊！想死去院里面撞树，别他妈讹老子！”
叫骂声，纷纷乱乱的惨叫与喊杀，嘲讽着社会安定的刀光血海。。。 。。。这一刻段傲天想起来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一身的凶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血红的眼睛瞪向车上的男人。
“老子平生只相信一句话，那就是，血债，血还。。。”
还在原地怒气冲冲的男人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子绝对神经不正常。正待开口骂还的时候，段傲天侧身俯冲，一个助跑锁喉将男人掀翻在地面。男人拾起道边的一块石头，还没等扬起就被背后的青年推倒。“你他妈敢打我兄弟。。。”骆宇凌厉的铁拳像是不要钱的板砖，纷纷乱乱的砸向男人的后脑。
“让开！”
骆宇一愣，傻傻的看着向前扑过来的段傲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骆宇这一回彻底被吓到了，事后他常常会做噩梦。梦里，段傲天手执利刃向他冲过来，刀刀割喉。而段傲天的眼睛更为可怕，骆宇宁愿死在刀下，也不敢鼓起勇气再去看上一眼。
拔刀出鞘的段傲天没有捅人，赶过来的岳长河和田知常迅速的把他架开了。骆宇一脚踹开男人，跑上前夺下段傲天手里的刀子。那个男人连滚带爬骑上了摩托，慌忙开动。在路上甩掉了一只皮鞋，但是他没胆子回头去捡。
按照小荃的指引，我们五个人找到了他的家。一列脏乱的平房其中的一个小间，就是这父子俩暂时租下的栖身之所。简单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当。彼此沉默了一会，岳长河说道：“三哥，不如我们把小荃带到八哥那里住一段时间吧。离咱们学校很近，而且吃住什么都没有问题。”我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段傲天沉默不语。刚才若不是知常他们及时的制止住，这小子一定会再掀起一阵风波。我看了他一会想了想，说道：“小天，这几天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必须经过大脑思考一下再去行动，有些责任也不要完全归咎于自己。你。。。不要出事。”
他没有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
岳长河和骆宇想说点什么，最后遗憾的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还能说出口。我们五个人带上小荃，在门外叫上一辆出租车向学校赶回。小荃朝着房子再度张望了一眼，最后恋恋不舍的回过头。如果一个男人能记忆一辈子的事情无过于伤痛，那么他这一生都离不开噩梦缠绕。见年少知年老完全没可能，但是不可否认这一次伤痛会时时鞭挞勇者的身心。雷霄荃就是这样的男人。
但是，我的安慰没能化解段傲天一分戾气，这使我一辈子都有愧于万鹏。
周日的黄昏，夕阳如血。我独自一人走向图书馆的时候，看见段傲天面色平静的走向主楼。想叫他一声，内心里却不断擂鼓般震动。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仿佛远处的段傲天也感应到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于是加快了脚步走进了主楼。我跟随他的脚步也走了进去，在正厅没见到他的身影。就在我左顾右盼寻找的时候，辅导员办公室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一个男人失魂落魄的跑向正厅，头上不断的往下淌血。一个身影加快脚步追到她面前，折射着日光的刀刃自上挥下。男人躲闪不及，一条右臂从身上卸下。看着地上的血和仍旧颤动的手指，我慌忙跑上前拦住持刀男子。见到了他的面孔我没有惊讶，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他。
“把刀放下！”张振华捂住右肩，趁这个机会兔子似的跑出主楼大门。
“别拦我！”段傲天双目血红，此时他已经认不出来我是谁了。
“我叫你把刀放下！”向前再走了几步，我不相信他有胆量和我交手。可是我想错了，对着杀红眼睛的人还有什么理智可讲？
段傲天低吼一声，迅速的反转刀背向我劈过来。举起右臂，我勉强抵住他这一击。但是段傲天毕竟是练过刀法的高手，比我更快的急转身闪开，腿上加速彻底把我甩开追出去。我跑出去推开门，操场上已不见他们的踪迹。只有一滴一滴的血迹留在地面上，随着日头向西，鲜红变成了暗灰色。黄昏的阴沉感，逐渐在我心里变成狰狞的笑脸。
我也曾一度怀疑是张振华为了报复杀掉了雷大伯，可是后来想了一下他毕竟是个老师，在门口耀武扬威的替学校打个人没什么，要是百里追杀那就成黑道杀手了。执拗的小天被疯狂占据了心头，恐怕不会有什么良好的心境去好好想一想。他认定了一个人，就不再去想是否有意义，天涯海角也要手刃恶人。叹息一声，我继续沿着血径追过去，不时拨打电话叫上兄弟们。
我在这一路上想过段傲天如何残酷，但是站在此地不禁一阵战栗。他站在那里仰头向天望去，脚下的土地披上一件红色的外衣。张振华惊恐的看着身前这个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就那么看着。没有了气息，从他的眼神里只能读出空洞和麻木。一只断手两只断腿交错在他的胸前，遮掩不住他生前的丑陋头脸。
“到底还是杀人了？”与其问他，不如说我是在问自己。我是经管学院的千羽盟执行官，我约束不了段路桐狂傲不羁的族弟。
凌志氓带着两个人赶到这里，看着相对僵直的我俩，二话不说把我们推上车。那两个人打开一个大编织袋，把曾经叫张振华的一块一块装进袋子里，关进了后备箱。路虎车飞快的离开了现场，带着几个人的惊恐和两个人的麻木，无声无息离开了生命消亡的地方。
“你够狠！”凌志氓咬牙切齿的扭动方向盘。段傲天是他一直很欣赏的老弟，这一次段傲天杀了人还进行了肢解，让凌志氓感觉胸口被押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以后你就在我那里躲着，不允许就不能出来！”
段傲天抬起头，眼神很奇怪的看着凌志氓。
“你想的美！”
“啪！”凌志氓忍不住动了手，段傲天半边脸立刻变红了。“小子，你忘了你在跟谁说话么？”
段傲天异样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嘴角也奇怪的展开一丝微笑。蠕动的嘴唇似乎在说着什么， 颤动了几下就停住了。
面对疯炎其他几个人，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凌志氓冷着脸看着他们，几乎咬牙切齿的蹦出一句话来。
“以后你们谁都不认识段傲天，如果不想害他的话。”
还不到周末，一个骑摩托的男人来到我寝室楼下。我和知常正从门口走出来，男人摘下头盔。
“三哥，大哥叫你和长河过去一下。”王铭裞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见过囚禁中的段傲天。点了点头，我招呼知常去找骆宇和邵部长在仁固那里等我。跨上摩托的时候我轻声问道：“大哥看过了没？”
“还没有，他要等你们一起过去。”王铭裞没有犹豫，把头盔罩在我脑袋上，自己掏出一个墨镜架在鼻梁上。
“那别叫长河了，我一个人就好了。”
在那天回学校之后我就想过，没能控制住手下人疯狂的举动，而且这个人还是老大的族弟，我一定会受到什么惩罚的。起码，执法长老尹伊方公平公正，如果念在我俩关系不错份儿上希望他会徇私枉法，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做好了准备，准备好接受一切可能的惩罚。没必要带上长河，不是他的错。
“三哥，如果你还记得长河身份是什么，最好别忤逆大哥的意思。”老王低头假装看了看手表，实际上低下嗓音小声说道：“大哥最近有些变化，我们这些兄弟都劝不住他。叫长河过去，也许能帮些什么忙。”
仁固说一会他会捎着长河一起过来，而长河那小子想买点吃的喝的给小天带过去。于是我坐上老王的摩托车先走。
车停到杨家村一条小路。这里虽然有个村的名字，实际上却是今冈区著名的红灯区。黄色交易、赌博、麻醉剂贩卖，各种各样的坏人充斥着这个乌烟瘴气的小街。凌志氓身边或坐或站十几个人，其中一人身材略微发福西装革履，据说就是丽华夜总会的宋文皓。宋胖子在这一带大名鼎鼎，谁要是能出示他的名片就能在杨家村这一带换上一顿美餐。其中又有两个人从气质上就看出与众不同。他们中一人身穿朴素的兜帽夹克，从外表上一看很像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白领青年。刘旭阳年轻得像个大男孩，实际上年过三十的他靠着收鸡头保护费已是个小富翁。另一个身高马大，与我身边的王铭裞相比面相更恶，一条刀疤从脑门划到脸颊上，经介绍才知晓他就是放高利贷的张天淼。
凌志氓从地上站起身，冷峻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自然的笑了笑，要知道以前我俩关系应该算是很好的。他这么一看，我有些不舒服。
“老五，带着你的东山会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同样是一派之主，王铭裞见到这个场景也有些焦躁。可能他想到梁山泊火拼那一情节了。
“三哥，老六，是大哥这么要求我的，还请你们多包涵。”凌志氓冷冷的一挥手，宋文皓等四五个人围在我们身后。“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心头略微有些怒气，同样是一方执行官他凌志氓居然敢这样对兄弟，难道把我俩当成犯人了么？但是回头一看，宋文皓脸上笑嘻嘻的，张天淼刘旭阳板着面孔一语不发，实际上这三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可以猜得到。伸手拉了一下老王，他强忍着怒火忍气吞声跟我走进去。
“长河呢？”路很长，看起来凌志氓不想快走。他换了原来的语调，低声问我。
“在后面，老八捎他过来。”我心情极度不爽，你以为想横就横想好就好？娘的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快，志氓脸色变得绯红。“三哥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现在很矛盾该不该跟你说实话。。。”
“志氓，我们都是经过生死的兄弟了。”我叹了一口气，“我不为难你，说不说你决定。”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几步，却发现他们都停住了脚站在我身后。
凌志氓一手拦住后面的老王和其他人，心情似乎大受激荡。
“三哥。。。小天他说了一件事情。。。”顿了一顿，志氓的眼神变得游离。“你和伊木远雄有联系！”
“放屁！”王铭裞猛地抓住凌志氓的肩膀，但是四只有力的大手从他背后反剪住他的双臂。王铭裞一边挣扎着，一边四声列飞的朝着志氓大喊。
“三哥干掉了伊木家多少人，你凌志氓没长眼睛看见吗？！三哥是不是叛徒，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凌志氓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转身朝着王铭裞大声喊道：“我不怀疑三哥，可是四哥已经查到了电话记录！相比起来，他段傲天是大哥的亲弟弟，你让我相信谁？！”他的愤怒似乎没有宣泄完，转过头又冲我喊道：“你说我该相信谁？！”
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平静下来，很快的想起来两个月前那个叫林远雄的人打来的电话。
我没什么感觉，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们。慢慢的，王铭裞停止了挣扎，凌志氓阴沉着脸走到我身边。
“老六，你先去别处歇会吧。”王铭裞抽回双手，依旧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但还是顺从的向反方向走远。我转过脸看着凌志氓，面无表情的说：“我们走吧。”志氓低着头不去看我我，加快了步伐。
我没有背叛千羽盟，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算了，有些事情没法回头。
段路桐面色平静的坐在沙发上，陆琉宇和尹伊方分坐两边。等我走进这个小房间后，尹伊方站起身拎起一只凳子放在正中央，平静的看着我。凌志氓没有走进来，等我进了门口后掏出一支烟点上就坐在门槛上。我知道，这中间的凳子就是我今天的位置了。被大哥怀疑，被兄弟怀疑，被怀疑是一个叛徒，是一个佞臣。
自觉的坐上冰凉的木凳，我平静的看了看大家。
“老三，”段路桐叹了一口气看着我。“我听见五子和你说的话了，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两个月前的晚上伊木远雄打过我的电话。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段路桐笑了笑，感觉和小天很像。
“你最好还是说实话，我是怎么处决杨品你也见过。我可不会因为你有父母就饶了你。”
我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迷茫的看了看尹伊方。可是，这个待我如亲弟弟一样的男人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一丝同情，像是一只待机出手的食肉野兽。我转移目光看向陆琉宇，他的眼中有着怀疑，也有着漠不关心的眼色。
“我说的是实话。”心口一阵酸痛，我几乎瘫在凳子上。我言玄朗对帮会忠心耿耿，没想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天之内，几个好兄长同时抛弃了我。
“我查到的电话记录，你们几乎每个月联系四次。”尹伊方冷冰冰的说道。段路桐笑出声来，“嗵！”一拳砸在沙发的木扶手上。
“我段路桐最痛恨叛徒。。。而且最讨厌不说实话的男人！这种人只要让我见着一个，我就恨不得撕开他的胸腔掏出他的内脏瞧一瞧，谎言欺骗我的人有没有心肝肠肺！”他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住我的眼睛，一只手向腰间摸去。
他想杀我？
我言玄朗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拼杀血战数次，结果就是披上叛徒肮脏的外衣然后被他亲手格杀？我合上双眼，嘴角浮现出纯粹自然的笑意。
当男人一辈子，本来就没有幸福可以留恋追寻。只有不断挑战层出不穷的异样，才算不辜负了自己男儿的乱世一遭旅程。依稀听见一阵异响，冰冷的枪口顶上了我的额头。睁开眼，正好与段路桐四目相对。
“为什么任由宰割？”手腕挡住了脸颊，只有一双血红的眸子叙述着他的愤怒。
“为什么要躲？”我笑了笑，伸出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它告诉我，我没有错，没有对不起你。你信不信也无所谓，打爆我的头，刨开我的胸腔，你早晚都会见到它向它问个清楚。”
陆琉宇和尹伊方同时站起身，一左一右的按下段路桐举枪的双手。
“你走吧，”段路桐背过身，把枪扔在沙发上。“我欠你一条命，将来会还给你。现在别让我看见你。还有，你们经管学院的人，以后不再是千羽盟的人了。”尹伊方冷漠地看着我，双手抱在胸前挡住我的视线。陆琉宇别过头，呼吸依旧匀净。这三个人不选择要我的命，可能是看在过去的份儿上，才给了我放逐，也给了疯炎，给了今冈兄弟会放逐。
我低着头，沉默地走出了房间。跨过门槛的时候，凌志氓依旧坐在那里抽烟，没有抬起头看我一眼。
“哈哈哈哈！”我猛地转过身，看见段路桐依旧背对着我，双手张开仰头长笑。“就算没有了他言玄朗，我段路桐依旧要收拾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你来抢啊，兔崽子，你还能抢走我什么？你还能抢走我什么？”
段路桐疯狂的咆哮响彻整条小巷，十几个不明所以的本地人探出头看着那个方向。他们看不见发出声音的是谁，那里只有我，心情复杂，脚步蹒跚的从那里走出来。
如果我是段路桐，应该没有理由简单的裁断我是不是叛徒。不过，平均一个月四次的通话记录，加上自己的亲族弟告知，这些足够让我背上污名了。阴沉的天空下起小雨，慢慢的我忘记了自己走了多远，雨越下越大。感觉自己的腿脚越来越沉重，心越来越累。雨幕中我看见了杨家村的公交站牌，于是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本来想借着站牌靠上一会，身心的沉重让我感觉很疲倦。靠了一会，我仍不住坐倒在地。
段路桐，你给了我一次机会，不再继续着大学牢笼般的生活，享受着铁与血的乐趣。可是，你又毁了我。
也许完全归咎于你是错的，但是，我已经忘记了如何回头，如何归于平静。
我仰起头，看着自上而下的点点雨滴，合上了眼睛。
一只冰冷的手推了我一下，睁开眼，一只白皙如女人的手递过来一支烟。
“你抽吧，我没心情。”重新闭上眼睛，颓废的靠着站牌，任由雨点洗刷我的身体。他没说话，身边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我不禁苦笑。“这么大的雨，还能点燃一根烟么？”
他吁了一口气，平淡的说：“机会这东西不只是时间创造的，人也可以。想要变成一个有本事的人，就要学着创造机会。”
“我已经不配当你的三哥了，为什么还来找我？”我转过头，看着长河的侧脸。他面无表情，眯缝着眼睛看着马路的对面。“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段路桐也找了个好借口把你也开除了，是不是？”他转头看着我，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找了个借口把我开除？我的眼神变得懵懂。反观岳长河，这小子竟然做出了骆宇和知常才有的表情，眼中泛着玩世不恭，但配上那张严肃的脸，一看就让我觉得五分钟之后会有个倒霉蛋被他一刀砍翻。
“段路桐已经不需要我们了，他早就这么想。”长河抽完最后一口烟，从地上站起身子。“要是有了称霸天下的梦想，就必须学会斩断所有阻碍。妈的，换了我，就缺这份儿胆魄。”他晃动一下头颈，双手握成拳头捏得骨节咔咔响。就在我纳闷他这一系列动作时，他一脚把我踹翻。长河是足球高手，脚上的力道很大，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我来这个。趴在水淋淋的地面上，我捂着胸膛大喊道：“你疯啦？打我？”
“起来，反正咱们不是千羽盟的人了，老子没必要对你那么忠诚。”岳长河摆出了对打的姿势，踩在水坑上的脚扬起几点水花。“学院里面百八十个好兄弟，个个都准备好和鬼子们鱼死网破。归属千羽盟那会老子不听你的不行，但是现在，你我什么都不是。”
“老子要亲身验证一下，你配不配作我的大哥！”
“呵呵，不是三哥么？”我摇摇晃晃站起身，胸口上明显多了一只泥脚印。头发散乱的沾在额头上，我笑盈盈的看着曾经三哥长三哥短的好兄弟。“好不容易能迷途知返了，你这小子还想拉我回去么？”我垂下手，突然再度扬起出拳。“你能做到么？”
岳长河一翻手缠住我的拳头，向两边一分，一记正蹬踢在我的肚子上。“站起来，好好跟我打！”看着跪在地面上的我，岳长河白皙的脸变得异常狰狞。
我的额头贴近冰凉的地面，一个个的小水坑映出我的眼睛。我看了看自己，那眼神依旧寂寥。
心如果死了，人还能活转么？
自己向往的没有了，那么我还有必要张扬的做下去么？
“人为什么会摔倒。。。”岳长河的声音发颤，显然，情绪激动的他已经恢复了本性的单纯。“人为什么会摔倒，就是因为他要站起来。你曾说过的，我们要握着自己的拳头，跟所有对我们挥拳相向的人打到世界的尽头。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他妈的孬种。”
“长河，说够了吗？”一只脚撑住了地面，我用手划过额前的湿发。“我犯了错误，就很难改回来。但是谁胆敢动我的手足，不论说什么我都会站起来。”我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身上每一根骨节。忽然刮来了一阵风，雨势渐渐狂乱。阴云笼罩我半张侧脸，我相信，露出的那只眼睛会让他看见我的决心。
“我是疯炎乱影，岳长河，摆好姿势。”脚下转成马步，右手成拳收到脸旁。“我永远不会放弃。。。”
一拳击出，挟着雨势顶着风，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了许久，彼此四目相对。他笑了。
“我是10级工商管理本科一班的岳长河，我，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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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傲天和岳长河提着几袋子吃食，来到了今冈区医院。
段傲天的性格不像他族兄，性格外向，兼备嫉恶如仇。高兴的时候你可以给他几拳头，仍站在原地笑嘻嘻的。要是在路上碰见坏蛋欺负人，不上去给坏蛋一顿爆揍那就不是他了。但是今天这小子心情不错，按照时日推断，前些日子被张振华暴打的男人该出院了。他笑眯眯地对着病房的方向，说道：“今天应该多熟悉熟悉病房里的小美女护士啊，指不定哪天你就会被人送进医院闷上个十天八天。”岳长河甩他一脚，骂道：“我就发现有些人嘴巴特臭，指望你和骆宇说点什么好听话就是白费功夫。”
“嘿嘿，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小荃还能不能认出是本少侠给他报的仇。”小天陶醉在自我膨胀中。岳长河不理他，自顾自走了好远。“哎你等我一下。”
今天是周六，天气晴朗，微风宜人。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病房楼门口，大门被一个护士打开了。
“难道说老子长得太帅了，这小美女动心了。。。”段傲天心情很好，还迷醉在自己的美梦中。随后他看见长河在他身前退到一边，一个担架被三四个男医生推出来。担架被白棉被盖得严严实实，但是颠簸中从被子里耷拉出一只血淋淋的手。长河心头一惊，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鲜红的血滴滴了一道，几个人没有说话直接上了门口的救护车。段傲天向车里张望一下，男医生们显然在等什么人，对着门口的方向转过头。
“哗啦！”
岳长河手里的袋子一下子掉在地上，袋子里的苹果满地乱滚。原本白皙的脸顿时变得铁青。段傲天好奇的回过头，呆住了。随后他仿佛陷入了一个迷晕的漩涡，在漩涡中不停的盘旋，不停地昏厥。。。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仿佛很久没有哭过了，于是小孩的哭喊唤醒了段傲天。
“哥哥！”
段傲天从迷晕中醒转，他看着身下抱着自己的小孩，仿佛瞬间学会了怎样做个稳重的成年人。一下一下抚摸小脑瓜，段傲天柔声安慰着小荃。“没事，没事，哥哥在这里。哥哥不会让你受欺负，哥哥去领你吃好东西，哥哥照顾你疼你。。。”陪小荃出来的小护士忍不住捂嘴巴抽泣，因为她亲眼看到这个小男孩是怎么挺过昨晚，足足十个小时看着惨死的父亲没流下一滴泪。晴朗的天空被突然出现的哭声彻底打乱，天无道，天无眼。。。
岳长河勉强克制住自己，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拨动按键。
七点五十分，经管学院宿舍里跑出三个顾不上梳洗的男人。血红的眼，疯子般的狂奔，一路冲到西门外跳上赫连仁固的小卡车。天知道，为什么我言玄朗连一个大活人都保不住。狂怒和惭愧折磨着我的心，眼前一黑，还在燃烧的烟头被我狠狠抓在手心里，钻心的疼。
只有岳长河才明白，段傲天现在绝对很危险。跪在地上朝着救护车的方向，段傲天磕了两个头就没再起来。岳长河一把抱起小荃，眼泪流过脸颊脖颈打湿了衣领。赫连仁固跑过来拍了拍长河的肩膀，随后跳上救护车急促的催他们开车。我和知常、骆宇跑到他们身边，从他手里接过小荃。
“哥哥来晚了。小荃，对不起。”我没有眼泪，但不代表我心里不痛！就这样看着小荃，他的眼泪早就干涸了。小荃看了我一会，什么都没说就抱住我的脖子。
我转过脸看向小天，左右的知常骆宇蹲在他旁边安慰。长河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仿佛在告诉我，小天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知常去拉他起身，但是没有成功。骆宇蹲在地上，脸上也是同样的愧疚之色。他劝道：“小天，别这么跪着了。三哥还有我们都来了，我们不想让你这么痛苦。。。要不，你哭出来也好啊。”救护车已经开走，抽泣的小护士也进了病房楼。门口只留下几个或蹲或站的男人，还有一个跪着的段傲天。
“段傲天，疯炎枭。站起来！”
我不得不换上一张面孔，为了我的兄弟，也为了疯炎的铮铮骨气。
段傲天没有动，他似乎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
我心里不禁有些生气，沙哑着嗓子低声喊道：“疯炎枭，站起来！”知常看我有些怒色，再度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段傲天似乎铁了心了不愿起来，哪怕知常加了几道力气也没能拉动他。长河骆宇也伸出手去拉他，他还是不动。
头发几乎竖起来的我狂怒的走到他身前，一脚把段傲天踹翻。“你别忘了自己是谁！你是疯炎枭！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段傲天！”
小天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血红的眼睛看了看我怀中的小荃，忽然拔腿向外跑去。长河骆宇着急的追过去，只留下知常拉住我的肩膀。这一回我选择了沉默，只要段傲天不继续跪在这里，就由他去发泄发泄吧。慢慢蹲下身子，对知常说：“去看看小天，我没事。”知常离开的时候，我才流出了第一道眼泪，抱紧了怀里的小荃。我不想让人看见我也会绝望。特别是我的兄弟，不能让他们对我感情丰富的个性有所担忧。
段傲天失神的向前跑着，忘记了救护车已经消失在马路上。一辆摩托车开过来差点撞到他。急刹车过后，满脸横肉的大汉开口就骂。“你他妈找死啊！想死去院里面撞树，别他妈讹老子！”
叫骂声，纷纷乱乱的惨叫与喊杀，嘲讽着社会安定的刀光血海。。。 。。。这一刻段傲天想起来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一身的凶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血红的眼睛瞪向车上的男人。
“老子平生只相信一句话，那就是，血债，血还。。。”
还在原地怒气冲冲的男人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子绝对神经不正常。正待开口骂还的时候，段傲天侧身俯冲，一个助跑锁喉将男人掀翻在地面。男人拾起道边的一块石头，还没等扬起就被背后的青年推倒。“你他妈敢打我兄弟。。。”骆宇凌厉的铁拳像是不要钱的板砖，纷纷乱乱的砸向男人的后脑。
“让开！”
骆宇一愣，傻傻的看着向前扑过来的段傲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骆宇这一回彻底被吓到了，事后他常常会做噩梦。梦里，段傲天手执利刃向他冲过来，刀刀割喉。而段傲天的眼睛更为可怕，骆宇宁愿死在刀下，也不敢鼓起勇气再去看上一眼。
拔刀出鞘的段傲天没有捅人，赶过来的岳长河和田知常迅速的把他架开了。骆宇一脚踹开男人，跑上前夺下段傲天手里的刀子。那个男人连滚带爬骑上了摩托，慌忙开动。在路上甩掉了一只皮鞋，但是他没胆子回头去捡。
按照小荃的指引，我们五个人找到了他的家。一列脏乱的平房其中的一个小间，就是这父子俩暂时租下的栖身之所。简单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当。彼此沉默了一会，岳长河说道：“三哥，不如我们把小荃带到八哥那里住一段时间吧。离咱们学校很近，而且吃住什么都没有问题。”我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段傲天沉默不语。刚才若不是知常他们及时的制止住，这小子一定会再掀起一阵风波。我看了他一会想了想，说道：“小天，这几天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必须经过大脑思考一下再去行动，有些责任也不要完全归咎于自己。你。。。不要出事。”
他没有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
岳长河和骆宇想说点什么，最后遗憾的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还能说出口。我们五个人带上小荃，在门外叫上一辆出租车向学校赶回。小荃朝着房子再度张望了一眼，最后恋恋不舍的回过头。如果一个男人能记忆一辈子的事情无过于伤痛，那么他这一生都离不开噩梦缠绕。见年少知年老完全没可能，但是不可否认这一次伤痛会时时鞭挞勇者的身心。雷霄荃就是这样的男人。
但是，我的安慰没能化解段傲天一分戾气，这使我一辈子都有愧于万鹏。
周日的黄昏，夕阳如血。我独自一人走向图书馆的时候，看见段傲天面色平静的走向主楼。想叫他一声，内心里却不断擂鼓般震动。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仿佛远处的段傲天也感应到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于是加快了脚步走进了主楼。我跟随他的脚步也走了进去，在正厅没见到他的身影。就在我左顾右盼寻找的时候，辅导员办公室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一个男人失魂落魄的跑向正厅，头上不断的往下淌血。一个身影加快脚步追到她面前，折射着日光的刀刃自上挥下。男人躲闪不及，一条右臂从身上卸下。看着地上的血和仍旧颤动的手指，我慌忙跑上前拦住持刀男子。见到了他的面孔我没有惊讶，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他。
“把刀放下！”张振华捂住右肩，趁这个机会兔子似的跑出主楼大门。
“别拦我！”段傲天双目血红，此时他已经认不出来我是谁了。
“我叫你把刀放下！”向前再走了几步，我不相信他有胆量和我交手。可是我想错了，对着杀红眼睛的人还有什么理智可讲？
段傲天低吼一声，迅速的反转刀背向我劈过来。举起右臂，我勉强抵住他这一击。但是段傲天毕竟是练过刀法的高手，比我更快的急转身闪开，腿上加速彻底把我甩开追出去。我跑出去推开门，操场上已不见他们的踪迹。只有一滴一滴的血迹留在地面上，随着日头向西，鲜红变成了暗灰色。黄昏的阴沉感，逐渐在我心里变成狰狞的笑脸。
我也曾一度怀疑是张振华为了报复杀掉了雷大伯，可是后来想了一下他毕竟是个老师，在门口耀武扬威的替学校打个人没什么，要是百里追杀那就成黑道杀手了。执拗的小天被疯狂占据了心头，恐怕不会有什么良好的心境去好好想一想。他认定了一个人，就不再去想是否有意义，天涯海角也要手刃恶人。叹息一声，我继续沿着血径追过去，不时拨打电话叫上兄弟们。
我在这一路上想过段傲天如何残酷，但是站在此地不禁一阵战栗。他站在那里仰头向天望去，脚下的土地披上一件红色的外衣。张振华惊恐的看着身前这个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就那么看着。没有了气息，从他的眼神里只能读出空洞和麻木。一只断手两只断腿交错在他的胸前，遮掩不住他生前的丑陋头脸。
“到底还是杀人了？”与其问他，不如说我是在问自己。我是经管学院的千羽盟执行官，我约束不了段路桐狂傲不羁的族弟。
凌志氓带着两个人赶到这里，看着相对僵直的我俩，二话不说把我们推上车。那两个人打开一个大编织袋，把曾经叫张振华的一块一块装进袋子里，关进了后备箱。路虎车飞快的离开了现场，带着几个人的惊恐和两个人的麻木，无声无息离开了生命消亡的地方。
“你够狠！”凌志氓咬牙切齿的扭动方向盘。段傲天是他一直很欣赏的老弟，这一次段傲天杀了人还进行了肢解，让凌志氓感觉胸口被押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以后你就在我那里躲着，不允许就不能出来！”
段傲天抬起头，眼神很奇怪的看着凌志氓。
“你想的美！”
“啪！”凌志氓忍不住动了手，段傲天半边脸立刻变红了。“小子，你忘了你在跟谁说话么？”
段傲天异样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嘴角也奇怪的展开一丝微笑。蠕动的嘴唇似乎在说着什么， 颤动了几下就停住了。
面对疯炎其他几个人，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凌志氓冷着脸看着他们，几乎咬牙切齿的蹦出一句话来。
“以后你们谁都不认识段傲天，如果不想害他的话。”
还不到周末，一个骑摩托的男人来到我寝室楼下。我和知常正从门口走出来，男人摘下头盔。
“三哥，大哥叫你和长河过去一下。”王铭裞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见过囚禁中的段傲天。点了点头，我招呼知常去找骆宇和邵部长在仁固那里等我。跨上摩托的时候我轻声问道：“大哥看过了没？”
“还没有，他要等你们一起过去。”王铭裞没有犹豫，把头盔罩在我脑袋上，自己掏出一个墨镜架在鼻梁上。
“那别叫长河了，我一个人就好了。”
在那天回学校之后我就想过，没能控制住手下人疯狂的举动，而且这个人还是老大的族弟，我一定会受到什么惩罚的。起码，执法长老尹伊方公平公正，如果念在我俩关系不错份儿上希望他会徇私枉法，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做好了准备，准备好接受一切可能的惩罚。没必要带上长河，不是他的错。
“三哥，如果你还记得长河身份是什么，最好别忤逆大哥的意思。”老王低头假装看了看手表，实际上低下嗓音小声说道：“大哥最近有些变化，我们这些兄弟都劝不住他。叫长河过去，也许能帮些什么忙。”
仁固说一会他会捎着长河一起过来，而长河那小子想买点吃的喝的给小天带过去。于是我坐上老王的摩托车先走。
车停到杨家村一条小路。这里虽然有个村的名字，实际上却是今冈区著名的红灯区。黄色交易、赌博、麻醉剂贩卖，各种各样的坏人充斥着这个乌烟瘴气的小街。凌志氓身边或坐或站十几个人，其中一人身材略微发福西装革履，据说就是丽华夜总会的宋文皓。宋胖子在这一带大名鼎鼎，谁要是能出示他的名片就能在杨家村这一带换上一顿美餐。其中又有两个人从气质上就看出与众不同。他们中一人身穿朴素的兜帽夹克，从外表上一看很像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白领青年。刘旭阳年轻得像个大男孩，实际上年过三十的他靠着收鸡头保护费已是个小富翁。另一个身高马大，与我身边的王铭裞相比面相更恶，一条刀疤从脑门划到脸颊上，经介绍才知晓他就是放高利贷的张天淼。
凌志氓从地上站起身，冷峻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自然的笑了笑，要知道以前我俩关系应该算是很好的。他这么一看，我有些不舒服。
“老五，带着你的东山会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同样是一派之主，王铭裞见到这个场景也有些焦躁。可能他想到梁山泊火拼那一情节了。
“三哥，老六，是大哥这么要求我的，还请你们多包涵。”凌志氓冷冷的一挥手，宋文皓等四五个人围在我们身后。“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心头略微有些怒气，同样是一方执行官他凌志氓居然敢这样对兄弟，难道把我俩当成犯人了么？但是回头一看，宋文皓脸上笑嘻嘻的，张天淼刘旭阳板着面孔一语不发，实际上这三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可以猜得到。伸手拉了一下老王，他强忍着怒火忍气吞声跟我走进去。
“长河呢？”路很长，看起来凌志氓不想快走。他换了原来的语调，低声问我。
“在后面，老八捎他过来。”我心情极度不爽，你以为想横就横想好就好？娘的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快，志氓脸色变得绯红。“三哥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现在很矛盾该不该跟你说实话。。。”
“志氓，我们都是经过生死的兄弟了。”我叹了一口气，“我不为难你，说不说你决定。”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几步，却发现他们都停住了脚站在我身后。
凌志氓一手拦住后面的老王和其他人，心情似乎大受激荡。
“三哥。。。小天他说了一件事情。。。”顿了一顿，志氓的眼神变得游离。“你和伊木远雄有联系！”
“放屁！”王铭裞猛地抓住凌志氓的肩膀，但是四只有力的大手从他背后反剪住他的双臂。王铭裞一边挣扎着，一边四声列飞的朝着志氓大喊。
“三哥干掉了伊木家多少人，你凌志氓没长眼睛看见吗？！三哥是不是叛徒，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凌志氓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转身朝着王铭裞大声喊道：“我不怀疑三哥，可是四哥已经查到了电话记录！相比起来，他段傲天是大哥的亲弟弟，你让我相信谁？！”他的愤怒似乎没有宣泄完，转过头又冲我喊道：“你说我该相信谁？！”
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平静下来，很快的想起来两个月前那个叫林远雄的人打来的电话。
我没什么感觉，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们。慢慢的，王铭裞停止了挣扎，凌志氓阴沉着脸走到我身边。
“老六，你先去别处歇会吧。”王铭裞抽回双手，依旧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但还是顺从的向反方向走远。我转过脸看着凌志氓，面无表情的说：“我们走吧。”志氓低着头不去看我我，加快了步伐。
我没有背叛千羽盟，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算了，有些事情没法回头。
段路桐面色平静的坐在沙发上，陆琉宇和尹伊方分坐两边。等我走进这个小房间后，尹伊方站起身拎起一只凳子放在正中央，平静的看着我。凌志氓没有走进来，等我进了门口后掏出一支烟点上就坐在门槛上。我知道，这中间的凳子就是我今天的位置了。被大哥怀疑，被兄弟怀疑，被怀疑是一个叛徒，是一个佞臣。
自觉的坐上冰凉的木凳，我平静的看了看大家。
“老三，”段路桐叹了一口气看着我。“我听见五子和你说的话了，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两个月前的晚上伊木远雄打过我的电话。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段路桐笑了笑，感觉和小天很像。
“你最好还是说实话，我是怎么处决杨品你也见过。我可不会因为你有父母就饶了你。”
我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迷茫的看了看尹伊方。可是，这个待我如亲弟弟一样的男人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一丝同情，像是一只待机出手的食肉野兽。我转移目光看向陆琉宇，他的眼中有着怀疑，也有着漠不关心的眼色。
“我说的是实话。”心口一阵酸痛，我几乎瘫在凳子上。我言玄朗对帮会忠心耿耿，没想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天之内，几个好兄长同时抛弃了我。
“我查到的电话记录，你们几乎每个月联系四次。”尹伊方冷冰冰的说道。段路桐笑出声来，“嗵！”一拳砸在沙发的木扶手上。
“我段路桐最痛恨叛徒。。。而且最讨厌不说实话的男人！这种人只要让我见着一个，我就恨不得撕开他的胸腔掏出他的内脏瞧一瞧，谎言欺骗我的人有没有心肝肠肺！”他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住我的眼睛，一只手向腰间摸去。
他想杀我？
我言玄朗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拼杀血战数次，结果就是披上叛徒肮脏的外衣然后被他亲手格杀？我合上双眼，嘴角浮现出纯粹自然的笑意。
当男人一辈子，本来就没有幸福可以留恋追寻。只有不断挑战层出不穷的异样，才算不辜负了自己男儿的乱世一遭旅程。依稀听见一阵异响，冰冷的枪口顶上了我的额头。睁开眼，正好与段路桐四目相对。
“为什么任由宰割？”手腕挡住了脸颊，只有一双血红的眸子叙述着他的愤怒。
“为什么要躲？”我笑了笑，伸出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它告诉我，我没有错，没有对不起你。你信不信也无所谓，打爆我的头，刨开我的胸腔，你早晚都会见到它向它问个清楚。”
陆琉宇和尹伊方同时站起身，一左一右的按下段路桐举枪的双手。
“你走吧，”段路桐背过身，把枪扔在沙发上。“我欠你一条命，将来会还给你。现在别让我看见你。还有，你们经管学院的人，以后不再是千羽盟的人了。”尹伊方冷漠地看着我，双手抱在胸前挡住我的视线。陆琉宇别过头，呼吸依旧匀净。这三个人不选择要我的命，可能是看在过去的份儿上，才给了我放逐，也给了疯炎，给了今冈兄弟会放逐。
我低着头，沉默地走出了房间。跨过门槛的时候，凌志氓依旧坐在那里抽烟，没有抬起头看我一眼。
“哈哈哈哈！”我猛地转过身，看见段路桐依旧背对着我，双手张开仰头长笑。“就算没有了他言玄朗，我段路桐依旧要收拾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你来抢啊，兔崽子，你还能抢走我什么？你还能抢走我什么？”
段路桐疯狂的咆哮响彻整条小巷，十几个不明所以的本地人探出头看着那个方向。他们看不见发出声音的是谁，那里只有我，心情复杂，脚步蹒跚的从那里走出来。
如果我是段路桐，应该没有理由简单的裁断我是不是叛徒。不过，平均一个月四次的通话记录，加上自己的亲族弟告知，这些足够让我背上污名了。阴沉的天空下起小雨，慢慢的我忘记了自己走了多远，雨越下越大。感觉自己的腿脚越来越沉重，心越来越累。雨幕中我看见了杨家村的公交站牌，于是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本来想借着站牌靠上一会，身心的沉重让我感觉很疲倦。靠了一会，我仍不住坐倒在地。
段路桐，你给了我一次机会，不再继续着大学牢笼般的生活，享受着铁与血的乐趣。可是，你又毁了我。
也许完全归咎于你是错的，但是，我已经忘记了如何回头，如何归于平静。
我仰起头，看着自上而下的点点雨滴，合上了眼睛。
一只冰冷的手推了我一下，睁开眼，一只白皙如女人的手递过来一支烟。
“你抽吧，我没心情。”重新闭上眼睛，颓废的靠着站牌，任由雨点洗刷我的身体。他没说话，身边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我不禁苦笑。“这么大的雨，还能点燃一根烟么？”
他吁了一口气，平淡的说：“机会这东西不只是时间创造的，人也可以。想要变成一个有本事的人，就要学着创造机会。”
“我已经不配当你的三哥了，为什么还来找我？”我转过头，看着长河的侧脸。他面无表情，眯缝着眼睛看着马路的对面。“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段路桐也找了个好借口把你也开除了，是不是？”他转头看着我，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找了个借口把我开除？我的眼神变得懵懂。反观岳长河，这小子竟然做出了骆宇和知常才有的表情，眼中泛着玩世不恭，但配上那张严肃的脸，一看就让我觉得五分钟之后会有个倒霉蛋被他一刀砍翻。
“段路桐已经不需要我们了，他早就这么想。”长河抽完最后一口烟，从地上站起身子。“要是有了称霸天下的梦想，就必须学会斩断所有阻碍。妈的，换了我，就缺这份儿胆魄。”他晃动一下头颈，双手握成拳头捏得骨节咔咔响。就在我纳闷他这一系列动作时，他一脚把我踹翻。长河是足球高手，脚上的力道很大，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我来这个。趴在水淋淋的地面上，我捂着胸膛大喊道：“你疯啦？打我？”
“起来，反正咱们不是千羽盟的人了，老子没必要对你那么忠诚。”岳长河摆出了对打的姿势，踩在水坑上的脚扬起几点水花。“学院里面百八十个好兄弟，个个都准备好和鬼子们鱼死网破。归属千羽盟那会老子不听你的不行，但是现在，你我什么都不是。”
“老子要亲身验证一下，你配不配作我的大哥！”
“呵呵，不是三哥么？”我摇摇晃晃站起身，胸口上明显多了一只泥脚印。头发散乱的沾在额头上，我笑盈盈的看着曾经三哥长三哥短的好兄弟。“好不容易能迷途知返了，你这小子还想拉我回去么？”我垂下手，突然再度扬起出拳。“你能做到么？”
岳长河一翻手缠住我的拳头，向两边一分，一记正蹬踢在我的肚子上。“站起来，好好跟我打！”看着跪在地面上的我，岳长河白皙的脸变得异常狰狞。
我的额头贴近冰凉的地面，一个个的小水坑映出我的眼睛。我看了看自己，那眼神依旧寂寥。
心如果死了，人还能活转么？
自己向往的没有了，那么我还有必要张扬的做下去么？
“人为什么会摔倒。。。”岳长河的声音发颤，显然，情绪激动的他已经恢复了本性的单纯。“人为什么会摔倒，就是因为他要站起来。你曾说过的，我们要握着自己的拳头，跟所有对我们挥拳相向的人打到世界的尽头。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他妈的孬种。”
“长河，说够了吗？”一只脚撑住了地面，我用手划过额前的湿发。“我犯了错误，就很难改回来。但是谁胆敢动我的手足，不论说什么我都会站起来。”我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身上每一根骨节。忽然刮来了一阵风，雨势渐渐狂乱。阴云笼罩我半张侧脸，我相信，露出的那只眼睛会让他看见我的决心。
“我是疯炎乱影，岳长河，摆好姿势。”脚下转成马步，右手成拳收到脸旁。“我永远不会放弃。。。”
一拳击出，挟着雨势顶着风，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时间在这一刻停顿了许久，彼此四目相对。他笑了。
“我是10级工商管理本科一班的岳长河，我，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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